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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被捞

 

江齐回去的时候坐了地铁。

已经是晚高峰,自然没有多余的空位,只能找根杆子靠着缓解自重,掏出手机打发时间。

“宝宝疼吗?妈妈对不起。”

微信里是一小时前的信息。

他被人晾了一下午,此时看见信息更是莫名有些烦躁,但还是打字回道,“没事,不用担心”

对方没再回复,江齐收回了手机。

想到自己的新工作,江齐只希望大明星的工资以后可以按时发。

一个礼拜前,自己被陆景行从“燃”酒吧捞了出来。

说是捞,是因为照当时对方的架势,说不定得闹去警察局。

江齐会去“燃”上班自然是缺钱缺得厉害,而拿着高中学历的他在惨淡的就业市场上根本找不到什么高薪的工作,偶然经朋友介绍去了有名的“燃”卖脸。

名声好不好无所谓,主要是来钱快,还轻松。

当时主管对照他简历看了几眼,也不问他明明有名牌大学就读经历,却为什么没拿到毕业证书,只喊他晚上过来培训,没问题就隔天上班。

大概学历在这里没什么用处,有颜值和会看眼色才最重要。

刚开始的一个月,江齐被安排跟在前辈旁边打杂学习,他脑子还算聪明,学起东西来挺快,再仗着他那张酷似明星的脸,在夜场也算吃得开,转正后薪水加上小费确实可观。

虽说这酒吧有擦边嫌疑,但也没有旁人想的那么不堪,大部分来这寻欢的人不过就是求个轻松和笑脸,该笑的时候多笑笑便是了,至于有人下班后被带出去,那是人家你情我愿,江齐虽自己拒绝了几次,但不代表就能看不起别人了。

笑贫不笑娼的年代。

变故发生在三个月后。

那天江齐被疗养院喊回去安抚那又打又砸的女人,回来的时候差点迟到。

他刚换好衣服准备整理酒杯,同事说卡座有个姑娘专门点了他送酒。这是个来钱的活,江齐没什么不乐意的。

到了之后却发现座位上除了几个打扮精致的女孩,还坐了一群年轻男人,见他过来,有人直接吹了句口哨,“哇哦,还真挺像!”

江齐看了一眼台上消费,不是那种硬撑场面体验下的小年轻,大概率是真的有钱公子哥。

“客人,您的酒。”江齐俯身,把酒递在了桌上。

一个挑染着黄色头发的青年接过酒,盯着他笑,“酒是不错,不过兄弟,哥给你指条明路,要不你直接卖屁股吧,可比你在这卖笑赚钱多了。”

有钱,且来者不善。

但江齐无意惹事,所以也不再等小费,只笑笑便准备转身离开。

“诶诶诶,别走啊”,有人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不是服务业么,怎么气性还这么大?”

“不好意思这位顾客,我只提供送酒服务,您请慢用。”

“不不不,我不用,我对你们这种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贱人没什么兴趣”,那染发青年直接把江齐拉过来往卡座上带,“我只是看不惯某人那清高样……”

强硬的肢体接触着实令人生厌,江齐忍不住挣扎了一下。

但那人竟是铁了心要将江齐留下,手掌重重地捏在了江齐的肩颈处。

捏在江齐刚被他妈“不小心”用晾衣架打到的伤口上。

江齐记得自己拳头其实并没有碰向那人,而是在剧烈挣扎间不小心砸向了旁边那面镜子。

谁知道那镜子就跟酒吧的梦幻虚影一样易碎,炸开的碎片崩了那人一身,把脖颈和脸颊划了几条口子,尽管那伤口远没有江齐自己手上的大。

那群坐着的人显然是没想到会有这一出,受伤的青年反应过来之后顿时勃然大怒。

“把你们经理喊来!草,这年头居然还有人敢让我见血……”

此时江齐突然意识到,一会自己不管是被人堵住打一顿还是送去警察局,这份还算轻松的高薪工作都算是到头了。

经理很快带了人过来,一脸愠色地看了江齐一眼,不明白为什么一向随和的人能搞出这档子事。

但还顾不上骂他,经理急忙弯腰给人道歉,这里边有几个在江城都是有名有姓的二代,得罪他们对生意不是什么好事。

那人却没管经理,只是走过来扭着江齐沾满血迹的手,“你就是用这只手砸的吗?我今天——”

“够了。”

正当焦灼之际,众人背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

“陆,陆少?”有人认出了来人,招呼里透着尴尬。

耳熟的声音和姓氏重合,江齐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众人的视线都随之望去,灯光下是一张令江齐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他没想到会在这遇到陆景行。

