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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外面下雨下得热闹。郭妍把洗好的衣服一件件折好,放在沙发上。
她32岁了,穿着一条宽松的居家睡裙,白色的,看材质就知道价格不菲。她的黑发剪短了,刚到肩头。
她还是漂亮的。只是不是那个得意的少女了。她嫁给了江淮清,在父母的安排下,以及江淮清父母激动的目光里,他们结婚了。郭妍挺着个大肚子,穿上了婚纱,她不爱江淮清,一点也不爱。但婚礼上,摄影师让他们笑一笑,拍个全家福的时候,郭妍还是笑了。
新婚之夜,两个人甚至没有圆房,因为郭妍已经怀孕好几个月了。江淮清抱着郭妍的肚子,他看着这个冷若冰霜的美人,态度无比虔诚:“小妍,放心,这个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他是个道貌岸然的骗子。
结婚一年后,在郭妍父亲的余威下,江淮清的仕途突飞猛进,一路得贵人相助。加上他本人又很会来事儿,人前人后都是一副好学老实的模样,得到不少领导的信任,纷纷举荐,让他年纪轻轻,还不到四十岁就担任了市长。虽然只是个南方小城的市长,也是了不得的。他本来朴素的小房子,出嫁了两个姐姐的彩礼钱和父母的血汗钱换来的房子,一下就变成了郊外的小别墅,小车也买了一台新的,甚至给父母,两个姐姐家,都修缮了在乡下的老房子。要是去了郭妍家里,也是帮着郭妍妈妈做这做那,郭妍外婆去世的时候,连葬礼也是他冲锋陷阵,一手操办的。表现得可谓是非常殷勤,就差把郭妍供起来了。
郭隐深以为这个女婿十分孝顺,对他愈发器重。而郭妍,虽然对江淮清还是不咸不淡,但操持家务,管理家财,做得很是勤奋。为了照顾郭妍月子,家里请了个保姆照顾她,据说家里重男轻女,她没有名字,都叫她招娣。郭妍用着顺心,这个小姑娘是乡下来的,据说还是江淮清姐姐的初中同学,看她长得老实,又无父无母,很是可怜,出了月子,郭妍也把她留下了,继续在家里做保姆。只需要每天准备一日三餐,打扫卫生,早上9点上班,下午4点上班,比多少上班族还要舒服了。逢年过节,郭妍也大气,总给她包红包,因此招娣对郭妍也格外尽心。
本以为日子虽没什么盼头,但至少也不至于太差。郭妍还会偷偷听新闻,听桦林的地方频道,看有没有傅卫军的消息。但是,这十年里,消息是越来越少了。显而易见,如果找不到真凶,且傅卫军自己一口咬定这就是他做下的案子的情况下,他会被关押到死的。但好景不长,三年前,郭妍的父母因为车祸双双去世,她一个独生女儿,瞬间无依无靠起来。舅舅也因为年迈,不能从桦林长途跋涉过来,偶尔打个电话,江淮清也颇有微词,甚至自作主张替郭妍辞去工作,不让她上班,让她专心在家里带孩子,还计算着让她再生一个。郭妍当然觉得不舒服,但又觉得说不上哪里不舒服——他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很正常;他拒绝让郭妍继续工作,是因为他不想郭妍太累了,生萍萍的时候胎位不正,累着腰了,上课她还老站着,下课还要伏案工作,对腰不好,也正常;至于舅舅,江淮清则一直说要带郭妍回桦林,亲自拜见舅舅,但也一直没有实现。
父母葬礼的时候,舅舅来了一趟,悄悄给郭妍塞了1000块钱。郭妍推辞,舅舅却罕见地抹眼泪:“小胖,这是你的体己钱。你以后的日子就苦了。”
郭妍当时不明白,为什么以后的日子就苦了呢?江淮清是爸爸一手扶持的,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对她太差。她窃以为江淮清还算是个体面人。至于其他的苦,她都可以忍的。
