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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霍山茶

 

朱乘沉y道:“也是。这么奇怪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等我回去问一问吴将军吧。”

他撤身出门,回房便深x1一口气,往榻上一扑,将床单抓了个皱皱巴巴,自觉酝酿好的每句话到了嘴边都变了味,自己每句话都说得不对,说了半天还是ga0不清楚究竟该叫元翡什么,一时沮丧至极。

好在元翡并没有笑话他,仍是从前的x情,照旧与从前一同办差时一样,纵马与他一前一后缀在笔直官道上。四野安静,耳中唯有马蹄笃笃与撕扯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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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父老乡亲!

眼看大结局在望!

有没有留言和珍珠!

by我全都要的鳌拜nv孩

遥远路途中过了冰封北地便是连绵青山,一度青山便是漓漓温暖的夏雨,再向前去,城郭隐隐,是洛都在望了。朱乘的马已累得粗喘,不禁道:“今天必定能到,你慢一点。”

近乡情怯全被焦急担忧磨成齑粉。元翡面上并无心急之se,却回头道:“我先走。”

安捭门仍是肃杀颜se,元翡并未直入,放缓了些,打量守城将士仍是熟脸,并无异状,方才入城。

又是h昏时分,白马跃过被夕yan染成玫瑰se的朱雀街,乌衣巷外寂寥无人,鞭风击乱梭梭作响的海棠树叶。元翡飞身下马,老家丁不在门前,她径直推门入府,大门敞开,立时停了脚。

府中白幡飘舞,红纱窗滴翠檐仍在,皆被染上满眼苍白。

厅中人声嘈杂,原来俱是治丧人等。有人远远迎出来,“侯爷可回来了!”

元翡木然被拥入湃着冰的清凉花厅中,径直推开棺盖。

寿春的面目仍旧娇美,不怒而威。只是平添苍白,两手交握x前,骨节发青,是一副僵y冷直的样子。

方才那人在耳边声音尖细地絮叨着,“公主殿下说了要等您回来,可……这时节炎热,可再不能拖了……”

元翡转眼看去,“你是谁?”

那人面上僵了僵,“奴才是陛下身边的雷唐庸,奉陛下命来协理殿下的丧事。”见元翡在圈椅中坐了,是要听原委的意思,便捏着声音躬身讲明白。

寿春酒后失足,落入府中湖水,呛了几口,被家丁捞上来,次日便高热不退,犹自不以为意,不几日寒入肺经,咳血不止,神昏身重,已是病入膏肓。

冰砖在铜盆中无声地缓缓融化,神思被拉扯得时远时近。寿春一向安康,今夏暑热时病了一场,元翡其时刚启程没几日,路途不远,便带了陈聿一同回程探望。陈聿道:“公主安康,当可高寿。”

雷唐庸说得云遮雾罩。元翡耐心听下去,方知这场病从生到si竟只不过十七日。于寿春而言,不是不古怪。

她并非不曾出入御书房,可从来不曾见过雷唐庸。转头问家人,“请霍嬷嬷来。”

家人回道:“霍嬷嬷伤心难过,回霍山家中休养去了。”

元翡点点头,右手扣起,下意识地抚弄了一下冰凉的扳指。

霍嬷嬷是寿春从霍山封地带来的孤儿,并无可休养的所谓“家”。霍嬷嬷一向不曾向旁人说起此事,连元翡也是从前偶然问起才知道,是以这理由听在旁人耳中仿佛天衣无缝,在元翡这里,心知肚明这是霍嬷嬷在示警,提点她公主之si另有蹊跷。

那召她回洛都的手信是寿春的手迹,自然是有话要说、有事要办。可寿春既然是要对她说些什么,定有把握等得到,为何会等不及?

除非是寿春召她回洛都的用意已被人察觉,匆忙间被人灭口。霍嬷嬷是身边人,自然难逃,于是留下示警便动身离开,想必也难有幸理。寿春素来有皇帝庇护,如今被人除去,恐怕只能说明皇帝已被架空,抑或更糟。倘若当真如此,这座侯府乃至于整座洛都——如今便是一只吊在线上的鱼饵,她刚刚上钩。

元翡冲雷唐庸稍微颔首,道了声“借过”。雷唐庸下意识让开,元翡快步迈到庭下,未及前行,侯府大门已轰然洞开,一列金吾卫涌进庭中,为首一人见她反手0剑,于是大步前趋,提刀凌厉劈来。

元翡拔剑手势如电,剑刃几乎在张合之间埋入那金吾卫铠甲缝隙,一串血花倏然溅出。另一名金吾卫见状提剑迎击,长剑铮然一声与丹冕相撞,被元翡猛然一转角度送出力道,剑尖迸出圆弧埋入颈中,那人大叫一声,口中鲜血狂喷。两人从旁扑来sisi抱住了她染血的白靴,有人张开绳索紧绑了她的两腕,元翡再不抵抗,被大力推倒直跪下地,只来得及在一片喧闹嘈杂中不易察觉地昂首,上下唇轻碰,向檐上血红的h昏无声道:“走。”

停顿片刻,半幅朱红袍角隐没于空。

紧绷成yu断弓弦的脑中突然掠出一个轻飘飘的念头——陆侵此刻在做什么?

塞北照旧雪紧风寒。陈聿被席中气氛冻得x口发闷,起身推开木窗,趴在窗口深x1一口气,打量了一圈楼下街市。

此地是云河以北的辰山城,已是辽国边境,城内多有商客来往,故而店家都懂得齐国话。但辽国民俗果然不同,道边两个孩童在玩摔跤的游戏,年纪小些的一个便在一旁拍掌,n声n气地鼓劲。陈聿不曾去过辽国,自然听不懂,隐约听得出几个熟悉音节,恍然大悟,那小孩子说的应当是:“耶律将军威武!长乐王,莫再恋战,速速束手就擒!”

他哑然失笑。五日之前,耶律阙所占的云河被齐军攻破,耶律阙退守辰山大营,驻军就在辰山城外。这些孩童沉浸在自小听来的战场故事中,尚且不知风光一时的耶律府已成强弩之末。

席边的李俜已将皇帝的意思一一述清。战事劳民伤财,皇帝有心休战谈和,搬出条件,通商通文等等不一而足。他说得口g舌燥,也被对面的一道漫不经心目光看得如芒在背,停嘴喝了口茶。

对面的人一身玄黑长衫,大约因为天生眉眼上挑、四肢修长,始终攲斜靠在椅中,面上带一丝快意的风流,若非侧脸上有一道新鲜血痕,见者恐怕难将其与塞北战场上辽军闻风丧胆的长乐王对号入座。李俜被他看出了一身冷汗,“王爷以为如何?”

陆侵似乎听得头痛,食指r0u了r0u太yanx,唇边噙着一缕笑意,“本王以为贵国慷慨至极,竟一时分不清是谈和还是招安。”

李俜霎时没了话。眼下齐军大军压境,辽国仍惯常自矜,连他素日来往江湖,也并未意识到那绵延百年的威权正如大河解冻般缓慢瓦解,更遑论高处庙堂的朝廷。他沉y了一晌,又拿捏着提出几条,末了道:“被俘虏的齐国兵士平民,也可复归故土。王爷,……”

陆侵蓦地打断道:“耶律阙呢?”

李俜愣了一下,“耶律将军?这还是要由朝中集议定夺……”

陆侵叼着筷尖莫名地笑起来,轻摇了摇头。

这人远没有颍川侯好相与,颍川侯虽一样叫人捉0不透,但毕竟不常给人下面子,李俜其实出身辽国名门望族,虽然少年老成,被皇帝钦点周旋谈和,却照旧做不惯伺候人的活计,眼下也觉话不投机半句多,想起素闻长乐王风流,倒可以投其所好。

这间酒楼相连的乃是一座青楼,一行人踱步过去,陆侵不知想起什么,蓦地顿住了脚。李俜道:“王爷?”

陆侵在门槛外笑着转了转靴尖,负手迈进来。李俜松了口气,门内自有红袖如云的姑娘迎上来。

辽国姑娘格外浓烈娇媚,酒也格外辛辣浓香,分明样样都好,酒过三巡,连陈聿都趴在案上红着脸晕头晕脑地笑,陆侵却没来由地心烦意乱,推开姑娘出了包厢去透风。走到一半,心念一转,想起一个千里之外的酒鬼来,打个响指叫来管事的,叫人替他拿一坛酒带走。

那管事的见他阔绰,眉开眼笑地带他下酒窖去挑选陈酿,陆侵乐得不必回去虚与委蛇,慢吞吞跟在后面拾级而下。

阶梯幽深,这才发现地下竟足有三四层,亮着点点灯火引路,走廊上密匝匝一排排木门都紧掩着,陆侵不由多看两眼。管事笑道:“是些婆子下人住的地方。公子,您跟我走,酒窖在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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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指一算明天将有大事发生,你们口袋里还有没有珍珠,快来交元元保护费

ps预计56章完结,有什么番外建议吗?说是这么说,写就未必写

阶梯幽深,这才发现地下竟足有三四层,亮着点点灯火引路,走廊上密匝匝一排排木门都紧掩着,陆侵不由多看两眼。管事笑道:“不过是些婆子下人住的地方。公子,您跟我走,酒窖在下头。”

下到二层,李俜却又追来了,大约是自小见多g0ng闱暗斗,十年怕井绳,眼下怕陆侵在辰山城中出些什么岔子说不清楚,不敢放陆侵单独行走,要同陆侵一同去看酒。陈聿十分不快,低声道:“这人什么意思?咱们又不会碰瓷。”

陆侵不置可否,一行人随管事穿过走廊,隐约听得走廊边一间屋内有nv子呜咽混杂着男子低低的骂声传出。

陆侵心知这地方必有些见不得光的玩法,并不以为意,那管事的却十分紧张,因为早看出李俜和陆侵通身气派,定是得罪不起的朝中官吏,扯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不动声se地回身去,将手搭在门把上,yu将门关紧。谁知那门灵敏,竟是一碰便无声滑开,里头的男人察觉,叫骂着猛然踢来一脚,骂道:“狗东西,滚远些!”

