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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大雨滂沱的冲刷着街道,马路上满是一洼一洼的水坑。

下水道中隐约传来鼠群慌张的吱吱声,倾泻的暴雨流进地下的管道中,冲袭着这群住客仅存的家园。从即将没顶的堵塞水道中,偶尔会有成群的鼠类被b得窜出街头寻找新家。牠们往常的天敌却没有出来猎杀牠们。不是因为猫对老鼠起了慈悲心,只是这些狩猎者们在强风暴雨的y威下也只能缩在自己的小窝中瑟瑟发抖,期待灾难早日过去。

年久失修的窗台、广告看板,以及大楼外墙的磁砖纷纷被风雨吹落,或是砸在街道上,或是砸在被遗弃的车顶。有些受惊的车辆,耗尽了最後残存的电力,发出报警的哔哔声,为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增添几分诡谲的气氛。

在一所废弃校园的校舍走廊上,踩着shill的脚步,白狗寻找着一个不会淋到雨的避风港。牠已经在这座城市中迷走了一个满月到下一个满月的时间了。

出发前,远远眺望着远方的长河,白狗以为自己已经测定好了方向。然而牠没想到人类的城市竟如此的复杂,交错纠缠的巷道,彷佛一头沉默巨兽蠕动的肠胃,消化着每一个误入其中的生命。每当牠走进一条小路,弯过了一个路口,似乎就又再次失去了方向。

尝试了许多不同的方法试图辨明方向,白狗也曾踏上屋顶再次想再次看清长河在城市的何方,然而当牠到达顶楼,只看见无止尽的大楼堆叠着,阻挡了望向远方的视界。

人类如同这头巨兽t内孜孜矻矻生存着的微生物,随着循环系统在巨兽的t内流转生活着,各司其职的维系着整座城市的生命,以为自己能够自主掌握命运,殊不知自己只是这巨大系统中的小小齿轮。当人类离开了,留下一具硕大无b的屍骸,腐烂、发臭,却仍横躺在这片苍茫的大地上吞噬着过客的生命。

白狗不愿就此被消化,不愿就此困si在这座城市中,牠悄悄的在脑海中绘制着地图,辨识着方向。幸好牠在这千篇一律的枯燥城市中找到了足够鲜明的地标,一片片公园绿地除了在这段期间提供白狗生存所需的食物和水分之外,更成了一座座供白狗辨明方向的路碑。

白狗用每座公园中最令牠印象深刻的物品为公园命名,再用不同地点和不同公园间的相对距离作为判断自己位置的基准。例如此刻牠躲雨的这个校舍,就位在距离白亭子公园和大象公园约半天路程处,同时又距离石椅子公园约两个小时的路程。

若非这场暴雨,白狗会再持续拓展着脑海中的地图,就像当年牠找出那条通往猎场的道路一样。事实上,白狗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自己已经快要接近目标了。但许多事是急不来的,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中探索的效率实在太差,甚至可能再次迷失方向。对白狗来说,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可以安心避雨的地方。

校舍两旁的玻璃窗,许多早已破损多年,有些地上仍残留着玻璃的碎片,白狗小心翼翼的走过,避免被碎片划破了脚底。一旁的花台上许多植物沿着墙壁一路垂下枝条,光滑的墙面并不能给这些植物太多攀附力,此刻这些枝条如同海浪般随着大风上下摆荡,偶尔会有叶片和枝条被吹断,沿着风在走廊上漂泊着,只有那些攀附着走廊柱子蜿蜒生长的枝条能完全幸免於难。

走廊的尽头是一个y暗的楼梯间,白狗沿着楼梯向上走。在楼梯转折处的y暗角落中,忽然一团y影动了起来,像是逃避着白狗一般迅速的往更上的楼层跑动。白狗本能的追逐着y影,在那个短暂的瞬间,牠瞥见了那是一只尚未成年的灰se幼犬。

