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她这样的女孩。她很高,银盆脸蛋,肌肤白皙,一看就不是那种混社会的小太妹。她黑发齐肩,干净的单眼皮,穿着一条红色的裙子。袖子下的两段胳膊,白,丰腴,像两截白藕,手腕和手指却很纤细,没干过任何粗活。她不是特别漂亮,但是她看着傅卫军的时候,特别漂亮。
“你没事吧?”女孩歪着头,有点担心。
隋东咧嘴笑着走上来,双手插兜,“没,没事儿。他,他听不见。要啥碟?”傅卫军这才反应过来,勉强一笑,做了个“我听不见”的手势。她的头发有香味,没有化妆,衣服款式简洁大方,但一看就不是便宜货。傅卫军的心跳的有点快。比上次骑着摩托,带着隋东驰骋过新开的那个维多利亚夜总会,看见门口嬉笑的那群小姐的时候,还要快。
“哦我给家里老人选个电影看。他喜欢看战争片,你们这有什么呀?”她弯下腰,看着架子上的碟子,露出白皙的小腿,她穿着一双真皮的矮跟鞋,几乎快和隋东一样高了。傅卫军现在才感觉胳膊有点发胀,发痛,胃里有点翻腾。他见过最多的女孩就是这条街的小太妹,她们每天都和不同的男人来看黄色录像,又因为他长得一张漂亮的脸而对他暗送秋波。或者是那些黄色录像里的脱的赤条条的女人,呻吟着,扭动着,隋东看的很入迷,但傅卫军觉得没什么意思,两个像牲口一样的人脱光了,抱在一起滚来滚去而已。又或者是维多利亚夜总会的那些小姐们,浑身都是脂粉的香气,让他有点头晕晕的。她们根本不屑于看他一眼,因为他一看就兜里没钱,不会是她们的客人。隋东,依旧是他那种有点贱嗖嗖的,又有点讨好的笑,给她推荐着碟子。
终于,她决定好了。直起腰来,把碟子放在柜台上,“这个租一天多少钱?”隋东伸出一只手,伸开五指:“五块!”姑娘瞪大眼睛,“这么贵?我在别人那租都是两块。”傅卫军想笑,她肯定是新搬来桦林的,她不知道桦林就这么一家录像厅,哪里来的“别人家”?
隋东撇了撇嘴,又赔笑,“姐姐,这,这,这是最新的碟子。你瞅瞅,都,都全新的。我,我们这碟子质量好,保证不,不卡壳。”他抬起眼,给了傅卫军一个眼神,不用语言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在皇朝录像厅,还没人敢跟她一样砍价。傅卫军却只是做了个手势,“给她让点价格。”隋东又撇了撇嘴,装作不情愿地把碟子推给她:“你拿去吧,我,我军儿哥说,三块五。”姑娘笑了,“好。”她拿出钱包,付了账,转身离开了。
她什么都没有留下,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傅卫军早就习惯了。
隋东嘟囔着,“军,军儿哥,你给她让价干,干啥?桦林这一块的,谁,谁敢跟咱俩讲价?”傅卫军却只是歪着头看着她离开的方向,隋东喊了一声,“你寻思啥呢军儿?”他才回过身来,比划着:“没事儿,咱这不常有她这样的客人,让她点价格没什么。”
夜幕降临。皇朝录像厅一般半夜1点才关门。这时候,街上已经没有一个人了。只有大排档还热闹着,尤其是烧烤大排档。处对象的小情侣,小混混,老混子,聚满了。隋东给傅卫军倒酒,狼吞虎咽地吃着他的红柳牛肉大串儿。他在烧烤大排档,什么都不吃,就猛造大串儿。
“军,军儿哥,你咋了?”隋东后知后觉,发现傅卫军格外沉默——是比平常还要沉默的沉默。
“没事儿。”傅卫军比划着,吸了口烟,抿了一口劣质的啤酒。不算好喝,但是非常清凉。
大排档老板养的猫凑过来,在他腿上蹭来蹭去。说是被老板养的,不如说它只是住在老板的店门口的流浪猫,食客会赏它点吃的,就这么活着。老板觉得它挺可爱的,能吸引点客人,但几乎不管它会不会丢了,也不会管它的皮毛是否光洁。傅卫军对小猫吹了个口哨,丢了一块肉给它,它欢天喜地地咀嚼着。
吃吧,你也是个烂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