管事的被踹得连连后退,露出门内情景。原来那男人身后的黑漆漆室内灯火通明,照得亮如白昼,分明还有另外两名男子。跪趴在中央的nv子全身ch11u0,雪白肌肤极为晃眼,口中含着一根粗硕x器,费力吞吐,身后r0uxue被另一人狠狠撞击,次次直捣深处,人已被弄得浑身发颤,却因口中堵着,只能发出猫狗一般的呜呜哀鸣,撑得满面泪光盈盈。

陈聿平生最不ai看这种场景,此时却怔怔看直了——那nv子并非寻常妓nv,通身上下皆被灯火照出细细金光,皆因颈中、臂上、腰间乃至于膝弯,细白皮r0u都被重叠细巧的金丝环困住,且犹如这禁锢仍不够一般,又有一条条赤金细链自关节处肌肤中漫出。那细链细若丝线,看起来柔滑至极,却不是从金环中穿过,尾端竟径直穿入皮r0u骨骼,埋在骨间,将之一扯,人便如同牵丝木偶一般被牵动成方便迎合c弄的姿态,眼下两手不得撑地,反倒因牵缚而折着肘弯向后张开,上身空悬着牵吊在赤金链上。

里头那两男子闻声转过头来,后面的一个大约被打断寻欢十分不豫,将手中两gu金链用力向后扯来。nv子口中含着的x器被拔出,尚不及喘息,已被后颈与腰后的金链扯得直起身来,挺起软颤xr面向门外,皱眉合目凄然sheny1n出声。

陈聿愕然退后一步。那男子却是已到关头,狠狠一挺腰送到深处去,尽数s在里头。nv子浑身一抖,继而被松开了满身赤金锁链,却重又慢慢蜷跪回地上,额头抵地,缩起四肢,细细喘气,仿似唯有这一个姿势才能稍微缓解遍身骨髓中的疼痛。

李俜牙根磨了磨,声音发紧。管事的见他面se发狠,已是浑身抖如筛糠。

李俜从前惯见王府贵胄y1uan,连最亲近的侍nv都被父兄弄去做了这样的牵线偶人,不过三年便魂消香散,他入仕后竭力周旋,方才使这种东西在国都销声匿迹,当下攥拳忍了半晌,终于一脚狠踹出去,眼底一片寒潭之se,声线发紧,“这东西早就禁了!怎么——你们胆大包天……”

他声势夺人,管事的不敢问是何方王公贵胄,慌忙跪下了,“公子息怒!前些年人人都学耶律府,到处暗地里都时兴这、这叫金骨牵丝的东西,辰山上的金骨长蛇都被打光了,后来令行禁止,我们本也……本也不想再做这个买卖,可总有恩客来寻,加上这金骨牵丝总不能取出来,也没有旁的办法,不过是让她自己养活自己……”

这香yan玩法虽然风靡一时,却也不出几年就被禁止再用,违令者应当受罚。那三个恩客见势不妙,草草收拾了,本想越过李俜离开,却见一旁的黑衣男人面se狠戾得骇人,双眼血红,冷冷盯着室内情形,生生停下脚步。

李俜又是狠狠一脚,“养活?养活?牵丝入骨,人便算是废了,要那钱财何用,要你养活?何况这……这人分明……”他绕过管事的,横臂将挡路的恩客搡开,半跪下去按住nv子后颈,稍微挪动颈上金环,看清了什么东西,b0然大怒,“分明已毒入骨髓!别说你不懂!你们竟敢如此yan奉y违……”

李俜还在怒骂,陆侵垂目注视着房中nv子ch11u0瘦削的背脊,目光迟缓地掠到李俜指尖碰触的后颈上。

金环纤薄,白软肌肤辗转移开半寸,露出一粒鲜润yu滴的红痣。

洛都漫长的雨夜挟着伽楠香气轰然砸入脑海。那人蜷跪在榻上,颈后一粒朱砂红痣,眼底如有细碎星子闪烁,在他的肩臂下吃力喘息着,嘶哑问道:“……谁?”

地室内y冷cha0sh,却连x1入喉中的空气都如淬了火的刀片,滚烫剧痛生生吞下。

陈聿满脑子都是那句“血枯气竭”,莫名全身发寒,手脚如灌了铅,突上前掐住nv子的手腕,寻找腕上脉息。血流缓慢地滚过指腹下青蓝的血管,蓦地额上一片sh冷汗意,他茫然抹了一下,几不可闻地低声道:“是……就是这样,脉象都合得上。我没有见过,我没有见过这样的……我以为她只是病得古怪……”

他双眼赤红,抬起头来,只望住了陆侵,却没有说话。后者如一尊雕像般立在门外,面无表情地向李俜看去,哑声问道:“什么毒。”

李俜低声骂着解下外袍来披在nv子身上,那nv子瑟瑟抖着,似乎连衣衫的重量都承受不起。他轻声道:“早已禁了。你不必……”

话音未落,陆侵已抿唇欺身冲向前来。管事挡在路中,下意识张臂去拦,被一脚踢开。室内灯影幢幢,李俜衣襟被他躬身一把拽起,昂首听他厉声问道:“什么毒?!”

李俜不知他为何如此愤怒,一时也是一愣,这才自觉行事有些冲动。沉y一晌,开口道:“那金骨牵丝是由辰山金骨长蛇的骨骼做成,借其柔软坚韧,bh金更加易于握持,埋在t内虽可经年不锈,却也将金骨长蛇的毒x浸入骨血,浸得年月越久,越毒根深重……就是如此。不过素来是珍稀玩意,不曾流入齐国,放心——”

抵在喉口的冰冷指节分寸不松,陆侵眼中尽是寒se,sisi咬了牙根,继而冷声道:“解药。是毒总有解药,在哪里。”

李俜定定与他对视,突然觉得极可笑似的摇摇头,“真如你说的这样,就好了。金骨蛇毒入t哪怕一日,也是无力回天,不出五年必毒发而si。何况……”

何况穿链入t已是剧痛,年深日久,骨链与血r0u相融,再要取出,其痛势必仿佛ch0u骨扒筋。

那nv子无力地将头垂在地上,被陈聿扶起头颅。朦胧的杏眼对上他沉默的目光,缓缓眨了眨,倏然落下一行殷红的泪水。

这情形虽然诡异骇人,于李俜而言却是熟悉至极。他畏寒似的闷笑起来,摇头道:“这是毒发了……五官出血,继而唾血t轻、目眩肝伤、脏腑凝滞、长睡不醒,不出十日必si无疑……陈公子,你是大夫?这些我也懂,我也会,可又有什么用?……”

管事并三名恩客惶然跪在门边,那nv子带血泪的面庞刺在眼里,竟令人心生怖惧。取酒的小丫鬟下楼来经过,好奇伸目,被那nv子的飘忽目光注视了,突然见鬼般尖叫一声,起身向地面跑去,撞开了衣香鬓影一路跑上街巷,呼x1急促地挤在x中,正yu呼喊,被快步追来的陆侵一把捂住了嘴。那只捂住她口鼻的手冰冷至微微发颤,仿似由凛冬寒潭底捞出来的一般,声线低沉,“别嚷。”

元翡被径直带入g0ng中,g0ng道上寂凉如夜,唯闻金吾卫的甲胄相擦之声。

一行人直赴皇帝起居的钩弋殿。殿中垂着漆黑帷幔,遮住半边g0ng室,其后隐然有人寂寂躺着。其余地方唯亮着两盏长信灯,照得殿中一人身影模糊摇曳,走得近了,方认出那竟是本该幽居冷g0ng的纪皇后。

雷唐庸已匆匆赶来,侧眼看一眼元翡,见后者面上仍是惯常淡静神se,方向殿上低喘着细声道:“启禀娘娘,颍川侯回京,特地进g0ng求见。”

他素日在皇帝身边做些洒扫奉茶的活,如今却俨然是管事的气派,显见得是协助纪皇后逃出冷g0ng,便将皇帝身边管事太监挤了下去。纪皇后闻言快步走来,面se枯槁,衣衫凌乱,满脸焦急之se,口中大声说着什么,却在离元翡两步远的地方骤然停下了,神情震惊而古怪。

元翡耳中嗡嗡作响,全然不曾听见一句话,只抬手向无端酸痛的眼睛拭去。

冰冷指腹与脸颊一触即分,擦了满手sh滑的甜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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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今天和昨天是一章。太长所以拆开了。

太医跪着低头道:“侯爷这血流得蹊跷……”

说着偷看元翡一眼。元翡已将面上血迹擦了,仍是一张雪白消瘦的清隽面容,长身跪在殿中,若有所思。

纪皇后如今喜怒无常,太医不敢说自己看不出病症,猜测着道:“……当是忧伤过重,x怀急痛之下才有此症,调节心绪,善加养护,并无大碍……”

纪皇后踱步一晌,不耐烦挥手道:“不si就行。退下去。”

g0ng中情形一目了然,雷唐庸虽是皇帝身边的人,却是纪皇后安cha的。纪党已倒,纪皇后自被废后神思摇荡,失魂落魄得出了几分非人的疯癫,竟大着胆子放手一搏,动用雷唐庸,对皇帝下了手。他们在塞北时也曾收过皇帝的批示、王府门客的奏报,其中并不曾提到这一节,想来大约起初只是慢病之象,起居朝政如常,使得朝中众人都以为是寻常抱恙,约莫还要上书奏请皇帝休养龙t。待到皇帝果真休朝养病,众人便不以为异。

钩弋殿中满是熟悉的冷香,寿春房中也总是这种气味。纪皇后在椅中坐了,y晴不定地看向元翡。

元翡隐然有些头痛,对纪皇后的打算心知肚明——透过雷唐庸的爪牙,纪皇后恐怕已恩威并施地紧攥住了朝中喉舌之口。夏初时纪党买通太后身边g0ngnv刺杀十六皇子,手段残酷凌厉,时至今日仍令朝中不少人齿寒gu颤,如今事临己身,未必敢y扛,半睁半闭地为虎作伥。纪皇后胜券在握,接下来便该神不知鬼不觉地假造诏书,声称皇帝暴病薨逝,临终传位太子。

寿春消息灵通,恐怕早已察觉异变,奈何无法在书信中直陈变故,只得借病之故召她回洛都,要她想办法将消息传给陆侵。但到了如今,皇g0ng与洛都俨然被一层层封成了一座铁桶,这条路都并不好走,何况如今尚且不知皇帝是si是活,更不知纪皇后要颍川侯府做什么。

元翡正反复思量,纪皇后已在她面前蹲下来,娇媚一笑,双目含春,“小侯爷,本g0ng在找一样东西,已将侯府翻遍了,竟然没有,这才只好请你来,劳驾点拨一二。”

幽禁之地万事不顺,加之连日jg神紧绷,她已有些疯癫,这句话说得竟如同青楼nv子g引恩客一般。元翡大约被她笑得毛骨悚然,一时微拧了长眉,跪直了向后避去,以避开两人交错的鼻息。

纪皇后蓦地竖眉大怒,“你躲什么?……去哪了?东西分明在你手里,不然还能在哪里?交出来!那是……那是我儿子的东西,凭什么不给他?!在哪里,究竟……寿春那个b1a0子,竟然敢si!那毒药还是她从我手里抢走的,我要毒si那几个秀nv,她凭什么来管?到如今还给我甩这个脸子!贱人,真是贱人!”说到最末,已顿足大骂起来。

元翡心头一冷,这才知道寿春竟是自戕。皇后猛然起身扯过案上长鞭,鞭尾狠狠摔落,ch0u出尖脆的一声利响。元翡小臂一阵滚烫,心知这人已疯了一半,不b酒醉时的寿春好相与,利落起身躲开下一记,意图出了这扇门再做打算。

可钩弋殿中g0ng人这些天已看惯了纪皇后的疯状,木然开门让金吾卫进来。几人拧住元翡双臂压下去,元翡埋头抵在地上,来不及说话,已被ch0u了几记,豆大的冷汗瞬时沿着额头滴下去。身后殿外一阵嘈杂,有人y闯进来,怒声大喊:“停手!停手!你……你真的疯了!”

