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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侦探游戏(上)

 

「别装可怜。」艾梅尔捏捏男孩的脸颊,往那白净的额头轻轻地戳了一下,犹如妥协似的站起身,招呼着男孩往屋里走去,一面说道:「好吧,不说你了,快点进来。中午吃了吗?我烤了一些小点心,还有浓汤,等我弄热点……哎!捣蛋鬼!别离壁炉太近!」

「知道了。」

男孩将差点探到壁炉里的头拉回,俐落地跳到暖和的沙发上,听着燃烧的柴火劈啪地响着,不知不觉的,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几分钟後,在温暖的室内,男孩呼x1的频率变得规律。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风雪终於悄悄停下声响。

「醒了吗?」

在男孩动着眼皮,睁开眼的那一瞬间,看见的是艾梅尔那张有着皱纹的脸,只见艾梅尔拿着一条刚泡完热水的sh毛巾帮男孩擦脸,然後r0u了r0u那软呼呼的脸颊,催赶似的拍着男孩的肩膀,说道:「雪刚好停了,拿着饼乾回家吧。」

男孩将艾梅尔递给他的小篮子掀开,里头是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饼乾与面包,他吞了吞口水,悄悄地捏了一块饼乾塞进嘴巴,幸福地眯起眼睛,然後不情愿地说道:「我不是刚刚才来吗?」

艾梅尔好笑地看着耍赖不走的男孩,玩笑似的敲了他的脑门。

「还不是因为你睡掉了!」

男孩这才看到墙上的时钟,记得他出门的时候……忽然间,他像是意识到什麽糟糕的事情,他马上改变主意,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说道:「好吧,那我明天可以再过来玩吗?」

「当然可以,不过记得跟你母亲说一声。」

「知道了!」

接着,男孩就犹如pa0弹一般迅速地冲了出去。

回忆就这麽定格在男孩的背影。

十五年後。

垂垂老矣的艾梅尔轻声叙述着在那之後的故事。

「那孩子一定没想到,匆匆赶回去……看到的却是地狱般的景象。他的家人全都si了……就在他出去的时候,变成冷冰冰的屍t。」

完全沉溺在故事中的雷纳倒ch0u一口气:「si了?」

也许是有了同情的心态,只见本来还秉持着现在与过去无关的雷纳,如今也不禁开始动摇。虽然他不曾t会过拥有家人的感受,但不妨碍他想像,而且,从一开始就没有,与被夺走的痛苦肯定是不能相b的。

「接下来我所说的,并非亲眼所见……而是负责处理後事的人悄悄告诉我的,他说,那些si去的人,生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他们瞪着眼,脸部狰狞,甚至,四肢都是扭曲的,是活着的时候,y生生被拉扯成那样的……」

彷佛想起了当时听到时的悲痛,艾梅尔的眼眶泛着泪水。

雷纳抿紧嘴,一时间不晓得该做何反应,确实,任谁在听到这样的事後,都会觉得渡鸦的遭遇值得同情,即便这并不是能够伤害他人的理由。

「後来那孩子就被送走了,我一直很想见他一面,可惜他一直被警方保护着,谁都不能见……我根本就没办法接近。」

「犯人呢?」

艾梅尔摇了摇头,万分遗憾地说道:「没有找到。」

「这样啊……」

雷纳低头沉默着,这麽说来,之前艾梅尔脱口而出的复仇,指的就是杀害渡鸦全家的凶手吧?而这也许与渡鸦杀害的人有关系,只不过,为什麽渡鸦要将自己的过去暴露给他呢?

雷纳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其他人被杀的原因和当时的犯人有关,那麽他呢?十五年前,他还只是个嚎啕大哭的婴儿,怎麽说也轮不到他身上。

如此一来,渡鸦想杀他的理由,只能回到原本的推测。

仇视能力者。

心底有个答案呼之yu出。

就在雷纳感觉自己逐渐接近真相的时候,联络用的终端忽然传来了声响,点开来看,是文森特写满了惊叹号的讯息:

「你们这两个叛徒!!!!!!!!!」

……被发现了。

雷纳下意识地往公寓的方向望去,然後,远远地看见了埃罗尔的身影,他挥了挥手,朝着坐在花台上的艾梅尔说道:「我能再问您最後一个问题吗?」

「当然……」

「他的名字,就叫做渡鸦吗?」

艾梅尔微微一笑,怀念地说道:

「怎麽会,这不过是个有趣的绰号罢了。」

「那他的名字是?」

艾梅尔握着花篮,平静地说:「rris。」

「谢谢。」

雷纳站起身,朝老妇人恭敬地鞠了个躬後,匆匆离去。

在回警局的路上,埃罗尔一心两用地坐在驾驶座,将他在公寓的搜查过程大略叙述了一遍:「里面荒废很久了,到处都是灰尘,但该有的家俱却原封不动地放着,衣柜和柜子里的东西也没有整理,不过,有一样东西找不到。」

「什麽东西?」

「照片。墙壁明明有钉过相框的痕迹,却是空的,而且翻遍所有的柜子,也找不到任何一张相片。」

「是渡鸦拿走的吧……」

那感慨万千的语气引起了埃罗尔的注意。

「发生什麽事了吗?」

「嗯。」

雷纳躺在椅背上闷声回答,看着窗外飞逝的景se,他脸上的忧郁清晰可见。埃罗尔转了转方向盘,照着导航的路线平稳地行驶着,途中还能分神看着雷纳的一举一动。

「跟刚才你旁边站的老人有关?」

雷纳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他看着埃罗尔的侧脸,狐疑地说道:「你真的是员警吗?是侦探吧!」

「别转移话题……怎麽?她跟你说了什麽?」

「一个故事。」雷纳这麽说道,听起来像是在为接下来的谈话起开头,就在埃罗尔打算侧耳倾听的时候,雷纳却只是打了个呵欠,说道:「但我有点懒得说。」

「那你之後跟巴奈特说吧。」

想耍人不成,反倒还被噎了一下,雷纳收拾起玩笑的心情,将刚才从艾梅尔那所听到的,那些关於渡鸦的过去,在脑袋中重新整理、并过滤过一遍後,才转述给埃罗尔,当然,最後他也说了自己的推测:「所以你认为,杀害渡鸦一家人的凶手,也和你一样拥有能力?」

「嗯,不然无法解释他为什麽想杀我……」

老实说,其他人的能力究竟可以达到什麽程度,雷纳并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每个人的能力不一定相同,这点渡鸦曾经透露过。

看得见物t的线。

再进一步的话,就是看得见活物的线。

那麽,存在着能用线杀人的家伙也绝非不可能。

埃罗尔握着方向盘,许久都没有说话,彷佛在思考着该如何看待这件事,之後,车子抵达警局,一看到那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的中年人,埃罗尔才对雷纳低声嘱咐:「待会儿问什麽都别说。」

「哦。」

下车後,雷纳深深地t会到浮空前进是什麽样的感觉,像是罪大恶极的犯人一样,他被单独押到一个小隔间,里头的设备简陋到像是牢房,雷纳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哪个人出的主意。

「喂,我要关多久?」

雷纳对着在外面看守的员警说话,但遗憾的是,对方就像是木头人一样,无论怎麽喊就是不肯出声,雷纳怀着满肚子的怒火,打开终端,分别向埃罗尔和文森特传了讯息,过没多久,文森特回传:

「副局长正在大发雷霆!」

还没等雷纳说什麽,文森特就像是找到了能一起看好戏的对象,擅自像个播报新闻的业余记者,接二连三地传达着现场的状况:

「埃罗尔前辈被骂了……但是丝毫不动摇!真男人!」

「你真该看看真正的血盆大口是什麽样子……」

「哈哈哈哈哈副局长叫你鸟窝头!!!!」

「结果前辈还点头了,你们关系真的很好吗?」

「如果你们真的把副局长气si,我发誓我一定会帮你们准备一个月的丰盛午餐。」

「埃罗尔前辈真是坚持。」

「所以你们到底是跑去哪了?」

「……」

雷纳忍无可忍地把响个不停的终端丢到地上,翻身躺在ygbanban的木板床,心里充满了无处宣泄的怒气,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身t僵y的都快散架的时候,门边忽然传来呼唤声:「雷纳!雷纳!」

听见这声音,雷纳立刻跳下床,走到隔间的大门旁边,果不其然,看到了熟悉的人影。文森特一见到他,就像是松了口气似的,抓着他的肩膀,把他带到平常待着的休息室。

「埃罗尔呢?」

「跟你一样,被关着反省了,之後再审。」

文森特帮他泡了一杯热红茶後,疲倦地趴在桌子上,说道:「向你道歉,雷纳,这次副局长真的做得太过份了。」

「我也懒得跟神经病计较。」

话虽如此,雷纳还是说得咬牙切齿,一旁的文森特附和地点点头,然後喝着苦涩的黑咖啡提神,语气随意地提了一句:「所以你们到底跑去哪了?」

「寻找新的线索。」雷纳遵照着埃罗尔的嘱咐,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但回头就看见文森特露出了yu言又止的表情,不禁疑惑地问:「怎麽了?」

「……只是觉得,前辈这次可能糟糕了。」

「哈?为什麽?是那个……唔!唔……」

在雷纳突然提高音量的瞬间,文森特赶紧摀住他的嘴,然後叹道:「你小心被听到,到时候下场会更凄惨的,唉,怎麽说副局长也是仅次於局长的存在,要是一个弄不好,说不定有可能被赶回去……」

「埃罗尔不是专门被派来处理这次事件的吗?」

「是没错,但要是这边提出抗议的话,就算是上面指派的人,评价多少也会受到影响,而且我觉得这次,副局长应该不会善罢甘休。」

「……这老疯子!」听到这番话,雷纳只觉得满腹的怒火又要涌上来了,他低声地骂了一句,然後垂头丧气地问道:「难道没有其他方法吗?」

「这得看埃罗尔前辈的後台多y。」

换句话说就是无能为力。文森特感觉到雷纳投s过来的直白目光,只好继续补充道:「不过你想想看,如果是上面指派过来的,要是被赶回去多没面子啊?嗯,这样一想,被调走的机率就降低许多了。」

「埃罗尔的职位很低吗?」

大概是总听着文森特喊埃罗尔前辈什麽的,所以雷纳还以为埃罗尔的职位肯定很高,身为警局里地位最低的文森特忍不住唉声叹气,然後像是想到什麽,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记得好像……是a……嗯……又好像……」

「你在念什麽?」

雷纳出声问道,紧接着,文森特就忽然重击了一下桌子,说道:「我突然想到,上次副局长好像私底下偷偷调查了埃罗尔前辈,结果……你猜猜看?」

「驳回了。」

对於文森特这麽明显又差劲的问题,雷纳倒是很配合地回答,他记得之前讨论过,以巴奈特的职位,能够查阅资料的等级是许可权b或以下,而埃罗尔的被驳回就代表,他的许可权至少是在a或以上。

「真是个神秘的人。」

文森特这麽下了结论。

刚才的担心就好像化作云烟消失了一样,文森特又恢复那半si不活的样子,雷纳不着痕迹地撇开视线,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已经开始对员警这个职业感到担忧了,尤其是巴奈特的存在……

「嘿。」

丝毫不晓得自己正被人担忧是否适任于员警的文森特伸着手,在走神的雷纳的面前挥了挥,好让对方解开自己的疑惑:「所以你们有找到什麽吗?」

「唔……大概有个方向了,不过还不足以判断犯人的身份,要是能知道得再详细一点也许可以……」结果到最後几乎变成雷纳的自言自语,满腹的疑问得不到解答的文森特纳闷地瞧了雷纳一眼,彷佛在腹诽雷纳说的是哪一国语言似的,不久,雷纳忽然抬起头:「文森特,我记得你说过调查人事室的资料不需要许可权?」

「嗯?有啊。」文森特愣愣地答道,接着心底猛地升起一gu不好的预感,「……你想g嘛?」

「帮我一个忙。」

雷纳理所当然地提出要求,过於理直气壮的语气让文森特有些无语,只不过那严肃的表情说明了这并不只是个玩笑,文森特也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jg神,深呼x1,露出了视si如归的表情。

「说吧。」

「带我进去人事室,我想要看那些人的档案。」

克塞特市之所以被誉为奇迹之城,其中部分的原因得归功於它的「完整」,战争过後,在满身疮痍的世界中,克塞特市是少数还保留着原貌的城市,商业街所在的这块区域便是当时的市中心,即使这城市的大半已被人遗弃,它依然是oe最繁荣的地方。

警局总部就是少数毫发无伤,并且没有进行改建的建筑。

雷纳跟着文森特悄悄走进二楼的偏僻房间。

大概是堆满纸张的地方总有种特殊的氛围,据说半年才会更新一次的档案室积了薄薄的一层灰尘,然而空气却不算太糟糕,至少闻起来是淡淡的书本味。

文森特捏着鼻子,小口小口地呼x1,深怕一个不小心就吹起陈年累积的尘埃,他驾轻就熟地绕过室内的桌椅,从其中一个书架ch0u出厚重的资料夹,递到雷纳面前,开口:「喏,就是这个,记得小心一点翻,里面有几页快被扯破了。」

「我知道了。」

雷纳将资料夹放在桌上,就这麽维持着站姿,翻开他原本一辈子都不会看到的档,然後默念着之前文森特过滤的名单。米尔斯……梅森兄弟……里瑞纳……桃乐西娅、不,nv医生是不久前才来的,里面应该不会有她的资料,但也没有影响,因为渡鸦是位男x。