更重要的是,牠瞥见了小狗那细细的脖颈上,戴着一个红se的项圈。

暴雨落下的街道上,满街的路树被呼啸的狂风带动狂舞着,被吹落的枝叶被风堆积在街道旁的g0u渠中。屋顶的排水道彷佛溃堤的大河,水流前仆後继的流动着,屋角处排水的水管如同高压水柱般不同的倾泻着这些太过汹涌的浪cha0。

骑楼处一格一格停放着锈蚀的各se车辆,再好的品牌,再高的x能,在漫长时间的侵蚀下终究沦为排列着的高价废铁。雨水泼进了骑楼,打在这些车辆斑驳的铁皮上。雨水沿着弧形的车身向下流,满是沙土的车窗上,雨水随着下降的轨迹x1附着泥沙,逐渐变成如墨se的黑水,锈蚀沉默的雨刷已无力挥动手臂,只能看着雨水在车窗上留下肆无忌惮的泼墨。

一台深黑se的休旅车底,四个角落的轮胎早已泄气,只剩一圈黑se的橡胶无jg打采的包裹着钢圈。犬群蜷缩在车子底下颤抖着身躯,躲藏在这许久,风雨却没有稍微减弱的趋势,牠们只能依偎着彼此的身t,偶尔探头看看外面是否变得安全。不知何时,也许是由於这小小空间里温暖的空气,也许是漫长的等待招来了瞌睡虫,犬群一一在狭小的车底陷入了睡眠。

充斥着杂草枝叶的水g0u渐渐的堵塞了,带着混浊泥沙的大水慢慢的漫上柏油路面。年久失修的路面上,满是斑驳的裂痕,雨水沿着这些裂痕缓缓的渗漏进大地中,然而相对於大雨降下的速度,这样缓慢的渗漏终究只是杯水车薪。

傲然挺立在路旁的行道树,熬过了漫长的岁月,也熬过了无数次的风暴,然而终究不能熬过每次的浩劫。一声巨响,行道树从中拦腰断成两截,枝叶繁茂的上半段倒下,砸在横拦在半空中的电线上。

电线勉强撑住了路树倒下的身躯,然而大树引以自豪的繁盛枝叶,铺展在一线悬挂的电线上,彷佛在天空展翅翱翔的风筝一般,吃满了沿着道路狂啸的大风。

承受不住持续吹拂的狂风,电线在半空中断成了两截,大树沿着断了的电线滑落,一头撞在一旁沉默站立的电线杆上。电线杆承受不住这样的撞击,直挺挺的倒在路旁的屋舍上,在屋子上碰出一个大洞。无孔不入的风从大洞中灌了进去,被砸开的地方也许是个书房,漫天的纸张被风带着飞上天空。

纸张被雨点打sh、打碎,如印着墨迹的雪伴随着磅礡的大雨自空中落下,降在覆盖着一层混浊泥水的马路上。

睡梦中的吉他,首先是感受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寒冷,刺骨的寒如同一条毒蛇,自趴在地上的小半个身躯窜入,激得吉他打了个冷颤。牠睁开了眼,发现睡在较低处的自己已被漫起的水淹过了一小半身t。

吠叫着唤起了同伴,吉他在狭窄的空间勉强站起身来,只留四足泡在冰冷的水中。小麦虽然敢在水中嬉戏,然而却从未见过这般大雨倾城的景象,醒来後见到了逐渐漫起的积水,恐惧的对着狂风暴雨猛吠着。

轮胎见到淹水了,意识到不能躲在这条地势较低洼的街道上,连忙示意幸运星带大家找到下个安全的地方。

幸运星义无反顾的冲进了雨中,轮胎和吉他依序跟上,这时小麦却恐惧着雨势,不敢跟着向外冲,只是在狭小的车底无助的绕着圈。

等了片刻,意识到自己被抛下,看着已经漫过脚掌的水面,小麦无助且害怕的呜咽着。这时轮胎漆黑的身影和吉他一起破开雨势又冲了进来,原来是牠们发现了小麦没有跟上,回头来带小麦走。

还来不及反应,轮胎一张大嘴就咬住了小麦的前肢,将牠y是拖出了车底。吉他在後头推着小麦的身t。小麦的身t瘫软被动的被拖动着,躺卧在淹水的马路上似乎已经失去站起身的力量。