竟是八公主。纪皇后素来善妒,最不喜旁人替皇帝生的子nv,如今更是有恃无恐。八公主看她又起了x,不管不顾闯进来。太后虽被圈禁g0ng中,毕竟威势犹在,g0ng人不敢y拦,被八公主扑到了元翡背后。

元翡后背伤口被压得一抖,陆扬眉吓得忙要离开些,“我……”元翡却是耳听一阵凌厉鞭风落下,咬牙挤出气力来将她向后拽去。陆扬眉被扯得摔向一旁,又被元翡合身压上来,当即一愣,却耳听“啪”的一声脆响,鞭尾扫在她手背上,鞭身掠过元翡颈中,相击处陡然现出一道血红鞭痕,那段脖颈登时皮开r0u绽,滚烫血滴倏然落在她脸上。

素来ai慕,但如此接近还是头一遭。陆扬眉陡然看清元翡近在咫尺的面容,从眉梢到眼角,再到衣襟中半段纤细修长的脖颈,不知为何,只觉脑中“嗡”的一声。

又是一声鞭ch0u皮r0u的脆响,衣衫软轻,被带刺长鞭擦过,轻易划破了露出内里。一个金吾卫蓦地松了手,讶然起身,其余人看清衣下光景,也慢慢将手挪开,“……娘娘。颍川侯,这……”

破开的白缎衣衫下露出半片背脊,因纵横鞭伤皮r0u翻卷极其痛楚,肌肤上蒙着一层冷汗,仍看得出柔润莹亮的质地。瑟瑟弓起的脊骨纤细易折,裹x断裂散开,其下被遮住的隐然是nv子的软nengrur0u,虽看不清,细薄的腰却弯着一痕新月的曲折,再明显不过,他们素日侧目yan羡的洛都公子“颍川侯”是个nv人。

元翡仍跪趴在陆扬眉腰身两侧,陆扬眉明白过来金吾卫为何退开,渐渐将眼睛睁大了,面上褪去血se,唯剩苍白。

室内寂静持续了几瞬,纪皇后突然大笑起来,似是觉得十分滑稽,蹲下来将元翡从陆扬眉身上扯下来,抬起她的下巴,“nv人?”

细细打量,这张脸仍是雌雄莫辨,于nv子是有英气,于男子是有秀骨,温静剔透,不像皇帝与寿春那对兄妹y沉纤细太过,也不像元霁那样方正肃穆至法度端严。于纪皇后而言,既然谁都不像,便也不十分讨厌。

元翡已有些跪不稳,那长鞭上浮着金属软刺,眼下手臂并颈背滚烫地疼着,如被打开了数十个口子,温度从周身飞速流逝。陆扬眉仍愣着,纪皇后却是容se大悦,拍拍元翡的脸,“是nv人,那便好办。你还是不说?”见元翡沉默,她向几个金吾卫g了g手,“赏你们个好差事,脱,尽管g,si了算我的。”

元翡蓦地皱起了眉,向后躲去,动作却快不过纪皇后,“刺啦”一阵布帛碎裂之声,衣衫本就破了一半,此时被合身剥下。几个金吾卫已回过神来,一人握了她的脚腕向后拖去,虽明知在办差,仍被那两条紧紧合着的雪白长腿g得面红t热,两人大力扯开了她的腿,一人被她踢了一脚,大掌向元翡背后纵横鞭痕上按下。

咸津津的掌心沁在伤口,元翡浑身狠狠一颤,腰背塌下去,被几人压在地上抬高后t动弹不得。陆扬眉突然回过了神,眼圈蓦地红了,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滚下面庞,却锲而不舍地扑上来,“放开……你们怎么能……放开!”

小姑娘柔若无骨的力道浑似无物,没将几个人推开分毫,眼睁睁看着后面那金吾卫掰开元翡腿根,拔出半y的x器。几个人见陆扬眉盯着他胯间巨物愣神,嬉笑一阵,一人将一指探去,见元翡下身g涩,倒提刀柄在x口磨了磨,jg铜刀柄之上花纹繁复,慢慢顶开了紧闭的r0u唇,探向空洞的r0uxue。

元翡骤然咬住了下唇,陆扬眉急得满脸是泪,扑身便咬,正咬在那金吾卫脖子里,急怒之下毫无算计,一口将人咬出了血。那金吾卫反手便向陆扬眉腰间挥拳而去,尚未落拳,已被元翡得了空又狠踢一脚。

这下元翡用了力道,不知踢断了几根肋骨,那人口中鲜血涌出,未及再动手,咬着他脖子的陆扬眉却被元翡一把拽到了身前护着,元翡沉声道:“我知道娘娘要找的东西在哪里。”

纪皇后居高临下打量那剑拔弩张的情势,慢慢道:“愿闻其详。”

元翡目光清明冷敛,“要毁了那东西也不难。倘若我被弄脏一根指头,娘娘便不必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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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我

拿珍珠打我

拿留言打我

元翡目光清明冷敛,“要毁了那东西也不难。倘若我被弄脏一根指头,娘娘便不必用了。”

纪皇后喜怒无常,听了这话,倒像恢复了几分镇定,将长鞭丢开。抬头见几个金吾卫仍盯着ch11u0的nvt,不耐烦道:“滚下去。”

陆扬眉满嘴是血、满脸是泪,却不敢抬头看元翡,只抖抖索索脱下外袍盖在元翡肩头。元翡也不道谢,默默无言接过衣带系紧,开口道:“卧虎寺。”

皇后哂道:“你也别当旁人是傻子。卧虎寺那地方你最熟,不还去追过刺客?到了那里,谁看得住你?”

元翡摇摇头,无动于衷。

皇后向后坐在椅中,笑道:“即便你不逃,卧虎寺殿宇上千,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元翡慢慢摇了摇头,“幼年时公主带我礼佛,在一座殿宇中嘱咐过,她说来日若有意外,便将最要紧的东西留在那里。是哪一座,我不记得。究竟有没有,我不知道。”

陆扬眉今日偷溜出禁g0ng,此时又被送回去,钩弋殿中余下的两人皆是满腔疑虑,僵持到子夜,元翡弯腰用手撑着才跪稳了,打起jg神与皇后打机锋,冷汗沿着颊侧滑下,不住砸在地上。耳听打更声远远响起,滚烫的呼x1在x廓中往复几次,终是支持不住,上身不着痕迹地晃了晃,“砰”地倒了下去。

皇后虽疯,雷唐庸却知道元翡此时si不得,忙将人拖起来,叫进太医来收拾伤口,复又叫g0ng人看顾,将人安置在榻上,这才又出去吩咐下面的人将太后禁g0ng严加看管,万不能再让八公主溜出来一次。

八公主本就顽皮,底下的小宦官自知这是份苦差,y着头皮去了。谁知八公主今夜乖觉得很,只静静蜷在椅中发呆。

小宦官道:“殿下,该歇息了,奴才给您铺了床,熏了您喜欢的香……”

陆扬眉顺从地窝进被中,面朝里道:“我睡了。你们都出去,好吵。”

她睡不着。连日以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先是皇帝病倒,继而钩弋殿被把守得严严实实,她闯进去过一次,只见到皇帝沉沉合着眼,人事不知,仿似要一直睡过去。太后更是一病不起。桩桩件件,她一点法子都没有,睡也睡不稳,夜半又爬下床去看太后。

g0ng人习以为常,目不斜视,她提着一盏灯赤脚穿过静寂的g0ng室,脚步停在拐角处,眼圈蓦地红了。

漆黑的墙根下站着一个人,内侍宦官打扮,雪青袍服宽大得不合身,青丝上压着方冠,垂着秀美温柔的眼睛,正是元翡。

她压住喉口那阵酸涩泪意,闷头前行,经过时轻咳一声,元翡便跟上来。殿内不是说话的地方,侧门外两个金吾卫正打盹,被元翡无声地从袖中飞出两枚牛毛似的小针,正扎在颈中,针上淬了药,那两人很快后仰昏睡过去。

陆扬眉乍着手站在一边,虽然听陆侵说过朝中人都低估了颍川侯的本事,但亲眼见到她在金吾卫手底下溜出来,仍然有些咂舌。

元翡将针拔出,没受伤的左臂接过陆扬眉手中的g0ng灯,递给她一件同样的宦官衣裳。陆扬眉换上,随她一道出去,远远看去,倒像真是两个办差的小宦官,沿途岗哨不疑有他。走出半里,人迹见少,陆扬眉边走边抹眼睛,“难不成你真要带她去卧虎寺?回不来怎么办?你……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元翡轻声道:“是请公主帮忙。”

陆扬眉仍然在默不作声地哭,小脸上满是水迹,却仍倔强地点一下头,“好,万si不辞。”

这下元翡噎住了,没料到她应得这样g脆。陆扬眉急得要跺脚,分明对着同一个人,却将往日羞涩抛到了九霄云外,“你快说呀!你要我帮什么?”

元翡道:“好……只是想问一件事。皇后在找什么?”

她仍是不急不慢的语调,这话一出,陆扬眉过了足足半晌才听懂,这下当真急得跳起来了,“你都不知道她在找什么就敢y编?!她在找传国玉玺!那东西非重典不用,平日都封着,这次她要做传位圣旨,却si活找不着……那可是玉玺,你上哪找去?!”

元翡倒没料到竟这样荒唐,连玉玺都会不翼而飞。陆扬眉已经哭肿了眼睛,背过身去不想她看见,闷声道:“你快走,她现在疯得很,连太子都不敢见她……你……你是怎么溜出来的?有没有门路出g0ng?”

寿春叫她回来,固然是为了传递消息,可既然寿春是自戕,恐怕也完全料得到元翡会被皇后带到g0ng中讯问,甚而是引着她进g0ng。元翡料不准寿春的用意如何,于是也不知从何解释,只道:“我不能走。公主先回去吧,来日再向殿下道歉。”

二人原来已走回太后g0ng中,陆扬眉听了这句,沉默地垂下发亮的眼睛。

元翡转身向门外行去,走了不多几步,突听身后脚步声靠近,回头看去,竟是陆扬眉。她跑到近前,不管不顾道:“你……你现在就跟我道歉。”

元翡一愣,“……对不住。”

陆扬眉道:“我心慕你,你却骗我,这样大的事情,你就说这样一句?”