那人也直直地看了过来,继而对着那染发青年说道,“大家都是出来玩,事情用不着闹那么大,赔两瓶酒水道个歉吧。”

这话一出,旁人都安静下来,显然说话之人在他们面前有一定话语权。

受伤那人也是没想到有人喊停,一边摸着脖子上的血迹一边叫道,“诶不是,我说小陆总,你怎么连这人也要护,我这都流血了,您不能这么轻易替人结案啊。”

“你确定要让我说里有带到你的名字。”

陆景行回国后才进了自家公司。

“那你为什么还……留在这。”

“如果我不顺水推舟,你又能留我多久呢,我当年可是见识过了。”

况且他也有自己的目的。

“我当时……”陆景行吸了口烟,却没有继续解释,而是转了话题,“我找你是因为,秦柯想离开了。”

江齐并未追问“离开”的定义。

“当初秦柯本就是为了利益才跟了他。”陆景行吸烟的频率越来越快,江齐自己不抽烟,也不太闻得惯二手烟。

“这两年他发展得越来越好,被盯得也越来越多,本来说让你做替身甩狗仔倒也是真的,之前有次被拍到了照片,虽然陆廷之摆平得很容易,但秦柯觉得这样的关系只要一天不结束,日后始终是个爆点。”

江齐倒是意外陆景行会说这么多,“不能直接跟陆总谈吗?”在陆景行面前,江齐还没资格用“陆叔叔”这个称呼。

“你太高看我爸了,他虽平时最会假装深情,可从来不允许别人脱离掌控,所以需要有个正大光明的理由让他发现你的存在。按照他一贯的表面虚伪,他要真看上你,便不会再拘着秦柯扮演情人游戏了。”

明明是父子,眼前的青年说起这些却好像只是在谈论旁人八卦一般自然。

“那秦柯呢?”

陆景行吐出了一口烟圈,最终还是告诉了青年答案,“秦柯是我从小喜欢的人。”

果然。

江齐也同样没去追问“从小”的意思,只是自嘲地笑了笑。这样一来,当初的莫名接近,和后来不明原因的失联疏离,也许都可以有别的解释。

当时自己还以为人出了事,疯狂地找共同认识的人询问,却发现没有被告知出国消息的只有自己而已。

两人没再说话,直到陆景行把烟头踩灭,“我知道你缺钱,你的母亲,你的债务,如果他经过刚才那一出还是找上你,接受是最好的选择。”

江齐突然想起来当初他在找人的时候,有个人曾讽刺他,当初整天扒着富少做朋友,还以为真是朋友了。

看来这话说得没错。

只是他不明白陆景行怎么还突然加了句抱歉。

他给自己送来了一劳永逸的生路,那点歉疚大可不必。

“他会找我的。”

如果对那男人来说,光长相还不足以令其放弃秦柯,那所谓的白月光遗孤这个身份应该可以添加一道筹码。

“我也会答应。”

第二天,江齐照常在秦柯身边上班。

秦柯看向他的眼神并未与昨日不同,但其他同事们则多了些意味深长,江齐只管认真工作,纯当没看见。

只有站在江齐身后的西西拉了拉他的衣角,给了个安慰又复杂的眼神。

有些事情,说不上谁利用谁。

秦柯想要的那份协议是三天后由张助理亲自送来的,江齐并没有看到内容,但从西西的反应来看估计分手费给得不少,显然就连秦柯自己也显得有些震惊。

也是在这时江齐才知道原来西西是秦柯的远房表妹,难怪当初自己的加入并没给她带来任何危机感,显然她知道的事情也比其他人多些。

“陆总这两天在国外,就不亲自来跟你见面了,还希望你不要介意。”这些年秦柯的事都是张助理在处理,如今算是最后一件了。

“我不介意。”秦柯这话接得迅速,仿佛也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

买卖不成情意在,论情人,陆总样貌情调皆有,轮投资,眼光独到不吝金钱,现如今,不管对方有没有看出自己的小把戏,都给了一个体面的收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笔所谓的分手费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而是把未来五年的资源都给秦柯铺好了,不说像之前一样蒸蒸日上,但起码旱涝保收,至于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了,而这正是秦柯想要的,所以实在是没什么好介意。

秦柯看完之后很平静地在协议上签了字,对张助理说了句“代我向陆总问好。”

“会的。陆总还说,这段时间就让江齐继续留在您身边工作好了。”

“什么?”惊讶的不止秦柯一人,听到自己名字的江齐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出。

秦柯抬头看了江齐一眼,而后回了句“知道了。”

江齐刚刚开门见到张助理的时候,还以为对方会先找自己,总得知道马愿不愿意再去卸驴吧,没想到却是直接找了秦柯。

刚刚的整个过程都是当着江齐的面进行的,但从头到尾又好像一切与他无关。

难道就这么笃定自己会答应吗?还是说自己预料错误,对方根本对自己根本没兴趣。

正当想着,张助理回头对着江齐开了口,

“江先生,借一步说话?”

