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一、二、三
魏哲深第一次遇到苏恩浅,是在花都的滑冰场上,十二岁,两个人都是一家三口。
魏哲深跟爸妈皆是滑冰菜鸟,三个人经常在场上一起摔跤,第一次不知道要穿长袜或厚袜去滑冰,脚0还被磨到起了个大水泡,好久才复原。
苏恩浅的爸妈看起来也不擅滑冰,但她不一样,她是全场的目光所在。动作俐落乾净,身段柔软,轻而易举就能在场中央完成一个漂亮的三周跳。
她落地那一刻,冰刀於地上发出轻响,像花火的炸裂声;那时候家庭不美满的魏哲深,在她甜似蜜糖的笑里,看到了幸福。如花仙子在心里注入了魔法,才知道,原来幸福,是有模样的。
对於不苟言笑的爸爸、强颜欢笑的妈妈,苏恩浅脸上的笑容是他所渴求的。他也想要家庭幸福,像她一样。
他一直都默默关注她,不曾想过能与她有交集。唯一有一次对上话,是某个正在练花滑的男生两周半跳失败,整个人失去平衡撞向他,害他pgu亲吻大地;在他疼得掉眼泪鼻涕的时候,苏恩浅刚好滑过来,伸出一只手,温柔地笑着说:「加油!」
她轻轻地飘走,不带一片云彩,她不会知道那句加油对迷茫的他有多重要,有魔力般,让幸运停留了将近两年。他的爸妈在两年间相处安好,没有再吵闹着离婚。
直到十四岁,幸运之神不再眷顾他了,爸爸的忧郁症严重恶化,他选择孤立,与妈妈分开。他们分别那天像一幅拼图缺了块,仅仅一块,便再也完整不起来……
後来妈妈总是独自一人牵着他在滑冰场上,那空出来的左手让他感到不安、落寞、忧伤。
偶尔苏恩浅也在,他看到她的时候,就会想到她的笑容。
但也已经没有了。
她一个人,小小的,在场地的边界滑,再也不玩花式,好似鸟儿在半空周旋,每次周旋的时间都越来越短。
最後一次在冰场见到苏恩浅,她连门口都没踏进来,扶着门框蹲下来,静静看着冰场里的人们,那表情像连吃了一个月的感冒药,很痛苦。
彷佛被锁在了开放式的门外,那里有一道隐形的墙,一踏进来就会被灼伤。她犹豫了许久,起立蹲下、迈步却步,十几个来回,最後用力抹着泪离开,再也没有出现。
他以为她会就这麽从他的生命里消失,像爸爸一样。没想到再遇见,是在十七岁那年。
一辆装满家具的大卡车停在一幢矮楼前,天黑压压的,如墨般的深。魏哲深从卡车的窗外看见她穿着厚羽绒服,把半张脸埋进围巾,在原地抱着x发抖。
十二月,落下的绵绵白雪,一朵朵花似的在空中盘旋,她的步履蹒跚,身t明显快冻僵了,艰难地跑过来对旁边的包租婆说:「抱歉,我又忘了带钥匙了。」脸上挂着熟悉又陌生的笑。
「这个月都第几次了,怎麽那麽冒失呢?」包租婆蹙眉,从腰包里掏出一串钥匙,未等她开口,苏恩浅已经把重买钥匙的钱双手奉上,笑说:「对不起,麻烦您了。」像只顽皮小猴。
「下次注意点。」包租婆把钱取了,顺带一提:「对,跟你介绍一下,你的新合租人。」
「你们好,我叫苏恩浅。」苏恩浅活泼开朗,内双眼皮下的眼珠子乌溜溜的,神态像只小狐狸,一点都不怕生。
「你好呀,我叫白雪。这是我儿子,魏哲深,以後就一起生活啦,多多指教!」年轻貌美、穿着时尚的魏妈朝苏恩浅露出和蔼的笑。
苏恩浅点了点头,欢快地「嗯!」了一声。
魏妈转了一下眼珠子,想起包租婆带她看房子那天,房子里没人,包租婆说这儿已经住了nv租客,她以为租客大抵会是成年的单身nvx,没想到是个未成年少nv啊……於是她不禁开口——
「你这麽小就一个人住吗?」
突如其来的慰问让苏恩浅的目光闪过一抹慌乱,但很快像雪融化在手掌,无影踪。
她微微抬头,露出被冻红的脸蛋,两颊像可ai的苹果,眼睛圆滚滚的,樱桃小嘴,扯开话题说:「嗯!我先回去了!」才说完就往矮楼跑去,跑的时候竟是同手同脚,使多日未笑的魏哲深扬起嘴角。
「哎?」魏妈没反应过来,抬手想唤回苏恩浅。
包租婆把她的手拉回来,小声说:「前几年父母交通失事,靠社会福利基金在过日子,怪可怜的孩子,怕是还没走出y影呢。」她叹了口气,白雾从嘴巴里冒出来,像烟圈里透的惆怅与无奈。
魏哲深看着她的身影,想到原来她在滑冰场那单薄的身影背後,有着这样的故事,心里泛起了涟漪。
他也失去了爸爸,父母离异後的三年,母亲才下定决心不再等爸爸,跟他搬来新城市。
他以为那三年是在经历人间所有疾苦,心里像有一个洞,在扩大,空虚感、不安感貌似填不满;却未曾想有一个nv孩,b他还孤寂。