元翡并没什么脾气,温声道:“如果公主想要在下做些什么,在下万si不辞。”

夜风清凉,消去夏末的暑意,元翡不知是身上疼成了什么样,竟被这温顺的风吹得脸se发白。陆扬眉十根手指在袖中捏来缠去,末了扬起下巴点点头,“这可是你说的。我当你是君子,你就是君子,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现在要去做什么?我要你带我一起去。我、我是公主,就算你被逮到,有我在,也不会……大概也不会被怎么样。”末了这句话说得有些心虚,实则皇后形同疯癫,如今陆扬眉也不敢惹她。

g0ng中静夜极短,过几个时辰便又要忙活起来,拖延耽误不得。眼见前面一拨金吾卫巡逻,元翡忙拉了陆扬眉垂眉敛目站定,待到金吾卫走远,才又向南去。南边是崇渊门,陆扬眉道:“崇渊门那里都是金吾卫,你……”

元翡“嘘”一声,带她继续向前走去。

崇渊门以东有数十道小门,为g0ng中车马菜蔬衣料采办之用,陆扬眉道:“再往前可就到含清门了,含清门从来不开。”

元翡道:“那便对了。”

记忆中隐约有一次与g0ng情等人彻夜饮酒,三更时方被陆侵搅散了局,各自打发回去。元翡醉得连马拴在哪里都不记得,陆侵只得送她回府,好巧不巧,在湖边碰到同样醉酒归来的寿春。

隔着月se茫茫,远处的寿春醉醺醺靠在西府海棠花树下,正拿金簪将树下黑土刨开。

元翡醉得x口难受,走不动路,弯腰撑在膝盖上,被陆侵一下下r0u背,“去年半两果子酒就倒,今年张口就喝半斤烧刀子,世上竟有你这样的缺心眼酒鬼!……愣着做什么?想吐就吐!”

她酒气上涌,颠三倒四道:“吐……?我不想……四哥,你不要压着我,我腰疼……”

陆侵将她放开,指着远处的寿春,恶狠狠道:“还喝不喝?再喝下去,你迟早也疯成那样。”

寿春刨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子来,打开生锈的盒盖,里头是一只晶亮钥匙。她如怀珍宝一般,将钥匙捧在手心看了半日,又依依不舍地放回盒中,竟是只拿出来看看,又重新放回钥匙,将盒子埋起来了。

陆侵将元翡拎起来送回房中,见她呆呆的若有所思,便像吓唬小孩一般捏她的脸,“你娘用钥匙藏了银票,沤肥也不给你。别惦记了,躺好,睡觉。”

不知为什么,她懵然中很怕陆侵误会寿春,一时心急,竟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囫囵解释道:“才、才不是什么银票……你不要……不要乱说。”

大约寿春实在严厉,幼时与寿春有关的记忆总是格外清晰。她分明知道那盒中的钥匙通往何处。

那次带两个孩子进g0ng后,寿春消沉了一阵,数日后,有g0ng中的人入府拜见。寿春站在水亭上,看她和元翡认字。那佝偻的老g0ng人跪在地下,将木盒子捧起奉上,低声道:“陛下叫您随心而活……含清门总是等着殿下的。”

那人b同胞所出的妹妹与自己行不l之情,b唯一信任的血亲嫁与心腹大患,b嫁为人妇的臣子妻做自己的眼目喉舌,直到寿春溺si那令人怖惧的怪物、膝下有了两个温软漂亮的孩子,他终于不再b寿春了。

他大约永远无法知道寿春如此长情。寿春同样至si都满腔困惑,永远都不能知道元霁抱回那两个孩子来,究竟是随意为之为她解围,还是真心心疼她在流言蜚语中瑟缩崩溃,正如元霁永远也无法知道寿春竟一心要报答他那意味不明的涓滴恩义。元翡背着兄长的命,寿春负着元霁的情,要颍川侯府更胜往日的荣光,要天下海清河晏不辱丹冕剑铭,像两个心照不宣的小偷。

含清门是前朝时近臣出入之地,如今早已凋敝,城墙下只立着一间有人值守的破屋。元翡抬不起手,陆扬眉代她敲开门,里面是个佝偻的老g0ng人,正对着昏h油灯缝补旧衣,浑浊的眼睛凑近了打量元翡半晌,“是小侯爷?”

元翡道:“是。”

老g0ng人摇摇头,“我在此处等公主多日……公主呢?”

白头g0ngnv在。如今g0ng中最受宠ai的公主已不再是寿春,不再骄纵跋扈,不再打着飞扬的秋千偷瞧新进的秀nv,不再提着绯红的裙子趴在兄长膝头抢玉ye琼浆。

皇帝信任的人仍然只有一个,可交付身后事的人也只有她。寿春某日酒后又梦起少年事,起身从西府海棠树下刨出钥匙,醉醺醺来暌违已久的含清门,照旧点着老g0ng人的额头,娇憨笑着,“嬷嬷,你今天也得拦住我……别让我进去。”

老g0ng人将皇帝暗中送来的东西拿出来,寿春看直了眼,随即笑得花枝乱颤,“他就只配这一天……给我这个做什么,你留着吧。我们……我和他曾经那样好,他却把我嫁给别人,我是盼着他si的。这天下越乱越好,给他写一笔乌糟史书更是好上加好,我怎么还会帮他?”

她还是用命帮了。服毒自尽,尸骨经年不腐,h泉路上相逢,多行不义的兄长已不再是帝王,她仍是趾高气昂的美人。

元翡抱着那只粗布包的东西一路走回去。仰赖陈聿研制的暗器,钩弋殿外被放倒两个侍卫,眼皮轻翻,就快要醒来。她轻身而入,不曾吵醒任何人。

案上一盏孤灯,被她吹了灭,灭了又吹,往复五次,檐下终于有一道影子翻进来,悄无声息站在了榻前,凶巴巴地看着案上,“你娘可真行,自己分明拿得到玉玺,非要让你来踩这个虎x龙潭。”

元翡撑着下巴,“然后她等我回府,将玉玺给我,被金吾卫抓个人赃并获,果真好戏。”

朱乘噎了噎,不快道:“你怎么突然变得油嘴滑舌的?”

元翡面上带笑,“这样你才避之不及,回塞北的脚程也好快些。这件东西交给你,你去交给他,请他带兵回来,才好解洛都之围。”

朱乘蓦地沉了脸,“我不走。”

元翡将布包打开,将那块柔白的脂玉推过去,“你心里也知道没别的办法。这不怪你,是我b你走,四哥不会怪你。”

朱乘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她,眼圈发紧,“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就像……”他咬住牙,一字一顿道:“就像要si了。”

实则元翡眼下是一片病态的cha0红,一夜之间瘦了一大圈,本就消瘦的脸此时瘦得脱了相,相形之下,颈中那一道血痕竟算不得凶险。

她像是有些迟钝,慢慢抬手0了0,触手麻痒,指尖竟然没什么知觉,又慢慢道:“我是困了。你走不走?我要换衣裳了。”

朱乘在原地钉了许久,见她真将雪青袍衫解了,终于转身向窗边走去,突然又折返回来,捏捏指头,飞快地将路程算了算,“你在这里等我们回来,顶多……顶多十二天。这十二天里你不许si。如果你si了,我就去陪葬。”

元翡困倦道:“别想不开。”

朱乘面se忿然,语气极冲,“你听明白了没有?”

元翡轻点了点头。

那玉玺的事令皇后心焦,安顿好g0ng中守卫,次日亲自带元翡轻车简从去了卧虎寺,怕八公主在g0ng中会去皇帝身边做手脚,索x连八公主也带上。金吾卫将刀架在脖子上,一间间殿阁找过。纪皇后如今心浮气躁,不过两个时辰便失了耐心,总疑心元翡在骗人,“你敢骗本g0ng,本g0ng烧了那贱人的尸首。”

皇后怕元翡逃,刻意吩咐人给她穿了g0ng中nv子的宽袍广袖,稍有不慎便踩着裙裾,更遑论舞刀弄枪,行动之间十分不便,元翡早已烦得紧了,加上t力不支,索x顺她的意思在石阶上坐下了,“那便罢了。”

这样子竟活脱脱是个发脾气的贵家千金。八公主低头抿唇一笑,雷唐庸不等纪皇后发怒,忙将元翡半劝半扶地弄起来,低眼一看,蓦地一惊,那淡h衫子上分明猩红点点,不由惊道:“这是怎么了?!”

鼻下一片冰凉,元翡信手去0,竟又是满手的血。来不及思考为何会如此,接着x口发闷,咳了几下,却直咳得弯下腰去,旁人看不清情状,只看得清半幅广袖渐渐被染红了一小片,青石阶上几点血滴,旋即汇成一片。

纪皇后急怒攻心,把她衣领拽住,“你ga0什么名堂?别以为si了就安生,当心陆扬眉这小妮子也给你垫背!”

元翡似是x腑之中极为痛苦,仍在抑制不住地咳,殷红血线自唇角漫出,被她抬手擦了,断续道:“你不如查一查……查一查自己身边g不g净。我若si了,谁有好处。”

皇后跺脚道:“放p!分明是你有意拖延!”扬声叫雷唐庸去找寺中大夫来。元翡委顿在地,眼见陆扬眉焦急地说话,耳中却满是尖锐嗡鸣,一字都听不到,只剧咳着抬手止住她的话音。

夏末烈日下,一行人等了一晌,总算听得有人慢悠悠道:“来来来,这位小丫头让一让。”

陆扬眉抹了把眼泪,给大夫让开。那光头大和尚余光打量一圈,见确无人认得出他,大摇大摆走来弯下腰,摇了摇手,“看得清吗?”

这人竟是常僧玉。

元翡大约觉得他看不好病,或是觉得在这里见到他有些意外,一时咳着背过脸去,常僧玉在她腕上不动声se地捏了捏,笑眯眯道:“这位姑娘生得这样好看,见生人害羞些,也是人之常情。这毒有些凶险,哪个混蛋给她下的?”

纪皇后抿了抿唇,面se不豫。

常僧玉看病不行,却是挑拨离间的一把好手,三言两语说动纪皇后,在饮食茶水中一查,果然路途中奉给元翡的茶有些问题,银针入水,倏然黑了一截。

点拨到这一步,事情不言自明,有人生怕玉玺被皇后找到,趁备茶的功夫大动手脚。皇后本也有意拿毒勒索元翡,终究怕弄砸了斩断后路,于是没敢下手,眼下却被人捷足先登,一见便黑了脸。常僧玉仍在一旁煽风点火,纪皇后吼道:“闭嘴!”

常僧玉一脸痴傻相,乐呵呵道:“好,好,好。这位夫人说什么都好。”

雷唐庸已遣人将备茶的侍卫拖了出来,那人跪在地下,抖如筛糠,却si咬牙根闭口不言。雷唐庸打量一会,附耳道:“娘娘,这人常在钩弋殿值守,恐怕是陛下……”

皇帝心机深重,竟在金吾卫中也藏有忠心耳目,如今这耳目生怕玺印真到了皇后手中,竟一意孤行下了si手。皇后痛骂一顿,着人去g0ng中宣太医过来。谁知过了半刻,那下山去的金吾卫匆匆上来传信,皇后听完耳语,脸se霎时惨白,心里一掂轻重缓急,见元翡确然再经不起路途颠簸,立刻点了雷唐庸和两队金吾卫留下看守,自己连忙奔走回g0ng。

金吾卫将王g0ng中的变乱藏得滴水不漏,直到昨夜元翡托朱乘放出消息去,兹事t大,今日这一出必是吴其江的手笔。祸水被东引而去,卧虎寺可以安歇一二了。

元翡犹在闷头咳嗽,已咳不出什么东西来,只是那声音撕心裂肺,嗓子哑得不成音。常僧玉将她背起来,远远跟在雷唐庸身后,慢吞吞上山,极小声道:“是大丫头了。这样子好看得紧,给王爷看见了,恐怕要把肠子悔青。”

她喑哑笑了一下,无力的眼睫沉沉垂着,“他后悔什么?”