十五年前。

假设艾梅尔说的都是真的,那渡鸦的年龄就在二十几岁左右,由此可以去除的物件是契布曼警官,而梅森兄弟的年纪则是刚好在范围内。

雷纳迅速地在资料夹中找到梅森兄弟的档案,用手指一一b对着他所知道的讯息,譬如年龄、譬如出生地,譬如,那惨不忍睹的经历。在确认过梅森兄弟的确是亲兄弟後,这两人也洗清了嫌疑。

那麽,只剩下两个人。

此时此刻,就算告诉自己得冷静下来,那加快的心跳也完全不受控制,雷纳不禁深呼x1,周遭的空气彷佛都稀薄了起来,他睁大双眼,手指轻轻地翻过一页又一页,过没几秒,视线忽地锁向某一点。

米尔斯?莫顿。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右上角的照片,看上去像是学生时代拍的,青涩的模样让人很难联想到总是低着头的y沉青年,尤其照片里的人,脸上还带着开朗的微笑。

「不会吧,这是米尔斯?」

文森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显然和雷纳有着相同的感想,他乾脆挤到雷纳旁边,好让自己能够看得更清楚。

「怎麽样?有发现什麽吗?」

「嗯,大致上年龄对、出生地也对……父母……也对。」

看着双亲後栏的殁字,姑且都算对上了,雷纳迟疑地顿了几秒,带着无法确信的心情再思考了一遍,直到察觉身旁的文森特沉默得有些久时,才疑惑地开口:「怎麽了?突然这麽安静?」

只见文森特带着难以形容的微妙神情,眼神茫然又有些晦涩不明地问道:「……你是怎麽知道的?年龄还有出生地,甚至父母什麽的?」

「唔。」雷纳想到埃罗尔之前的吩咐,原本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改口道:「是埃罗尔告诉我的。」

完全不觉得有什麽好心虚的雷纳这麽说了之後,文森特有些半信半疑地点点头,但最终似乎还是相信了雷纳的说词,说道:「那凶手就是米尔斯没错了吧?」

有了结论後,文森特的眼中倏地燃起了熊熊的火焰,反倒是先有答案的雷纳不确定地低喃:「真的有那麽简单吗……」

「放心吧。」文森特将手搭在雷纳肩上,坚定地强调:「既然是埃罗尔前辈给的线索,那应该就没问题,再怎麽说他也是勇於挑战副局长权威的男人啊!」

不觉得两者有什麽必然关联的雷纳瞥了文森特一眼,话说回来,这家伙对埃罗尔还真是盲目的信任,都ga0不清楚谁才是他真正的上司了。

「不过我们该怎麽逮捕米尔斯b较恰当呢?」

话题从锁定嫌疑犯一下子就跳跃到逮捕犯人,文森特看上去异常的兴奋,对於逮捕自己的同事一点也没感到却步。

「不过你有任何实质上的证据吗?我想现在副局长大概正忙着审问埃罗尔前辈,也许我可以趁这时候申请到逮捕令什麽的……」

「嗯。」

雷纳将档案簿缓缓阖上,然後无意识地敷衍了一声,即便听见了文森特的提问,他的满脑子也只有:米尔斯真的是渡鸦吗?等等的疑问。

基於这份不确信感,雷纳并没有要附和文森特的意思,一直到迳自沉溺在计画中,表现得忘乎所以的文森特意识到自己并没被搭理时,突如其来的声响拉回了待在同一个空间,思考却截然不同的两人。

「哔──」

文森特毫无遮掩地在雷纳面前接起通话。

通话的那端传出一阵滋滋的电磁音,紧接着,有道微弱的声音从遥远的另一端传了出来:「b对的结果出来了。」

文森特愣了一下,忽地松了口气:

「终於出来了,结果怎麽样?」

「一言难尽,总之资料我传过去了,自己看吧。」

几乎是语音落下的同时,通话就被对方给切断,丝毫不给人犹豫的时间。雷纳看着文森特在流览资料时,越来越难看的脸se,好奇地问:「什麽b对结果?」

「监视器,之前埃罗尔前辈送来要求b对的,刚才鉴定完了。」

「喔。」

雷纳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後停顿:「……监视器?」

听到文森特的回答非但没有解除疑惑,,反而b一开始更加0不着头绪的雷纳重复一遍,因为在他的记忆里,隐约记着一段与埃罗尔的对话。

──一定没找到是吧。

──是啊,真可惜,你的人身安全暂时无法解除警报了。

雷纳有些茫然看着文森特,不久,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这麽问道:「那不是……早就b对完了吗?」

文森特抬起头,不解地问道:「没有啊,谁说的?」

谎言向来是不可取的。

因为在揭穿以前,谁都不知道糖衣里包裹的是善或恶。

在知道埃罗尔对他说谎的当下,雷纳有那麽一瞬间,对埃罗尔产生了怀疑,虽然这念头很快就消失了,他努力地甩掉刚才那种感觉,跟着文森特一起看鉴定完成的图片。

为了更容易分辨,监视器的画面分成左右一组。

文森特将终端的萤幕放到最大,好让图片中的人能够清晰一点。第一组是餐厅门前经过的路人,还有在公园里散步的人,相似度是百分之十,底下的文字写着:只有t型大致上相符。

「既然不像还放……!」

文森特抓狂地翻到下一组,也不晓得对方是怎麽想的,接下来的好几组,明明不是同一个人,最终百分b也没有超过一半,却还是全都放到报告里。

看到文森特一脸暴躁的模样,雷纳不知怎地有些想笑。

由於答应过要替雷纳保密的缘故,埃罗尔在知道他的特殊能力後,并没有和其他人提过,因此其他人并不晓得停电的事是他做的,所以想当然,两份监视器的画面除了他以外,不可能会再拍到第二个同样的人。

「文森特,我觉得我们还是──」

「有了!」

文森特兴奋的大叫声打断了雷纳。

怎麽可能?身t里的血ye彷佛一瞬间变得冰凉,雷纳张了张嘴,不信邪地凑上去看,然後看见了两张截然不同,却莫名熟悉的脸。

「怎麽可能……」

看着那接近到近乎符合的数位,雷纳不自觉地吐出声音,之所以会如此错愕,是因为他曾在停电前後,以及重新回到那些地方调查的时候,曾经遇见过那两个人。

餐厅的服务生,与牵着狗的温和青年。

他们是同一个人。

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将他的思绪炸成一块块的碎片,雷纳满脑子彷佛只剩下怎麽可能这个词,就连文森特的呼喊也没有让他回过神。

「雷纳!」

眼见连续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不得已,文森特只好用力地摇晃雷纳一下,然後无b兴奋地说道:「这下终於有证据啦!」

「不可能……」

雷纳看着文森特拿出来的照片,神情还有些恍惚。

不,仔细想想,以目前模拟面具的技术来看,的确有可能做到这种事,即便如此,雷纳仍然觉得难以置信,一旦这变成事实,那就代表「渡鸦」也许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分,并且一直监视着他,直到最後的测试。

甚至还向我搭话了!

这个认知令雷纳感到毛骨悚然,也许在他不知情的时候,渡鸦曾试着想要杀他也说不定,想到这里,雷纳不禁害怕地0了0自己的脖子。

「虽然现在没办法再请别人帮我们b对……好吧,虽然不是什麽直接证据,但至少能够证明米尔斯跟这件事有关系了……」文森特嘀嘀咕咕地说着,然後撇过头:「雷纳,你有在听吗?」

「……有。所以你想怎麽证明?」

雷纳试图让自己表现得b旁边的现役员警还要冷静的样子,文森特划过萤幕上的报告,指着记录上显示的b对者t型,语气确信地说:「只要能证明米尔斯和渡鸦的t型相符,那副局长就找不到理由阻止我送去b对了。」

文森特颇为自信地叙述,然而随即又像是想到什麽,迟疑地介面:「嗯,照理来说啦。」

究竟巴奈特会不会再次为了「面子」而不择手段这点,谁也无法妄下定论,有着相同怀疑的雷纳撇了撇嘴角,但这并不代表他与文森特的想法一致,因为对於米尔斯等於渡鸦这件事,他一直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即便是假设,也有一些不对劲之处。

雷纳压抑着动摇的心情,从头开始仔细地回想。

最初与渡鸦接触是在半年前左右,但真正谈论到关於「线」的事则是在不久前,之後渡鸦就寄了第一封信,以简单的谜题暗示地点,要他「证明自己」,而综合起监视器拍到「犯人」,可以推测渡鸦极有可能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或者说,是从第一个地点发现的。

雷纳首先想到那灯光四s的舞台与蜂拥而至的人cha0。

在安缇亚的演唱会上,他趁着气氛上演到最ga0cha0的时候,从後台关掉了所有令人眩目的灯光效果,那时映在眼前的画面仍然深刻地停留在脑海里,在推敲到更早之前,雷纳依稀记得他曾和一个陌生人交谈过,虽然对话是什麽已经差不多忘了,但对方好心告诉他厕所在哪的举动好歹还是记得的,虽然忽然被拉住手的动作让他吓了一跳。

雷纳努力地思考着,思绪的运转让他有些头疼。

暂且先略过演唱会吧,因为并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渡鸦也在那,但监视器拍到的服务生与牵狗的青年是同个人却是确证凿凿的,即使无法从外形上去辨别,但说不定有其他的小细节能够找到蛛丝马迹。

例如……

雷纳盯着文森特的终端萤幕。

画面上显示的是服务生从餐厅追出来的影像,即使因为画质的缘故,无法看到身上的小细节,但好歹也让他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况。

雷纳不禁眯起眼睛,眼神专注得像是要透过萤幕一样,不一会儿,忽然眨了下眼皮,轻声低语:「……伤口?」

「什麽?」

当雷纳思考得浑然忘我的时候,文森特倒是很有耐心地不打扰,直到雷纳突然出声,他才疑惑地开口,只见雷纳指着服务生跑步时向前倾的右手,说道:「这里,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的手背受伤了。」

由於ok蹦几乎贴满了整个手背,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啊?第二次见面?」

ga0不懂有什麽必然的关联x,也不晓得什麽第二次见面的文森特茫然地张了张嘴,而脑袋正在飞速运转的雷纳只觉得有什麽呼之yu出,假设服务生真的受伤了,那麽只要找到……

雷纳迅速地将视线移到对b图的另一边。

青年牵着那条曾带给雷纳恐怖y影的大狗,正抬脚走进公园,而那时青年的右手并没有戴上防咬手套,这样的巧合让雷纳不得不怀疑,再三思索後,他转头向文森特询问:「米尔斯受过伤吗?」

从出院到被带来这里的期间,雷纳很确定自己并没有见到米尔斯的手上有任何的伤口或是曾经受过伤的疤痕,因此光凭身形来判断渡鸦就是米尔斯是不恰当的。

「应该没有,我记得他都窝在办公室里,不太可能受伤。」这麽说了之後,文森特的态度也开始不确定起来,「等等,你刚才说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你见了渡鸦两次?他受伤了?」

雷纳这才想到埃罗尔也许没有跟文森特说过这件事,於是坦承道:「在爆炸事件前,埃罗尔带我去过第二和第三封邮件里的地点,然後在那里我又遇到了这两个人,服务生的右手贴满ok蹦……」

雷纳停顿了几秒,看着终端的萤幕说道:「而这个人戴着防咬手套,所以,我在猜他是不是受伤了。」

「所以说──」

「米尔斯不是凶手!?」

文森特感到吃惊的表情让雷纳有些无语。

同事不是凶手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好吧,姑且相信你的说法,但这麽一来就必须重新找线索了,如果渡鸦不是米尔斯,那还能是谁呢?」

仅有的线索再次被推翻的感觉着实令人难受,包括雷纳自身也是,雷纳拿出终端,里头并没有任何新讯息,表示被叫去训话的埃罗尔目前还没有逃离巴奈特的魔爪。

静下心来。

既然线索所指向的人都被推翻,那就只能从头开始思考了。

雷纳抬头看着天花板,沉淀思绪,将脑袋里的时间倒回至最初的事件点,也就是测试开始前的那封邮件,渡鸦要求的是「证明自己」,而他也做出了回应,即是用能力造成了演唱会的停电事件。

那麽很有可能,渡鸦在那时候发现了他的身份,进而有了接下来的试探邮件,最後,渡鸦将地点定在他最为熟悉的校园,并设下了si亡陷阱。

原先不晓得渡鸦为何要这麽做,但不久前得到了解答。

由於小时候经历过的惨案,让渡鸦开始憎恨拥有能力的人。

埃罗尔所透露的,之前发生的那些命案,其中无法锁定受害者相关x的问题也有了合理的解释,渡鸦大概就是像这样,在论坛寻找「特殊的存在」,然後一步一步地让他们误入陷阱。

那麽回到最关键的问题……

渡鸦真的是员警吗?

雷纳的眼底彷佛划过一丝怀疑的流光。

从能够进入戒备森严的德蕾莎学院来看,无非有两种可能x。

第一,渡鸦本身就在这间学校,代表他有可能是学生、老师,甚至是打扫校园的清洁人员;第二,渡鸦是能够进出学院而不被阻挡的身份,就可行x来说,员警显然是最佳人选,尤其是在各国签订了限制军队公约的现在,员警的权利无疑是至高无上的,这也是为什麽巴奈特会如此反弹的主因。

雷纳想了想,决定将接下来的推测写在纸上。

无视在旁边好奇地看着他所有举动的文森特,雷纳拿着笔筒里还0得到些许灰尘的钢笔,在纸上动起笔来:「许可权。」

率先写上的是这两个字。

那是在爆炸事件後,与巴奈特的那次谈话中所得到的线索──渡鸦受到的个人资料保护,许可权至少是a或以上,因此推论出渡鸦并非是校内人士而是员警,这也是现在手上名单的由来。

雷纳无意识地在纸上反复地画着圆圈,直到纸张几乎快被笔尖划破,才停止无意义的举动,依序往下写了六个名字。

从渡鸦幼时的经历来判断,能够删去的物件为──

一,身为nvx的桃乐西娅。

二,梅森兄弟,俩人皆是。

渡鸦在那场幼时的悲剧中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因而不可能是他们。

三,年龄不符的契布曼警官。

四,双亲依然健在的里瑞纳。

最後,是右手的手背上没有伤痕的米尔斯。

还是不对。

雷纳将纸张r0u成一团,即便绞尽脑汁地思考,还是依然一无所获的感觉令他感到沮丧,若连这样都没办法查明渡鸦的身份,那就只能推翻掉这条线索。

──名单是错误的。

而建立起这份名单的基础是调查许可权。

文森特曾说过,这城市只有少部分的人受到保护的许可权会达到c级或以上,而渡鸦受到的保护许可权代表他的确有着特殊的身份,而且是与警局的副局长相等,亦或是更高的许可权。

然而,名单中却找不到渡鸦的存在。

到底是漏掉了什麽?

