029吃醋【你怎么没叫他等我呢】
这堂体育课没跑几圈,就成了高美珠等人的八卦聚集座谈会,围坐的几个人身子不约而同往后倾,从上往下看,跟朵牵牛花似的。
高美珠眼里迸出星星点点的小火苗,她蹲踞在地,半眯着眼遥望双杠上方的两个人影,一个安然静坐,一个搔首弄姿。
高美珠觉得相离太远了,只能依据举止猜测哪个是林晚谦,哪个是梁赞。
肖张告打量她,“像个狙击手一样。”
高美珠凝声道:“我觉得我们被排挤了……”
秦大川顺着她的目光投去,再看看自个儿身后围簇着一班人,“不对,我们这儿有好几个人,阿赞他们两个基友才被排挤了。”
“基友”两个字特别沉。
高美珠两眼一抬,震惊地揪着秦大川的衣领,“我擦,你也看出来了?”
秦大川脚下一个不稳栽倒在地上,手掌让沙粒子摁出斑斑印记,皱着眉道:“看出什么呀?”
“看出不妥呀!”
“我说你激动个什么劲儿,就冲这俩人天天浑身上下裹了麦芽糖似的腻在一起,上课下课吃饭拉屎都在一块,怎么看不出来。”
倒不至于认为他们悄悄谈起恋爱,而是说不出的,这两人一旦凑在一起就有种眼里只落得对方的隐晦磁场,仅仅是瞬间的对视就能让空气静静淌出蜜来,可明明他们什么也没做。
高美珠嘟囔道:“真是有鬼……”
肖张告在一旁百无聊赖扬着沙子,看了看双杠的人儿,再看看高美珠,笑道:“傻子。”
高美珠听进去了,伸腿给他踹了两脚,“说谁呢狗子,”她又八卦来了句,“你还有心情玩沙子呢,你家阿赞就这样被林晚谦抢走了,咋啦?你甘心啊?”
开学和梁赞走得最近的肖张告当初也没少传绯闻,现在多了个林晚谦,有时传变味了,不,传变态了,就传成三角关系。
“又来了,”肖张告白眼一翻,“我不喜欢男的,只喜欢水灵灵的姑娘,肤白貌美,唇红齿白,还有双大长腿的那种。”
秦大川不客气地说:“青天白日的,别在这儿说择偶条件了,我告诉你,你就没那希望。”
“……”肖张告朝后面的人摆手,“阿克坐上来点,这俩不做人,净欺负我,你来给我撑撑场子。”
李克听话,挪了两步加入阵营,“欺负啥了哥,让我也听一听,乐一乐。”
“滚你。”肖张告一恼,朝他扬了一把沙子。
李克忙不迭地躲开。
高美珠扑哧一声笑了,“我在说他跟阿赞的绯闻,说他们基情断了。”
李克忽然想起了什么,紧张道:“这话在阿告面前说还没什么,要是在阿赞面前说他跟阿告有一腿,那暴脾气,指不定让人……”
秦大川接了话,“挨抽是吧?”
李克重重点头,“对对对,大川你知道啊。”说着还上手拍了一把秦大川的肩膀。
秦大川道:“废话,我当时就在旁边看你挨抽,哈哈哈谁让你贫嘴来着,还打趣他们两个,两巴子没冤了你。”说着说着,他不人道的仰天大笑。
李克心生几分委屈。
“你说的是真的?”肖张告狐疑问道,“阿赞真这么激动。”
李克撇了撇嘴,“是啊,阿赞的绯闻我现在是真不敢当他面调侃他了,我,我惹不起,我还想活。”
肖张告张了张嘴,“可是……”
高美珠和秦大川异口同声道:“可是什么?”
