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最后一个点落下时,青年的手似乎抖了一下。
宋与低头,看了一眼掌心内侧被磨破的泡,边缘渗出一点淡淡的血色。他没去管,在原地站着看那两个字,最后他把笔放回旁边桌上,转身准备从那个出口离开。
而就在他跨出第一步时,一直暗着的第四个立牌突然亮起。
那个宋与最熟悉的、好像永远懒散也桀骜的声音响起来。
“你还想回哪。”
“……”
宋与身影陡然僵住。
还想回哪儿。
宋与也不知道。
这几年他经常做梦,梦见以前。有时候是在练习生营地,夏日过堂的风,天边闲逛的云,讲台上打着哈欠、眉眼惫懒又桀骜的刺猬头,那人会在路过他时突然卷着乐谱敲一下他前额,对着他恼怒的眼神没个正形地靠在桌上,指指身后说上去默写乐谱,错一个音符抄十遍,啊?为什么只针对你,因为你有绝对音感,天才不努力就是犯罪。宋与就不说话地瞪着他,恨不得扑上去咬开他喉咙。
还有时候是在truth团的练习室里,别人都睡了,他却不能。黎也把他摁着后脖颈压在钢琴前,力道控制在弄伤他和被他反抗弄伤之间的分寸里,那人头一天刚跑过通宵的单人通告,困得狠了,懒凶懒凶地弓下腰,脸怼着他的脸,重重地按c8琴键,问他你没吃饭还是没睡觉,弹琴的力度和情绪空乏得像刚被人艹了,就这个状态下周上台,你不怕被那些批评家骂的黄土埋腰?宋与那时候还是瞪他,还是不说话,但压在钢琴键上喉结藏在阴翳里轻轻滚动,有黎也在他就没法专心,满脑子和对方在钢琴上纠缠,身体和汗珠撞出激昂的旋律与音符。
但也只是这样。
那时候在幻想里,现在是在梦里。
那人对什么事好像都不在意,永远不正经,懒散得仿佛一只趴在那儿打瞌睡的狮子或者大猫,只有站在舞台上、摸着话筒或者乐器的时候,他光芒万丈,他像颗太阳。
是照进宋与那个阴暗、潮湿、逼仄的角落里的,太阳。
宋与抬起头,看着那个亮着光的第四个人形立牌。
太阳是个骗局,让人以为离得很近,温暖触手可及,但如果真想靠近,就会发现他其实远在天边,真的靠近只有烧成灰一个结局。
他不过是妄想了一下,就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事到如今,愿望、回去、想回哪儿去,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反正无论是哪儿,他都不可能回得去了。
宋与转身。
“和你没关系。”
他说了第二遍,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监控室里安静得诡异。
坐在黎也身旁的副导演看看屏幕里已经空了的屋子,再看看身旁表情难以揣摩的黎也,一时尴尬:“哈,这个宋与还真是,还真是……有个性啊。”
刘姓副导演面无表情:“没这个个性,他也走不到今天的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