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挑明
夜晚的巡逻，看到的风景也不会完全一样。繁星满天时，夜色沉静而安宁，可以静静享受。今晚的夜空却漆黑如墨，寂静的街道上，路灯的辉光将影子拉得老长。晚秋的夜，温度降得很快，不知何时，有雨丝淅淅沥沥地簌簌而下。身体沁凉，蔓延至心里，行进步伐也逐渐变得迟缓。三号静静坐在中村肩头，雨水令它的身子沉重不少，不过它无需自己移动，下雨也并不会影响什么。开启自动扫描模式，三号也能分出心思去观察中村的表情。今天的中村跟平日里不太一样，具体是什么不同，它也无法准确描述。情感于神明是阻碍。它会影响神明做出公平公正的判断，早已被摒弃不知多少岁月。源于神明的三号自然也不可能拥有它。然而，三号被赋予了成长性。跟中村待上一段时间，数据库在自发逐步完善，它的程序中似乎多了些什么。［如果是二号的话，此刻会说什么呢？］“中村君，要不先去避雨？你的衣服湿透了。”中村没有停下，继续向前挪动步子，去往更偏僻的角落。光线照不到的死角总是更容易滋生黑暗，在那种环境下刷能量效率会大大提高，这可都是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经验。“不用，再看看。”抓起肩头的人偶，塞进口袋里，用手拍了拍。“这边都没有任务吗？”被布料阻隔的声音有些模糊，“附近暂时没有。”“远一点的？”“码头那边有，就是太远了。而且……中村君今晚很累了吧，要不休息一晚？”中村微顿，“具体什么位置，我现在过去。”三号扒拉开口袋，再次飘上中村的肩头。“中村君，雨会越下越大的，要不还是先回去吧？”中村停下脚步，侧头看向人偶，“你真的是三号？”人偶跺跺脚，水花溅上中村的脸颊。两颊圆鼓鼓嘟起，“不然还能是谁？”中村嘶了一声，“三号，你在搞什么？”人偶与中村四目相对。“你难道不该催着我赶紧做任务？什么时候关心起下雨的问题了。”“任务虽然重要，但人类淋雨会感冒的。”中村凝视着人偶，心思急转，“你是谁？把三号怎么了？”几小时前宿舍的场景突然浮现。那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竟然没及时发现：那根本不可能是三号能讲出的话语。该死的——大意了！中村面色难看。人偶却一脸茫然。“我是三号啊。”它的表情瞧着无辜又委屈，“中村君竟然不相信我。”中村注视着人偶，这完全跟平时的那个不一样好吧？除了机械音没变，其他的完全不像。“别以为我还会被骗，三号根本不是这样的性格。”人偶蹦了两下，“我也会成长的，最近都有好好学习的！”中村却只觉荒谬，“你该不会学的二号？”“没错，中村君不是很喜欢二号吗？你不开心吗？”中村沉默。二号的活泼浑然天成，从动作到声音再到行为，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完美契合他的喜好。三号分明是机械的程序，声音一直古井无波，行为也都是按照程序走，根本没有很高的智慧。今天这个却完全不一样，这伪装一点也不走心。淅淅沥沥的细雨渐渐变成瓢泼大雨，一串串雨珠密密麻麻砸在中村满头满脸，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却没有避雨打算，而是直勾勾注视着人偶，等待一个说法。“好吧，果然瞒不过你呢。”下一瞬，中村回到了熟悉的宿舍，一根毛巾罩上他的头，遮掩了他的视线。“先换身干净衣服。”久违地空灵声音响在室内，令中村僵硬在原地。取下抹布，与飘在空中的人偶四目相对。“一段时间不见，中村君忘记我了？”“你怎么又来了？！”嫌弃的话语脱口而出。中村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冲动，但不知道为何，祂的出现总令他暴躁，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这位神明大人在最开始强买强卖，塞给他一项技能，还在入职上做了手脚，却也都做出相应弥补，只是那种弥补并非他自己的选择。一段时间的平静，他本以为自己释怀了。见到祂却又瞬间破防，果然对祂喜欢不起来。