还是上次那个阳台,不过这次没人抽烟。

“等陆总回国后再亲自见你。”张助理又上下打量了青年,开口说道。

“什么意思?”

“陆总的意思是他还没决定好把你放在哪个位置,但是不管怎样,在此之间还请你能够接受他的好意。”

张助理翻出了一张收据递给他,“你母亲未来一年的住院费已经付过了,至于其他,等陆总回来再说吧。”

江齐捏着手里的收据,他妈已经偶有失智倾向,照料成本颇高,一年的费用对于自己来说已是不菲。至于债务的处理则复杂得多,还涉及到一些灰色地带,自然要回来看江齐值不值得了。

等两人回房,秦柯已然不在房内,只留西西在收拾一些东西。

“秦哥拍摄去了。”西西停下说。

“那我就不打扰了,江先生您继续工作吧,有机会再见。”张助理见状便打了声招呼,也自行离去了。

回到片场,秦柯正在躺椅上休息。

既然说继续工作,那江齐便继续工作了起来。

江齐把冰美式递给秦柯,来人将咖啡贴在脸上躺下休息,早上起得太早了脸有些水肿,多少会影响到拍摄效果。

秦柯接东西的时候并没有给江齐多余的表情,没有为难,也没有好意,如果说现在和以前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就是两人单独相处时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如今四下无人,秦柯在躺椅上闭着眼,江齐只好收拾下四周散物。

“陆总其实挺好相处的,只要别跟他犟着来,他们那种人喜欢看人顺从。”

旁边突然传来低沉的嗓音,江齐手中的水瓶差点滑落。

转头看秦柯仍在闭目养神,直到再次开口证明刚刚的说话人确实是他,“景行跟我讲过你的事,如果你抓住机会的话,不仅问题可以解决,说不定未来的分手费比我只多不少。”

江齐竟然和陆廷之有些渊源这事确实令人惊讶,不过陆廷之分得如此爽快也令人惊讶。

他压住心里有些吃味的苗头,坐起身来喝了一口冰咖啡,苦味席卷而来,让人逐渐镇定。

“秦哥是在……劝我?”也可能是安慰。这种新旧情人接棒的微妙感,总觉得不该出现在这样两个人身上。

“这是你自己的事。”

至此,秦柯便不再说话了,只专心地开始琢磨下一场剧本。显然,他这几年的成功跟他自己的敬业努力也密切相关。

江齐出神地看着他的脸,似乎突然知道为什么他能被陆廷之捧了这么多年。

从母亲的辱骂和陆家父子的反应来看,最像那个男人的应该是自己,但是论神似,秦柯侧脸不动的时候,整个气质是才最像记忆里那个他的。

不远处传来一些嘈杂,秦柯转头,却瞥见了这位青年眼中残留的一丝依恋,微微皱眉。

江齐见状惊醒,恍惚间又感到一道虚影划过。

“当心!”远处有人大喊。

正想着什么的秦柯突然一怔,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带着摔倒在地。

“没事吧,你们没事吧……”

瞬间人群拥了上来,刚刚一辆装满道具的拖车在下坡时师傅不小心脱了手,借着惯力直往这冲,恰巧秦柯选了这片阴凉地当休息处,等到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只够喊一声了。

秦柯被压在从青年半侧身下,缓了缓神,并没有感到太多不适。

“江齐!你留血了!”西西突然大喊。

秦柯翻身坐起,只见青年薄薄的卡其色裤腿已经被磨破,有血迹正在印出。

刚刚电光火石间,江齐把人带倒躲避已经反应够快,但是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还是让他的来不及顾上自己,小腿被拖车的边缘刮伤。

“秦老师你怎么样?”