直到一次醉酒后,江淮清第一次打了她。郭妍一个人光着脚,哭着跑出了别墅,一个人在黑夜里跑了很久。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敢去警局报案。可因为是夫妻纠纷,警方也不大好插手,更何况这江淮清现在可是颇有势力,这些基层干警也不敢随意调节,只能和稀泥,草草了事。江淮清下跪,自己扇自己巴掌,就求着郭妍原谅——郭妍原谅了。
不是因为她想这么做。而是她没有选择了。她没有工作,江淮清给她安排的工作就是培养孩子,和其他的官太太社交,以及准备准备生下一个孩子。郭妍现在浑身上下所有的东西,都是江淮清买的,她一毛钱都没有。而且更糟糕的是,和郭妍所料完全相反,江淮清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他明明保证过绝对不会再对郭妍动手,但是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一次比一次重。刚开始,第二天还会上演老戏码,自己跪下抽巴掌,久而久之的,看郭妍丢不下孩子,自己也没钱,就干脆连道歉都不道歉了。在外面花天酒地,不知养了多少女人。甚至在饭桌上还光明正大提起他睡了几个女大学生,还逼着郭妍必须笑着迎合,说什么“这是我们家淮清有能力”。恶心,郭妍只觉得恶心透了。
夜不能寐的时候,她总想起傅卫军,好恨好恨他,恨得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如果军儿还在,肯定不会允许这个畜生天天像个野兽一样在她身上蠕动,还让她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她想舅舅,如果舅舅在,肯定是保护她的。但郭妍孤立无援了。那1000块钱,郭妍睡觉的时候就一直藏在床头柜下面,醒着的时候就揣在兜里。每一件衣服她都悄悄缝了隔层,这样江淮清就不能发现了。这笔钱,她不敢用,不敢轻易用。
正出神,萍萍光着小脚从二楼下来。她才十岁,总是怯怯的。江淮清对她不好,从爸妈去世后就对她非常不好了。萍萍是长身体的时候,江淮清不准她喝牛奶,不准她买新衣服,现在甚至发展到,喝多了就娘儿俩一起揍。每次郭妍护着萍萍就被打得乌眼青,他还不准郭妍遮盖伤口,恨不得被其他人看见了,都说他有男子气概。
“妈。”萍萍小声说,跳下台阶,跑了过来,抱着郭妍。郭妍回神,搂住了小姑娘:“诶,怎么啦?这么晚都不睡。”
萍萍下意识打了个冷战,她知道,爸爸今晚出去了。那么就意味着他回来的时候肯定是醉醺醺的,爸爸肯定又会打妈妈了,她舍不得。萍萍从来没有跟郭妍说过,她有天晚上被爸妈争吵的声音吵醒了,吓得不敢睡,只能闭着眼蒙在杯子里,但是后来爸爸上了楼,把手伸入了她的被子里,还嘟嘟囔囔着什么“小婊子,不玩白不玩”之类的。萍萍不懂,但她很害怕。她还是个孩子,但是那双乌黑的不见底的眼睛里,全是怯生生的,不应该属于这个年纪的孩子的恐惧。
“爸爸还回来吗?”萍萍轻轻地问,“上次招娣阿姨接我放学回家,我看见爸爸和另外一个阿姨一起走,我问招娣阿姨爸爸为什么不理我。招娣阿姨说,爸爸是跟他朋友去办事呢。是这样吗?”郭妍苦笑,眼睛有点发酸,江淮清在外面做的烂事她是知道的,所以她几乎不愿意跟他同房,生怕染病,而江淮清丝毫不介意,每次做爱都跟强奸郭妍一样,他倒是觉得非常满足——这个刚开始对他不屑一顾的姑娘,现在没有了父母亲戚的依靠,只能做他的笼中金丝雀,任由他蹂躏,感觉太他妈的爽了。她和外面的女人还不一样,那些女人为了权和钱,都上赶着想爬床,她倒是结婚十年了,还是一如既往,对床上活动提不起什么兴趣。