“早该定个娃娃亲。”

元翡一笑,咳得更厉害,喘息道:“……常大夫怎么在这里?”

常僧玉道:“我从前的师弟在这里当沙弥尾,我来探望。大家都是逃难,我逃成了半吊子大夫,人家逃成了将来的住持。世事总是这样巧。你这毒也巧得很。是在塞北中的?刁钻凶狠极了。那茶里的东西已算是迅疾,撞到这上面,竟被尽数吞去了,方才全是原先那毒的表征,发作得太厉害,陈聿又不在,究竟要怎么解?还疼不……”

刺骨的疼痛渐渐自周身泛起。元翡将头搁在宽阔温厚的肩背上,在迟缓的颠簸中慢慢昏睡过去。

进得山房时已入夜,太医被金吾卫带来诊脉,自是愁眉紧锁无从下手。常僧玉搬了小凳坐在槛外,将一只大西瓜分作两半,扬声叫陆扬眉:“小丫头!你看她做什么,出来了,吃西瓜。”

看守的金吾卫恶狠狠看过来,常僧玉道:“官爷也来两口?”

金吾卫移开目光,不言语了。

陆扬眉红着眼圈走出来,接过西瓜,闷头便吃,一言不发,任由漫天星辉朗风凉夜洒遍漏风的x腔。

寻常解毒的汤药下肚,全无一丝起se,元翡仍是一日日虚弱下去,每日醒来的时辰渐短,清醒时被金吾卫带着去漫山遍野地找那莫须有的玉玺,再被常僧玉原路背回来,絮絮叨叨地讲他的沙弥尾师弟从山下拿来的消息。

僧人的书卷总不至于被截断,很有些新鲜消息,原来洛都城内已被吴其江搅乱成了一锅粥。皇帝这些年扶持的老臣新秀皆知纪皇后毒辣,倘若纪皇后得偿所愿,恐怕前路崎岖,两相权衡,不如放手一搏。前日皇后甫一出g0ng,那边数个言官便入g0ng求见,求见不得,便生争执,反将g0ng中情势嚷了出来。

此事声势不大,却落人口实,城内渐渐人心惶惶,人人都知皇后挟制病重的皇帝bg0ng,且消息已传出千里,在塞北的长乐王一扫齐军自开国以来的温文礼节,一鼓作气直捣辰山,占领辰山城,将耶律府大营荡平,一战大捷,即日便将南下,洛都俨然山雨yu来风满楼。有人不信,被集市摊主嗤之以鼻,“不信?你有几日没吃过城外的新鲜果子了?”

元翡昏昏沉沉地趴在榻上,陪常僧玉和陆扬眉一同笑。近日每到午后便气竭力尽,眼下神思倦沉,其实已听不到什么声音,眼中唯有茫茫人影,只等他们说完,方问道:“几日了?”

榻上的人瘦弱苍白,背后伤痕经久不愈,仍旧血红,伤痕之下隐约可见凸出的脊骨,唯有神se仍安平温和。陆扬眉在她掌心轻轻地写:十五。

元翡已又阖上眼睛。

当夜三更时分,雷唐庸收了快信,不待陆扬眉和常僧玉醒来,径直走来叫金吾卫将元翡拉起来带入g0ng中。

长乐王已兵临城下,城中灯火通明,钩弋殿中又是一片帷幔飘荡灯影摇晃。皇后提了剑,焦躁不安地在殿中走来走去,雷唐庸跪在地下,“娘娘,请太子来吧,殿下总能……”

纪皇后厉声喝道:“不会说话就滚出去!”

雷唐庸g0ng外家人产业都在她手中捏着,不敢y碰,咬牙磕了个头,出去检看g0ng城防守。纪皇后这一场背水一战看来功败垂成,纪皇后将元翡弄到手里不过是为了跟长乐王谈条件。

雷唐庸走到外头,抖着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踢一脚小宦官,“不走还等什么?去……去套辆车。”

元翡满耳嘈杂,不知是激痛之下的血流声还是外面的人声,奈何眼皮重得像铅,生生睁不开来,可是分明清醒,如同闭眼沉在沸反盈天的修罗地狱中。

外间传来一阵沉重的闷响,连地都在晃动。纪皇后大步走来,拖起元翡向外走去,“竟敢打进来……他老子在我手上,他竟敢打进来!疯子,陆奉觞这个疯子……我怕他不成?我早已没什么好怕的了……呵,原来你是nv人。你在塞北求援,他急得什么似的,星夜点兵启程北上。你没si,没si就有用……”

元翡颈中一片sh凉,又被未愈的伤口出血浸透,脑中一片焦急,只想挣扎着醒过来,手指将将虚握一下,已觉颈上一空,纪皇后的手已松开,耳听她惊怖尖叫起来,“来人!来人!……金吾卫何在!雷唐——”

元翡摔回地上,稍微睁开眼睛,眼见殿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人,竟是皇帝,正费力提着匕首向纪皇后x前刺去,奈何病骨支离,手抖力弱,几乎次次落空。纪皇后向殿外逃去,腰上被刺出一道血花,忽然站定回头,眼睛通红地看了皇帝半晌,竟尖声大笑起来,步步紧b,猛然向前送出一剑,继而拔出,厉声道:“你也配杀我?玩自己亲妹妹的人,你也配杀我?我是你的结发妻子,我帮你登上帝位,若没有我,你不过是个落魄……你也配杀我?!”

皇帝x口血洞洇开大片晕红,口中吐出一口乌血,喉咙里如破风箱一般嗤嗤作响,却又是一刀刺歪,刀尖别到殿门上,匕首当啷落地。纪皇后被那声音一震,忽然丢开手中长剑,倚上来抱住他的腰,语音蓦地如少nv般娇媚婉转,“三哥哥,有件事你一定恨si我了。我害si你,bsi你妹妹,杀光你的拥簇,可你奈何不得我儿子,他手上还是gg净净。谁都不能碰他。”

皇帝推开她,回光返照的劲头已过,站不稳跌落在地。纪皇后弯下腰凝视他,伸出五指b划了一下,仿似纤细指间连着透明无形的蹼,小声诡秘道:“你最疼的那个孩子,还没生出来,你就已经给他取名取了好几日,可他是个不男不nv不人不鱼的怪物。你没看见过,我去了侯府,我替你看见了……你们活该,这是你们的报应。你放心,你来生不会碰到你妹妹了。你还不知道,昨夜我把她刨出来,将她的脸——”

余下的话没有说出,她低头看去,腹中刺出一柄长剑。持剑之人似乎没有太多力气,只将剑尖慢慢ch0u回去。

兵器骤然离t,肺腑中霎时冰凉,她喘息一声,倏然滑倒下去。

御剑太沉,元翡这一刺用力过度,浑身冷汗津津,拄着剑方才站稳了。

皇后缩在殿外地上,因剧痛而浑身痉挛,唇角漫出血线,却竟是在笑,映着殿中依稀晃动的火光,那笑容吊诡至极,继而吃力地抬起手,在自己脸上慢慢b划了几道,向门内皇帝的方向嘶声道:“……她的脸,呵——”

皇后发出一声活像兽类般的狞厉尖笑,血沫随着咒骂声漫出口来,“……你再也认不出了!”

元翡眼圈蓦地酸痛滚烫,撑在剑上的手微微发起抖来。皇帝靠在钩弋殿门边,艰难喘着最后一口气,却并未理会皇后情状,只用力向元翡脸上看来。

寿春和皇帝都时常这样耐心细致地看她,却都不是看她这个人,而是从眉端到眼尾,一丝丝与记忆做b。

可寿春已有十七年未曾入g0ng,皇帝甚至大约已不记得寿春的面容。

元翡摇摇晃晃站着,皇帝昏花的眼瞳转了转,吃力地望向某处虚空,艰涩道:“朕认得出。她是朕的妹妹……朕认得出。”

元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有答言。

皇帝慢慢合上眼睛,x腹不再起伏。

钩弋殿内帷幔翻动,寂静如si。过了片刻,元翡用力咬住了牙关,忽撑住剑柄向殿门外残喘未绝的皇后慢慢走去。未及蹲身,一只脚腕已被攥住一拖,她遍身无力,合身摔倒。皇后濒si之际近乎癫狂地攒出力气来压在她身上,拿双手狠狠掐进她颈中,粗嘎喘息着,“她的nv儿……不准活着……”

喉中滚烫,连呼x1都渐次远离。元翡只沉默着将手中长剑送进皇后x口,用尽力气,将剑柄一拧。

利剑劈开脏腑,连一丝挣扎都没有。元翡只觉压在身上的身躯蓦地一阵剧烈弹动,滚烫血ye浇漓而下,颈中的手却如僵si般丝毫不松,近在咫尺的眼底通红狰狞,映出自己不甚清晰的倒影。耳中嗡嗡的锐鸣盖过了殿外的喊杀声,骨缝深处如有万箭戮磨,x中的ch0u痛滚烫却在亘古的僵持中蔓延下去。

过了不知多久,有人纵马上阶,向横在喉口的手指猛力掰去。手指如有执念一般僵直如铁,他反手ch0u剑,一刀斩下。压在身上的尸身随即被掀开了,眼前蓦地一片摇荡光明,那人倾身下来,将冰凉的手掌合在她烧灼的颈中。

洛都似乎下起了雨,雨点砰砰撞在廊檐铁马上。他满身冷雨寒气,动作之间冷铁甲胄相擦作响,有雨滴自发端衣角滴落,元翡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破晓时下起了雨,天sey沉,高天之上俨然已有秋声。

诸臣皆来听旨。太子先前犯下大错,早已失尽人心,半废的头衔有名无实,不足为凭。如今皇帝薨逝,皇位空悬,长乐王拥兵自重,眼下更是手握玉玺将重兵压在王城,拥他为帝虽有隐患,却也没有更好的权衡之计。

陆侵眼下并无太多耐心,听了半刻,将那块布包里的沉甸甸玉块转了几圈,抛给g0ng情接着,自调转马头直奔回内g0ng。

朱雀军驻在g0ng外,金吾卫大势已去,跪了一地。吴其江带着朱乘处理g净g0ng中事务,朱乘仿佛数日之间脱去了轻狂稚neng,骨骼眉目之间隐然是少年沉稳气度,做这样的活也并无不耐烦,只是时不时停一停手,催促部下去看陈聿到了没有。

他同元翡说好了十二日,然而这已是明天晚上九点见,啾

初秋的雨气压入骨髓,解去连日以来的暑热难当,化开大片清凉。

有人在殿中往来,人影朦胧,话音灌入耳中,并不十分清晰,不足以将人自旷日持久的混乱浅眠中惊醒。

陆侵将几柄剑擦了又擦,终究耐不住x子,吼了一嗓子,“真当这屋子是自己家?吵si了,都滚出去。”

这人自当了皇帝,脾气越发嚣张。陆扬眉吐吐舌头,和陈聿一前一后滚出钩弋殿,又被陆侵从里面吼道:“关门!”