秦柯已经站了起来,“我没事,你先看看他。”

江齐被人扶着坐在了旁边休息椅上,西西把裤腿往上撩起,果然,一片血糊糊。

青年不知道是被这变故还是疼痛激住了,双手撑着膝盖仿佛还没回过神来。

推车的师傅也赶了过来,吓得瑟瑟发抖并止不住地道歉,幸好大明星没事,不然他全部身家都赔不起了。

终于,江齐抬头看了眼秦柯,念叨了两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找个医生,或者西西你直接送他去趟医院。”秦柯看了眼边缘的铁片,“可能得打针。”如果不是被眼前这人及时推开,这一车东西直接撞到身上的后果不敢细想。

医院里,江齐看着自己腿上的纱布,不由觉得好笑,这样的纱布从自己手上消失也没太久,大概以后出门得看看黄历才行。

刚刚,他似乎也把秦柯当成那个男人了,唯一的念头便是这次一定要推开他,而不是像当初那样,幼小的身躯跑不过汽车的速度。

伤口没有伤筋动骨,只是些皮肉擦伤,但秦柯还是给他放了两天假。

回去后,秦柯没再跟他提起过路廷之的话题,又回到了大明星和小助理的工作状态。

随着时间推移,这份工作倒是越来越上手了,有时候西西有事要忙,都是江齐一个人跟着秦柯跑前跑后。

不过江齐大部分时间还是带着黑色口罩。好在因为这几年疫情大家养成的习惯,再加上这边工作人员大多带个口罩以防不小心入镜,倒也不显得他奇怪。

收到那位陆总的消息已经是一周以后了。

张助理开着车去接的他,直接带去了一个酒店,正当江齐有些惴惴不安的时候,发现只是想让他洗个澡换身衣服而已。

顺便还带了个造型师帮他弄了个头发。

江齐这一身其实也简单,柔软的白衬衫和一条卡其色休闲裤,但绝对亲肤的布料和一些小细节上的设计还是很容易感觉到价格不菲。

还是人靠衣装,之前江齐还觉得自己跟秦柯没得比,但经过这一打扮,加上江齐本身也不矮,身材管理虽比不上明星但起码替个背影也能过关,镜子里的人竟也有了几分贵气。

江齐总觉得这种场面似曾相识,再看了两眼镜子想起来这不就是偶像剧里霸总带灰姑娘变身的基本套路吗。

只可惜灰姑娘变成了男人,令人啼笑皆非。

坐在开往郊区的汽车后座时,江齐觉得自己体会到了什么叫喜欢顺从。

汽车最终停靠在一座花园别墅门口。

不是别墅广告里那种一楼带院子的宣传用语,而是放眼望去偌大的缤纷花园里建起了两栋精致的别墅。

张助理跟门口的迎宾打了声招呼,回来跟江齐说道,

“我就不进去了,陆先生已经在里面等你了,会有人带你进去的。”

江齐点点头,看着张助理把车开走后才走向门口的侍者。

“江先生跟我来吧。”有侍者招呼道。

两人一路向前。

时值黄昏,花园里的暖黄灯光开始逐渐亮起,花丛中摆着一些用白布铺底鲜花装饰的长条桌,精致甜点和豪华烧烤应有尽有,三三俩俩的宾客在互相交谈,有人见来人是个年轻生面孔,便打消了上前打招呼的念头,不甚在意。

江齐也没有驻足的打算,跟着前人的脚步直往别墅走去,里面同样七绕八绕的格局地让他想起那天被带着去见秦柯的场景。

最终他被带往北边的一个独立小阳台,在来的路上就能感觉到人越来越少,到了这更是人迹罕至,只听见陆廷之和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陆总,您的客人到了。”侍者站在门窗一边说道。

那两人回过头来,霞光把那男人的脸映衬得模糊不清,江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喊了声“陆总好。”

他看不见男人的表情,但感觉比上次见面轻松许多,“你来了。”

江齐不知另一人的身份,只能微微点头。

“这是高总。”陆廷之提醒了句。

“高总好。”

“你好。”男人本就依靠着栏杆在与人说话,刚见人来了便拿着酒杯上下打量,似笑非笑,“这就是那个让你甩了秦柯的小朋友吗,看起来很乖嘛。”这人说话语气轻佻,“唔,虽然不太记得了,但好像确实挺像。”

“说够了没,快滚吧。”陆廷之只回了这一句。

“行了行了,你们聊吧,知道你不想下去应付,一会让人把吃的送上来。”走之前,还拍了拍江齐的肩,“好好玩啊,今天是我生日。”

看来这位就是花园party的主人了,比他想象的要年轻许多。

那高总走后,阳台恢复了宁静。

这些年的成功与富足并未让眼前这个男人催生出大腹便便和油腻做派,和上次相比,今天的男人一身休闲打扮,但周旋资本和驰骋商界的经历仍然让他的沉稳气度中带有一丝锐利,足以让人一时间忘记平时对资本家的唾骂。

“别站着了,坐吧,今天晚霞挺美的。”