雷纳蹙紧眉头,朝文森特询问:「文森特,你确定名单是对的吗?」

「当然啦,只要是登陆在克塞特市的相关人士,即便不是为了公务,我也全部排查过了,确实只有这六个人。」

为了增加可信度,文森特甚至试图把终端的工作记录调出来,好证明自己的确没有出错,但这样反而让雷纳更灰心了,他扁着嘴,将下巴搁在冰凉的桌面上,嘟哝着说:「……难不成资料还能造假吗?」

「呃。」

文森特可疑地停顿了几秒,遗憾的是深陷於烦恼之中的雷纳并没有察觉,雷纳随手将纸团丢在一旁,拿着钢笔在桌面敲了起来,叩叩叩……清脆的声音规律得像是有意识地在敲着节奏,但无论怎麽说,在旁人听来依旧是一种恼人的噪音。

在持续了几十秒後,文森特才终於ch0u走雷纳手里的笔,说道:「别这麽灰心啊,等副局长放人之後,我们找埃罗尔前辈一起讨论不就行了?说不定他会有不同的见解呢?」

「埃罗尔吗?」

雷纳的脑海不自觉地浮现一道人影。

鉴於这人不久前还曾毅然决然地走进随时有可能会发生爆炸的大楼,雷纳不得不承认,埃罗尔是他遇过的所有人当中,最特别的一个。

文森特收起刚才的数据,重重地打了下雷纳的肩膀。

「而且放心吧,怎麽说我也是现役的员警!」

雷纳瞥了充满自信的文森特一眼。

在相处的这段时间,他非常清楚文森特平时都在做些什麽,所以这句话从文森特的嘴里说出来一点说服力也没有,果不其然,下一秒,文森特就心虚地补充道:「虽然现在还只能做做笔录和跑腿什麽啦……」

「唉。」

雷纳学着文森特的动作,重重地朝他的肩膀打了回去。

文森特不愉快地撇了撇嘴角,倒也没有恼怒或是羞愧之类的情绪,只不过为了向雷纳证明自己真真切切是名现役员警,他迅速地在终端点了几下,表情认真地拨了一通电话。

雷纳撑着下巴,满是好奇地盯着文森特看。

「你打电话给谁?」

「horizon的店主,说不定他那边有服务生的资料。」

「……渡鸦才没有那麽蠢呢。」

连脸都可以随意变了,假冒个人又算得了什麽。雷纳嘟囔着反驳了一句,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逃不过文森特的耳朵,只见文森特忍无可忍地r0u乱雷纳的nhse头发,朝他b了个噤声的手势,对着终端的另一端说话:「你好,这里是克塞特市警局总部。」

「是的,关於上次向你取证的监视器画面,目前结果出来了,所以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雷纳乾脆趴在桌子上,听着文森特独自说话的声音,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眼眶瞬间被生理x的泪水填满,他瞥了墙壁的时钟一眼,眉头皱了起来。

……说起来真久。

距离收到渡鸦的讯息,擅自跟埃罗尔外出到现在,算算也差不多有五个小时了,过於漫长的时间开始让雷纳感到不安,他甚至怀疑埃罗尔会不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受到了什麽不人道的对待。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想像。

那总是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说话方式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彷佛把一切都掌握在手里的男人,是不可能会沦落这种地步的,更何况,渡鸦的身世也不值得对方这麽保密。

雷纳半垂着眼帘,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视线胶着在不远前的水杯上,好似那里有什麽令人目不转睛的东西。

这时,文森特的通话接近了尾声。

雷纳停下动作,指尖还维持在敲打桌面的模样,但那雾灰se的眼眸却像是透过水杯看见什麽,轻颤了一下。

「埃罗尔……?」

「什麽?」文森特正好结束通话,一听到雷纳的声音就立刻凑了过来,疑惑地问道:「你刚刚说什麽?」

在刹那间,偶然闪过的记忆片段,犹如千百只蜘蛛所织成的网,坚不可摧地网住雷纳的思绪,雷纳下意识地抬头,瞥见的是文森特一脸0不着头绪的表情,他拧起眉,张了张嘴,却像是被针抵住喉咙一般,有gu说不出的冷意在骨骸里流窜。

「雷纳?」

文森特伸手在雷纳的面前挥了挥。

──名单是错误的。

是了,除此以外别无可能。

雷纳咬紧下唇,彷佛正经历着一场痛苦的挣扎,不久,他怅然若失地低语:「也许名单不止六个人。」

「什麽意思?」

彷佛被这句话所蕴含的意义给吓了一跳,文森特有些夸张地倒退几步,瞪大眼睛等待雷纳接下来的解释。

雷纳深呼x1,迅速回忆过一遍他刚才意识到的问题,开口:「你之前说,你把登陆在克塞特市的人都查过一遍了对吧?」

「是这样没错。」

「所以才会得出这六个人的名单,全是许可权为a或以上的人。」雷纳稍作停顿,像是在说话途中也同时在思考的模样,介面:「按照你说的,这里的纸本档案一年才会更新一次,虽然不确定是什麽时候,但这里的确没有桃乐西娅的资料。」

「……嗯?」

几乎是条件反s,一听见桃乐西娅的名字,文森特就立即摆出警觉的表情,彷佛雷纳只要一说出桃乐西娅等於渡鸦的话,就会毫不留情地反驳似的,雷纳忍着拿笔直接戳瞎文森特的冲动,接下去说道:「所以说,从一开始你列的名单就是错的。」

「哪里错了?」文森特不确定地问。

「许可权达标,没有纸本档案,并且最近才来到克塞特市的──」

雷纳抬起那近乎冷凝的目光。

「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有时候最荒谬的那个才会是真相。

忘了是在哪本书上读过了,但此时此刻,雷纳只觉得这句话真taade有道理,要是上帝能再给予他一次选择的机会,那他宁愿一辈子都瞒着能力的事,也不想像现在一样,交出了信任,得到的却是欺骗与恶意。

听了雷纳的话後,文森特露出些许迷惘的表情。

「你说的是?」

「埃罗尔。」

「……」

文森特愕然地瞪大眼睛,过於荒谬的答案让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即使说是被炸弹轰炸过也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文森特乾笑了几声,艰难地调整着呼x1,开玩笑似的说道:「你还不如说是副局长呢。」

「不是他。」

文森特再次深呼x1,像是想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听着,雷纳,无论你跟埃罗尔前辈今天发生了什麽矛盾,也请别开这种玩笑,要是换作其他人说不定就当真了!」

「我没有开玩笑。」

「……那你你你是说真的?」

「嗯。」

看到雷纳的态度,文森特更加没办法分辨这究竟是不是玩笑了,他猛地拉开椅子,嘴里念念有词:「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最先得出这结论的雷纳将头埋在臂弯里,逃避似的不肯抬头,他听到文森特正来回踱步的声音,时间彷佛过了很久很久,接着,肩膀忽然被轻拍了一下,抬起头来,只看到文森特仓促地推开门的背影。

偌大的房间倏地冷清起来。

生气吗?

失望吗?

或者两者都有。

对於人与人之间的情感,雷纳并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天生就少了那根可以t会的弦,唯有在牵扯到「线」的时候,他的情绪才会变得b较丰富,但这有时候这也会是一把双刃剑。

渡鸦是第一个他认同的人。

埃罗尔是第一个认同他的人。

所以,才更加无法忍受。

雷纳不晓得该怎麽形容现在的心情,他想狠狠地踹着桌子,敲碎所有的玻璃,拿着bang球棍大肆破坏,但事实上他什麽都没做,只是像只逃避现实的鸵鸟一样,缩在这里不敢动。

他还存有一丝奢望。

奢望这也许只是巧合的可能x。

刚才推断出来的只不过是证明文森特的名单有误罢了,最重要的是能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证据。譬如渡鸦的年龄、身世背景,以及试图掩盖的右手……想到这里,雷纳心力交瘁地闭起眼睛。

浮现在脑海中的影像是──

在大热天却总是戴着手套的身影。

这就是最终答案了吗?

雷纳拿出不久前才收了一堆sao扰讯息的终端,像是在犹豫接下来的行动似的,停顿了好一阵子,就在这时,终端忽然传出响亮的提示音,只见在一整排文森特的讯息之上,显示的最新一则讯息。

来自於埃罗尔。

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彷佛终於到了临界点,雷纳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愤怒地将终端摔到墙上,动作粗暴地打开门,一到走廊,远远地就听见楼下传来了刺耳的大吼。据文森特所说,这是副局长每天例行的公事之一,但就在雷纳扶着楼梯的把手,往下踩着第一格楼梯时,周围突然……

「啪。」

明亮的灯光忽地熄灭,视野里一片漆黑。

突如其来的停电令雷纳措手不及,他靠着还紧紧抓住的楼梯把手,努力地适应漆黑的环境,然後,身後忽然响起了叹气声。

「谁?」

还来不及转身,後脑杓已经传来一阵剧痛,失去平衡的身t克制不住地倒下,在涣散的思绪中,雷纳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然後,意识便坠入了无尽的黑暗里。

「吱……」

那是b呼啸的风声还要尖锐,还要短促的叫声。

从头痛得快要裂开的晕眩中清醒後,雷纳最先看见的是从眼前匆匆跑过的灰se老鼠,那尖锐的叫声简直刺耳的吓人,他挣扎着起身,却发现双手及双脚都被绳子绑住,根本无法动弹。

雷纳si命地挣扎着,用绑在背後的手不停地磨擦着地面,直到手腕的皮都快被蹭掉了,他才放弃似的瘫在地上。

si定了。

雷纳丧气地瞪着结满蜘蛛网的天花板,以往的人生就像是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一幕幕地上演,只不过回想起的净是些不好的画面。

就在这令人不安的气氛中,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砰!」

枪声?

雷纳错愕地望向只开着一条缝隙的门,手脚并用地爬到门附近,侧耳倾听。虽然不曾在现实中亲耳听过,但刚才响起的毋庸置疑是枪声。

也就是说……?

雷纳蓦地眼睛一亮。

他将肩膀紧贴墙壁,艰难地撑着身t站起来,把手指伸进缝隙里,像是想要把铁门扳开,使劲全身的力气,终於,吱嘎一声,他成功地推开门,但在这之後,身t马上失去重心,狼狈地跌在地上。

「嘶……」

雷纳皱着一张脸,勉强从地面爬起来,打量着周遭的风景,然後面如si灰地叹了口气,虽然被关在小房间时,他已经有预感这里会是栋无人建筑,但没想到事实远不止如此。

宽阔到彷佛没有边境的灰se空间,以及像是骨牌一样整齐排列的梁柱,视线所到之处,到处都是锈迹斑斑的废弃机器堆砌而成的荒废山岭。

如果这里不是偏远的郊外,那麽就只有一个可能……

这里是,无人地带。

不在克塞特市范围的无人地带。

越将眼前的景物收入眼底,雷纳就越发觉得是後者。

……杀人灭口用得着这麽麻烦吗?