肖张告陷入沉思,就在上周,他还当着梁赞的面调侃他和林晚谦是小两口,梁赞非但没生气,还没来由地笑了一下。
好了,问题就在于这个笑,梁赞是在笑什么呢,为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cp对象是别人,梁赞就揍人,cp对象是林晚谦,反倒就笑了。好你个梁赞,双标上演得淋漓尽致。
肖张告拨开层层迷雾,像极了影视剧里的侦探,在心里分析得头头是道。
高美珠明显急了,“哎呀,你说呀,可是什么呢?别卖关子了,等你老半天了还不说下去,是不是关于林晚谦的。”
肖张告哈哈一笑,没打算说,“没啥事,看给你们一个个闲的,一看就是题做少了,还能在这讲八卦故事。”
这时,冯薇薇和另一个女生挽手走过来,高美珠立马挺直了身板,喊一嗓子:“跟阿赞走得近好啊,人家林晚谦同学就是不喜欢扭捏作态的女生嘛,不知道是谁整天借着交流请教的名义缠着人,巴不得把自己焊在人家身上呢。”
冯薇薇对号入座了,耳根唰地一下红透,俄顷又镇定自若的经过。
待人走远后,肖张告冷汗一冒,秦大川讪讪道:“你们小仙女事可真多,吓人。”
这事几人一顿瞎聊后就翻篇了,唯有冯薇薇满腔愁绪无法排解,积压在心里足足四日。
第五天的时候,冯薇薇给林晚谦写了张纸条:
「物理e卷第35题的计算题,今天下午放学后能教教我吗?我实在没有解题思路了,跟班上其他人也不太熟,也就寄希望于你能帮我,但如果我的要求让你为难的话,你就当做没收到这张纸条哈,我没关系的。」
冯薇薇对林晚谦是从不捅破那层窗户纸,对于林晚谦的性子她是拿捏准了,开口表白只会让对方越发疏远她,她要做的是以朋友的名义相处,互生好感,放长线钓大鱼。
即便在班上许多人看来那层纸已是保鲜膜了,她也能坚持。
林晚谦没有递回纸条,也没有答应。放学的时候,冯薇薇在座位上回身捧着卷子和练习簿眼巴巴地瞅着他,从打铃开始直至林晚谦收完书包。
梁赞装了十来瓶营养猫罐头,都是给后操场的小猫带的,看林晚谦没有动身的意思,梁赞问道:“走啦!怎么啦?”
“你先过去吧,”林晚谦温声说,“我给冯薇薇讲一道题,讲完就过去找你。”
“啧!”梁赞登时阴霾上脸,啪一声把袋子沉沉搁在桌上,坐下来冷冷地说:“讲什么题,我也要听。”
林晚谦也没有必须支开梁赞的想法,他说:“那你等下我吧,就一道物理题。”
接着他叫了冯薇薇过来,等待已久的冯薇薇蹑手蹑脚的过来了,题目翻开,林晚谦拿笔给她写上公式。
“这道题上回做过的,是要把这个算上去……”
冯薇薇红着脸,“题型真的是一模一样啊,哎,我是不是笨死了。”
梁赞抱臂,冯薇薇笨不笨死的,他不管,但他是快要被气死了,两人才说上几句话,梁赞胸口犹如虫蚁乱爬,让他一阵难受。
梁赞什么话都不说,直接把包一提就走了,走路气势汹汹的,还撞着了站在门边的东子,东子被这一堵实墙撞得眼冒金星,跟散了架那样。
梁赞耍脾气了,明眼可见。
这回换林晚谦心不在焉的了,他把笔搁下,不自觉加快语速,几乎是草草讲完了题目,可是冯薇薇听完后,还懵懵地不理解,开口请求他讲解第二遍,林晚谦第二遍讲清晰了,冯薇薇还有下一道计算题顺带想向他请教。
这就没完没了的。
林晚谦从题目里抬眼,就撞上这秋波盈盈,冯薇薇不看题,光盯着人。
林晚谦皱了皱眉,有点恼,他很不喜欢。
冯薇薇忽然启唇:“晚谦你这么优秀,我觉得还是不要跟懒散混日子的同学呆在一起吧。”
林晚谦警惕问着:“谁?”
“你跟他们不一样,”冯薇薇把林晚谦捧高了,“我也没有议论哪位同学坏话的意思,只是上课玩手机不听讲,迟到打闹这些行为或多或少都会影响到你的,我只是替你不甘,都这么久了,你还是和班主任聊一下吧,让她给你换个位置。”
林晚谦没接话,笔下这些让人绞尽脑筋的题目都没有冯薇薇这句话来得让人费心神。
这种尴尬的氛围疾速蔓延,弥漫了俩人周遭,冷场的时候,连呼吸都显得极为缓慢。
冯薇薇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话,她还想打圆场,转个话题,“我只是关心你,没事没事了。”
林晚谦把练习簿连同卷子一并盖上了,语气不再轻柔,有些森冷,“你之前是不是跟班主任提过什么关于我的建议?”