江齐顺着男人的眼神抬眼望去,确实很美,大片大片的火烧云把天空染得红橙相间,极其炫目。

这样的风景,平日里偶尔也能看见,只是待在这样的环境里欣赏,却好像连晚霞都贵重几分。

“好的,陆总。”

“今天怎么不叫叔叔了。”男人调笑道。

“不敢,那天是我冒犯了。”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十岁左右吧,除了眉眼,胖得完全不像你爸爸。”

江齐坐下来,没接话。正因为越来越像,那个女人才变得越来越疯。

“那小区太绕了,我找不到江阳家的门,正巧就遇见你了,说起来还是你带我过去的。”

当年江齐给人指了路,还跟在人屁股后面,陆廷之当时只当是小孩子好玩,直到门打开后才发现就是这家小孩。

江齐以为男人打算开始叙旧,想着要怎么回才不失分寸,却听眼前之人已经止住了话头,“但今天你既然选择了坐上车,那我是不是就可以默认你已经答应了我们的关系。”

陆廷之原本是在考虑,可是这次从国外回来,他的心态到底是变了。

而对于江齐来说则在想,哪种关系?是故人之子,还是情人的替身游戏。

看这架势应该是后者了。

“我那儿子的把戏可并不高明,不过既然他们要体面,给他们便是了。”

“我是来谢谢陆总的,那笔住院费张助理和我说了。”江齐还不想去评判他们父子间的事。

“嗯。”

说话间,有人将餐食送了上来。

天色愈来愈暗,主人有意把阳台布置成了临时餐台,点上了灯。

江齐今天中午忙得没怎么吃,本就饿了一下午,现下美食美景,倒是暂时缓解了几分紧张。

楼上这片虽然对于别人来说是个视觉盲点,却可以看见楼下已经越来越热闹了,江齐眼尖,甚至看到了几个眼熟的明星网红,为宴会增添了几分高潮气氛。

但这些似乎都不足以吸引陆廷之的注意力,他示意江齐眼前的餐点,“吃吧,我只有今晚有空,高总是我老朋友了,正巧想看看你,索性就让你直接过来了。”

“多谢陆总。”江齐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看的。

有人念念不舍白月光,连故人之子都不放过也许算个人渣,那她这个送上门的故人之子又能好到哪去。

但那又如何,总要先吃饱饭再说。

厅里传来几分喧闹,有几个零碎的脚步声,来人举着酒杯高喊着“陆总,听说您今天也来了,这高总也不说一声,我们只好冒昧过来找你啦。”

江齐看到陆廷之的眉间已经皱了起来,显然对被打扰很不满。

那人却好像浑然不觉,脸上泛着红晕,大概酒喝了不少。

旁人见状借搀扶拉了他一把,“打扰陆总雅兴了,实在是太久没见到陆总了,赶来拜会。”

“打扰?哦,烛光、鲜花,陆总这是在陪美人啊,这位是……秦柯?不对,是……”

“是我家小辈,你有事吗?”

陆廷之的语气严厉起来,来人终于吓醒了,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得罪人,“小、小辈……好像是有点像,我们就,就打个招呼,打扰了,那我们回去了……”说着就踉踉跄跄地被人拉走了。

江齐原本是有些尴尬,听到陆廷之把自己模糊地说成小辈时,竟然还是松了口气,不由得有些嘲笑自己的又当又立。

“你看着我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被你一说是小辈就有人说我俩也像,挺奇怪的。”虽然那人是个醉鬼。

“秦柯的事情还没有完全收尾,还没到需要解释的时候。”虽然这样一来猜到的人也差不多了。

哦,原来是为了旧情人。

果然如某人所说,挺喜欢扮演深情。

大概是跟主人打了招呼,接下来直到宴会结束都没有人再上来过。

晚饭过后,江齐原本以为还有后续,但张助理却单独将他送回了住处,仿佛今天就到此结束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江齐依然在秦柯那工作,难得被陆廷之召见,却也只是吃顿饭,见见世面,至于想象中的某件事倒是从来没发生,以至于江齐猜想难道自己的位置被放在了小辈上?