轮胎将小麦拖上马路淋雨後,看见小麦瘫倒在水中,没多做甚麽就就头也不回的走掉了,吉他仍尝试着推动小麦,然而看见轮胎离开,只能狠下心跟上。暴雨持续倾泻着,吉他临走前忍不住回头向小麦投以担心不舍的眼神。

小麦淋着雨,看着雨中逐渐消失的两条身影,想到轮胎虽然看似无情,却冒着风险回头找自己,想到吉他临走前关ai的眼神,即使幸运星没有回头,此刻也必定一边找着路一边担心自己吧!一念至此,小麦终於找回对瘫软四肢的控制,站起身来迈开脚步追赶离开的同伴。

白狗在三楼的走廊上追赶着那戴着项圈的小小灰se身影,经过漫长的时光,又经过风雨的吹拂,走廊变得一团混乱,到处是倒下的盆栽和落叶、断枝、扫具。

小狗仗着身材的优势,往往能从混乱的走廊上找到最快速的道路,相较之下白狗有时就必须跳上跳下,或是绕道才能前进。然而凭着更成熟的身躯和更丰沛的t力,白狗仍持续缩短着两者间的距离。

三楼走廊的尽头,是一道降下的铁卷门,小狗被挡住了去路,在铁门前左右徘徊着。白狗见状连忙加快脚步跃过一个倾倒在路中央的橘se塑胶垃圾桶。看见白狗追来,小狗情急下发现身旁教室的门似乎因年久失修而敞开,就一头窜进了黑暗的教室中。

白狗看了一下教室的後门,确认後门仍牢牢锁着,於是放慢了脚步自前门踏入黑暗的教室中。狂风吹在窗户上,窗台和木窗碰撞着发出铿铿的声响。白狗在散乱的桌椅间小心的搜索着小狗的踪影。

在漫长的追逐中,白狗大致看清了小狗的外表。从牠的t型来看,似乎还处於发育期。乾净的毛发看不出有流浪的痕迹。

更让白狗感到困惑的是牠身上戴着的项圈,狗不会自己为自己戴上项圈,一只出生仅有数月,还没有完全长成的小狗,身上却戴着人类赋予的项圈,是否意味着短期内这里曾经有人类的踪迹?

小狗没办法说话,也许没有办法从小狗那里得到甚麽资讯,但无论如何,白狗必须亲眼确认,也许这代表着人类还没完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也代表着牠还有找到主人的机会!

雨水从破碎的窗户中溅了进来,白狗的双眼已渐渐适应了黑暗微光的环境,虽然仍看不太清楚东西,但至少能辨识方向。更重要的是白狗能闻到气味,一个sh漉漉的气味钻过了散乱的桌椅堆,向着教室的角落窜去。

白狗走向了角落的扫具柜,用长吻轻轻的将扫具柜狭小的门缝打开。在柜子的角落,小灰狗正蜷缩起来发着抖。

伸出舌头轻轻的t1an着小狗发抖的身躯,白狗的动作很温柔,试着向小狗传达自己并没有恶意的讯息。蜷缩的毛球抬起头,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眼眸,似乎疑惑着突然接收到的善意。

小心的用嘴提起小狗的後颈,白狗将小狗从扫具柜中捉出,轻柔的放在一旁没有堆积杂物的地面上。似乎感觉到白狗没有恶意,小灰狗停止了发抖,只是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白狗。

白狗仔细的就着窗外透入的微弱光线观察小灰狗的项圈,项圈是皮制的,被雨水淋sh後透着sh漉漉的气息。项圈的扣环以jg密的方式组合,使其不会因小狗的运动而轻易脱落。在项圈的前侧则用金属牌子刻着四个字。

「校狗灰灰」

风声和雷声在天空中交替作响,大雨垄罩了整个世界,吉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在往那个方向前进。大水越淹越高,犬群不得不费力的涉水行走,牠们几乎快分不清自己是在走还是在游了。

