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2节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这一切,绝不会懂得这种景观的伟大和残酷。
短暂的晨礼过后,战斗再此打响。大概是都受到了信念的加持,惨烈程度呈几何形升高。用尽了反坦克武器,为了破坏isis联军的坦克和装甲车,他们甚至用上了自杀式袭击,一个浑身绑着手雷的年轻酷儿德士兵,在房顶如跑酷一般驰骋,他们的动作比猿猴还要灵敏,顺利的躲过了isis枪手的狙击,纵身一跃,跳上了一辆又一辆坦克的炮塔。
随即是疯狂的爆炸,一朵巨大的血红色焰火绽放在钢铁之躯上,掀飞了炮塔,炸毁了履带。
但是,没有人为成功欢呼。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
“真是难以理解。”希施轻声说。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科斯塔·卢卡斯微笑,他一改和阿扎尔医生谈话时的谦卑口气,用近似嘲讽的音调说,“人类和蚂蚁没什么不同,就像我们不理解到底为了什么目的,蚂蚁会从被毁坏的巢穴中匆匆忙忙的出来,有些拖着细小的食物,有些拖着蚁卵,有些拖着死蚁的尸体,而另外一些又返回巢穴——本是同一窝蚂蚁,它们为什么会互相冲撞、追逐、厮杀。看看和现在的状况是不是非常相似?作为局外人,你永远也无法解释他们为什么战斗,为什么能够战斗成这样一种状况。就像你不能理解人肉炸弹,自杀式袭击,就算你摧毁了他们的政权,摧毁了他们的寺庙,摧毁了他们的生活,一切都被毁掉了,反而会令那股超越财富和生命的意识力量更为强大和坚不可摧。”
“您的话还是没有解释究竟为了什么。”
“我的话是教你不需要理解为什么。”
希施思索了几秒说:“不是您引导这一切发生的吗?”
“只是引导而已。没有我的引导,他们也会斗到你死我活。我只是稍稍改变了力量的格局。”
看到藏在寺庙中的酷儿德人选择主动出击,在塔梅尔的带领下打算和广场外的酷儿德人里应外合。希施又说道:“我相信您的判断,可我却从心底不认为塔梅尔会背叛阿扎尔医生。”
“人类之所以不可能达到完美,是因为人类是矛盾的集合体,他们永远在理性和感性之中徘徊,除了机器,没有人能持之以恒的保持绝对的理性,许多年前我们‘黑死病’的瘟疫医生们就达成了这个共识,为了实现某个目标,创造一个真正完美无缺的人类,我们做了很多不被允许的实验……”
“您是指雅典娜?”
科斯塔·卢卡斯点头,“医生们认为只要摒弃了一切感官愉悦,就可以达到真正的理性状态,再加上超绝的智商和强大的力量支撑,那么‘它’就会成为不容置疑的完美人类。可惜的是没有实验体能活的很久,它们没有欲望,感受不到喜怒哀乐,找不到生存下去的原因和动力,也没办法活在被强加的设定之中,人类终究不能成为机器,所以它们要不发疯,要不就自杀了。”
“只有雅典娜是例外吗?”
“其实她也算不上什么例外,因为她并不算实验体的一员。因为她不像那些实验体,是通过基因技术筛选在培养皿中长大的,她是‘欧罗巴之光’克洛伊·徳洛姆听从了苏格拉底·奥纳西斯的蛊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科斯塔·卢卡斯低声感叹,“也许是这是造物主对我们黑死病僭越的嘲讽……”
希施完全忘记了广场上炽烈到发烫的战事,被科斯塔·卢卡斯所说的秘辛所吸引,她好奇的问道:“我们黑死病究竟为了实现什么目标?我们的这个组织的存在也太奇怪,太扭曲了,有些时候我会认为我们在做一些彻底改变世界的事情,有些时候我又觉得它在作恶……”
科斯塔·卢卡斯难得收敛了笑意,“所以,能让坚定的理想者背道而驰的,从来不是财富、美色又或者权势……”他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念诵一段隐晦而诡秘的咒文,“而是理念的不同。”
……
【103:1 以时光发誓。】
【103:2 人确实在亏折之中。】
【103:3 除非那些归信、行善,并且相互以真理劝勉,相互以坚忍鼓励的人。】——《xx经》
第一次里应外合以失败告终,试着出击的寺庙守军,分分钟就被敌军的优势火力给赶了回来。这让阿扎尔医生和塔梅尔大校不得不思考其他对策。此时他们的中间铺着一张做满了标记的城镇地图,两个人躲在走廊转角的窗户下面除了偶尔开枪射击,就是对着地图思索。其实开枪没有太大意义,敌人都躲在坦克和装甲车后,根本不冒头,而支援出去,想要接应冲进寺庙的酷儿德人,则被验证过,几乎不可行。
他们身边受伤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虽说都是轻伤,不至于太大的影响战斗力。但城镇中还没有来得及撤离的援军没有寺庙作为掩护,情形却不是很好。幸亏城镇的地形并不适合坦克和装甲车作战,空中的阿帕奇数量稀少火力有限,使得战斗并没有演变成屠戮,但形势对于酷儿德人来说还是难。
如今isis联军的坦克和装甲部队在寺庙周围的空旷地带组建了阵地,想要进入庙宇的酷儿德武装,则把人员主要集中在南面和东面靠近寺庙的建筑群中。寺庙和建筑间隔着的坦克阵地像是钢铁围墙,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想要用人海突破,就意味着酷儿德人必须付出不可承受的牺牲。
满头虚汗的阿扎尔医生和塔梅尔对着地图商量了一阵,始终没有能找到合适的战术,对方的装备优势实在太大了。眼见装填完弹药的阿帕奇重返战场,重机枪和火箭炮调戏似的射击。令躲藏在建筑间的年轻的士兵们就像是藏在草丛里的兔子,被当成猎物来狩猎,却无法还击,塔梅尔大校的眼睛变得血红。
“首领,这样下去不行。他们不该倒在这里,不该为了莫名其妙的事情而牺牲。”
“所以呢?”满脸倦容的阿扎尔医生放下了手中的枪轻声问,他的手在不停的颤抖,脸上身上全是灰色的汗水。
“也许我们可以试着和那个魔鬼交易,反正雷克茨卡医生和温蒂医生也该跑的足够远了,我们这个时候说出他们讯息,对方也不一定能抓住他们。”
“你不了解天选者,距离对他们来说完全不是问题。”阿扎尔医生闭了下眼睛,喘息道,“我不希望再听见你说这种话,塔梅尔。我说过不要上魔鬼的当,如果你轻信了他们的话,你只会被他们拖拽向地狱,越陷越深。”
“可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塔梅尔大校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他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在掩体之外,此时只要有个狙击手发现了他,随便一枪就能够带走他的姓名。不过他的运气很好,尽管上广场上战斗激烈万分,却没有任何一个敌军发现一扇窗户内的小插曲。
“战斗,等把没能逃走的兄弟姐妹接回寺庙,我们凭借地利,至少还能坚守几天。我已经打了电话给正府军,他们不会错过这个可以把所有isis恐怖分子一网打尽的机会。”
“那我们还得牺牲多少人?就算接回了一部分人回到寺庙,那两个魔鬼没有达到目的,就会轻易的放过我们吗?”