“爸爸应该回来吧。”郭妍把萍萍抱紧了一点,看着外面黑漆漆的道路,她其实不希望江淮清回来,她甚至去寺庙烧香的时候,会哭着求佛祖保佑,让江淮清死掉好了,“嗯萍萍你想爸爸回来吗?”萍萍愣了愣,垂下眼眸,小手抱着郭妍温暖的脖颈,上面一圈红痕,是江淮清前面喝多了回家掐的,郭妍差点被他掐死,“我我不想爸爸回来。如果这个房子里只有我,妈妈,和招娣阿姨就好了。”萍萍抬眼,看着郭妍。郭妍只觉得心疼,她还那么小,没有了亲生爸爸,还要经常受到继父的虐待;一方面,郭妍也恨自己无能,不能带着萍萍一起走,哪怕在外面做最辛苦的工作都可以,只要他们娘儿俩还在一起,只要还有一口饭,总比在这里挨打受骂的好。看着郭妍的眼睛,萍萍歪着头:“妈,你咋哭了?”郭妍连忙擦了擦眼泪:“妈没事。妈妈给你念睡前故事,你早点睡觉好不好?”萍萍点了点头,顺从地从郭妍怀里跳下来,牵着她的手想上楼。
屋外却恰好传来了汽车刹车的声音,让郭妍汗毛倒立。紧接着,是死命的砸门声。别墅的门是先进昂贵的防盗门,还是个什么电子锁,在这个小镇,也只有他们这一家是用这种门的。江淮清自己明明可以打开门进来,但他就不,非要郭妍去开门,但凡晚了一点都不行。招娣也被吵醒了,郭妍看了她一眼,两个女人什么都没有说,却心知肚明。“来,囡囡,阿姨带你去困觉。”招娣想抱起萍萍,门外的江淮清却已经开始踹门了,大骂着什么,她们听不清。郭妍深呼吸,打开了门——
迎面而来就是一记窝心脚,踹的郭妍退后了好几步,根本站不稳,脑后勺砸在了楼梯扶手上。吓得招娣脸色发白,连忙去扶:“诶哟,郭姐,你快起来。”郭妍头晕目眩,根本站不起来,甚至有点反胃。江淮清摇摇晃晃走过来,推开招娣,对着郭妍的脸就是两巴掌:“他妈的!贱人,老子是不是说过老子回家你就必须给我开门,换拖鞋?你他妈的磨蹭你妈了个”招娣想拦着:“江哥,别吓着孩子。”却被江淮清一把推开,对着早就吓哭了萍萍也吐了口唾沫:“操你妈的,又不是我的种,我凭什么要要他妈的惯着她?小婊子长大了跟她妈一样贱,千人骑万人压最后找我这个老实人接盘”
郭妍强撑着站起来,打她尚可,但是对萍萍骂骂咧咧的她可忍不了。萍萍早就被吓哭了,在妈妈怀里啜泣个不止。“江淮清,你能不能嘴巴放干净点。我刚才在收拾衣服呢。你自己不能开门吗?为什么每次都要我给你开?浑身的酒气,你就不能收敛点?看孩子都吓成什么样了!”郭妍皱着眉,语气严厉,紧紧把萍萍保护住。本以为他那点残存的体面,在招娣面前不会发作,没想到江淮清忽然暴起,一巴掌就打在郭妍的头上,又朝着她脸上狠狠打了几下。这张过分精致的脸,他妈的,她已经无权无势了,现在完全依附着的,是他江淮清,凭什么还敢趾高气昂的?他江淮清,已然不是那个当初需要通过婚姻来实现阶级飞跃的人了,岳父母死了,妻子被他一步步禁锢在身边——他这个别墅,这个家里,耀武扬威,像个滑稽的王。
萍萍吓得大哭起来,挡在郭妍面前:“不要打妈妈!不要打妈妈!”招娣也要来拦着,被江淮清推了一下,叫招娣坐在地上,疼得半天起不来。江淮清红了眼,一脚就踢在萍萍小腹:“操你妈的,江萍,你这个不下蛋的妈,连个带把儿的都不能给我生出来,等再过两年,换你来给我生!”
萍萍尚且懵懂,对他说的这些污言秽语听不懂,但是她下意识想起了那天晚上,江淮清湿润的,温热的大手,在她纤细的小腿,大腿上游弋,然后又差点伸进去她的小内裤里——妈妈说过,那里谁都不能碰,爸爸都不能——所以萍萍吓得睁开了眼睛,小声喊了句“爸”,江淮清当时收回了手。郭妍气得六神无主,去厨房里拿了刀,一只手举着刀,一只手死死把萍萍护在身后:“姓江的,我当年就看不上你!你上赶着非要跟我结婚,我也是为了让爸妈放心才从了你。现在你在这说甚么垃圾话?你想要钱,权,地位,我爸爸哪样没给你?你不过是装了几年孝子,我爹妈一死,你就觉得能欺负我们母女了?我告诉你,你今天再敢往前动一下,我就他妈的砍死你!”