她就像冬日的雪,羽毛般轻盈,那一天起就住进了他的眼睛,住进了一颗好奇的心;好奇是种子,也是一只猫咪。
合租人。
想到这三个字苏恩浅就兴奋不已。六十坪的房子,三房一厅,客厅、厨房、浴室之类的空间是共用的,但是包租婆找了很久,租者都是些大叔、男人,要跟苏恩浅一个屋檐,她着实不放心。
苏恩浅很感激包租婆的看顾,可一个人在这个偌大的房子住了三年,像个独居老人,她天天都期盼包租婆能找到好的租客,来终结她的寂寞。
建在郊外的房子,空气、yan光、水都是极好的,房子後面还有一个花园小径,四季风光都能尽收眼底。苏恩浅不知道是走了什麽运,不但有好地方住,还遇到了好的包租婆,三年来只付单人的租金。
她平日里不是忘了钥匙,就是弄坏了水管、家俱??ga0得包租婆很头大。还好现在有人一起住了,可以帮忙一起分担一下,最好是个nv孩,姐姐也行,那麽可以有个照应,一起出去逛街谈心。
可越是这麽想莫非定律就越是奏效,那合租人是男孩,虽然帅气但看起来不ai说话。苏恩浅往屋子里跑的时候皱起眉头,想着:「他可能只是害羞呢?」
因此人家母子前脚刚进门,她就捧着一盒蜂蜜枸杞桂花糕来破冰:「阿姨,这是我做的见面礼!」
她看向乐开花的阿姨,再看看与自己对视、正浅笑的魏哲深,心跳忽然乱掉。
她扬起嘴角,拉着阿姨的手来到客厅。「我带你们去参观一下!」
快要到圣诞节,三人的皮沙发旁摆了一棵颇大的圣诞树,上头挂满了各种食物装饰,连一只该有的袜子、一个泡沫礼物盒子都没有,奇葩得很。
魏哲深还在视察客厅,苏恩浅又风风火火带着魏妈往厨房去了,说:「这是我买的小帮手!切菜可方便了,我们以後可以一起做饭。」
客厅的毛地毯是可ai的粉红se,上头全是少nv漫画,旁边还有一包开封了的洋芋片、一罐可乐,他坐下来,随手拿起摇控打开电视机。
用余光瞄到沙发的边缝上有一个小灯泡,他好奇地ch0u出来一看。此时40寸的ye晶电视机放映着电影,《y儿房》里的红门打开了,主角提着一盏灯进入漆黑空间。
没想到会是恐怖片的他一秒定格,眼睛到处飘移,嘴角神经失控地ch0u搐,身t自动往後退,结果手不小心用力过猛,把整串灯泡连接的电线从沙发缝ch0u出来,接着看到一个庞然大物朝自己倾倒——
「啊!」
随着他的尖叫声传来,苏恩浅连忙跑过来,只见她网购的劣质圣诞树倒了,像五指山压在他的头上,他倒在地毯上摀着脸,背对电视机,身t抖颤着。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魏妈妈和苏恩浅一起搬走那棵圣诞树,把魏哲深拉起来。
圣诞树的刺散落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像一块草皮,苏恩浅忍不住噗哧一声,魏妈帮她把os说出来:「你现在看起来倒像棵圣诞树,哈哈!」
苏恩浅捧着肚子,笑出眼泪。
魏哲深哀怨地瞥了妈妈一眼,pgu才刚坐稳,就看到电视机里的主角进了一个房间,房间里的人排排站,每个都用白布盖着全身,看上去y森恐怖。
苏恩浅和魏妈都全神贯注的时候,他突然抛出一句:「这电影我看过了,先回房间。」
莫不是还在生气?苏恩浅转头与他对上眼,他的睫毛很长,双眼皮很深,眼睛明亮又有神……鼻子高、鼻尖翘,整张脸像会摄人心魄。
她情不自禁地盯了他许久,直到他皱起眉头问:「你有话跟我说?」才魂魄归t地摇头,塞了一块洋芋片进嘴巴,故作若无其事。
魏哲深带着疑惑走开,随便推开眼前的一扇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倒吊的芭b娃娃,她的眼睛是绿se的,脸很白,脸颊上有两团b猴子pgu还红的腮红,嘴巴涂着萤光粉,正上扬着。
这是什麽邪教的作法仪式吗?这个诡异的娃娃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像根木头似地站在原地,脸上表情的狰狞程度跟那只芭b不相上下。
魏妈妈过来一看,笑说:「叫你走那麽快,进错房间了吧?」她0了0那只倒吊的芭b,笑出鱼尾纹,顺着娃娃的金发说:「好可ai喔。」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魏妈,他耳朵是出了问题吗?这玩意儿可ai个p?