在腹诽渡鸦的同时,雷纳也一边寻找着尖锐的东西来割断绳子,很快的,在散落一地的木桶附近,他找到几块破碎的酒瓶玻璃。雷纳捡起碎片,小心翼翼地割断绑住手脚的绳子,动动僵y的四肢,然後发现手腕被绳子磨得红肿,从皮肤里透出的颜se像是随时都会渗出血来。

「真是倒楣si了……」雷纳忍不住低语。

从手腕上传来的刺痛像是在提醒他,噩梦还没有结束。

忍着从醒来开始就一直濒临崩溃的心情,雷纳随手找了一根布满锈点的铁棍,在充满机器屍骸的迷g0ng中寻找出口,但并非是漫无目的的,在空无一人的空间里,他隐约能听见前方传来的细微声响。

雷纳屏住呼x1,放轻脚步,沿着高耸的钢架一路往前,过没多久,他终於听清楚那声音是什麽,而且是非常令人熟悉的……

「很抱歉,但我不得不这麽做。」

坚决的语气彷佛有着一丝动摇,因此微微地颤抖着。

说话的那人背对着雷纳的方向,褐se的头发以及背影,不出所料是文森特,然而在文森特面前与他对话的那人──雷纳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紧握铁棍的力道重得像是要把它握进掌心里。

「前辈,你究竟是谁?」

即使被人以严厉的语气质问,埃罗尔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丝毫找不到害怕的神情。

「我的身份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请认真一点回答我的问题!」

文森特突然提高音量,用着威胁的语气,迅速地摆出瞄准的姿势。

雷纳这才看清楚文森特手上拿的是什麽,而且不久前,他也曾在埃罗尔的车上看过。两人就这麽对峙着,更准确的说,文森特正紧握着枪,并把枪口指向埃罗尔,这在日常中绝不可能出现的场面令雷纳感到有些无措,至少这样的光景,在他对未来的想像中是不可能出现的。

「那你想听要什麽样的答案呢?」

埃罗尔平静地站在原地,沐浴着从天花板的照下来的微弱灯光,像极了在监牢中等待审判的犯人,然而下一秒,目光却忽然转了方向。

「雷纳。」

突如其来的呼唤让在场的两人皆是一愣。

有那麽一瞬间,雷纳差点以为埃罗尔是真的从鹰架的空隙间看见他的身影,他紧握着险些从掌心松落的铁棍,下意识地後退一步,似乎是在考虑该不该出去,而慢了半拍才顺着埃罗尔的视线望去,并瞥见雷纳的文森特露出吃惊的表情。

「雷纳?你怎麽在这?」

……太好了,这问题我也想知道。

雷纳不情不愿地从鹰架後现身。也许是还没准备好cha入两人的对峙,他有意识地和两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接着抿了抿嘴唇,故作冷静地开口:「停电後不晓得被谁打晕,醒来就在这了。」

而那个打晕他的犯人此时此刻就在这里。

雷纳不得不绷紧全身的神经,好让自己能在危险时有退路可走,他转过头,看着一个字也不说的埃罗尔,铁棍不自觉地在地面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你没事就好。」文森特松了口气,再次将视线固定在埃罗尔身上,说道:「既然雷纳也在,前辈就乾脆一点把事情说清楚吧。」

「说清楚是指什麽?」

「别装蒜了!我承认之前的许可权名单没有将你列入这件事,确确实实是我的疏失,但现在我们已经有了怀疑你的理由。麻烦请配合点前辈……不要有什麽可疑的举动,安静地脱下你右手的手套。」

「哦?」

埃罗尔抬起右手,好似连自己也不明白般的端详着,眉眼间的轻松对b着此时的情况,讽刺得就像是被一把玩具枪指着脑袋,在短暂的停顿过後,雷纳听见埃罗尔这麽说道:「我倒是想听听是怎麽样的理由。我的手套有什麽不对劲吗?」

分明是文森特起的头,但埃罗尔提问的对象却是那顶着一头乱发的少年,只见雷纳皱着眉,与文森特发出同样的感想,恶声恶气地说道:「装什麽蒜,要是没不对劲,那你脱下来看看啊?」

语气里参杂的恼怒与质问就连脱出口的本人也没料到。

雷纳告诫自己必须冷静,然後试图将刚才的话题拉回正轨上,说到底,监视器的b对结果已无庸置疑的,所以向埃罗尔求证什麽的,并非是他最迫切想知道的,於是在文森特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以前,雷纳忽地问道:「所以你现在的脸是真的吗?」

埃罗尔一顿,随即挑着眉:「监视器的结果出来了?」

此话一出,立刻证实埃罗尔之前所说的全是谎言。

那通电话根本是骗人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误导他。

「你这混蛋!」

雷纳忍着想把铁棍甩过去的冲动,开始在埃罗尔的脸上寻找伪装的痕迹,也许声线可以用科技伪造,但容貌却不是轻易就能改变的。

埃罗尔似乎是想起了当时的对话,点了点头:「正确来说,是你擅自解读了通话内容。」

「明明就是你故意的!」

雷纳简直忍无可忍。

看来眼前这人不只是谎言信手拈来,就连惹怒人的本事也是一流的,知道「真相」後,心情就一直处於箭弦上的雷纳不禁怒视着对方,如果从一开始埃罗尔就知道他的身份,那麽之後的行动简直令人难以理解。

捉弄?

不,或许是觉得戏耍在笼子里挣扎的老鼠非常有趣吧。

「请你认真回答。」

文森特再次将食指扣在板机上,好提醒埃罗尔他的x命仍然处在枪口下,然而,埃罗尔却好似将自己的x命置之事外,自顾自的说道:「这是一项测试,雷纳,你或多或少也有感觉到吧。」

「……」

就连所说的话也让人0不着头绪,但直觉的,雷纳觉得埃罗尔说的并不是谎言,只可惜这不能说明什麽,他所不解的依旧是团迷雾。

雷纳的脸上写满怀疑。

「测试?」

「现在差不多是验收成果的时候了。」

分明应该是最先解释的问题,埃罗尔却只给了一个吊人胃口的回答,然後面对着两道紧盯自己的视线,说道:「回归正题──」

「关於我是谁,你应该有答案了吧?」

文森特下意识地转头望向雷纳,表情彷佛在说:这还需要问吗?但出乎意料的,雷纳陷入了沉默,坦白说,b起埃罗尔究竟是何方神圣这点,更让他在乎的是对方的目的,特别是刚才埃罗尔还说到了测试。

测试什麽?能力?

「怎麽了?不就是渡鸦吗?」

像是终於受不了两人之间打哑谜的气氛,一直被忽视的文森特忍不住出声,然而雷纳却连看也不看一眼,迳自陷入沉思。

最初的命案是发生在半年前。

刚好,他在论坛上认识渡鸦的时间也是在半年前。

雷纳下意识地抿着嘴唇。

最初认识渡鸦的时候,只是偶然看到对方发表了一些关於生命能量的言论,其中几项观点和他所拥有的能力特别相近,所以他开始试探着与对方交流,直到确定对方是真的知道「线」的存在後,测试便开始了。

「线」究竟是什麽?

对於仅能被某部份的人察觉,并无法解释的特殊存在,雷纳更倾向於它是种未知的能量,就好b现在仍有人坚信着万物皆有灵魂,这些细小的能量也许就是所谓的,构成这世界一切的起源。

这是从渡鸦那里得知,线不只存在于电子物品时涌现的想法。

不知怎麽的,此时此刻,雷纳忽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从黑se立方t里窥见的未知光点,犹如那时窗外朦胧的景致,迷雾,不确实的,但却遍布他望见的一切,让他再也不用看着别人的灯盏前行。

即使差点迈入si亡。

即使不懂为什麽存在。

「关於我是谁,你应该有答案了吧?」

漫长的思考就此画下休止符,然而现实也只不过是流失数秒,雷纳定下心神,抿了抿乾涩的嘴唇,缓缓开口:「你是餐厅的服务生。」

「是。」

「公园里你牵的那只狗是你偷来的?」

「没错。」

果然如此,雷纳的眼神顿时充满了鄙夷,想想当时埃罗尔还若无其事地提起附近有宠物失踪的事,他不禁为埃罗尔的厚脸皮感到羞耻。

「那你也去了安缇亚的演唱会吧。」雷纳肯定地说道,这应该就是他最初暴露身份的地方了,更详细的说,早在他偷溜到後台并切断电源的那刻,对方就有可能早已将他的举动全数看在眼底。

埃罗尔微微挑起眉,似乎对於雷纳的态度有些意见。

「当然,我甚至还向你搭话了。」

「……」

雷纳愣了好一会儿,「你说什……」

「够了。」

从对话开始到现在,就彻底被无视的文森特不得不出声,好提醒两人正视眼前的情况,而被这麽一打岔,雷纳顿时有些语塞,在文森特不赞同的眼神下,他略过刚才想说的话,开口:「好了,这是最後一个问题。」

雷纳直视着埃罗尔的眼睛,锐利的像是要穿透过什麽。

「埃罗尔,你想要杀我吗?」

埃罗尔十分愉快地扬起嘴角。

「你说呢?」

「砰!」

震耳yu聋的枪声毫无预警地响起。

还未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什麽之前,雷纳就下意识地躲到鹰架後面,b烟火还要响亮的枪声让他一阵晕眩,他摀住耳朵,愣地看着刚才开枪的文森特,空气中彷佛能闻到稍许烟硝味,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人有种不真实感。

不久,雷纳才慢半拍地朝着枪口的方向望去。

「打偏了?」

埃罗尔犹如自问般的低语着。

紧接着,埃罗尔身後的柱子喀啦喀啦地掉下细碎的石块,那不详的声音令雷纳皱起眉头,他眯着眼睛,试着想看得更清楚,然而意外总是来得令人措手不及,在瞥见水泥缝隙间的塑胶线时,与噩梦中相同的热浪再次袭来。

「轰!!!」

嗡──

犹如故障的讯号,连续的蜂鸣声忽地穿透耳底,像是包裹住了整个脑袋,周围在一瞬间全被禁声,雷纳感觉到有gu推力将自己掀倒在地,几秒後,文森特的声音突兀地传了过来。

「快跑!」

在脑袋压根没办法思考的情况下,雷纳选择了顺从,他狼狈地爬起身,连脚步都还没得及站稳,就飞快地跑了起来,在逃命的过程中,雷纳完全没有余力去担心另外两人的安危,只能si命地跑,直到远离那烟雾弥漫的空间,才得以喘息。

「呼……呼……」

雷纳扶着墙,满心疲惫地蹲下来。

还没从惊险的场面恢复过来的思绪,就像是生锈的齿轮一样,只能浑浑噩噩地运转着,但还算幸运的是,这次爆炸的威力b宿舍那次还要小,至少刚才逃跑的时候,天花板没有直接砸下来。

雷纳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眼前彷佛还能看到几十秒前的景像,随着声音忽地窜出的烟雾,以及被烟雾吞噬的另外两人,「咳……」雷纳忍不住咳嗽,动作剧烈的像是要把刚才x1入的烟全都咳出来似的,平复之後,他闻着遍布空气的硝石味,喃喃自语:「运气真好。」

无论在宿舍时也好,这次也罢,细数被爆炸所波及的部分,几乎都只是皮r0u伤,任谁看来都是无b的幸运,甚至到了本人也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了,上次尚且有埃罗尔及时推了他一把,所以没受什麽严重的伤,那这次呢?

就算再怎麽迟钝,也该感觉到不对劲了。

雷纳晃了晃脑袋,灰朴朴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落下些许尘埃,他倚着背後的墙,眼神迷惘地望向天花板,那双雾灰se的眼睛在经历过刚才的险境後,显得有些黯淡,但奇妙的是,在几秒後的某个瞬间突然亮了起来。

犹如窜起的火花。

倏然明亮的视野让雷纳顿时停止了思考,半晌,他才注意到光源并不来自於外力,而是由无数光点汇集而成的光线,隐密地藏在天花板的裂缝间。

雷纳沿着光线的路径,缓慢地移动视线,最後停驻在不远处的墙柱,似曾相似的藏匿方式让雷纳瞬间明了,他麻痹地想着渡鸦到底又埋了几个炸弹,然後开始思索着埃罗尔的各种行动。

渡鸦想要置他於si地,这点无庸置疑。

但埃罗尔却不是。

渡鸦是谁的问题好像从一开始就是矛盾的,每次依靠线索所得出的答案都不停地被推翻,而现在,雷纳又忽然想推翻埃罗尔等於渡鸦的答案了。

……既然所有线索都无法指明真相,那也只能亲眼去证实了。

雷纳走到光线的树状图所在的墙柱,将上头伪装得十分拙劣的碎石块全部剥下,接着,里面的黑盒子,以及背後那些错综复杂的电线就这麽暴露在他眼前。也许渡鸦特地挑了这个地方是有原因的,墙壁与梁柱上到处可见的裂缝简直是藏匿物品的天然屏障,就算被人发现,一时之间也无法马上拆下来。

雷纳轻碰着0露在外的电线。

霎时,视线里的光点变得更加清楚,它们沿着墙柱一路延伸到更远的地方,遍布的程度就像是几亿只蚂蚁筑成的巢x,让雷纳一阵头皮发麻,他像是被什麽烫到一般,悚然地缩回手,眉头紧紧皱着。

假如他没有猜错,这里的炸弹所波及的范围也许……

「呼……」

思绪蓦地被一阵脚步声打断。

雷纳转过头,远远地就看到年轻的员警着急地奔跑着,然後在看到他的瞬间愣了一下,只见文森特气喘吁吁地扶着墙,身上的衬衫还有无数被划破的痕迹,他带着一脸滑稽的脏w,颇为狼狈地开口:「终於找到你了……你没事吧?」

「我是没事,不过你……」

事到如今,雷纳也不想管文森特到底是怎麽从爆炸中活下来的了,他往文森特的身後瞧了几秒,问道:「算了,埃罗尔呢?刚才是怎麽回事?」

「不知道他去哪了。」

文森特遗憾地摇了摇头,深深地叹气,说道:「总之先别管这个了,我们还是赶快离开吧。天知道埃罗尔还准备了什麽等我们,趁他现在还没追上来,我们先找找附近有没有出口或是窗户?」

「我还有事情想问他。」

「……」

完全没料到这答案的文森特愣了足足三秒才回神,他恨铁不成钢地抓住雷纳的肩膀用力摇晃,打算说服雷纳放弃这可怕的想法。

「你从刚刚开始就怎麽了?」文森特的表情充满了不解,「如果你有问题想问个明白,等通知完其他人抓到埃罗尔之後,自然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雷纳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看起来完全没有被文森特说服,反倒更坚定了。

仔细想想,从一开始他就在依靠别人,也没有凭着自己的「力量」做过什麽,甚至还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而现在,他的身後是足以毁灭这附近所有东西的炸弹,即使这里是无人地带,也不能保证范围不会波及到其他地区。

文森特难看地绷着脸,但语气却是微弱地道:「……雷纳。」

「不是我不肯走。」雷纳叹了口气,大拇指往後指着墙柱的那台黑盒子,省略过一开始是怎麽发现的,直接了当地说:「喏,後面那个是炸弹。」

文森特将目光不偏不宜地落在雷纳身後,陷入漫长的沉默,也许是两人从根本上的心态就不同,站在雷纳的角度,他是有把握能够销毁所有炸弹的,只不过需要花费一些时间,但文森特却对眼前的状况无能为力。

想告诉文森特别太担心,却又不能透露半分的雷纳安慰地说道:「说不定有其他解决的方法嘛。」

「坦白说,这已经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文森特苦笑一声,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他烦躁地来回走了几步,像是在衡量哪种决定才是正确的:

「……总之,雷纳,我们应该先离开这里到安全的地方。」这是文森特再三思考後所得出的结论,为了让雷纳听进去,他认真地继续补充:「就算退一步来说,假设埃罗尔身上有炸弹的引爆开关,当然,能抢过来是最好的,但前提是顺利的话,万一不行呢?我们都得陪葬在这里的。」

雷纳露出不知该怎麽解释的难受模样,解释的话到了嘴边一再变换,最後想了想,把目光移到文森特在後腰的枪袋,开口:「不是有枪吗?」

「……我不敢用。」

文森特说得非常坦然,而原因则出自於刚才的意外,以及不知道到底藏了多少处的炸弹,任谁在这种情况下都不敢贸然使用枪枝。

「威吓也行啊,又不一定要开枪。」

「要是有什麽意外……」

「等等。」雷纳乾脆地打断文森特的话,也不管会不会暴露什麽,直白地说道:「好吧,要是说你很在意的话,那我先把这里的炸弹都拆掉总行了吧?」

「你?拆什麽……?拆炸弹?」

文森特夸张地重复好几遍,说到雷纳都快不耐烦了,他才停止这无意义的举动,表情难看地询问:「以防万一,我再确认一次好了。你所谓的拆炸弹该不会是指影剧里演的……凭运气剪掉其中一条线什麽的吧?」

「当然不是。」雷纳朝文森特翻了个白眼,就算他再怎麽没常识,也不至於会把影剧里的情节当成真的,不过换个角度想想,文森特会产生怀疑也是正常的,就连他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用能力来拆炸弹。

「不是吧,你是真的会拆?」

文森特一脸怀疑地望着雷纳,纠结的模样让人不知该怎麽回答才是正确的。

雷纳敷衍地点点头,伸手0着电线,屏气凝神,就在他准备摧毁「线」的时候,身後传来了不祥的脚步声。

哒哒……

雷纳只能无奈地停下动作,与文森特两人看着不远处的埃罗尔。

来的人踩着稳健的步伐,镇定的模样让人看不出他刚才经历了什麽,最诡异的是,身上太乾净了,看看文森特……虽然受伤并不严重,但身上的衣服几乎被划得破破烂烂的,相较之下,埃罗尔却是完好无缺。

文森特低下头,用浏海遮掩着失望的眼神。

「来不及了。」

「嗯?」

雷纳疑惑地看了出声的文森特一眼,然後沿着对方的视线,落在埃罗尔还戴着手套的右手,紧接着,雷纳也明白了文森特所表达的意思。

埃罗尔的手里握着什麽。

随着距离越靠越近,雷纳也看清了那东西的真面目。

……控制器?

雷纳很快地联想到不久前的对话,心顿时凉了半截,虽然当时只是假设埃罗尔身上或许有炸弹的引爆开关,但他还存着埃罗尔并不是渡鸦的希望,而如今却变成了事实。雷纳看着埃罗尔手里的控制器,踌躇地在破坏炸弹或是抢走控制器之间徘徊不定。

「慢着,别再靠近了。」

不久才说过不用枪的文森特倒是毫不犹豫地拔枪,对准朝着这里不断接近的埃罗尔,埃罗尔不在意地笑了笑,威胁似的晃晃手上的东西,看得另外两人心惊胆颤,深怕埃罗尔一不小心就按到引爆的开关。

埃罗尔走到离两人仅有十几公尺的地方,挑起眉,对着文森特问道:「你想再重演一次刚才的情况?」

「……总b你先引爆要好。」

雷纳将两人针锋相对的模样尽收眼底,目光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然後不着痕迹地後退几步,侧着身t,打算趁埃罗尔不注意的时候让所有炸弹失效。

埃罗尔习惯x地0着胡渣刮得一乾二净的下巴,说道:「引爆炸弹对我又没什麽好处。」

文森特愣了好几秒,像是对埃罗尔的态度有些0不着头绪,半晌才迟疑地说道:「那就请前辈把控制器给我。」

「当然不,给你不是一样对我没好处吗?」

埃罗尔问得文森特哑口无言,一旁的雷纳听着这段对话暗自翻了白眼,而埃罗尔彷佛也厌烦了这样胶着的场面,举起右手,大拇指压在控制器的启动键上,视线不偏不移瞥向,从刚才开始就拼命地缩小存在感的雷纳身上。

「这样好了,我们简单的做个测验吧──」

喀。

身後的黑盒子传来细微的声响。

几乎是在说完的同时,埃罗尔就直接按下控制器的按钮,令人惊愕的举动让两人始料未及。文森特倒x1了一口气,脸se在一瞬间变得铁青:

「你疯了!?」

文森特气急败坏地朝埃罗尔怒吼,然後转过头,焦急地喊着神情还有些茫然的雷纳:「雷纳!快点!别发呆了!快把炸弹停下!」

「……」

雷纳愣愣地瞪大眼睛,彷佛还沉浸在惊吓之中,紧接着,他注意到身後的黑盒子发出一声又一声的音节,那熟悉的声音让雷纳倏地冒出冷汗。滴答滴答……以及不断跳动的数位,都在叫嚣着此物危险。

雷纳迅速地冷静下来。

劫後余生的情感不断地涌上他的心头。

……幸亏那是倒数的开关。

天知道刚才埃罗尔按下开关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马上要被炸成碎片了。

雷纳看着时限已过去半分钟的黑盒子,开始专注地破坏连接着的线,在时间不停b近的生si关头,他觉得自己出奇的冷静,就好像灵魂脱离了身t,他甚至还能分心地听进周围的声音。

「疯子!要是爆炸这里都会被夷为平地,到时候谁也逃不了!」

文森特刻意压低音量,似乎是想避免影响到雷纳的拆除作业,他忿忿不平地怒视着埃罗尔,蓄势待发的模样像是随时都会开枪s出子弹。

埃罗尔随手将没用处的控制器往旁边一丢,轻松地道:「耐心点,还有三分钟。」

「你……!」

文森特被气得连表情都扭曲了。

雷纳分神地听着两人的对话,但丝毫没有被影响半分,他努力地在深渊中与si神拔河,将原本复杂得犹如胡乱缠绕在一起的线团,逐步地解开,过程中还必须保证不能拆错线,否则首当其冲的他大概会被炸得连骨头都没了。

…‥剩下两分钟。

nhse的发丝被汗水浸sh,乱糟糟地黏在额间,狼狈的像是被泼了一桶脏水,唯独一双眼神采奕奕的,像是散开的流星雨,时不时的透着奇异的微光。

一分钟。

文森特放弃似的瘫在墙边,眼神黯淡,只有埃罗尔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笔直地望向墙柱,彷佛透过雷纳的眼睛看见了那漫天的光点。

然後……

来不及了。

雷纳咬着乾涩的嘴唇,雾灰se的瞳孔倒映出即将归零的数字,他绝望地想像埋在各处的炸弹迸出的绚烂火花,会在一瞬间吞没这里的所有人,然後一边机械x地持续着拆除繁复的线,直到最後一秒──

黑暗遮蔽了所有光源。

雷纳忽地停下动作,黑盒子上的数字准确地停在零的位置,犹如警示灯般不停地闪烁着,但并非是停下来了,因为雷纳还能清楚地看见上头连接的线。雷纳疑惑地盯着那枚黑盒子,试着将视线穿透到盒子里,接着找到了一些可疑的痕迹。

只见那数以千计、密密麻麻的,由光点所凝聚的线,就这麽以横线的轨迹,凭空消失了一大截。

雷纳整个人顿住了,仿若失语似的,久久不能言语。

「成功了?」

文森特不敢置信地出声。

同样感到不敢置信的,还有距离炸弹最近的雷纳,他清楚地知道情况并不如文森特想的那样。他没有成功。而在紧要关头,将炸弹停下,并且以这样手法的人……

彷佛察觉到什麽,雷纳猛然转过头,与埃罗尔对视着,有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正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但未免藏得太好了──雷纳想道,如果真的猜中了,那简直颠覆了他所有的认知,而且得到的是更多解不开的谜团。

埃罗尔无声地g起嘴角,在雷纳只差没把眼珠黏在他身上的注视中,他慢半拍地回答了文森特的问题:「不,很遗憾,并没有成功,但多亏你制造的机会,我现在更确定了。」

埃罗尔意味不明地停顿了许久,才缓缓揭晓答案:

「雷纳,你果然是特殊的。」

气氛诡异地沉默着。

无论怎麽解读埃罗尔的这番话,所得到的解答都令人匪夷所思。

至少雷纳是这麽认为的,然而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埃罗尔口中说的那「制造机会」的人此时正出乎意料的安静,就好像正在酝酿的风暴,随时都会袭卷而来。

埃罗尔看着迟迟都没有动作的雷纳,叹道:「需要我警告你,你现在的位置很危险吗?」

「你到底……?」

雷纳感到万分纠结,虽然想问的问题有一大堆,但眼下显然不是个好时机,他yu言又止地叹气,抬起脚,朝着远离另外两人的方向走去,在还未弄清楚事情以前,他并不想听信任何人的话,包括此时莫名沉默的文森特。

雷纳退後到一个令自己觉得有安全感的位置,开口:「说说到底怎麽回事?」

「这个嘛。」埃罗尔微微眯起眼睛,像是思索着该怎麽解释,然後说道:「我猜,他原本的计画应该是这样的──首先是把你绑来这,再来就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他拿着你的终端来找我,说你只身一人来见渡鸦了,并诱导我来到这,就连刚才的小爆炸大概也是计画中的一部分吧?」

「一派胡言!」

文森特忍无可忍地大吼,但埃罗尔丝毫不受影响,继续说道:「只可惜他错估了一件事。其一,是爆炸的威力;其二,他没料到身上的控制开关会被我抢走,如果按照原定计划,爆炸之後,他会趁我像个无头苍蝇寻找你的时候……轰!把这里夷为平地,然後就si无对证了。」

彷佛对上述的推测极为自信,埃罗尔的语气里连一丝不确定也没有。

「我说的对吗?文森特。」

「当然不对。」文森特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几个字,对埃罗尔的说法嗤之以鼻:「你以为把罪推到我身上就没事了吗?若是按照你说的,接下来你该不会还要w蔑我就是渡鸦吧?」

埃罗尔挑起眉,一副不然呢的模样,惹得文森特涨红了脸,在一旁的雷纳都快能感受到文森特满腔的怒火了。文森特深呼x1了一口气,说道:「假设炸弹真的是我设置的好了,那在控制开关被你抢走之後,我直接逃走不就得了?我为什麽还要来这里!」

埃罗尔颇有深意地微微一笑:

「因为你是渡鸦。」

──所以知道我能解除炸弹。

雷纳悄悄地在心底补充道,然而这些都是推测,并不足以定下文森特等於渡鸦的结论。雷纳皱起眉,继续听着两人的对话。

文森特气得笑了一声:

「这都是你单方面的说法不是吗?」

「那若是你自己说溜嘴的呢?」埃罗尔似笑非笑地反问。文森特的身形明显地顿了顿,面无表情地僵着一张脸,开口:

「我有什麽好说溜嘴的?」

「在雷纳拆炸弹的时候,你不是说了吗?」

埃罗尔清了清喉咙,直接模仿文森特当时说的话:

「要是爆炸这里都会被夷为平地……」

「到时候谁也逃不了!」

埃罗尔甚至准确地重现了文森特低沉的语气,文森特霎时脸se一变,就连当时正专注於拆炸弹的雷纳也彷佛开窍一般,记起了文森特所说的话。

……要是爆炸这里都会被夷为平地。

如果不是设置炸弹的本人,又怎麽可能会知道引爆後波及的范围?

有了明确的指向之後,先前的一些线索彷佛也跟着清晰起来,雷纳率先想到错误的许可权名单。若是没记错的话,文森特曾说过他是桃乐西亚被派来前不久上岗的,也就是说,档案室并不会更新他的资料。

那麽许可权呢?

所谓的许可权名单,都是文森特整理出来的,就算有造假也无从证明。

雷纳下意识地瞥向文森特,虽然对埃罗尔的说法他依旧带有几分不信任,但不可否认,文森特的态度显得要心虚多了,和之前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你有什麽要辩解的?」

埃罗尔进一步地b问。

雷纳默不作声地看着彷佛被b至绝境的文森特,心情五味杂陈,这感觉就像他本来从不曾怀疑埃罗尔,但最後却不得不接受对方有所隐瞒的事实一样。

他也从没怀疑过文森特。

雷纳想也许是两人都伪装得太好,而且相处起来的模样实在太具欺骗x,所以从头到尾就只有他一个人被耍得团团转,到现在也依旧不明事情的真相,想到这里,雷纳不禁绷紧肩膀,打起十二万分的jg神,他透过垂落在眼前的细碎发梢,仔细地端详着两人的表情,试着从两人的脸上解读出什麽。

文森特苦笑地耸耸肩,末了叹息,吐出的声音犹如低喃。

「我?要辩解什麽?」乍听之下,文森特依旧不承认埃罗尔所说的是事实,然而下一秒,话锋却忽然一转:「我不懂,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为何不揭穿我?」

心跳顿时漏了一拍,这句话的威力在雷纳听来并不亚於刚才的炸弹,即便早有心理准备,雷纳还是忍不住露出错愕的表情,他不由得呐呐地问出声:「你真的是渡鸦?」

无论是以前的印象,亦或是更深入了解後的认识,文森特都和雷纳记忆中的渡鸦搭不起来,这导致他的思考有些短暂卡壳,雷纳尝试着将这段时间以来的「文森特」剥离出来,然後重新看待眼前默认是渡鸦的年轻警官。

「我确实是。」

或许是觉得已经无法辩解了,文森特表现得异常坦然,从他脸上丝毫找不到任何别扭或退却,雷纳这才後知後觉地感到可怕。

文森特盯着埃罗尔,语气里有种没得到答案就si不甘休的感觉:「你还没回答我,你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知道的?我到底哪里露馅了?」

面对文森特的质问,埃罗尔非但没有露出一丝不悦,反倒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记得仓库里的那具屍t吗?」

提起这话题的时候,埃罗尔还刻意瞥了雷纳一眼,像是在欣赏那因为想起恶心的记忆而感到反胃的表情,文森特面无表情地点头,示意埃罗尔继续说下去。

「你当时没料到,她会在赴约前拨一通无声电话到警局,虽然最後还是没逃过命运,却留下了纪录,到此为止,我还没锁定犯人的范围,直到──」埃罗尔稍微停顿了几秒,缓缓说道:「我发现案件的整理报告刻意删去了这点。」

「刻意?」

雷纳听得有些疑惑,无论有没有隐瞒,充其量也只是知道si者在si前曾打过求救电话,并不能证明什麽,可既然如此,文森特又为什麽不写上去呢?