她是见过傅卫军找人茬架时候那股狠劲儿的。有的时候,哪怕对面比你强,或者人比你多,你的气势也不能输。
“操你他妈的疯了”江淮清还想上前,郭妍握着刀,闭着眼随便乱挥几下,把江淮清吓得差点尿了裤子。一向逆来顺受的郭妍,居然敢拿刀,虽说把刀抢过来,对他不算什么太难的事情,但这个女人显然疯了——江淮清还没有享受够呢,他还不想死。只能骂骂咧咧着“死女人,你疯了”靠着楼梯边缘,小心翼翼上楼去了。
菜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郭妍腿和手都劝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全是血,肯定是刚才江淮清打她的时候,她下意识用手去挡,指甲被他揍裂开了。来不及照顾自己,她先跪下,翻来覆去看着萍萍:“小乖,吓坏没有?”萍萍一个劲哭,说不出话来。郭妍又去搀扶招娣,她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郭姐,伺候你,我是乐意的,但江哥也太太没人性了!”让一个没上过学的农村妇女说出“没人性”这种话,可见江淮清把三个女人都吓成什么样了。郭妍想哭,但她不能,她已经不是那个柔弱的小女孩了。她从衣服内侧掏出那1000块钱,拿了300,又放回去一张,然后又把那张钱抽了出来,放在招娣手里:“招娣,你照顾我这么多年,我真的感激。今天终究是我的不对,没能保护好你。你知道,我身上也没几个钱,这些钱,你拿着。快收拾东西,回家去吧。”招娣抬眼,眼里全是翕动的泪珠:“姐,那你咋办啊?”郭妍搂着萍萍,穿上大衣:“我自己想办法,我是不会在跟他过了。对我要打要骂,要杀要剐,也无所谓,但他对萍萍这样,我就断然忍不住的。”
招娣沉默了很久不说话。她们像三尊雕像,伫立在那,在一片狼藉的别墅客厅里,岿然不动。最后,招娣点了点头。
郭妍什么都没带,让萍萍带上了她的小书包,然后她就穿了那件大衣,和萍萍在雨夜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萍萍一滴雨也没淋到,全依偎在妈妈怀里了。南方的小城,和桦林差不多,这三更半夜的,几乎也没什么开着门的地方了。虽说气候暖和,但下着雨,淋得人浑身湿漉漉的,也怪难受的。
走了许久,终于看见一家店还亮着灯,是个大排档。规模不大,郭妍悄悄看去,柜台只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姐,店里几把桌椅,墙上贴着孩子的奖状和油腻腻的菜单。郭妍犹豫再三,还是带着萍萍走进去了。“大姐,你这有鞋套吗?”郭妍挤出一个微笑,已经冷的浑身发抖了。她生怕弄脏人家的门面。
大姐抬起眼,郭妍才注意到她是个三白眼,不太好惹的样子。看她俩,一个妈,一个女儿,都衣着单薄,头发都能拧出水来,大姐没多说什么,回过头对后厨喊了一句:“东子!把那个炉子拿出来!”
郭妍的心跳漏了一拍,东子?太熟悉了。她不敢想太多,连声道谢,带着萍萍坐下来。后厨只用一堵墙,一个门帘子做隔断,开了个玻璃窗口,上面贴着红字:明炉明灶,干净放心。郭妍还是忍不住伸长脖子去看,只能看见个年轻人的背影,看不大清楚。名字带个东字的太常见了,别说是东北人,南方都有不少的,一扁担下去能呼死一船名字里带东的男人。郭妍收回目光,脱下外套,替萍萍拧干头发上的水。
“您的炉…姐,姐,姐?”