他回头看了一眼苏恩浅那状况外的样子。她正津津有味地吃着洋芋片,见他在看她,还挥动薯片包装袋问他:「你要吃吗?」
不止是芭b娃娃,他想起进门时她那棵圣诞树害他出糗,还取笑他像圣诞树、草皮的模样,他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想。
这家伙该不会是布好了局要对他恶作剧吧?
幸好後来的时间都忙着收拾行李,所以不太需要跟苏恩浅打交道。这也好,省去一个麻烦。
「恩浅,过来看个东西。」魏妈在客厅打开一个纸箱,朝苏恩浅热情挥手。
「看,我儿子的情书,那麽一大箱,我都留着!」魏妈打开载满信件的箱子,信封上写满了「魏学长收」、「dear哲深」、「to阿深」之类的称谓。
魏妈会收藏儿子的情书,是因爲她是少nv漫画专栏的作者,只是过了少nv的年纪,便用儿子的情书来作灵感取材。说起来她的少nv心,在芭b娃娃、她那衬衣、百褶裙、毛外套和空气浏海都充分显现出来了。
魏妈似乎很喜欢苏恩浅,大抵是因爲她正值青春年华,如宝石一样闪闪发亮的年岁;可ai、有棱角、纯真。
苏恩浅也喜欢魏妈,她好相处,再加上她居然是她追踪的那本少nv月刊「噗通的心跳」,以及许多x1血鬼和少nv漫画的作者——白雪。
她自小就喜欢少nv漫画,觉得绘者都很有才华,那些天马行空的画面与故事情节,往往能让她忘却烦恼,因而更加深了对魏妈的喜ai。
但魏哲深却不太想跟她接近,即便她跟魏妈一起做了晚饭,有糖醋鱼、炒清江菜、蕃茄炒蛋和萝卜排骨汤,魏妈一边夸着:「恩浅小小年纪饭就做得那麽好,真bang!」,尔後问哲深:「恩浅做得好吃吗?」
他也只是淡淡地抬眸说:「嗯。」像过年时敷衍难缠的亲戚,低头快速把饭扒完就说要回房间休息了。
「休息什麽,除了拍照,不还是去玩游戏?」魏妈盛了一碗汤给魏哲深,「人家很用心做的饭欸,你就这麽草草了事哦?好好坐下来把汤喝完。」
「现在还很烫啦,我约了朋友上线,等一下再喝。」魏哲深不耐烦。
果然饭桌对青春期的少年来说是克星,每个都不愿久待。
魏妈的脸板了下去,她虽长着一张娃娃脸,但那双大眼睛不是盖的,一个瞪眼就像是机关枪,让魏哲深缩起脖子,乖乖坐下来。
苏恩浅有留意到无事时,魏哲深就会拿出他的相机到处拍,看起来是个摄影狂热份子,只是她对拍照一窍不通,只好从另一方面着手。
「你也有在玩游戏吗?在玩什麽?」她抓住与他对话的时机,想好好跟他交个朋友,毕竟大家一起住,总不能天天臭着脸相对吧?
「大部分是一些s击游戏。」就像那碗汤里有宝藏,他直直盯着汤说话,字一个个都像被吞掉般含糊。
「喂,你跟谁说话呢?汤里有金子吗?臭小子。」魏妈像持有芭蕉扇的公主,不留情地拧了他的耳朵一下,让他直直喊疼。
真是的,有nv生在耶,妈你也不给我点面子。魏哲深心里叫苦。
「我也有玩s击游戏,我们可以一起玩啊,我有ps4,是去年生日我朋友童昕送我的!」苏恩浅倒是很兴奋。
魏哲深看了一眼那个巨大的ye晶电视,忽然觉得用这个方式打游戏也不错,暂时卸下了些许心防,在妈妈怂恿说:「那等一下吃完饭你们一起玩好了!」之下,他勉强答应了。
苏恩浅拿着摇杆,控制人物前进,她上扬着嘴角,一副要魏哲深看她表演高超技术的模样。而他坐在沙发的角落,跟她一头一尾,刻意拉开距离。
她在玩《邪灵入侵》,着名的打殭屍游戏。黏糊糊的下水道里,主角拿着一盏灯、举着枪前进,可那道里吊着的怪物可不怕武器,怪物们疯魔地扑上来,朝主角发出惊悚的嚎叫,那些狰狞可怖的脸甚至在电视机上无限放大。
魏哲深後悔了,他不应该给奇葩机会的,只是奇葩已然入戏太深,「一边去吧!」、「走开啦!」之类趾高气昂的话不停旋绕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