「……就凭这点?」文森特不可思议地问道。

「当然不是,不过当时整理报告的人可是你,就算你有非故意的可能,也没办法摆脱嫌疑,这是你第一个败笔,之後,我从雷纳那里得知渡鸦的存在,然後透过邮件查到了渡鸦的真实身分,这是你的第二个败笔。」

「最後,你的身份伪造得不够彻底。即使你现在的名字与经历都和渡鸦扯不上关系,但还是有漏洞,只要花点心思求证就能知道你的经历大多都是假的。」

说到这里,埃罗尔突然露出一个让文森特恨得牙痒痒的微笑:

「所以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

此话一出,恨得牙痒痒就不止文森特一人了,身为被蒙在鼓里,而且还遭遇生命威胁的雷纳越想越觉得气愤,这段时间,他随时都处在一种不小心就会丢掉小命的忐忑中,而现在埃罗尔却说他早就知道渡鸦是谁了。

「不是败笔。」

似乎是被埃罗尔的说法刺激到,文森特抬起头,强调般地加重音量:

「不是败笔,我是不得不这麽做。因为当时接到那通电话的人──正好是我,之後追踪定位後才发现是她打的,真不走运,不是吗?」

最後上扬的语气让人分不清是在指那条年轻的生命,还是在说文森特自己,紧接着,文森特就像是不满於埃罗尔太过笃定的语气,开始一一反驳:

「至於你说的第二个败笔。」

文森特停顿,锐利的眼神犹如淬了毒的匕首,只差没cha在埃罗尔身上了:

「那并非是我疏忽了,你恐怕不知道,对我来说,这无疑是最安全的做法,毕竟我的身份是被列为机密的许可权s,据我所知,在它之上的人寥寥无几,即使你是被调来处理这次事件的,也绝不可能给你这麽高的调查许可权。」

「所以,你到底是什麽人?」

文森特道出了这令人费解已久的问题,包括雷纳,都屏息以待地等着埃罗尔的回答,只见埃罗尔抬起手,伸出食指,往天花板的方向b了b,说道:「既然能够窥视机密,那自然是b机密还要更高的存在。」

「知道什麽是floatghell吗?」

就在雷纳有些不忍直视埃罗尔的态度时,埃罗尔忽然说出了这令人陌生的字眼,除了埃罗尔,在场的两人明显都变了表情,只不过雷纳的是疑惑,文森特的却是惊愕,而埃罗尔彷佛半点要隐瞒的意思也没有,意犹未尽地接续道:

「我来自于你们传闻中的那座──」

「不存在的城市。」

floatghell。

在听到的当下,与其说是陌生,倒不如说雷纳从想过会在此刻听见这个,也许是它的名字本身就带有不好的意思,因此传言总是伴随着犯罪与恐惧的se彩,尽管几年前曾有其他国家证实这座城市的存在,大家也依旧将它视为一种都市传说。

雷纳也不例外。

在双耳听见埃罗尔的声音,一直到反应过来,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强烈的荒谬感在雷纳的心底油然而生,他彷佛t验了一次,当别人听到超能力时的感觉,既荒谬又不可思议,以及或多或少感到可笑的心情,然而他知道埃罗尔是认真的,因为从埃罗尔的表情、语气、甚至举止,都找不到心虚的痕迹。

这时,埃罗尔忽地开口:

「你似乎知道?」

埃罗尔的语气里有着诧异,相较于雷纳还透露着茫然的眼神,文森特的反应显然令有些不对劲,那滔天的恨意与莫名的激动交织着,扭曲了他的整张脸孔。

「竟然是真的……」

文森特垂头低喃着,声音小得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处在满头的问号与被动中的雷纳忍不住cha嘴:「到底是什麽跟什麽?」

文森特冷冷地扫了雷纳一眼,简单明了地说道:「就是聚集着像你这种人的地方。」

「嗯,大致上是这样没错。」

大概是觉得哪里很有趣,埃罗尔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接道:「但我有些意外,这边竟然还会有知道的人,我还以为知情者全都消失了,不过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回归正题,既然你的疑惑已经解答得差不多了,那麽轮到你了,我需要你告诉我──十五年前的真相。」

「真相?」

文森特像是听到什麽天大的笑话,发出讽刺的笑声,他y沉着一张脸,从齿缝间吐出的声音犹如咬着血r0u般,让听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浓烈的恨意:「既然你都知道我以前的经历,那你应该很清楚,十五年前,就只是场残忍的屠杀,你们这些畜生,光是杀si我父亲还不够,还把其他无辜的人活生生地折磨至si,你告诉我,你还需要什麽真相?」

「别误会,我不是当初的那些人。」

基於解释太多反倒有可能起到反效果,埃罗尔只能先表示自己的清白,接着说道:「我想知道的是,你的父亲为何会被灭口。」

文森特轻蔑地嗤了一声,沉声答道:「人都si了,知道这些又有什麽用?与其探究这些,倒不如快点找出那些畜生,让他们也t会一下,活生生地被扯碎肢t是什麽样的感觉。」

面对想法完全接不上轨的情况,埃罗尔短暂地沉默了几秒,旋即眯起眼睛,以平淡的语气做出质问:「所以你杀了那麽多人,是想让他们尝尝你家人的痛苦?」

文森特低垂眼眸,彷佛也在说服自己般说道:「不这麽做,他们只会更肆无忌惮地伤害别人。」

「但十五年前,并不关雷纳的事。」

埃罗尔直接了当地戳破文森特的诡辩,让雷纳有些复杂。

的确是不g我的事,雷纳暗忖,然而此时此刻,他一点也不希望被埃罗尔提及,特别是在这种针锋相对,而他却手无寸铁的情况下。

「都是一样的。」

文森特隐晦地瞥了雷纳一眼,话题逐渐朝着雷纳最想避免的事态演进:「无论哪个人都是,甚至包括你,雷纳,你们渴望证明自己。以至於只要稍加引导,你们便轻易地沉醉在力量之中,恣意妄为地做出那些事──」

「你敢说你是无辜的吗?」

「我……」

雷纳皱起眉头,犹如被文森特的质问所刺中一般,x口隐隐作痛。虽然实际上他并没有让其他人受到伤害,但的确如文森特所说的,在制造停电的时候,他并没有顾虑到後果。

雷纳重重地吞着唾ye,试图压抑从喉咙传来的搔痒感,而文森特彷佛觉得雷纳的沉默有些可笑,讽刺地笑了一声,低声说道:「其实一开始我也只是想找到杀害我家人的凶手罢了。」

文森特缓慢地诉说着,说不清的几种情绪交织在他的脸上,最後全都融进那装满恨的眼睛:「但在真正接触到你们之後,我改变主意了。从根本上就不一样的人,怎麽改变都是行不通的。总有一天你也会为了这份力量,变成可憎的魔鬼。那倒不如在事情演变成这样之前,先把你们扼杀在摇篮里,不是吗?」

雷纳抿起嘴角,尽管他想反驳这只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但最终还是放弃申辩,说道:「我不会变成那样。」

然而对於雷纳的话语,文森特的眼底毫无波澜。

「知道吗?我杀的第一个人,他是个救si扶伤的医生,起初他并不晓得怎麽应用这份力量,但当他知道自己可以做到更多……超越认知的事之後,他也变了,变得漠视生命,医院成了他最bang的实验场,当我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害si了十几个人,即便你现在的力量还不至於做到这样,但以後会怎样谁都说不准。」

「当你能把人像蝼蚁一样捏si的时候,你也不会变吗?」

「当然不会。」

雷纳只觉得荒谬,他从没想过去伤害别人,更遑论是动手杀si一个人,即便几次想要自己命的人就站在眼前,他也不曾想要杀si对方。

在旁边安静了有一阵子的埃罗尔眯起眼,忽然cha嘴:「他当然不会。」

「而且你大概是误会了什麽。」埃罗尔边说边将手套脱下,坦然地将右手暴露在两人的视线中。令人意外的是,埃罗尔的右手并没有雷纳所猜测的伤口,而是一个特殊的刺青,鲜yan的红se,然後并列排序的六个线条。

「能力是不会进化的,所以你不用担心雷纳未来会变成怎样。」

在场的两人听到都是一愣,特别是雷纳,假如埃罗尔说的是真的,那他的情况又该怎麽解释呢?

「随便你怎麽说。」文森特沉下脸,犹如被满载的恶意冲昏头,他乾脆举起枪,威吓似的指着埃罗尔,气氛蓦然凝结。埃罗尔叹了一口气,彷佛对於屡次的威胁感到十分嫌弃,於是偏过头,小声地朝雷纳说道:「记得我说过你是特殊的吗?集中jg神,看好了。」

「什麽?」

雷纳还来不及思考埃罗尔说的,就听到响起的枪声,他吓得连忙抱住头,想也不想地就往柱子後面躲,但下一秒又担心地探出头来。只见埃罗尔毫发无伤地站在原地,只剩空气中微微的烟硝味能证明刚才发生了什麽。

文森特的表情越发y沉,他立刻又开了几枪,像是不在埃罗尔的身上开出几个窟窿就不甘休一样,然而几秒过去,埃罗尔依旧完好如初,s过去的子弹彷佛被一层看不见的防护罩挡住一般,散落在埃罗尔的脚边。

雷纳瞪大眼睛,诧异地看着那些明明没有外力影响,却突然踩了刹车的子弹,心里一阵茫然。虽然他早有预感埃罗尔拥有能力,但实际看到还是令人吃惊,而且……

──这也是能力?

同样感到不解还有文森特。在连续开枪都无法伤到埃罗尔的情况下,他不免有些退却,尤其是他完全无法判断对手是怎麽挡下的,这种感觉让文森特感到挫败。

「你到底是什麽东西?」

文森特恨恨地从齿缝间蹦出这几个字。

埃罗尔没有理会文森特的质问,而是举起手,让手掌朝着文森特的方向。手背的yan红刺青好似在一瞬间亮了亮,紧接着,令人无法置信的事发生了,只见文森特手里的枪就像黏土一样,突然以不可能的方式弯曲、折成诡异的模样。

「啊……」

雷纳不自觉地发出惊叹声。

但身为在最近距离目睹这一切的文森特,却是吓得把枪丢掉,表情甚至有些惊魂未定,等到回过神来,文森特整张脸恼怒地胀红,眼球布满血丝,好似下一秒就会冲上去拼命一样。

「这种能力……!你和那群人是一样的。」

在见识过埃罗尔的力量後,文森特眼底的仇恨更加浓烈了,而之所以会如此,雷纳想大抵和渡鸦的家人si前的惨状有关,那位老nn曾经说过,渡鸦的家人si前备受折磨,甚至是承受着四肢都被扭曲的痛苦si去的,因此看到埃罗尔的能力,进而联想到那些不好的回忆并不奇怪。

埃罗尔挑起眉,叹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和你知道的那群人没关系。」

「你的话能信?」

文森特嗤笑了一声,看起来完全不想把埃罗尔的话听进去。埃罗尔无声地叹了口气,对於文森特的针对,他不理会地耸耸肩,开口:「随你ai信不信,但一知半解可是最要人命的,看看你自己吧?撇除你说的那位该si的医生,现下你已经杀si两个无辜的人了,甚至还对着手无寸铁的人开枪,这样的你,有什麽资格去仇视别人?」

埃罗尔敛下眼睫,毫不犹豫地继续刺激文森特:「ga0错复仇对象了,蠢蛋。」

「闭嘴!」

文森特愤怒地低吼,彷佛这样就能阻隔掉批判的声音:「没t会过的人又怎麽会懂?」

「……唔。」

埃罗尔0索着光滑的下巴,偏头看向雷纳,语气微妙:「经典台词?」

「什麽经典……」

雷纳还在纳闷埃罗尔突如其来的打岔,眼角就瞄见文森特毫不犹疑就冲上来的身影,他诧异地顿了一下,紧接着瞪大眼睛,连忙大喊:「小心!」

就在文森特的拳头即将挥向埃罗尔侧脸的那一刻,埃罗尔好像早有预感似的,微微侧过头,正好避开了文森特的袭击,接着,以流畅的连贯动作,压低身子,然後转身,迅速地朝文森特的膝盖踢过去。

「呃!」

在毫无防范的情况下,文森特猝不及防地失去重心,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就好像在向谁忏悔一样,对b埃罗尔游刃有余的模样,任谁都看得出来是故意的。