秦柯的拍戏进度也到了一定阶段,江齐也有了两天的休假。

江齐先去疗养院看了他妈。

天气转凉,下过几场雨后久违地放了晴,他扶着女人去了花园躺椅坐着。

偶尔有不知名的鸟落在草坪上,叽叽喳喳的,不管人间悲喜。

“我的钥匙呢?”突然,他妈站起来摸着四周口袋,“我们刚刚关门房门钥匙没拿,不行,那个贱人又要偷我东西了,我得回去……”说着便要走。

病人初期会出现近期记忆遗忘,远期回忆反而更加清晰的症状,还要多注意她的情绪问题,可能会得更加固执,作为家人要多有耐心。

江齐想起医生当初的嘱托,摸出自己口袋里的钥匙地给她,“妈,妈,钥匙在呢,刚刚出门你还吩咐我放好,你放心不会有人进去的。”

“哦,在啊……你看我这记性,跟以前不能比了。”但仿佛又是在证明自己的记忆力,女人继续开口说道,“以前你爸爸啊,是个惯会丢三落四的,总要我帮他记着东西,有一次他上班……”

最近的几次见面,他妈难得心平气和,他便任由她说了下去,旁边走廊就有便利饮水机,江齐倒了杯水给她。

“但是,那是个没良心的东西,他竟然想离开,他凭什么!”女人突然激动起来。

“妈,我最近换了个工作,是给一个大明星……”江齐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他那个贱人凭什么!就那么一次面,他们后来就见了那么一次面!”

女人对儿子的近况并不关心,只沉浸在自己的过往中,激动间手中的热水又一次倾倒在江齐身上。

幸好倒的是温水,只是江齐此时唯一的念头。

没多久他妈就执意要回房,江齐将她送了回去,临走前,女人躺在床上突然问道,“齐齐,你衣服怎么湿了?”

“没事。”

就像当初江阳死后,他尽力做了一切,变得更乖,更能干,更“热爱”学习,却不再能得到她及时的夸奖与欣慰。

更不能缓解她的一丝愤怒与悲伤。

她似乎依然在意他,又似乎不再看得见他。

他记得的。

那天,他们吃完晚饭。

“齐齐,你去帮爸爸去买个东西行不行?”男人递给了他五块钱。

“好!”他一向是个乖孩子,自然应允,然而等他走到楼下才想起来那东西涨价了,要六块才行,于是只能又爬楼折返。

门还留了条缝,江齐却没有进去。

因为他听到了他爸说——

“我们离婚吧。”

他妈却好像没听到似的,继续收拾着手中的碗筷,许久后碗才被放下,发出了“咚”的一声。

“为什么?“声音在沉默的空气中仍算平静,“因为他吗,但他已经走了。”

“不,不全是因为他。”

男人低着头,继续说道,“这些年,我们已经很努力地在做一对夫妻,我原本也以为我们就可以这样过下去,但是,我最近还是觉得,不行的,这样下去太耽误你自己了,你明明知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现在有家庭,有江齐,就算,就算没那么爱,但很多家庭不都这样一辈子过去了吗?”女人的声调逐渐提高,这些日子以来不良的预感终于变成现实。

“我对不起你。我只是觉得当初就不应该答应你,如果没有我和江齐,你说不定可以有自己更好的生活。”

“别拿这套话堵我,所以说,你还是怪我当初威胁你结婚?”一声哼笑。

“不,我很感谢你。如果当时不是你提出……我也不能像今天这样,拥有一个正常家庭……”后面的话男人没有说出,有些事也许早已尘封在往事烟尘中。

女人镇静了下,哼了一声,“那就算离婚,你又能如何?”

“如果你能同意离婚的话,我还是想去找他。”

“江阳你贱不贱啊,他当初抛下你说结婚就结婚,那时你狼狈成那个样子,现在挥挥手又让你回去?”

“他当时……也是不得已,那女的都病成那样了……”

“不得已?是家族地位让他不得已,还是金钱权利让他不得已,现在等人死了就可以了是吗?我不会再把你让给他的,我不同意。”女人控制着自己的歇斯底里,将碗筷端去了厨房,剩下男人继续擦着桌子。

那天,江齐没再回去要钱,而是在小商店里赊了账。

走出疗养院的时候,江齐遇上了催收的。

“大哥,就是这。”一个眼熟的小弟正抬眼看着门楼在确认什么,“刚门卫不让进,说是必须家属或者有工作人员来接才行,大哥你说……”

“哟,巧了不是。”那大哥对着江齐,吹着口哨走近。

江齐内心艹了一声,早知道晚点出来了。

旁边的门卫探了探头,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要在门口惹事。

“赵哥,好久不见。”江齐憋出笑来,打了个招呼。

“最近发达啦,阿姨这疗养院住着也不便宜吧?”显然来人也不想在摄像头下闹事,勾着江齐的脖子拖到了旁边小道。

“赵哥,钱等我发了工资马上给你。”过两天就发工资,应该能缓一缓。

“你当我赵哥傻啊,哪个被要债的不是这么说,前两天去酒吧找你说你不在了,怎么,不卖脸,改卖身啦,哈哈哈哈哈。”对面两人一齐笑了起来。

江齐捏了捏拳头,还是忍住了,最近受伤太多,怕耽误工作。

“我遇到了以前的老同学,给我介绍了个更来钱的工作,你们要是想要,过两天我就打给你们,要是不要,你们今天把我打死了也没钱,反正疗养院你们也进不去。”

