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潮 [重生] 第8节
她看到siti曹的时候扯了扯唇,疲弱地笑笑,开始翻转小刀,轻快地削皮。
“程伍长,” siti曹言笑晏晏地看着她,“我知道你们师徒关系好,这是流程,不针对马曹长,检察署也有督检组,正在彻查曹总长。”
siti曹落座在石椅上,“马曹长有没有踩线?”
“什么是踩线?”程爱粼眼观鼻鼻观心,低沉的嗓音从喉头滑出来。
“开诚布公很重要,这对马曹长是有利的,你需要配合。”
“督检组是给人定性的,你不应该找我,他是什么样的人,他自己说的才算,你应该问他。”
“要把问题简单化程伍长,我问你答就好了,他在和你搭档的这三年,” siti曹盯着程爱粼手里转悠的梨和纤长不断的果皮,“有没有踩线行为?”
“踩线的标准是什么,标准会不会因介入的政府阶层不同而有程度强弱的划分?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怎么答,我说没有,你不信,我说有,你们板上钉钉,这究竟是为了马曹长好,还是为了你好?”
“那我换一种问法,马曹长有没有在平日审讯中采取极端行径,存在逼供行为。”
“你们督检一般怎么升职,是查处一个皇家警察,按人头或比例算吗?我今儿查了一个,你查了两个,我不服气,我要再多扳倒一个或两个,这样我就能干掉你,拿到升职名额,是这样吗?”
“程伍长!”兔子的眼睛红了,獠牙也露出来。
“我脑部在这次车祸里受了创伤,”程爱粼用食指敲了敲太阳穴,“有时会眩晕,有时会恶心,脑子跟我的胃形成了统一战线,现在,就是现在,我这里恶心,如果等会我吐了,千万不要以为我在挑衅你,继而指控我目中无人。”
程爱粼把削好的梨递给siti曹。
siti接过大口咀嚼,眼神晃幽幽,笑里藏刀,“我知道我这次问不出来,可总有你会说的那一天,你对他忠诚,他对你照顾,我听说这种照顾不止局限在工作领域。”
程爱粼笑得懒洋洋,“你要毁了我,你带着任务来的,问话只是流程,州署在洗牌,有人想保住位置就需要把马曹长踩进泥里,死了是最好的,他只能全盘接收,你们怕我跳出来咬人,”程爱粼嘬着梨汁,“我哪儿有那样的本事,多虑了。”
siti曹拈花一笑地起身,“好好休息,明天见。”
程爱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背影,转而看天上那半死不活的太阳,台风已过境,日光暗沉,罩着她,越晒越冷。
她突然精悍地捏住梨核,汁水膨炸,从指缝间簌簌溢出。
马雄飞几十年如一日的死不旋踵成了一场泼天笑话,他豁命所了局的一次次危殆成了如今给他定罪的幌子。
程爱粼真恨!
但她又怯弱,她不敢看手机,不敢看旁人对他的羞|辱与叱骂。
她开始拒绝睡眠,每一夜都把眼睛瞠得浑圆。
只要一入梦,那长矛便一遍复一遍地扎入马雄飞心窝。
后来梦境开始异变,会戳穿她的肚腹,她的眉眼,把她的脸变成一个血洞。
将她和病床钉在一起,程爱粼四肢疼得乱舞,“啪|啪”打得床板山响。
她的手还是黏糊糊。
护士说什么都没有,这让程爱粼大恼,他们为什么看不见,她的手上明明掬着一汪血,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她抠指甲,反复搓,就是掉不了,指缝里全是发黑的血泥。
程爱粼快疯了,抓着蔡太的手腕,力道大得差点将腕骨拧断。
她将水果|刀贴近自己的喉咙,“auntie燕,我要回家,如果您做不了主,就找能做主的跟我谈。”
蔡太用手掌一把握住刀刃,“我为什么做不了主,你今晚就回去,我看谁敢拦你。”
她同样恼羞成怒,马雄飞不善言辞,如今却有源源不断的牛鬼蛇神要替他发声,说着鸡屁股栓线的诳言,这是什么,是赤|裸|裸地羞辱与挑衅。
蔡太亲自将程爱粼送入马雄飞家,“真的可以吗?丽露谈了个法国男朋友,她去欧洲玩了,你可以过来住她的房间,多久都可以,你可以跟我谈心,跟我哭闹。”
程爱粼垂着脸摇头,“谢谢您auntie,我就住这,这儿乱,我收拾一下。”
蔡太轻轻揽住她,“我一直都知道你心思,本来想着跟老蔡提一嘴,撮合一下你们,我知道一定会成功。雄飞在你面前不一样,你是他选择的家人,有家人和没家人,状态是不同的,他靠着你呢。无论别人说什么,你都看到了他的热血不凉和堂堂正正,你继承他的衣钵,要跟他一样坚强,不要哭,不要倒下,知道吗?”
程爱粼憋着泪挥手告别,开锁进了老公寓。
一切都是出门时的常态,吃剩的食物堆在冰箱里,水槽摆着叠碗筷,衣服大咧咧摊在玄关各处,鞋柜旁边是他的黑色拖鞋,窗边的绿植蔫了黄了……
马雄飞从不仔细打理家用,恨不得24小时扑在工作上。
程爱粼成了他徒弟后,这里才开始正式启用,两人原本生疏得很,关系怎么活络起来的,好像是因为一顿饭。
马雄飞慢性胃炎,署里的饭又咸,对血压不好。
程爱粼厨艺卓然,不止马来菜,港岛和华府菜也手到擒来,她有次拘谨地做了份炒粿条,配了猪血、虾肉和血蚶,惶惶等待着马雄飞的评价。
马雄飞一扫而过,吃得毫无风度,像只饿急了的黑狼。
最后擦嘴抬眸看她的眼神,在灯晕下闪着粼粼地期盼碎光,程爱粼明白了,回厨房又做了份霹雳州经典小食——怡宝河粉。
两人熟识后,程爱粼松弛下来,反正都是孤寡的弃儿,家中没有等待自己的父母。
她索性将马雄飞家当自家的第二个据点,三天两头拎着一兜兜水果蔬菜,有时是几束小花,有时是咖啡杯高脚杯,有时是色彩明朗的座椅和靠垫……慢慢的,这家里的东西开始成双成对。
昏黑的卫生间,窗外透入微渺的灯火。
程爱粼迂缓地脱下脏衣物扔进老式洗衣机里,倒入洗衣液,摁住开关。
洗衣机没反应。
程爱粼连续摁压了几次,依旧没反应,像是秉承着主人的状态,死了,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