郭妍抬起头——年轻人个头不高,一双明亮的眼睛,笑眯眯的,他本该是吃惊的,但是表情却还没有来得及转变。那种讨好的笑,好像从来没有变过。十年了,东子确实没长高,头发剃短了,看起来精神多了,脸上被小锋他们那伙人烫伤的痕迹尚存,但是不大影响。他穿着粗糙但是干净的衬衣,戴着个破了洞的手套,就这么看着郭妍。她也变了,和他记忆里那个姑娘不一样了——她胖了点,但不影响她的美丽,白皙的一张脸,总是柔顺地垂着眼眸。
记忆里的郭妍,她会热情地笑,搂着傅卫军的胳膊,却对他招招手:“东子!过来!”隋东却满不在乎地别过头去:“你,你们玩儿吧!”她会像个大姐姐一样,在隋东说错话的时候直言不讳地指出来,还老爱怼他,每次都让隋东脸憋个通红,本来就结巴,这下子更白话不过她了。她那么有主见,却每次都会靠在傅卫军的肩上,轻轻牵着他的手——这个天生就聋哑残疾的男人,在她眼里好像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轻轻地说:“军儿,我听你的。”
反正,绝对不是现在这样。单薄的衣服,紧紧贴在她的皮肤上,明显就是睡衣,狼狈,小心翼翼地,大半夜两三点了还在外面跑,还带着个小姑娘。这个小姑娘大概也有十岁了吧?干净的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深不见底,高挺的鼻梁,隋东愣了愣,像,太像了。也许其他后来才认识傅卫军的人不会觉得他们俩像,但隋东跟傅卫军那可是铁哥们儿,一起流浪着长大的。这小姑娘的眼睛,和傅卫军小时候一模一样,怯怯的,却有种狠劲儿。傅卫军是后来为了保护录像厅,保护隋东,变得越来越狠厉,气质才越来越凶的。好糊涂,她怎么能真的把他的孩子生下来呢?
郭妍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挤出个笑:“东子我,我不知道在这儿能碰见你。萍萍,来,快叫东叔。”隋东放下炉子,替她点火,又把她的大衣挂起来,从大排档的储物间拿出个干净的帕子,递给郭妍:“别,别整这出。先,先给我大侄女儿擦擦头,头发。”郭妍接过毛巾,替萍萍擦拭着头发。老板娘只是抬眼看了看,什么都没说。她只穿一双塑料凉鞋,把脚放在一个矮柜上,打开了电视,深夜播放的经典曲目频道,放着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邓丽君的歌声悠扬,嗓音甜蜜,却不太适合这一刻,两个许久不见的人,又如此狼狈地相遇。
“姐,吃,&esp;吃点啥?我,我请。”隋东咧嘴一笑,干脆坐在了郭妍的对面。郭妍低下头,紧紧搂着萍萍:“我有钱。有面吗?给萍萍来一份就行。”隋东看着这个和傅卫军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孩子,小脸蛋挤在郭妍怀里,警惕,机警,打量着她。隋东笑了:“诶妈,这大,大闺女,看着真真,真喜人啊。你叫啥,啥名儿?”萍萍小声说:“我叫江萍。”隋东愣了愣,看着郭妍:“姐,你,你结婚了啊?”郭妍也愣住了几秒,她本以为隋东就随口关心孩子,没想到是看这个孩子是不是傅卫军的种,又瞥了一眼萍萍,她还小,郭妍一辈子也不打算告诉她,她的亲爸爸在监狱里,只能点了点头:“嗯。我都32岁了,哪能不结婚呢?”隋东起身,把围裙系上:“啥,啥32啊?我,我就觉得你还跟个小丫头一样。”
郭妍有点脸红了,她没来得及说什么,隋东就进后厨去了。
少许,隋东端着个大托盘走出来,一份炒面,给萍萍的,还有点烤串儿,一碗西红柿蛋花汤,朴素,但是可以说非常诚心诚意的一餐了。老板娘瞥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郭妍有点慌了神:“我不要这么多”老板娘漫不经心地开口:“你就让东子请吧,咱们这员工买着吃能有八折优惠,实惠着呢。”隋东偷偷看了一眼老板娘,又对郭妍笑:“就,就是。咱,咱十年没见了。不,不得好好犒劳你一下子啊?小前儿都,都是你总请我和”他戛然而止了,萍萍低头吃面,她饿坏了,尤其是被那个所谓的爸爸吓了一通后,她像只小狮子,狼吞虎咽地吃着。郭妍紧了紧萍萍的肩膀,轻笑:“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老提这个干什么?”她伸出手,给隋东递了一串牛肉串。南方的肉串不如桦林的量大,她还记得,当时点的半斤红柳牛肉大串,把隋东给吃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