不喜欢归不喜欢，中村却也注意到祂这次的改变。祂此刻的性格像是融合了二号，变得活泼不少，跟此前的祂相去甚远。不过，看得出来祂有在逐渐适应人类世界的规则，该不会准备亲自进来玩玩吧？！那可不是件好事。“嘛嘛，中村君，别这样暴躁，你最近跟三号不是相处很愉快吗？任务也完成得相当不错，我可是相当看好你的。”中村眼睛瞪圆了，“你还在监视我？”人偶歪歪脑袋，“我也不是故意的，之前不是跟你讲过吗？因为你融合了我的一缕意识，所以……”“你之前也说过，不会刻意去看那些记忆！”“我才没有故意看，是你的情绪波动太大，触动我的意识，我才不得不过来确认你的安全。”中村：……“等等，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既然说开了，祂也不再隐瞒，“晚上，你情绪低落那会。”“果然，那些话就不像是三号能说出的。”“别小瞧它哦，中村君。它好歹也是我的一部分。”祂使用这副人偶身体，自然顺带检查过三号的程序，发现它成长迅速，远超同期分离的其他监控程序。注视着暴躁的中村，祂确信了中村君的与众不同。虽然暴躁的中村，显得活力十足，祂见了还挺新奇，却也把握着分寸，到底是没忍心逗得太狠。如果闹得太过分，万一中村君直接掀桌子，哪里去找如此优秀的打工人啊。近些日子每当有纯净而温暖的力量涌入身体，祂就会为自己的英明决定而自豪。虽然有一点微不足道地后遗症，问题也不大。当务之急是解决中村的心态问题，帮他走得更远。“总而言之，我说得那番话是认真的，中村君不是有好好在担任神明代理吗？为此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淋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中村却没去更换，准备将祂送走后再想其他的。“我很安全，你可以离开了。”“不不不，”人偶摆摆手指，“我可是知道的，中村在纠结什么。”浸润的发丝软趴趴耷拉下来，为中村添了几分狼狈，反而中和一点原本的忧郁气质。“中村君是感觉自己变得陌生了，心中恐慌吧？”中村垂着头，没搭腔。“中村君原本准备过小透明的生活，却被我误打误撞搅和了。”中村见祂还提起那件事，很生气，“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需要这样。”“所以中村君很讨厌我，是吗？”“不然呢？难道我该感谢你？！你把我的生活轨迹全都打乱了。”祂情绪稳定，仿佛中村讨厌的对象不是他。“那你后悔认识萩原他们？”中村激昂地情绪一滞，却也不会说出违心之语，“不后悔，又怎样？”“认识萩原他们的契机是我提供的。”“没有你，我跟他们本就是同学，总有机会认识。”“真的吗？没记错的话，中村君是准备安分作为小透明苟到毕业。警校时期不熟悉，毕业后他们各自有着自己的精彩生活，你只能去不知名的辖区警署，真的有跟他们熟悉的契机吗？”在中村原本的计划中，确实有远离风云人物保平安这一条，这点无从反驳。“然后是去爆处班，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萩原研二原本会在11月7日因公殉职，他现在还活蹦乱跳的，你应该很有成就感才对。”“至于做任务的协议，也是中村君自己同意的。没有强买强卖，甚至没有强行劝说。”中村沉默，祂说的这几点都是事实，无从反驳。微小的选择不一样，带来的偏差越来越大，令他难免恐慌。任何一个人都不乐意过被支配的生活，尤其是中村没有放抗余地。这次面对阿笠博士会爆发的根源，在于他的压力在逐步积累。提起擅长的专业话题，就无法抑制地发泄一通，归根到底他的内心还不够强大，无法应对这样快速的变化。情绪互通的情况下，中村在祂面前，实在没什么秘密可言。“倒也无需苛责自己，强大总是脱胎于弱小，中村君有着无穷的潜力，只是尚待开发罢了。”中村没有动弹，祂却明白他在听。“其他的先不谈，先天条件来看，其他孩子只是脱胎于肉体凡胎，中村可是源于我，先天条件肯定是强于他们的。”这话的重点有些奇怪，反应半晌中村明白过来：［祂在拐弯抹角自夸。］“这一个月的任务经历来看，中村君凭借个人的努力，直接拯救上百人，间接拯救的人更多，这不足以佐证你的优秀？”“虽然初时由我推了一把，但你不做任务，也不会有任何惩罚措施，死的反正不会是你，完全不理会也行，最终选择权在你自身。”中村立即查看协议内容。发现还真是这样，核心内容是维护剧情线发展，避免世界崩溃。方式是攒能量。享受的权益是变得强大，走向独立，甚至得到永生。根本没有惩罚这一项。祂时刻关注着，等待中村确认完毕才道：“怎么样？不想做任务你也随时可以放弃哦，要回归原本的生活我也可以帮你做到。”中村却迟疑起来。祂一挥手，中村的身体直接飘上床平躺，没了意识。“亲身体会一遍就好了。”飘上床，走到中村脸颊边坐下，用短短的手指轻轻戳戳中村的脸颊。“我可是善良的神明大人，从不执行霸王条款的，别把我跟那些无良的系统文对照啊！我可是你的父亲大人，怎么可能害你呢？中村悠太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