他妈的病程进展得时快时慢,之前还上着班的时候已经走丢过一次,江齐工作太忙实在没办法回去照顾她,才狠心找了个能专业护理、减缓发展的地方。

“啧,到底像是发达了,口气硬了不少。”

叫赵哥的上下看了眼江齐,将手中的烟头丢在地上用鞋底捻尽,仿佛是个无声的警告,拍了拍江齐的脸,“看在你一向守信的份上,这次信你一回,咱走。”

江齐看着人消失在巷口,又在原地站了半分钟,直到被远处的汽笛惊醒。

抬脚提了一脚旁边的树,本已好得差不多的伤口又开始疼了。他脾气其实算不上好,只是习惯憋着。也只能憋着。

迟早变态,江齐常常这样想。

他考试和毕业被这些事耽误的时候,不是没有质问过他妈为什么要瞒着他借贷,却被打骂道“你也是个没良心的,那些钱你没用过吗,啊?你这几年大学的学费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

他想说自己也发过传单做过家教力为家里减轻负担,可他看着他妈那张憔悴狰狞的脸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知道的太晚了。

“再说,也就是最近才不行,以前我都能还得上的……”赌博的甜头,拆东墙补西墙式的还法,终究是维持不了太久。

江齐坐在那间窄小的屋子里,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记忆里那张脸也曾年轻过、美貌过、安逸过。

那天回去之后,江齐拨通了张助理的电话。

“没什么事,就是问问陆总最近忙不忙。”面对张助理的礼貌询问,他选了个似是而非的回答。

电话那头似乎换了个安静些的地方,张助理是个人精,对着这个第一次打过来的电话回道“陆总现在在开会,不方便让他接电话,一会我会转告他的。”

“那谢谢你了。”已经不是可以矫情的时候了。

晚上9点,上次同样的酒店。

只不过这次的房间更加豪华,刚一打开灯,这座城市的灯光夜景便透过巨大的窗玻璃被一览无余。

一个普通人待在极尽奢华的酒店套间,竟然产生了和当年踏入一间散发着闷臭的招待所时,感到同样的无所适从。

江齐细细感受着这两种情绪中的微妙差别,一边把行李放置在了客厅一角。

是的,他还带着行李。

晚上韩泽来消息说他自己也离职了,要去另一个城市,经理赶人的速度总是很快,说有新人要来,要求韩泽第二天就搬走腾屋。因为怕江齐有重要的东西,所以让他最好去拿下东西。

这段时间江齐留在江城的时间不多,也就没找到合适的房子,难得几天要么偷摸蹭住在韩泽那,要么就便宜小旅馆住一夜,这两年被催债,江齐也早就习惯了居无定所。

他去拿行李的时候,韩泽就坐在床上抽着烟,时不时和江齐两句近况。

江齐能说的不多,韩泽也未来不明,到最后两人便干脆沉默。

要走的时候,他还是回头对人说了句,“保重。”

韩泽则走到门口,关上了门,从背后抱住了江齐。

“我明天就走。”

江齐没忘记今晚的任务,于是按住了韩泽正移向自己敏感部位的手,“不行,今天真的不行。”

背后的人没再说话,许久后叹了口气,放开他的同时说了句,“保重,江齐。”

对于韩泽,虽然两人谈不上什么感情,但他是感激的。

从韩泽那离开后,江齐一直在酒店等到9点陆廷之才来。

期间江齐已经洗好了澡,坐在窗边发呆,他倒没有天真到以为今天陆廷之依然是请他来酒店包间吃饭看夜景的。

窗外霓虹闪烁,江齐看着却只觉得藏污纳垢,尽管上楼前江齐往上瞟过一眼,知道外面看不见里面,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才是任人观赏的那个。

陆廷之今天还是穿得像个外交官,眉头并不放松,似乎白日里有什么事情还在烦扰他。

“陆总好。”江齐站了起来。

来人见他穿着睡袍,点点头,“吃了吗?”