「你的境遇确实很悲惨,但这并不是你n杀的理由。」

埃罗尔缓缓地走到文森特面前,踩住对方用来支撑身t的手,鞋面上积了不少的灰尘随着埃罗尔的动作抖落,就这麽在文森特的手背留下了痕迹。

文森特抬起头,双眼仍然充满恨意,丝毫没有因为埃罗尔的话动摇半分。

「那你告诉我该怎麽做?我也想报仇啊!但不管怎麽查,那群人的痕迹就像是被谁刻意抹去,彻彻底底的,从这世上完全消失了!」

「啊,没错,你说的都对,我的确对於你们的存在一知半解,但那又怎样?既然你们都被放逐到那座城市了,那剩下的漏网之鱼──杀了也不为过吧?」

「看样子是无话可说了。」

埃罗尔收拾起脸上的笑容,在文森特挣扎地想爬起来之前,忽地往他的x膛踹了一脚,「咳……呼……」霎时,疼痛的喘息声回响在废弃的建筑物里。文森特倒在地上,痛得眯起眼睛,额间的冷汗如瀑布般流下,看起来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然而埃罗尔却没有停止动作,凑近文森特想做些什麽。

雷纳不赞同地拧起眉,完全没有底气地喂了一声。

「放心吧。」

埃罗尔凑到文森特旁边,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某样东西,背对着雷纳,然後发出喀啦的奇怪声响。雷纳愣了愣,走近一看才发现是文森特的双手已经被铐上手铐,嘴角还流着丝丝血ye,虚弱得就像是快si了一样。

雷纳不免腹诽起埃罗尔踢人的力道到底有多重。

「觉得他可怜吗?」

或许是看到雷纳透露着不忍的表情,埃罗尔出声询问。

「怎麽可能。」雷纳摇了摇头,语气微弱地说道:「我可是差点被杀了。」

虽然嘴上这麽说,但表情还是泄漏了不少,埃罗尔索x直接r0u乱雷纳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安慰地说道:「他的所作所为只是在泄愤,并非是复仇,懂吗?」

「……」

对於难得说好话的埃罗尔,雷纳忍不住露出吃到难吃的东西时,那种难以下咽的表情,埃罗尔挑了挑眉,宽宏大量地在雷纳的肩膀拍了几下。

「好了,接下来把这家伙送回警局就没事了。」

埃罗尔用终端直接拨了巴奈特的电话,在对方气急败坏的怒吼中,平静地说出这里的地标後,直接切断通话,好让那聒噪的声音不再侵扰耳朵。

完事後,埃罗尔瞥了默不作声的雷纳,问道:「有什麽想问的?」

雷纳撇了撇嘴,既郁闷又迷惘地说道:「我还是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麽。」

如果从埃罗尔与文森特的对话来构筑事件的原貌,那麽开头就是十五年前的惨剧,文森特的家人被某些人以残忍的手法杀害,目的未知,但可以确定的是杀人者拥有能力,而文森特追查的结果,发现所有指向凶手的痕迹都被抹得一乾二净,再加上过程中,得知接触的医生把医院当成实验场,所以──

扭曲了。

但这当中,埃罗尔扮演的角se又是什麽?

b起文森特的一知半解,雷纳知道的东西更少,就连floatghell的传闻,他也只是当成都市传说来看待,就连文森特说了,那座城市聚集着跟他一样的人,也像是谎言一样,令人感到荒谬。

听到雷纳的提问,埃罗尔露出微笑,他将不知何时捡回来的手套重新戴上,说道:「如文森特所说,我们的确是被放逐到那座城市的人,原因你也很清楚,人类总是对未知感到恐惧,当时没有将我们赶尽杀绝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埃罗尔以一种旁观者的语气继续陈述:「然而能力并非是一瞬间的事,在清洗过一遍後,世界各地依然有人不断地在觉醒,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能跟你一样隐瞒这麽久,大多都在觉醒後不久就被送往海湾,唔,我指的是floatghell,我们都称它为海湾。」

「而这次,是政府怀疑有其他国家的放逐者潜入oe,刻意杀害觉醒的人,进而削减我们在海湾的势力,所以才派我来调查,不过我一看就知道了,这种杀人的手法是人类才会做的,那些家伙可没有这麽血腥。」

说到这里,埃罗尔还刻意瞥了文森特一眼。

雷纳听着埃罗尔嘴里说的人类,感情上有些别扭,这种说法就好像拥有能力的人已经算不上是人类了一样。

「那你只是来抓犯人的?」

雷纳怀疑地看着埃罗尔,对方至今为止都做了什麽,他可记得清清楚楚的。

「本来是……」

话才说到一半,埃罗尔就接收到雷纳控诉的目光,他不得不降低语调,好让语气听起来没那麽愉快:「本来是这样没错,但碰上了意外,索x就留下来继续观察了。」

雷纳无言以对,这段话的意思只差没有指名道姓说他就是那个意外了,另一方面,对埃罗尔的解释,雷纳不太满意似的撇嘴,不爽地说道:「你当我傻?」

即使文森特的计画没有得逞,但那些提心吊胆的日子和心理负担并非是三言两语就能敷衍过去的,更何况,他可不像文森特……那麽轻易就被埃罗尔骗了。

也许是两人对话的时候,雷纳是处於旁观的视角,所以当埃罗尔在回答文森特的质问时,雷纳清楚地听出了话里的漏洞──埃罗尔口口声声说的文森特的两个败笔,时间点皆是在发现仓库那具惨不忍睹的屍t之後,但明显和事实搭不起来。

这家伙……

可是一路变装跟我後面的耶?

也就是说,早在发现文森特就是渡鸦之前,埃罗尔就已经预知到他会是下一个受害者了──什麽的鬼话谁都不可能会信,雷纳从没像这刻一样,思路异常的清晰,因此他断定,埃罗尔肯定还有什麽关键的东西没有坦承。

埃罗尔看着摆出一副不想善罢g休模样的少年,有些棘手地歪了歪嘴角,接着伸手,安抚似的在雷纳的头上r0u了几下,缓缓说道:「乖,回头再跟你解释吧。」

「……」

然後被0头的人意外地安静了几秒。

接下来的事情,就如雷纳所预料的那样。

当整列的警车开着会被抗议的速度抵达後,率先冲下车的果然是那位从一开始就被埃罗尔戏耍到尾的副局长──巴奈特奋力地爬着山路旁的人工步道,过了好几分钟,才终於看到山坡上的废弃工厂,而当他发现工厂前站着的两人,以及被绑在地上模样十分狼狈的文森特後,一口气差点噎住呼x1。

「你们……你们……ga0什麽……鬼……」

巴奈特气喘呼呼地撑着膝盖,不停滴落的汗水在砂石地晕染开来。受到好几年都坐在办公室的影响,只不过这麽一小段路,他就累得连话都快接不上了。

埃罗尔微微一笑,即使是面对巴奈特气势汹汹的模样,他也没有丝毫的心虚,只是云淡风轻地答道:「如你所见,文森特就是凶手,你有什麽问题直接问他就行了。」

「开、开什麽玩笑──」

「你问就知道是不是玩笑了。」埃罗尔朝巴奈特摆了摆手,对对方几乎快把手指碰到他脸上的动作视若无睹,接着补充道:「对了,待会儿会有人联络你。」

「走吧。」

留下令人0不着头绪的讯息後,埃罗尔头也不回地催促雷纳往前走,全然不管後头气得跳脚的巴奈特。雷纳不安地皱着眉,目光最後扫过睁着眼却毫无生气的文森特,然後偏过脸,看向埃罗尔,询问:「我们不用留下来做笔录什麽的?」

「放心吧,上面会帮我收拾烂摊子的。」

埃罗尔说的一派轻松,还非常坦然地将後续处理称之为烂摊子,然後没有半点心虚,雷纳不免对指派埃罗尔来到这里的人感到好奇,他一面小跑步跟在埃罗尔旁边,一面问道:「接下来呢?」

「先送你回家。」

没想到会是这种无趣答案的雷纳愣了愣,不由得啊了一声,埃罗尔侧头瞥了雷纳一眼,颇感兴趣地问道:「要不然你还有什麽要做的吗?」

「是没什麽……」

大概是刚才发生的一切有太多转折,以至於雷纳还有些彷徨,他感觉心里像是还少了些什麽,令人觉得不踏实。

「……就这样结束了?」

低喃的声音参杂着许多复杂的情绪,但并非是感到可惜或是遗憾,而是对演变的事态和现实感到无力,以及稍许的寂寥,走在雷纳身边的埃罗尔自然而然听进耳里,他挑起眉,刻意调侃道:「嫌不够刺激吗?」

「怎麽可能。」

雷纳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自从和渡鸦扯上关系後,他每天都像是停在高空中故障的云霄飞车,随时都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这可不是用刺激不刺激就能够形容的,他撇了撇嘴,闷声说道:「就只是突然觉得……什麽事都没做到。」

无论是在寻找线索的过程中也好,亦或是在紧要关头,仔细想想,都是依靠埃罗尔的力量才获救的,雷纳莫名地觉得惭愧,然而埃罗尔却是笑了一声,大概是觉得雷纳有些想偏了,他沉声说道:「这不是推理,雷纳,找出真相并非你所想像的那麽简单,更别提你只想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去达成,记得我说过的吗?能力是不会进化的。」

雷纳迟疑地点了点头,於是埃罗尔接着说道:「本该是如此的。但这世上总有一些异想天开的家伙,非要违反预设的轨道,你之所以隐瞒自己的能力,也是预料到曝光後会招致什麽後果吧?」

「唔。」雷纳00鼻子,「被解剖之类的?」

「不错,坦白告诉你,一开始的确是这样的,但之後人数逐渐脱离了可以掌控的范围,各国就将我们放逐到海湾,并在那建立了一个新的城市。」

埃罗尔说到这里的时候,嘴角忽地弯成一个嘲讽的弧度。

「但那些人怎麽可能轻而易举就放弃,後来觉醒的人有一大半都失踪了,因为他们开始尝试制造,而被选为实验场之一的──」

埃罗尔侧过头,看着正专注於听他说话的雷纳,在两人的目光交会的时候,埃罗尔的声音也跟着响起:「与你有关。」

「……」

沉重的四个字犹如巨石轰地压在头顶上。

听到埃罗尔的答案,雷纳先是惊愕,随即脸上便多了些释然,彷佛早已有所预感了。雷纳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低语:「孤儿院……原来如此。」

以前总是模模糊糊的零碎记忆,在提到关键字时,就如同打开了锁匣一样,纷纷涌了出来,但在走马灯似的记忆胶片里,有一格画面不断地出现。雷纳暗暗思索,然後抬起头,问道:「你知道什麽?他们是怎麽做实验的?」

即便当时孤儿院的确有许多陌生人进出,但无论怎麽回想,雷纳始终想不起自己是何时被迫当了实验品,光凭那些暧昧的记忆,根本无法拼凑出真相。

「这个嘛……」

埃罗尔眯起眼睛,似乎是在回忆,又或者是在思考该怎麽解释:

「据我所知,他们做得并不明显,毕竟孤儿院并非全然掌控在政府之下,能力的秘密也仅有一小部分的人知道,所以做得太过火也不行,那麽这项实验……也许是在你们也不知晓的情况下进行的也说不定。」

「……我知道了,大概是那个东西吧?」

雷纳说得有些不确定,他简略地将小时候孤儿院忽然要求他们配戴黑se方块的事,包括院长离开前的怪异举动都说出来,最後不解地说道:「但我怎麽没被发现呢?」

「不,你当然被发现了,六岁的孩子再怎麽聪明也瞒不过那些人的。」

埃罗尔毫不留情地摧毁了雷纳自以为藏得很好的想法,然後看着雷纳因为惊讶而瞪大的眼睛,愉快地扬起嘴角:「事实上,在查到渡鸦的身份之前,我已经在你身边潜伏一个月多了,那时候虽然还不知道你是不是下一个受害者,但毕竟追踪的名单只有你,所以警觉一点总是不会错的,只不过令人遗憾的是,我没能救下仓库里的那名被害者。」

「等等……你是说,我……在追踪名单里面?谁的?」

「政府的。」

雷纳整个人都抖了抖,两只手臂都浮起无数的j皮疙瘩,他不敢置信地问道:

「你的意思是说,我从六岁开始,就一直活在政府的监视之下?」

埃罗尔默默地握住雷纳的肩膀,彷佛直接默认了这个事实一样,让雷纳的心情更加糟糕了。两人就这麽沉默地走到山下,在看到整齐停放的几辆警车时,埃罗尔忽然拍了拍雷纳的後脑勺,示意他走到最近的那一辆警车。

「先坐进去。」

雷纳迅速地瞄了一眼还ga0不清状况的员警,也没多考虑就钻进副驾驶座,不久,埃罗尔终於与外面的员警协调好,打开车门,幼稚地b了个ga0定的手势,然後光明正大地离开现场。

「……」

「怎麽了?」就在埃罗尔颇有兴致地想调整一下车上的音乐时,忽地瞥见雷纳难看的脸se,於是出声询问,而为了埃罗尔刚才的动作感到无b嫌弃的雷纳翻了个白眼,说道:「你几岁了?幼不幼稚。」

「我?」

埃罗尔习惯x地0了0下巴,微笑:「秘密。」

「啧,反正肯定是个大叔。」

这是以这段日子相处下来的感觉来判断的,虽然在剃了胡渣後,埃罗尔的外表看起来年轻许多了,但相处起来就像隔了一个世代的鸿g0u,雷纳反而和文森特有b较多话题能聊,所以他推测,埃罗尔的年龄少说也有三十了。

「是吗。」

对於雷纳的铁口直断,埃罗尔非但没有生气,甚至还满意地点了点头,惹得雷纳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想错了。