“害怕牺牲了吗?”阿扎尔医生说。
“我害怕牺牲?我的父亲和弟弟都死在战场上,我会害怕牺牲?”
“我不是说你害怕牺牲自己。”阿扎尔医生闭上了眼睛,“我和你一样,宁愿用自己的生命换取那些死在isis枪炮下孩子活下去的机会,他们还那么年轻,本该在学校,在操场,在图书馆享受生活,而不是,在这里浴血奋战,死无葬身之地,只能听闻几句祷告。可低头换不回和平的,塔梅尔,相信我。”
“请您让我试试看,哪怕能够拖延一点时间也好。”
“塔梅尔……”阿扎尔医生睁开了眼睛,严肃的说,“如果你还承认我的领导的话,就听从我的命令!”
塔梅尔大校沉默了许久,又一枚火箭弹摧毁了一间临近广场的房屋,躲在里面的酷儿德人仓皇奔逃,有些人退回了街巷,有些人慌不择路跑了广场,直升机上的机枪手像是在戏弄那些逃命的酷儿德人,机枪子弹如冰雹一般砸在一个逃入广场上的女兵脚下,装甲车上的isis恐怖分子发出了哄笑,所有人都逃出了枪,将子弹打在那个年轻女兵的四周。
飞溅的岩石碎片扑了惊惶的女兵一身,塔梅尔大校肝胆俱裂,他举起了手中的狙击枪,瞄向了半空中的直升机,“砰”的一声枪响过后,直升机立刻拉高,上升到了安全的位置。
这一枪似乎激怒了直升机上的人,接着子弹倾泻在那个可怜女兵的身上,满脸泪水的花季女兵瞬间被打成了马蜂窝。
“一群可耻的畜生!”塔梅尔大校握着枪的手上暴起了青筋,他面目狰狞的蹲入了窗台下的掩体,狂扇了自己的耳光,“都是我的错,我当初就不该把那两个异乡人带回来,我不该起了贪念,想要绑架他们获取物资!造物主!求求你,惩罚我吧!”
即便阿扎尔医生的身体像是在痉挛般的在微微抽搐,他却坚决的说道:“塔梅尔,这个时候忏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想办法把还活着的人接回寺庙才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阿扎尔医生急促的喘息了几下,有气无力的说,“塔梅尔,再给我拿几颗芬乃它林,我感觉我有点撑不住了。”
塔梅尔大校放下枪,低头在阿扎尔医生的口袋里摸索了起来,他从无比虚弱的首领的语气中听出来了,就算所有酷儿德人全都牺牲了,他也不会屈从的顽固决心。曾经在扎哈拉他们面临近乎一样的绝境,那个时候他们是不得不抗争到底,可如今明明有让流血的士兵们少牺牲一点的机会,阿扎尔医生却不肯用。塔梅尔大校从不觉得这样的圣徒精神有什么意义。只要能让自己的人少牺牲一点,他觉得任何手段都是光彩的。
尤其是在这样极端的情况下,“为什么不试试呢?为什么不试试呢?只是出卖两个无关紧要的异乡人而已……”他紧紧的握住了那个装着“芬乃它林”的药品,像是握着已经拉爆引线的手雷。
“塔梅尔……还没找到吗?”已经精疲力尽的阿扎尔医生靠在墙边嚅动着嘴唇问。
“找到了。”塔梅尔大校拿出了那瓶“芬乃它林”犹豫了一下,那急促的枪炮声仿佛恶魔的耳语,“我的直觉也没有出错过。”他想,于是他把那瓶“芬乃它林”放在了自己右口袋,从左口袋里摸出了“佐拉姆”,他将白色的药丸送到了阿扎尔医生的嘴边说,“首领……”
阿扎尔医生张开了干裂的嘴唇,塔梅尔大校快速的将药丸送进了阿扎尔医生的嘴里,他又将军用水壶递给了阿扎尔医生,喂阿扎尔医生喝了一口,当看到对方艰难的将药丸吞服下去,很快就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他才低声说道:“首领你先休息一下,我犯下的错误,由我来解决。不管我的决定是对还是错,都不可能影响到酷儿德人,所以事后我以死谢罪都行,哪怕将承受永恒的烈火的焚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