吃力的辨别着路旁的景象,幸运星在漫天的风雨中凭着记忆寻找能躲避风雨且地势较高的地方。

躲进一个往昔热闹的市场,虽然身t仍泡在水中,但至少没了雨势的侵袭。雨点答答答答的打在市场的铁皮屋顶上,有些地方的铁皮屋顶已被蚀穿,雨水自蚀穿处如同瀑布一般流泄而下。

幸运星的脚步不停,带着大家穿过空空荡荡的摊贩间。水势越来越高,犬群几乎沿着摊贩的桌面游动。见状,幸运星乾脆跳上桌面行走,大夥连忙跟进,虽然在摊贩与摊贩间的空隙仍须下水游动,但至少避免了一直泡在水中的窘境。

市场旁边有一块废弃的空地,停满了人类用来运货的车辆,再过去则是一座庙宇,寺庙旁建立了一个小小的生态池,池边生活着一群从市场的笼中逃出,一路繁衍至今的j群。j群的合作和凶悍是族群能持续生存的原因,敢於下手的狩猎者得做好被啄得遍t鳞伤的心理准备。

幸运星穿过空地再穿过池子,进到庙宇中避雨。吉他注意到随着接近空地,水位渐渐的变低了。

曾经风吹过就会带起一片沙尘的荒凉空地,如今长满了青草。青草在大风雨中谦卑的低下身段,随着风势摇摆。土地发挥了良好的x1水能力,一旁的池子也提供了大水流泻的去处,空地上虽然也有堆积的水坑,此刻在暴雨的肆nve下如同沸腾一般不停跃动着千千百百的雨点。

困扰犬群许久的大水在这几乎完全得到了宣泄,彷佛受到神灵的庇护,这一片空间虽然也垄罩在狂风暴雨中,但雨水却不似外头的道路那般壅塞堆积。

吉他往内走时,看见j群在庭院的大树下围成一圈,头缩进x口躲避着风雨。平常遇见这样毫不反抗的j群,犬群大概会见猎心喜的动爪捕猎,但在这样一个天灾肆nve的时刻,就连最年轻好动的小麦也只是沉默的往前走。

曾经庄严神圣的一对红se木门,上头绘着的一对门神已斑驳辩不清长相,两旁规格较小的侧门如今残破充满了虫蛀的痕迹。穿过破败的木门,犬群踏进了正殿,几处屋瓦早已脱落,雨水经过层层瓦砾的缓冲,落下的速度减缓後,不像瀑布,像栓不紧的水龙头,水滴沿着破洞落下滴在水坑中,发出富含节奏的滴答声。

少了终年燃烧的香烛,昔日富丽堂皇的大厅如今也被一片漆黑给覆盖。经过了漫长的涉水与逃窜,犬群都已非常疲累。没有心力细细品味多少兴亡盛事,牠们只是甩乾身t,各自找了一个乾燥舒适的角落趴下歇息,等待大雨离去的时刻。

不知道小灰狗经历了什麽,为何会一看到陌生的犬只就惊恐的拔腿就跑,白狗只是一边安抚着小狗一边仔细的观察牠。小狗似乎饿了,发现白狗没有威胁後用头顶着白狗的下巴,蹭着白狗的身t讨要食物。

小灰狗的身t虽然瘦小,但毛发很有光泽,顶着白狗的动作也很有力,不像营养不良的样子,白狗也就打消了在暴雨中为牠猎食的念头,打算至少在这里待到雨停。

狂乱的风不停晃动着并非严密合实的木窗,窗框和木窗间发磕磕碰碰的碰撞声。

地板上堆积了一层灰尘和破败的纸屑,钉满孩童画作的布告栏被虫蚁和岁月侵蚀出一个个或大或小的破损。曾经纯真可ai的笔触,如今扭曲破败如同一张墙中恶魔的狰狞微笑。

不同於暴露在大风和大雨的室外,室内的桌椅至少被排的整整齐齐。椅子被倒过来叠在桌面上,桌子则按照地上地砖的线条依序排列。粉笔槽里,灰尘和粉笔灰不分你我的混和成一层y化的石灰块。窗台上的图书柜中已经没有几本完好的绘本了,只剩一叠残破的书皮或站或倒的排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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