冯薇薇脸色一滞,“没,没有啊。”
林晚谦深深换了一口气,“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不要欺瞒我,因为我迟早会知道的,这是唯一一次机会,否则到那时我就不会再和你说上话了。”
冯薇薇从未见过如此严肃的林晚谦,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他在等冯薇薇回答,“说吧。”
冯薇薇不禁吞了吞唾沫。
她在慌乱之中说:“只有那次梁赞手机的事情,我……”她又一次回避了,“就算,就算我提了什么意见,那也是为了你着想,我不想别人把你带偏了影响你学习,你是个好学生。”
疯了——
林晚谦没什么好说的了,开始低头收拾文具,他是一句重话都不会说出口的人,却在走时仍忍不住回头说道:“你不是我,你不懂,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在我的事情上自作主张。”
冯薇薇怔然,还没缓过来,林晚谦已经离开了。
下了教学楼后,林晚谦几乎是跑着去的后操场,身影穿梭在金秋笼罩的校园里,起风时手臂凉凉的,才想起匆忙间落在教室里的外套。
他知道梁赞生的哪门子气,也知道梁赞一生气指不定就跑没影了。
后操场寥寥几声猫叫,再无其他。
林晚谦有点喘,他环顾一周,眸光渐渐晦暗下来,没有见到和他身高相仿的少年,没有见到蓝白明净的色彩。
只是地上摆了好多瓶罐头,是刚开的。
他莫名有些丧气,来晚了。
这时,脚下有浅弱的力量触碰他,他垂头凝望。
原来是小橘。
小橘只要吃饱了,一见林晚谦就会心满意足地朝他走来。
它晃着小尾巴,鼓着毛茸茸地腮帮子蹭了蹭林晚谦,想把他头顶上的雾霾驱散掉。
“小橘,”林晚谦蹲身抚摸着小橘的眉眼,揉得它眯着眼,开口是懒音,“你怎么没叫他等我呢。”
小橘哪里懂这纷杂的世界,它大屁股一坐,就开始舔爪子了。
第二日晨阳初晓,自长伴桥前头的交叉路口起,学生们骑车鱼贯而出,汇入青春的朝气。
林晚谦骑着车子,车把晃了晃稍稍慢下来,回头没有见着骷髅头的车身和小肚鸡肠的梁赞。
今天格外安静,林晚谦耳根子清净了,还有点不习惯。
身边慢悠穿过一辆辆车,光影虚渺。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后头窜过,轻轻勾了勾林晚谦背包上的挂扣手办,林晚谦没回头,但他知道梁赞来了。
梁赞骑上来,一声不吭。
林晚谦语气放软道:“还在生气?”
不问还好,一问简直掘了人家的坟。梁赞阴阳怪气道:“生气?我能生气什么,”他重复两遍,“我有资格生气么?没吧……”
给了台阶还不见好就收,林晚谦冷道:“那也是。”
“你!”梁赞扭头,心中积压的一口老血就差喷洒在长伴桥上了。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冯薇薇?”林晚谦问他,“她惹着你了吗?”
讨厌的原因可多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老不识相地缠着林晚谦,梁赞嫌道:“忘了,她那人矫揉造作的,我就看她不顺眼,再说了,班上有谁想跟她说话的。”
林晚谦默不作声。
梁赞心情不好,语气有点冲,“我答完了,你不接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她并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如果大家抱团都这样对待她,那多少就有点……”他抿了抿唇,“校园冷暴力了。”
梁赞眼皮一抬,“校园冷暴力?不是吧,也就平时笑她几句,”他扬了扬下巴,傲道:“我也没想那么多,反正对我来说喜欢一个人就要对他好,讨厌一个人,那就一个好脸色也不要给,我就这样。”
“可是你的讨厌不能影响到她。”
“我哪儿影响到她了?”梁赞一激动,大马路上分贝都提高了,他心里憋了气,大清早的,林晚谦就为了冯薇薇来给他的心里添堵,昨天是这样,今天也是。
“冷言冷语是,当众嘲弄也是,连看她的眼神都是不遮不掩的嫌恶,你可畅快了,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女孩子是承受不住这些的。”
梁赞哑口无言,起码他认同林晚谦的说法,更深层些,林晚谦想到了梁赞忽视的一面。
梁赞嘴硬道:“林晚谦,你圣父的光辉刺到我的眼睛了,”声音有着轻微的发颤,“不过我知道了,最多我以后不给她脸色看了。”
林晚谦轻轻“嗯”了声。
梁赞踌躇一会儿,问道:“那我问你,你对她有过喜欢么?”