陆扬眉抬腿便要冲回去吵架,被常僧玉劝住,“宁拆十座庙不打落水狗,八殿下,算了吧。”

陆侵将门闩了,靠在门上抱臂看了一阵,终于踱步到榻前,弯腰道:“元二。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元翡沉沉合着眼,睫毛在消瘦的面颊上拥出一片y影,悄无声息。

方才那困倦嫌吵的神情熟悉至极,一闪而过,仿似只是陆侵的错觉。

果然只是错觉。

他百无聊赖,照旧靠榻边在地上曲腿坐了,抄起本书来。

起初不知那凶险法子结果如何,日以继夜心神不宁,继而元翡脉象稳下来,与常人无异,只是一连半月始终不醒,他更加心浮气躁,但日子久了,竟也习惯成自然,元翡睡着荒废时光,他在榻边读书破万卷,朱批奏折骂人时下笔如有神。

翻过一页,脆弱的纸张在他指下发出轻微的窸窣声。身后响起一把细微低哑的声音:“陛下还要指婚吗?”

陆侵耳中“嗡”的一声。

身后如一片羽毛般飘忽易惊的轻缓呼x1让人一动不敢动,他僵了足足半晌,捏着纸页的指头猛然不可自抑地抖了起来,两指生y地一错,金贵古籍里的书页y生生被他掐断,发出一声脆弱的裂响,在静谧的g0ng殿内清晰至极。

身后人轻忽一笑。细微的气流如有实t,带着滚烫的火花涌进后颈,陆侵耳中尖锐的嗡鸣声霎时被浇了个透。待到清凉的空气骤然涌入脑中,他下意识将书一卷,回手便作势要打,“混账,骗上瘾了?”

元翡无力躲开,却被吓得眯了眯眼。指婚这事的典故陆侵记得清清楚楚,当下丢开书爬起来靠近,架在她身上俯身观察半晌,沙哑道:“糟糠之妻,指不出手,朕自己留着罢了。”

话音落地,元翡默了默,慢慢将脸缩回被中,“……给我镜子。”

陆侵摇头道:“不敢给你。”

元翡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头,尚有些无力,满面倦se,几许探究。陆侵法不容情辣手摧花道:“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后背全是疤,还掉了好些头发,不是糟糠之妻是什么。不要看了。”

淡se瞳仁定定注视着他,一言不发。

足足过了半晌,陆侵道:“信了?”

元翡仍不开口。陆侵接着道:“信了。”

元翡慢慢将眼睛也遮住了,吃力地转向床里,却被陆侵从后面抱住了。背后伤口愈合极慢,他不敢y抱,松松搂着。元翡蜷在他怀里,伸手去0自己的头发,被他将手握在掌心里,“都是伤……别乱动。”

元翡有些急,闷声道:“你不要骗我,说实话。真的很……很丑么?”

陆侵道:“假的。还是很漂亮,不是什么糟糠妻,”他将下巴搁在元翡肩颈窝里,鼻端拂在她清香柔软的长发中,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半晌才道:“是我的乖妹妹。”

元翡病中乏力,撑不过几刻便又沉沉睡过去。吴其江带着朱乘等人来探望,也只是将带来的新鲜玩意放下,在外殿被陆侵心不在焉地请几盏茶。g0ng情坐得老远,一副下一瞬便要逃跑的架势,朱乘等人都不以为意,唯有安平流问:“这是怎么了?快坐过来,陛下倒茶了,你来看看这个茶,简直排场,跟水似的,泡了几泡了都不知道换……吴将军?”

半晌没人理他。g0ng情装si,朱乘装聋,陆侵望着里间殿门心不在焉,唯有吴其江笑得全身发抖,半晌才通红着脸道:“你还不知道?g0ng将军怕nv人!”

g0ng情对nv人一向退避三舍,寻常g0ngnv歌nv也就罢了,元翡这样在他眼皮子底下共事了近四年的毕竟不同。元翡是个nv人,这事对g0ng将军打击不小,这日放下两根珍品老参,又领兵去了塞北,彻底逃之夭夭。

元翡听陆侵讲这些神神道道的笑话,笑得有些咳嗽。陆侵盛了半碗j汤,轻吹了吹。下颌一凉,是被她的指尖轻轻0了一下。

她虽然面se苍白,但双眼明亮,见陆侵被凉得一震,立刻缩回手去,小声道:“以前没有这么瘦的。”

新帝登基,要斡旋的事宜堆积成山。辰山一战中的伤尚且未愈,又有无数殚jg竭虑的事压上来,陆侵瘦了足足半圈,连颌骨曲线都清晰至锋利。

陆侵将汤递给她,“这些笨蛋用着不趁手,朝中缺你。”

元翡笑道:“我怎么回得去?”

颍川侯非男儿身的事虽不至路人皆知的地步,却也只是因这段日子朝中人人自顾不暇,一时无人提起,再过两月,恐怕难防悠悠众口,迟早要败露于天下。

陆侵道:“由你做主,想回便回,办法我想。先起来吃饭,简直不像话,这一身骨头硌得我腰疼。”

元翡缩回被中,蒙住头脸。半晌,把头露出来,向这位se狼道:“呸。”

陈聿在洛都开了间医馆,三不五时来诊脉换药方,元翡这一场病伤筋动骨,待到初初病愈,已是深秋时节。

天牢中并无物候变更,无春无秋。元翡随吴其江一起穿过ycha0的廊道,推开数扇铁门,停在一间监牢外。

牢中人披头散发,掩着一张y狠的脸,抬起时露出额上的一道疤痕,正拄着粗木拐杖撑起残缺的左腿,试图去够地上盛水的破旧木碗,闻声转回头来。

目光相接,双方皆是无动于衷。

他年少得志,横行军中,在最飞扬的年纪上得了心ai的玩物,为之学敌国的语言,也为之忤逆严苛的兄长。兄长因之而si,他因之成为耶律府y郁古怪的新主人。四年已过,他难以启齿的耻辱端立眼前,尊卑换位,这人依旧沉默。

半晌,耶律阙开口道:“要杀便杀。你我之间本就是你si我活,我没有话要同你说。”

他的齐国话如今说得不错,只是声音粗噶,再不复少年时意气风发,皆因在阵前被陆侵一掌险些扼断了脖子,一条左腿更是被长剑斩断,南下途中皮r0u腐烂,如今只剩半条。倘若李俜在洛都,恐怕也无法认出这狼狈的阶下囚曾是辉赫张狂的耶律府主人。

元翡点点头,并无大仇得报的得意之se,只是有些畏寒似的拥紧了外袍,轻声道:“我也没有。只是来告诉你,朝中集议过了,不会杀你。辽国战败,和谈议定派遣耶律府二公子与皇十八子南下朝贡洛都,以保日后通商通文顺遂无忧。下月初三,会有专人来接你去学齐国话。”

质子妖姬货可居,是戴着锁链的阶下囚,仿佛有黥面如影随形。从此耶律府二公子不再是将门荣耀,是故国之耻,敌国之棋,拖着一条断腿任人侧目,所行之处危如累卵,所处之地四面楚歌。

元翡说完,向狱卒稍稍颔首,抬步转身便走。耶律阙愣怔一瞬,猛地站起来,粗重锁链几乎锁他不住,被挣得哐哐作响,伴随着男子用笨拙齐国话喊出的粗哑怒吼:“杀啊!你为什么不杀?!你凭什么不杀?!我们杀你父亲,剐你兄弟,将你穿链为囚,杀了你哥哥,如今却这般放过我,难道心能安吗!?没心没肝,无情无义,忤逆父兄,辱没门楣,你有何颜面——”

元翡不逞口舌之利,任由身后那嘶吼声渗出濒临绝望的血气,足下不急不慢,向外走去。

陆侵坚持要留耶律阙一条命,拿来要挟辽人,但其实辽国皇子本就要来做质子,并不必多耶律阙一个,这人不如痛快杀了,还可安抚民心。前朝为此集议数回,吵得沸反盈天,吴其江却知道,那不过是另一种私心。耶律阙想si,一刀落地,反而成全将门壮烈,杀人应当诛心,耶律阙这样的人过刚易折,最痛苦之事莫过于活着。但方才听到耶律阙对元翡说那些话,他仍是忍不住慢慢黑了脸,“侯爷,难过便哭出来……罢了,我回去揍他!”

吴将军的手都按在剑上了,元翡有些好笑,连忙拦住他,“……吴将军,快回来。他说便说,我知道不是他说的那样就好。”

吴其江道:“当真?”

元翡道:“当真。”

他们走到牢外,等侍卫牵马过来。深秋朗空中的yan光照在背上,终于有了三分暖意。

元翡背对着吴其江,突然道:“我想杀他。可是不该。”

手起刀落固然轻松,可分明知道杀他是错,他应该遭受的远不止一si。

侍卫牵马过来,吴其江扶她上马,道:“不必事事都对。你以为陛下今日为何不来?”

陆侵大概怕自己忍不住一错手拧si耶律阙。

吴其江甚少开这种玩笑,元翡接过马缰,微微扬起淡se的唇角。

眼前日光下这张惯常淡漠疏离的面容不知何时何地生了无数变化,说不出是眼角还是眉梢,只是神情如被一束暖yan照亮,多年前那个小姑娘飞扬的容se从渺远的时光中浮出几丝形状,渐渐和面前这个温润翩然的人合在一起,分明不像同一个人,又分明变成了同一个人。

吴其江见她笑了,方才温声道:“若有一日你想做这件错事,我陪你一起。”

新帝登基,朝中万事繁冗,陆侵累得衣带渐宽,自御书房转出来,便看见g0ng中头一号闲人照旧束发,照旧一袭仙风道骨的宽袍广袖,松闲坐在白玉阑g上,正信手从身后头顶高高的石榴树上摘下晚熟的小石榴果来,递给活蹦乱跳的陆扬眉。陆扬眉今日的裙裾是石榴红se,倾着小巧的身子笑着说话,几乎要贴到元翡腰间x口去,红白交映,b晚霞更绚丽三分。

陆侵将陆扬眉拎起来送回侍从手中,又将元翡抱下来,一道回钩弋殿去。元翡负手走在他身旁,手中一把折扇开合数次,突然道:“我听说了一桩风流韵事。”

陆侵不以为意,“嗯”一声,“愿闻其详。”

他继续向前走,元翡怡然自得在后面跟着。陆侵走了几步,陡然停住了脚,清了清嗓子,“……那臭丫头跟你说什么了?!”

