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倾城坊的楼宇间传来倌伶们或喜或嗔的调笑声,今日不知谁起了兴致,五六个人聚在楼下草地一起玩蹴鞠,欢笑声夹杂着“嘭嘭”的踢球声,冲淡了现时我的紧张不安。
秦妈妈的屋子明显是后置的,正厅极为宽敞,中央摆了一台紫檀缠枝莲纹琴几,墙上挂满了琴筝笛箫,无一不工艺精湛,想是被她累月收藏而来。
如今正有四人站在我面前,皆是年少风盛、面容姣好的男子,或抚琴或吹箫,若没有目光殷切盯着我自是更好。
说回下午,我准时来见秦妈妈看祀柸究竟做了什么安排,她向我详细说了坊中楼阁布局以及所辖之事,接着便叫来了这四人,让我从中选一个入坊。
四人各有千秋,擅长的分别是中阮、琵琶、颂瑟与洞箫,坊中精益乐器的人不在少数,单凭这些很难脱颖而出。
秦妈妈见我沉默不语,附耳问道:“沐姑娘觉得如何?”
“中阮恬静柔和,琵琶清透明亮,颂瑟空灵悠然,洞箫静谧典雅,很难做出决策。”听到我的话,四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早在来时就听闻了秦妈妈的厉害,没想到是一个面生的红袖女子选人,更是鼓足了精神不敢懈怠。
“不如四人即兴合奏一曲,也能看出真才实学。”此话一出四人当即面露难色,他们只当有几首拿手曲子也能在倾城坊占得一席之地,合奏不难,但既是即兴,曲调编排便随心而至,四人的演奏风格与音调转换之间无法平衡,奏出的效果便会差强人意。
见无人说话,我心中打鼓一般,拉过秦妈妈悄声问道:“会不会太难了些?”
她望向我的目光中满是欣慰:“如此才能看出谁有真才实学,坊中只留上乘之人。”
她的话如定海神针,我看了看窗外被风吹落的落叶:“便以‘梧桐’为题吧。”
他们四人商讨一番,颂瑟先行起调,瑟声泠泠,闻之令人心情怡然,琵琶和中阮紧随其后,乐声由浅入深,从最初的青涩懵懂逐渐蜕变为沧桑成熟,叁种乐器层次分明,起伏有序,忽而颂瑟与琵琶声音减弱,只余中阮昵昵独奏,倏忽洞箫声入,箫声悲凉,令人闻之落泪,颂瑟缓缓入曲,四声同起,音再起,再落,溘然而止。
“哎呀,秦妈妈又在选新人了。”院中的伶人们抬头望向那间屋子,乐声实美,引得他们再无心思玩乐。
“这箫声真是极好,衬得整曲情思冷清。”极善唱曲儿的伶人说道,他通晓乐理,被坊中称为“凤吟公子”。
另外几人听到他的话才觉曲意,他们一入倾城坊便如身陷囹圄,人生苦短,惟靠寻欢作乐打发长日光阴,偶尔闻说有人为情所困皆是唏嘘,伎子之流便得做到无情无义,否则反而害了自己。
“兰因絮果罢了,世间情爱皆是如此。”凤吟公子喃喃道,他自问自答旁人也未上心,几人嬉笑着散了。
夜里我好不容易从秦妈妈手中解脱,仍然惦记着白画梨的主意去同珮扇谈天。他近日懒怠罢工,每天都怏怏地躲在屋中,不知为何。
“所以你留下了那个弹颂瑟的?”他伏在桌上偏头看我,烛光下眉心朱砂熠熠,烫的人心醉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