「我还以为你会b较想知道海湾的事?」

埃罗尔边说着边调整音响的音量,让轻快的纯音乐环绕在车内,雷纳抓着安全带,抿着嘴唇,不但想了老半天,最後还叹了口气:「一天x1收太多新资讯,脑袋会爆炸的。」

雷纳将身t的重量全部压在椅背上,彻底放松地瘫坐着,不止是生理上的疲惫,还有心理上的,先是怀疑渡鸦与埃罗尔有关,结果却令人冲击,从没怀疑过的文森特才是渡鸦,而一直以来战战兢兢隐藏的秘密,早在小时候就露馅的事实也让雷纳受到不小的刺激,如今无论埃罗尔说什麽,他也只能麻痹地全盘接受。

「真可惜,我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说呢。」

埃罗尔十分惋惜地摇摇头,让雷纳再次领教了埃罗尔完全不看眼se的态度。雷纳忍不住撇了撇嘴,乾脆装作听不见的样子,侧头看向窗外不断变换的景se。

环绕在耳边只剩下音响传出的旋律。

以钢琴声为主旋律组成的轻柔曲调,犹如拥有洗涤jg神的效果,让人不自觉地放松心神,已经累得不想动了的雷纳听着平时绝不会听的纯音乐,就这麽保持着这个坐姿,逐渐敛下眼睫,直到绷紧的神经一松懈,他立即坠入了梦乡。

关於floatghell。

埃罗尔所说的海湾,最後还是一无所知的状态。

当雷纳睁开眼醒来时,记忆好像还停留在车上与埃罗尔未完的对话,直到身下的触感有些不对劲,他才意识到这里已经不是车上,且环顾四周,是再熟悉也不过的宿舍摆设,只不过空荡荡的。

雷纳忽略掉睡着之後,埃罗尔是怎麽把他送到房间的,r0ur0u额角,简单地梳洗一下,然後把身上附着许多灰尘与脏w的衣服换掉。

走出房门,客厅内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本来是雷纳早已熟悉的日常,如今却有些不习惯,他打开灯,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接着皱起眉,试探x地出声:

「埃罗尔?」

结果无人应答。雷纳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最後在客厅桌上发现一个可疑的袋子,他走上前,然後看到一份冷掉的餐点,一时间有些无语。

……就不会留个纸条什麽的吗?

雷纳一边腹诽着,一边拿着冷掉的三明治往嘴里塞,时间是早上八点,也就是说,从废弃工厂回来之後,他一夜无梦地睡到了现在,途中完全没醒。

不过一觉醒来,jg神的确好多了。

雷纳想着等等埃罗尔回来,该怎麽问昨天的後续,尤其在得知自己一直被监视後,他必须确保未来不会发生变化,甚至,如果埃罗尔所说的确实属实的话,前往海湾也是一种选择。

雷纳吃完最後一口三明治,拍拍手,窝在沙发上继续思索。

然而遗憾的是,就这麽等了整整一天,也不见埃罗尔的踪影,门外除了时不时传来的其他学生的谈话声外,门铃从来不曾响过,若不是记忆不能造假,雷纳说不定会开始怀疑不久前经历的一切全是幻想出来的。

第三天,雷纳已经无聊到将之前的家俱都买回来了,终端也用补偿费换了一台新的,再後来,他终於踏出宿舍,开始遇见渡鸦前的日常生活。

一切都没变。

在看到缺席许久的同学出现时,教室也只是一瞬间变得安静,随即又恢复正常,这让原本以为会有麻烦的雷纳悄悄松了一口气,结果下一刻,不知何时剪了短发的班长就抱着一迭纸本,砰地放在他的桌子上。

「喏,你没来的份。」

b以前多了几分俏丽的nv孩爽快地拍了拍手,残忍地向雷纳说道:

「加油吧,到时候跟暑假作业一起交出来就行了。」

「……」

雷纳面无表情地量了量作业堆叠起来的厚度,已经可以想像这次的暑假会过得有多凄惨了,他郁闷地把作业全都塞进背包里,心里莫名委屈,毕竟这段时间压根儿就没什麽好事,想着想着,眼眶都差点流出泪来了,让一旁尽责搬来这些东西的班长既心虚又尴尬。

十六岁,对雷纳来说是特别不走运的一年。

时间好像麻痹了所有念想,原本t验到与众不同的非日常而蠢蠢yu动的内心,如今也像是si水一般毫无波澜,这天,雷纳背起沉重的背包,一如往常地从校园走回宿舍,途中还看到新来的警卫拦下几个违反校规的学生。

「还是以前的好,新来的真狠……」

经过的学生叽叽喳喳地讨论,还不时露出同情的眼神。

为了不站在那丢脸地被人围观,雷纳不得不将扣子系好,然後胡乱地把制服下摆塞进k子里,跟着上楼的人群一起往上,就在雷纳即将抵达房间时,前面的人忽然像是在避开什麽似的分散开来。

雷纳抬起头,视线与穿着明显是校外人士的青年对上,他慢吞吞地移动到青年前面,更正确来说,是自己的寝室前,满头问号地开口:「请问有什麽事吗?」

「嗯,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模样清秀的青年看了看手腕的终端,笑眯眯地弯着眉眼,俐落的短发是雷纳那头乱糟糟的头发无法b拟的,紧接着,对方突然伸手,拉出雷纳在衣服内的吊坠型终端,直接在链子上扣住某样东西,然後再顺手塞回去。

整个过程不到几秒。

雷纳抓紧背包的背带,那双雾灰se的眼睛彷佛正燃烧着熊熊的怒火,看起来清澈又明亮,他紧紧地盯着眼前的青年,冷冷地说道:

「你是哪位。」

话虽这麽说,语气里半分疑惑也没有

长相清秀的青年微微一笑,r0u了r0u雷纳的头发,愉快地眯起眼睛,像是在怀念这熟悉的手感,直到雷纳的头发变得更加乱七八糟後,他才停手,以十分愉悦的口吻说道:

「好久不见啊,雷纳,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唔!」

装满作业的背包不偏不移地击中脸部。

痛到发不出声音,且不到几秒就被认出来的埃罗尔摀着脸,从指间的缝隙看向脸上写满不愉快的雷纳,闷声说道:「真是盛大的欢迎啊,臭小子。」

战乱後的第三十一年。

世界各地遭受重创的国家都在调养生息,等待着能再次复苏的时机,而在这期间,代替各国的领土成为战争舞台的地方名为floatghell,顾名思义,是一座漂浮在海上的地狱,而当地人则称为海湾。

在境内的主城市,一栋不起眼的办公楼。

座落在偏僻的区块,但灯光依然明亮的办公室里,穿着风衣的青年手里拿着黑se水壶,正悠闲地浇着盆栽,过没几秒,仓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紧接着,大门被粗暴地打开,发出刺耳的声音。

「喂!变脸的!东西做好啦!」

矮个子的男孩兴冲冲地举着手上的东西,像一阵风冲了进来,只是还没把东西交到青年手上,办公室的右方就传来幸灾乐祸的声音:

「纳旦尼尔,你完蛋了,看看地板,奥利奥等等一定会杀了你。」

声音的主人是隔着一层薄丝纱帘,一位绑着双马尾的少nv,在她面前摆着各式各样的jg致糕点,与热腾腾的、散发着浓厚香气的红茶,而坐在少nv对面的是一位蒙着面纱的nv士,她将发丝挽在耳後,问道:「要去接新人了?」

「是啊,再不去恐怕要倒楣了。」

青年从纳旦尼尔手中拿走那枚外观与戒指相仿的银制品,重量意外的轻巧,他仔细地端详着,然後满意地点点头,开口:「四刻没错吧?」

「当然没错,我纳旦尼尔虽然是个大忙人,但这种小事不用一天,几小时就能ga0定了!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不提前跟我讲,害我整个行程都打乱了,我们说好的,等你接新人回来之後,要请我吃巷口的那间──」

「吵si了,纳旦尼尔。」

纱帘後的双马尾少nv斜着眼,眼神锐利地扫向纳旦尼尔,但更可怕的是,她正威胁似的把玩着锋利的匕首,让还想说话的纳旦尼尔顿时噤声。

数个小时後。

场景变换到克塞特市。

雷纳坐在宿舍的沙发,彷佛在做什麽重大的研究,专注地看着项链上的戒指,不可思议的是,戒指本身没有任何装饰,但形状却是「不可能」的,它像是埃罗尔右手上的条码刺青,由粗细不一的直条所组成,而戒指上有四条直线,但彼此却不相连,就好像有看不见的东西将它们黏起来,拼凑成一枚戒指。

「记得收好,以後都会用它来识别身份。」

埃罗尔仰着头提醒,刚才遭殃的鼻梁此时正可笑地贴着一块ok蹦,然而始作俑者一点也不心虚,反倒还觉得不够解气,雷纳收起戒指,问道:「所以你这几天是回去海湾了?然後还帮我弄了一个……识别证?你不觉得你好像少了先跟我解释的步骤吗?」

「我只是想给你充分的思考时间。」

埃罗尔诚恳地说道,如果是原本的那张脸,雷纳肯定会马上嗤之以鼻,但现在的埃罗尔实在太具有欺骗x了,於是雷纳半信半疑地略过这个话题,问道:「那识别证是?」

「简单来说,是能在海湾里通行的证明,没有它就等於是非法偷渡了。」

埃罗尔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就在雷纳还一愣一愣地想着埃罗尔给他识别证有什麽用意的时候,埃罗尔忽然丢了一句:「那麽,你考虑好了吗?要不要跟我去海湾?」

「……」

雷纳深呼x1,看着惹怒别人却没有自觉的埃罗尔,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哪时候给我时间考虑了?」

「……嗯,这几天?」

「你再给我说一次!」

埃罗尔默不作声地偏过头,大概是觉得这时候说什麽都有可能成为导火线,索x等雷纳先冷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才认真地说道:「眼下你最安全的做法,就是离开这里,至少你不用担心会被抓去做什麽不人道的实验,但同样的,我也不能保证海湾就是百分百的安全,那边的势力……说起来有点复杂,但总b你待在这没有自保能力要强多了。」

「照你这样说,我不是只能去了吗……」

虽然雷纳的确思考过这个问题,但离开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并不是件能轻易决定的事,他迟疑地想了半天,然後问道:「到那边之後,我该做什麽?」

如果没有能力的话,雷纳想他大概会在毕业後,找一份不错的工作,然後平淡地过完一辈子,然而现实并非如此,他注定和这里格格不入,放在以前,雷纳也许还能忍受,但如今他的生si掌握在别人手上,就由不得任x了。

「看来你已经有答案了。」

埃罗尔微微一笑,是难得真心的笑容,他清了清喉咙,接着说道:「那麽在前往floatghell以前,我有两件事必须告诉你。第一,我是oe在海湾的附属组织,除了我以外还有第八名成员;第二,关於你的能力──我希望你能保密,之後我会编一套说词给你。」

「……为什麽?」

雷纳记得之前埃罗尔曾说过他的能力是特殊的,也许和这有关,但详细的他一点也不清楚。埃罗尔陷入短暂的思考,等整理好思绪後,才开始说明:

「接下来我所说的都是推测,不过事实大概也相差无几。」

「首先,政府之所以默许那些人将孤儿院当作实验场,却不对你出手的原因,我想也许是他们认为……你是瑕疵品,而那些已经「成功」的实验品恐怕已经不在了。」

「针对这个猜测,我查了所有从孤儿院被领养的孩子的下落,结果,只剩下两成的人还活着,其他人不是si亡就是失踪了,但你是特例,雷纳,你在实验前就已经觉醒了能力,因此与其他人的实验结果不同,甚至很有可能受到影响,进而产生能力的进化。」

「等等,你的意思是,我的能力……会再进化吗?」

「只是假设,但并非不可能。」

听到埃罗尔的话,雷纳顿时觉得肩膀压了好几公斤的重担。这明明是漫画的主人公才会有的情节,他恍惚地想着,然後下一秒就被埃罗尔的声音惊醒:「这就是为什麽我希望你保密的原因。」

「一旦被人发现,你的处境会变得很危险。」

雷纳严肃地点头,用不着埃罗尔再解释下去,他也懂这是攸关生si的大事。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人想要解剖他,毫无疑问,强忍着不安的心情,雷纳又往沙发里缩了缩,然後抱膝,彷佛没有安全感似的坐着。

「放心吧,我还不至於连个小孩子都保护不了。」

埃罗尔笑着说道,虽然配上那年纪b起雷纳大不了多少的脸,一点说服力也没有,但雷纳还是感觉好多了,他静下心来,却忽然觉得有些词穷,在最後的最後,再多的感激也只能浓缩一句话,雷纳抿了抿嘴唇,语气别扭的,闷声说道:「……好吧,虽然你是个x格恶劣的家伙。」

「但还是谢谢你救了我两次。」

「三次。」

「三次?」

雷纳茫然地抬起头。埃罗尔0着下巴,弯起眉眼和嘴角,笑得就像个计画得逞的狐狸,他轻轻咳嗽,换了个声音,然後翻白眼,双手摆出ㄟ的姿势:

「鬼啊。」

「……」

雷纳只觉得一阵脑充血,这声音还有这莫名熟悉的动作,无一不再暗示埃罗尔曾扮演过一个他所熟识的人。

「你、你是那个警卫!」

「这下算是救了你三次了吧?不过电锯出现的时候还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呢。」

「……所以也是你打晕我的?」

埃罗尔的笑容霎时凝固了几秒,他心虚地站起身,直接跳开上述的所有话题。

「那麽,很高兴你加入了我们。」

从窗外晒进的余晖洒在埃罗尔身上,就好像铺满了光点,把雷纳的思绪带回六岁的夏天,那小小的方块彷佛承载着他对未来的向往,在眼前逐渐远去。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的第十名成员了,雷纳。」

「我们的组织没有名字,但外界都是这麽称呼我们的──」

「nonas,无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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