“吃了。”其实只生啃了几沙拉,一是吃不下,二是不敢。

旁边醒酒壶里有来时就醒着的红酒,陆廷之倒了一小口喝掉才回,“嗯,我先去洗个澡。”

陆廷之洗漱倒是快,不过也对,要用的地方不一样。

出来后,陆廷之先是关掉了几盏晃得刺眼的水晶灯,等房间变得足够昏黄暧昧但又能看清人脸之后,走向正端着一杯红酒要喝不喝的江齐。

今晚已经是第二个从他背后抱住他的男人了,但这次不能拒绝。

“江齐,我已经给够了时间你后悔。”

是吗?难道不是给够了时间让自己主动求欢?

江齐不语,放下了酒杯转过身去,看向了这张平和的脸。

他突然想起那张比现在更为年轻的脸,曾伴随着他爸的身影,在无数个噩梦里闪现,被吓醒的少年无处可逃,只能把头埋在蜷曲的腿间静静等待心脏平复。

久而久之,甚至一些在令人羞耻的、昭示着自身性向的旖旎之梦里,男人也在恍惚间充当了导师。

“陆总,想要我……就别这么虚伪嘛。”

说完,他缓缓滑落,解开了男人的腰带,隔着裤子亲吻胯下胀起的那部分,嗯,很壮观,刚刚在背后的时候江齐便发现了。

年轻人惊讶的表情可能取悦了他,于是一切也就被默许了,陆廷之甚至闲情逸致地拿起了江齐的红酒继续品尝。

江齐将他的东西掏出,用手扶着底部,从下舔到上。他一般都不给人做口交,不知道是急着取悦某人,还是从心理上给自己断了后路。

大家都是男人,自然知道怎么才能让人舒服,于是他用舌尖从阴囊处开始舔起,经过阴柱,直到龟头。

明显感受到男人的激动,江齐开始用手扶着边舔边吸,直到仔细地上下舔遍,感受着肉根的逐渐胀大,江齐换了只手扶着,一手抵在他胯部,将唇部包裹住龟头,开始轻轻地上下吞吐。

这样的动作,在梦里常常都是那个面目模糊的陆廷之在给他做。

耳边开始传来低沉的喘息声,偶尔江齐抬眼看他,却被陆廷之抓住脖颈重新压了下去。

这一下有些疼,而且为了不让牙齿伤到,进得有些深了。可是轻微的疼痛和屈辱感,却仿佛让江齐也有了几分兴奋。

“乖孩子。”上方的男人摸了摸他的头,夸奖道。

金主既然都发话了,江齐只能吞吐地更卖力了些,终于在感到更加胀大的时候,用手将他撸在了纸巾上。

他还没到能让人射在嘴里的地步。

趁人自己擦净的功夫,江齐坐在旁边的床上休息,顺便抽几张纸擦干净嘴,转头看着这个刚刚射过的男人,却又有些惊讶了。

明明刚刚还在剧烈喘息的,这会除了脸色还是微红,已是一脸镇定地坐在床边

见江齐看他,陆廷之俯下身拖住他的后颈,轻轻吻了一下,“宝贝儿不错。”这句话是如此恶俗,但江齐还是心跳快了两秒。

已经,太多年没人叫过他宝贝了。

然而接下来江齐便知道自己错了。

男人的床事风格和面相的温吞不同,和……梦里的也不同,而是相当的直接。

陆廷之此前已经有了足够的前戏,自然不会再考虑江齐,而是直接进入了主题。

再次硬起的阴茎即便抹上了足够的润滑,进入的时候仍然将江齐逼出了眼泪。

“好孩子。”许是被夹得有些疼,陆廷之低下头开始轻吻江齐的后脖,试图让其放松。

操你妈的孩子孩子,谁家会操孩子呢。江齐感受着许久不曾经历的内里疼痛,内心突然暴躁起来,恨不得掀翻背后的人。

然而掀翻之后呢,男人还会不会大发善心,接济故人。从这阵子陆廷之晾着江齐任其被追债的反应来看,显然不能。

所以江齐只能忍。将手探往自己下身蠕动,不断深呼吸让自己放松,甚至连把上面的男人想象成韩泽他都试过了,才终于放松下来。

察觉到身下之人的放松,陆廷之挺起了身,开始享用自己的猎物。

不紧不慢,却令人窒息。到了激烈处,江齐只能叫出了声,以确保自己不会死亡。

同样是激烈,韩泽那是自己激动着想要传达,陆廷之却是对待私人所有物般的强势。

没有关照,只有物件。

然后令人绝望的事,在这样的氛围中,江齐获得了切实的快感。

完事后,江齐仰躺在床上。

陆廷之倒是知道给他递湿巾,朝他菊花处看了几眼,若有所思,似乎想说什么,但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开口。

等江齐简单洗漱完回来,惊讶地发现男人已经穿戴整齐,正在整理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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