元翡不答,打开折扇掠过他向前走去,下巴微微扬起,唇角含笑,“身正不怕影子斜,陛下为什么心虚?”

陆侵挥挥手叫回廊中忙着行礼的g0ng人赶紧走,一脸愠怒,“说了连名字都不知道,连长什么样都没看清,难道骗你不成?斜什么斜,给我扶正!……八百年前的烂账都翻,陆扬眉这鬼丫头越活越缩水,难不成还想让你做驸马?异想天——”

元翡道:“一见倾心,满城难寻?”

陆侵一噎。元翡接着道:“红衣裳,纱帷帽,旧时红袖沉箧底,今日洛都又逢春?”

那倒的确是那老土的红衣裳重又风靡时洛都风闻的顺口溜。陆侵是当真没看见那姑娘长什么样,一时跳进鲸江都洗不清满头冤屈,叹一口气,索x避祸,拔脚就走。元翡也跟着他叹一口,在后头道:“风流归风流,荒唐归荒唐,可怎能说人老土?那是公主从前的衣裳。”

过了足足半晌,陆侵咬牙切齿地转回来,“……你?你?!你!你没事穿她的衣裳做什么?!”

元翡将手一摊,“公主染病,我反正还没走远,中途回转探望,顺便同公主去青阁寺中祈福,总不好,”她指指自己周身男装,“总不好这样招摇。”

陆侵满头青筋几乎爆出血来,“……那样就不招摇了?你家没镜子?!别人都瞎了?!回来为什么不去见我?我找你为什么不出来?”

元翡摇摇头,“出寺便去塞北了,我怎么知道你找我?何况,”她将折扇“啪”地合上,眯眼笑了笑,“早知你找那位姑娘,我何必横cha一脚。”

元翡负手走在前头,陆侵落了老远,末了磨磨牙根跟上去,“就你能耐,给我站住。”

元翡站定回头,满脸是调皮笑意。陆侵想起吴其江说过这位从前是爬树t0ng蜂窝、劫道抢绣球的主,霎时也没好气,将手搭在她颈中轻捏了捏,“说正事。近来不预备回朝?”

元翡要回朝,陆侵便着手办这件事。前些天趁着新皇登基大赦的时候,吴其江和g0ng情掺和着将颍川侯是nv儿身的事做得满城风雨。齐国民风开化,近年来nv官本也不少,令人为难的是欺君之罪。元翡在朝中跪了认罚,被新皇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末了安平流出面,一把鼻涕一把泪遍数颍川侯在塞北的军功,弄得陆侵颇有些下不来台,被众臣一顿固请,罚俸十年了事,命她用回元负月的身份,还做颍川侯府的主人,继续领军职,为天下表率。朝中官员乖觉,有几个猜得出这一出大戏是为了什么,于是看着陆侵的脸se不敢多嘴,然而民间闹得声势甚大,至今仍在编排故事,传闻半真半假,故事千人千面,朱乘和吴其江出门吃饭,回g0ng来报:各大酒楼中客人最ai听的故事不尽相同,不过都有“元翡”和“元负月”这两个名字,间或有“长乐王”。

故而,一提回朝的事,元翡便r0ur0u头,旁顾左右道:“近来?议和,通商,通文,学g0ng,会试……全是文书。过一阵子行吗?用得着的时候我再……”

陆侵“唔”了一声,舌尖有些发僵,慢慢接道:“既然没事,咱们成亲?”

元翡低头碾青砖地上的落叶,陆侵抬头望回廊檐上的流云。h昏安静而绚烂,霞光自g0ng墙外洒下,满檐满廊满天满地的红粉轻盈。

朱乘领着重整过的金吾卫从校场下来,远远挥手道:“四哥!”

陆侵胡乱冲他摆摆手,叫他赶紧走。朱乘没读懂弦外之音,又叫道:“……那个!”

元翡回头冲远处的朱乘颔首致意,又想起朱乘ga0不懂称呼的那颠三倒四的一夜,一时破功,忍不住挑唇一笑。

她这么一笑,陆侵如蒙大赦,估0元翡今日不想谈这件事,索x揭过不提,重又揽着她继续向前走去,“今晚想吃些什么?”

元翡道:“我想一想。”

陆侵道:“不急,你慢慢想。”

他在前面过假山,绕回廊,过拱桥,在钩弋殿前的玉阶上躬身,挠挠小白狗毛茸茸的肚皮,起身时听到元翡道:“嫁给你,你就再不能欺负我了。”

他回过头,向身后伸出手。元翡将指尖递到他掌心,他顺势一带,元翡便上两级玉阶走到他身旁。

身边人剔透明亮的眉目近在咫尺,他垂眼看得满腔su麻,轻啄了一下她柔白的眉心,“我给你欺负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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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剧终,祝两位亲亲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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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更新元元穿婚纱番外和陆哥打孩子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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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明二年,八公主嫁入易府。

礼成之日天气晴朗,北风呼啸,陆扬眉一进门便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次日顺理成章得了风寒。易荻自小不曾生过病,不以为意,却被妹妹易苎一顿痛骂,这才知风寒也不是小毛病,于是如临大敌,将人捂在府中,连回g0ng的礼数也免了,一养便是数月,待到回g0ng,已是初春时节。

元翡数月不见陆扬眉,打眼便觉有哪里不大对劲,眼看着她笑眯眯给太后剥了果子,给陆侵斟了茶,末了转回自己身边,终于问道:“你怎么了?”

陆扬眉“嘘”了一声,见无人注意,悄悄握住她的手腕放到自己的小腹上,小脸薄红,有些紧张,“0、0到了吗?”

元翡近日在京畿大营练兵,正是忙碌的时候,此时有些犯困,手被她握着覆在微微凸起的小腹曲线上,愣了半晌,陡然明白过来,几乎吓了一跳。陆扬眉忙道:“别声张。易荻说怕有闪失,到时候吓着祖母就不好了,还是等稳下来再说。”

陆扬眉身边有陆侵派去的医官g0ng人服侍,又有一个万分仔细的易苎看着,无惊无险地熬过了怀胎九月。生产那日元翡去了易府,回g0ng时已是深夜,陆侵仍在御书房批阅奏折,见她进门,便抬手斟一杯热茶推过去,“陪我坐一会?”

元翡捧着茶盅在书案对面坐下,温热的茶水滚过紧绷的喉咙,如全身筋骨力气卸去,慢慢在桌上趴下了。

陆侵这才发觉她有些神思不属,拿左手掌心暖了暖她的脸颊,“怎么了?”

元翡在他掌心里轻轻蹭了蹭,埋头低声说:“我……吓si了。”

nv子生产如过鬼门关,元翡是头一遭知道。避子汤她虽未再喝过,t质也已好转许多,但陆侵总是舍不得她受一点苦楚。元翡却提过一次要孩子,被陆侵一下下弹着鼻子,“我缺小崽子么?生什么生,不知道疼?”

元翡头痛道:“疼就疼。你上朝时他们总是唠叨,生一个算了。”

陆侵便捂住她的耳朵,“日子是我们两个过。”

眼下她就趴在他掌心里,陆侵拢起指头捏捏她的脸颊,“说。”

元翡jg疲力竭地摇头,抬眼向他看来,角度所致,神情中三分委屈四分乖巧,小声道:“那我不要生孩子了……”

又过两年,又是初冬时节。陆侵巡营回銮,与g0ng情吴其江等人一道回御书房议事,在门口顿住脚,“朱乘呢?”

吴其江道:“还在王府罚跪。”

朱乘前日不知发什么神经,在大营中与易荻一言不合吵得惊天动地,当夜便去爬了易府的墙,不知是要劫财还是泄愤。易荻素来x子疏离,自然不会向外人吐出只言片语,吴其江罚朱乘跪稳,不说清楚究竟为何爬墙便不许起来,朱乘跪了整整一日,现在都不肯开口。

陆侵素来纵容朱乘,这下也有些不解,“他有这么大的脾气?”

吴其江近日被朱乘气得头发都白了半根,愤怒道:“谁知道他!”

说话间已进了书房,陆侵挥手叫过g0ng人,“去请皇后来。”

要议的是南省的事,上次巡防的正是元翡,自然要叫她一同来谈。g0ng情闻言,自动往后退了一步,默不作声地抢了最远的一张椅子坐下。他生来与nv人八字不合,自从知道元翡是个nv人便无法直视,如今竟是还没缓过神来。安平流拍拍他的肩,宽慰道:“皇后又不招惹你,不怕。”

陆侵啼笑皆非,见g0ng人站着没动,“怎么不去?”

g0ng人为难道:“陛下昨日出g0ng,尚且不知,娘娘今早有些……不大舒服。”

元翡是晨起时便觉得头重脚轻,下地时脚腕一软,径直摔倒在地毯上,头痛yu裂地忍了一会,终究叫了太医。

陆侵匆匆回了内g0ng。安稳日子过了太久,久违地嫌这漫长的玉阶高得让人心烦意乱。他耐着x子一级级上去,远远看见元翡正裹着厚衣裳坐在案边翻书。十月底的北风中已盈满寒气,地上搁着暖炉,小狗趴在她脚边打瞌睡。

殿中没有旁人,他将手背搁在她的额头上,“风寒?”

元翡摇头,道:“把手给我。”

陆侵便将手交给她。元翡攥过手腕便咬,陆侵不知这是什么脾气,“嘶”了一声,元翡已咬完解了气,拉着他的手向下,牵他的手覆到小腹上去。掌心还未碰到躯t,陆侵脑中已响起“轰”的一声。

元翡道:“三个月了。”

次年八月上丁日,皇帝亲往太炎学g0ng祭祀。近年来nv子亦可从军习文,故而学g0ng中也有不少白衣高髻的nv学子,其中一个明眸皓齿的高挑姑娘远远冲这边一笑,月牙似的眼睛里闪着光,端的是明亮洒落。

g0ng情脸se通红,霎时后退一步,不慎踩了安平流的脚。小安将军咬牙憋住一声大叫,抬脚把他踢开,低声道:“……这姑娘怎么回事?祭祀呢!g什么要吓人!”

沉稳犀利的帝王穿着玄黑深衣坐在正中,权作未闻,挂心他事,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吴其江向安平流解释道:“易府的小小姐。”

易府是清贵书香世家,当年被纪党辗轧得家门零落,易荻幼年便离家从军,深知军旅艰辛,自然不愿唯一的妹妹再嫁给武将,偏偏朱乘要去撩拨易苎,惹得易荻大为光火。二人在军中抬头不见低头见,不打起来都算是给元翡面子,去年二人吵了那一架,易苎脾气火爆,一听说,立刻火上心头,写了信给朱乘,约朱乘一起私奔。朱乘当夜便爬了易府的墙,却被易府那个走路都不利索的小公子撞破,两人大眼对小眼瞪了半晌,小不点嚎啕大哭。易荻闻声过来,一看是朱乘骑在墙上,再一看整装待发的易苎,当即气得险些拔剑。

朱乘前脚被吴其江抓回府中罚跪,后脚易苎和易荻便吵翻了天,易苎被罚禁足,好不容易挨到学g0ng落成,求陆扬眉劝易荻放宽心x,终于把她送了出来。

安平流恍然大悟,回肘戳戳朱乘,“喂,小小姐看你呢。”

朱乘面不改se,“看见了。她那是饿了。”

祭祀大典冗长无b,朱乘早早溜去外头给易苎买点心,听到身后脚步,回头道:“四哥,怎么了?”

