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黑暗之中,响起了一声不知从何而来的猫叫。
没有猫的家里, 却传来了一声猫叫。
在所有人意识到这件事究竟意味着什么之前,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惊醒了所有人。
白飞鸿迅速从床上翻起身来,冲到传出尖叫的院落之中。进去的一瞬间她便怔了一怔——那正是她白天来过的, 疯女人的院子。
院子里似乎展开过一场激烈的搏斗, 东西乱七八糟扫了一地, 碎石土块铺得到处都是, 墙壁上还赫然可见某种巨兽留下的爪痕。小绿倒在地上,痛苦地呻丨吟着。她受了伤, 鲜血正沿着手臂滴滴答答地落下。
白飞鸿忙扶起她, 驱动回春诀为她治疗伤口。好在伤势并不严重, 没有伤及肺腑。在简单为她治疗之后,白飞鸿忙跑进屋里,只见花大管家已经赶到,正担忧地望着床底下。
“是猫妖——猫妖来了,猫妖来复仇了!”
疯女人躲在床底下瑟瑟发抖, 无论如何都不肯出来。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脑袋, 反反复复都只念叨着这一句话。花大管家张着手,想要碰她又怕惊到她, 只好手足无措地呆在那儿。
白飞鸿叹了口气, 走进屋里。
“先把她安抚下来吧。”她劝道, “她本来身体就不算很好,继续这样惊悸下去,未免太过伤身。”
花大管家一怔, 钝钝地点了点头,迟疑着伸出手去, 小心翼翼地放在疯女人的肩上。
疯女人一把抓住他的手,紧紧攥着, 手背上的血管凸显出来,连骨节都攥得青白。
“小心,小心,别让他发现你——”她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扣着他的手臂,颠三倒四地呢喃,“不对、不对!你去帮帮他!帮帮他!别让老爷抓住你们两个——”
“没事了没事了。”花大管家把疯女人抱进怀里,像安慰小孩子一样拍着她的背,“没事了连姨,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会帮他,你放心,老爷不在家里,抓不住我们。”
疯女人抓着他,又呜呜的哭起来:“小姐……我可怜的小姐……你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无论她怎样发疯,说多少胡言乱语,花大管家都是很有耐心的模样,他一遍一遍安慰着她,认真附和着她那些疯言疯语,不厌其烦。
白飞鸿静静地看了那二人一会儿,云梦泽进来了。少年人面上蒙上了一层阴影,他走到白飞鸿身边,低声告诉她一件事。
“这个宅子被结界封起来了,我们离不开,消息也传不出去。”他微微抿唇,“潜进来的恐怕是个大妖。”
结界。
白飞鸿蹙起眉头。
对于人族修士来说,结界是相当高阶的术法,想要设下结界,符箓、阵法、修为缺一不可。但在妖族之中,大妖天生便能无视这一切步骤,能随心所欲地展开结界。结界的强度同妖族的灵力直接相关。许多大妖设下的结界,就连高阶的人族修士也很难打破。
白飞鸿当然能试着击破结界,但妖族的结界与人族不同,若是强行破开,恐怕会伤及猫妖本身。
既然从疯女人口中得知那猫妖很可能是花非花的生父,白飞鸿自然不能冒这样的风险。
那么,就只剩下说服猫妖这一条路了。
她沉吟片刻,道:“我们必须先弄清楚那猫妖想做什么。”
白飞鸿的目光转向疯女人。对方正紧紧抓着花大管家的手臂,哆哆嗦嗦地蜷缩在他身边。她似乎也落下了一些抓伤。花大管家正揽着她,担忧似的看着她的伤口。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肯撒开手,他也没法给她包扎。
白飞鸿想了想,说道:“我有一道术法,能让人暂时清醒过来,回忆起以前的事。虽然她自己未必愿意,不过还是让她醒来吧。她是花夫人身边的侍女,这家里的老人似乎没剩下几个,猫妖究竟在哪里,又和花家有怎样的恩怨,还是要她来告诉我们。”
“这……”
花大看了一眼疯女人,面上流露出动摇的神色。他又看了看白飞鸿与云梦泽,目光下意识飘向门口。
“我无所谓啊。”
花非花不知何时已进了房门,他靠在门框上,衣襟松散地大开着,面上也依然带着平日那种漫不经心的笑。那双妩媚的眼睛在花大管家面上一扫而过。即使这样的情势,他也依然没有任何紧张之感,也似浑不在意白飞鸿在询问的是花家的秘辛。
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无所谓。
花大管家揽着疯女人,颓然似的低下了头。
“不需要问她。”他低声道,“我可以告诉你们。”
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花家虽是岭南道的大家族,上一代的家主却只得了一个女儿。
花家的规矩素来是家主之位传男不传女,这唯一的女儿又素来体弱,于修道一途上难有长进。有此缘故,花家小姐自幼不止受了多少冷眼与议论,她生性内向,渐渐也变得孤僻起来,比起与人相处,她更喜欢莳弄花草,亲近自然。
花家小姐养了一只异色眼的波斯猫,年岁大了,才发觉它是有妖血的,为了不让陪着自己的猫被处理掉,小姐瞒下了这件事,背地里却教它些自己学过的法术,又用灵石去养它,渐渐的,猫妖开了灵智,甚至化作一个金银妖瞳的少年。
年少慕艾,女子亦然。
花家大小姐正是花信之年,便渐渐同那猫妖生出了感情。
偏在二人浓情蜜意之时,家主打算为小姐招赘。
小姐自是不愿,但人妖殊途,花家万万不可能同意她嫁给一个猫妖。于是,少年少女便决心私奔。
他们约好了月上三更之时,在城外的老柳树下相会。
但是他没有来。
小姐等了又等,猫妖都没有来。
是走了,还是死了?
小姐并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等了一日又一日,但猫妖再也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