林晚谦嘴角泛笑,“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出于同学关系只有普通同学的情谊,还有,其实我的手伸不了那么长,管不了他人,我只是希望你别这样……”
我只是希望你,别这样——
只是你。
凛冬悄然而至,万众瞩目的校运会开幕式如期而至,这场尽情挥洒汗水的运动热火持续三天。
首轮是师生才艺淋漓尽致地展示,唱歌跳舞,小品朗诵无一落下。
举办场地搭在空旷操场上,金光的日头不起效,不予半分暖意,寒风刺骨萧萧狂卷凌乱的细发,迎着风而坐的同学被刮得睁不开眼,衣服都吹瘪了。
林晚谦只穿了件薄薄的秋季外套,他怕冷,非常怕。手指伸出来泛着青紫,他把手缩进衣袋里,把衣服链子拉得老高,立起来遮了脖颈,这是林晚谦过冬的标志。
他直觉要被冻傻了,表演节目一个都看不进去,反观梁赞在旁边笑得前俯后仰,鼓掌都是震天响,“身体素质真好。”
梁赞迎着风,听不太清,他凑耳问:“什么?”
林晚谦耸耸肩,“我说你真捧场。”
梁赞嘚瑟,“那是!”
下午的环节主要是检验团结互助和集体荣誉感的成果,各年级拔河比赛为第一项竞赛项目。
拔河比赛不比其他项目,开始前都没有经过训练,金老师不懂其中的要领,当场钦点梁赞跟秦大川两个身材较为健硕的男孩子给大伙来一通指导。
秦大川忙着安排男女生的站位,梁赞经验也老道,上来就是跟大伙儿商讨拔河技巧,以及喊到哪句口号需要协调一致的动作,重要站位的同学需要什么姿势都给挑出来详说。
底下静听的有林晚谦,他心无旁骛地看着梁赞,在人头攒动的赛场里感受梁赞的干劲。
梁赞归位之际,前后都没有看到林晚谦,他不惯。放眼在长队里寻了一遍才见着林晚谦站在中前位,离得自己老远。
梁赞两眼一抹黑,心底怨起没有眼力见的秦大川,这怎么排的位置。他有私心,随即招手唤人:“谦……”
林晚谦微微偏头看梁赞,是疑惑的神情。
梁赞两手都快要招断了,死命召唤他:“谦,过来,过来我这儿!”
可来不及了。
“高三七班对战高三一班,各就各位,”教官咬着口哨,手里握着粗麻绳中间坠下的红布条,适当挪调了位置。
“拔河项目晋级赛预备,开始——”教官口哨鸣响,七班同学右手腕向内绞着绳索,全体身子向后倾,猛然凝聚成蜿蜒的蟠龙,迸发出一股磅礴盛傲的力量。
梁赞就在第一站位,他紧咬后牙,使力时手臂青筋暴起。
林晚谦能清楚听见梁赞铿锵有力地指挥声,一声声号令而下,前后前后,48位同学一道使劲儿,趁隙夺占红布,战胜了一盘散沙。
几轮下来,班集体就得了一份奖状。
林晚谦垂首搓抚着双手,掌心握得粗绳久了都起了硬涩的干纹,散场的时候径自洗了手,梁赞也跟着去,他们好像总能不自觉地黏在一起,像相吸的磁铁,没有外力阻拦就分不开。
梁赞觉得自己是林晚谦的影子,也甘于当他的影子。
虽然那表白的话语没再说过了。
他们看了赛程安排。
次日比赛的项目有跳远跳高和接力,而梁赞报名的短跑和长跑都集中在第三日上午。
梁赞扫了眼赛程表说:“看来今明两天晚上得支棱起来,要留校练一个小时。”
林晚谦“嗯”了声,没说其他话,但看到1500米一栏还是忍不住心头发紧。
梁赞试探问了句,“你呢?”还引导性地说:“喂完猫过来看我训练?”
“好。”林晚谦难得回答如此爽快。
夜幕来得骤疾,梁赞把外套挂上双杠,就这么光着膀子在寒夜疾风间参加集训,每一次哨响,他抬头挺身奋力奔跑,地上逐渐浮现出他的影子,修长魁岸。
环绕操场的石梯上,一侧有沉默寡言的林晚谦,另一侧坐着肖张告等人,他们都来看梁赞练跑,而加油呼声最凶的当属高美珠了。
路灯下人影绰绰。
林晚谦眼神随着操场跑动的小人头,灰蒙蒙的人群里,他的视线只能聚焦梁赞这个人。
晚了,林晚谦忘了一件事,他的爸妈还有妹妹还在家里等他。
待他到家打开门,饭桌上三人齐刷刷地望着他。
“我回来了,”林晚谦放下书包,面露赧色,“明天回来还晚,就不要等我吃了。”
话音刚落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他洗了手出来吃饭。
炖好的鸡汤老早搁凉了,林南嘉捧着锅说:“我把汤拿进去热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