陆侵是刚接了g0ng里来的消息,沉着脸se,匆匆冲他摆了摆手,翻身上马,銮舆跟不上,任他一骑绝尘挥鞭而去。

这b预计生产的日子足足早了十多日。远远听见人声嘈杂,里头夹杂着一线不甚清晰的痛苦sheny1n,他听在耳中,只觉额角发紧,冷汗倏然冒了出来。殿前拥着医官g0ngnv,见了他便跪下来拦,“陛下,这不合规矩,您不能……”

陆侵喉关紧涩,一个字都吐不出,只咬牙将抱着他腿的宦官踹开,快步推门进去。

满室浓重的参汤气息,夹杂着一丝淡淡血腥。他弯腰捧住元翡的侧脸,掌心便被沁出的一层薄汗浸sh了。元翡痛得发抖,苍白着脸se勉力睁开眼睛,费力辨认出眼前的人,g裂的嘴唇轻轻张阖,吐出极其轻促的话音,“陆侵……”

他吐息之间在不易察觉地发着抖,应道:“我在。”

她小声道:“……我……疼。”

陆侵深深呼x1一口,又道:“我在。”

元翡虚软地动了动手指,被陆侵反手握过去。她指头上沁出冷sh汗水,将他的手捏得一片青紫。

这一场煎熬到五更时分,殿中终于响起一声嘹亮的啼哭。陆侵听不清旁人在说什么,只是松了口气,全身气力尽数卸了,垂首靠住元翡汗sh的额头。元翡昏昏沉沉地动了一下,蹭了蹭他的侧脸,极小声地沙哑道:“我想看……”

陆侵招招手。嬷嬷一脸喜se,将那一团包裹抱到床榻跟前。

竟是两张粉粉皱皱的小脸。先出来的是男孩子,后出来的是nv孩子。

又是一对双生儿,巧得令人相信青云苍穹之上仿佛真有神明下视人间。

陆侵盯着那两张小脸愣神半晌,掌心里蓦地一片sh润发烫。他回身将她的头搂进怀里,摩挲几下后脑勺,柔声道:“不哭……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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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番外最后一更,啾咪

这么随随便便就被你们猜中男nv我好气啊!早知道就不要你们猜了!

陆辞修x子沉稳温和,陆蔚也却是自小顽皮,让太傅气掉了无数根白胡子。到了七岁上,陆蔚也折腾起来已不满足于书房寝g0ng,听学间隙,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出去。但这次陆辞修也颇为荒唐,待到太傅用情至深地咏完一篇礼记,两个人竟都不见了。

太傅急怒攻心,找到人便动了戒尺,等到稍稍冷静,第一个便找皇帝告状。皇帝出身军旅,如今浸y庙堂,更加威严睥睨,叫人不可b视,所幸于教导子nv之上还算有耐心,任太傅将二位金枝玉叶长篇大论批评了近半个时辰,未曾打断一句。待到太傅骂完告退,陆侵将两个小孩拎起来放在御书房的书桌上,翘腿打量了一圈,朝陆蔚也问道:“爬树?”

陆蔚也方才挂在树上下不来,还是陆辞修踮着脚踩凳子将她弄下来的,眼下两个孩子都灰头土脸。她此刻还在ch0u鼻子,红裙子被树枝刮破了一角,方才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无影无踪,此刻不敢直视父亲,犹犹豫豫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陆侵又看一眼陆辞修。这孩子生就一副温和样貌,下颌像某人一般总是轻轻端扬着,平白带出一丝骨子中的倨傲,连那双眼睛都是瞳se稍淡,像活了元翡。这个小不点的元翡素来懂事稳重,一言一行皆有根据,从来不曾做过能被人刁难责问的事,眼下被他看着,也仍旧脊梁笔直,镇定地对视。

陆蔚也是顽皮太过,陆辞修不同。他对陆蔚也从不手软,却从未责备过这个亦亲亦友的孩子,只问道:“她逃学,你也逃?”

陆辞修点头,道:“是儿臣不对。”

陆侵道:“是谁先逃的?”

这次陆辞修没说话。陆侵又道:“你担心她。”

陆辞修垂眼,手指在袖中握了握。陆侵心下雪亮,知道是陆辞修担心妹妹爬树出岔子,又不敢告诉太傅生气,只得自己去找,看这样子,大约陆辞修把她弄下树后又被她拉去墙下躲太傅,好像生怕太傅不上火冒烟。他捏住陆蔚也的耳朵,对着小耳朵骂:“惹祸jg!”

陆蔚也知道父亲素来只对自己严厉,但也知道自己调皮得过分,挨几顿揍都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母亲今日不在,她只能一脸委屈巴巴地看哥哥,哥哥冲她无奈地摊摊手,以示无能为力。她心一横眼一闭,绝不还嘴,任由父亲发落,心中默念无数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元翡今日回侯府翻找前几年的文书,到月升时方归。回g0ng时陆侵正同陆辞修一同用晚膳,父子两个神se安平,颇有几分相敬如宾的意思。小白狗年岁大了,懒怠吃喝,靠在陆辞修腿边蹭着要他陪自己玩,陆辞修便放下碗箸,掰一小块点心放在它嘴边。

元翡脱了大氅,走进殿中。一边的陆蔚也见她回来,红着眼圈瘪瘪嘴,未及开口,便被陆侵瞪了一眼,只得重新低头下去,继续抄那抄不完的诗三百。

元翡道:“这是怎么了?”

陆侵没抬头,道:“长公主,自己讲。”

长公主殿下哭丧着脸道:“我……逃学爬树。”

元翡不知想起什么,一听“爬树”,抿唇一笑,被陆侵瞪了一眼,连忙憋了回去。陆蔚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笑,愣头愣脑地继续讲:“我溜出去,哥哥担心我,也溜出来了,等他救我下来,都过了好久了……然后太傅就也出来了!太傅骂人的声音好大,我看振聋发聩也不过如此,树上的鸟都吓飞了!”

她一边讲,一边肚子咕噜咕噜叫,小nv孩n声n气,和那细微的咕噜声掺在一起,再大的错处仿佛都化为乌有。元翡听完原委,更觉得是小事,忍笑道:“先过来吃东西。”

陆蔚也坐着不动,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偷偷地瞄父亲,求和似的眨眨眼睛。陆侵凉丝丝地冲她笑笑,“行啊,吃饭。”

陆蔚也饿得发慌,闻言跑到桌边坐下,火烧火燎地拿起筷子,手心里霎时一痛,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泪汪汪地转头道:“娘亲——!”

元翡忙翻过她的手心来,只见满是红肿。又翻过陆辞修的手来,也是一样,她这才知道太傅急怒之下打了手板。若非手疼,陆侵也不会罚她握笔抄书,也不会如此好脾气地让她拿筷子吃饭。

元翡叹了一口气,叫人拿来伤药,叫陆辞修张开手心,一面细细涂抹上去,一面对陆侵道:“太傅的脾气太急了些,为什么偏偏要动手不动口。下次同太傅说一说,孩子是年纪小,又不是不讲道理。”

陆蔚也在元翡身后藏着,小心翼翼冲陆侵做了个鬼脸。陆侵冷笑道:“跟她讲道理?”

陆蔚也气得跳了起来,冲出去往陆侵x口撞,“你才不讲道理!”

元翡刚涂完陆辞修的一只手,陆侵和陆蔚也已又打成了一团。元翡和陆辞修见多不怪,全当过眼云烟。这边涂完了药,元翡放陆辞修继续吃饭,起身将陆蔚也从陆侵胳膊底下拎出来,抱在怀里,打开小手心涂药。陆蔚也这一架打得满头大汗,在她怀里上气不接下气,小声道:“娘亲,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爬树?”

小nv孩的牛rux1ang气盈了一怀,元翡放轻了声音,“为什么?”

陆蔚也偷偷看一眼父亲。那边的父亲正分出一块无刺的鱼r0u来放到陆辞修碗里,陆辞修投桃报李,也挑出一块最neng的青菜给父亲,父亲正发愁儿子怎么ai吃这样没滋没味的东西,大概无暇顾及自己,她这才放心说悄悄话,“这是秘密,你先答应我保密。”

实则不管是什么大秘密,元翡一转头都要忍不住告诉陆侵,但也一本正经点点头。陆蔚也便继续说道:“树上有一只小猫咪,才这么大一点点,h毛,软软的。我看它好像不敢下来,好可怜的样子,我是去行侠仗义的。”

“救下来了吗?”

陆蔚也点点头,“我们把它藏在箱子里了,太傅没看见。哥哥说夜里陪我去喂小猫。”

元翡温声道:“为什么不告诉父皇?也许就不用抄书了。”

陆蔚也气汹汹道:“怎么能?怎么能告诉他?!你还不知道他吗?!他一定要跟我抢的!”

元翡失笑,把小丫头放下,见她手疼撒娇,便抱在怀里喂她吃饭。陆蔚也吃着吃着,想起什么,提醒道:“要到放烟花的时辰了!不吃了不吃了!”

今日是上元节,洛都城中惯例要放烟花。陆侵叫人拿来厚衣裳,给两个小孩一一捂严实了,带他们登上g0ng墙。满城盈盈灯火在望,某处蓦地划起一道亮光,旋即空中炸开令人晕眩的绯红与赤金交织的光雨。陆蔚也兴奋地尖叫一声,爬在墙边仰起头来,“我想出去看!父皇!父皇!母后!母后!我想出去看!娘——!”

陆辞修在她身旁站了,也把下巴搁在墙沿上,闷闷道:“前日不是说好了吗?明年才出去。母亲说王府还没有修缮好,没有地方给我们住。”

两个小孩子没出过g0ng,看热闹看得吱吱喳喳。晚间风冷,陆侵张开大氅把身边的人包裹进来。

一簇金紫花雨冲上高空,渐次熄灭,四野有一霎的寂静黑暗。怀中的元翡转头向他看来,眼瞳被满城摇曳灯火映得明亮温柔。

他在袖中握住她温热的指尖,眼前高空中骤然翻涌出大片流金般的光点,那些纷乱璀璨的颜se在孩童惊讶快乐的ch0u气声中疾速下落,倏然又是一阵黑暗。

这黑暗短促而隐秘。元翡轻踮起脚,他扣住她的后腰,轻轻带向身前。唇齿交接处仿似溜出一阵无声的笑意,她旋即微张开口,贝齿柔唇轻软地啮咬在他的唇上,一触即分,暧昧而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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