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5节
而这些毫无条件的付出,此时,才一个接一个地坠落在他的心上,如同燃烧的陨石,在他的心上爆炸。
一切的痛苦由他来承担。
虽然成默没有能够获得顿悟,依旧不清楚这种付出的意义所在,却明白了他该怎么做。
因为他也是这个家庭中的一员。
“我要杀光他们……”这个可怕的想法在他脑子里一闪而逝,却无比深刻,他的内心比任何时候还要冷静,还要澎湃。他想如果对着镜子,也许会看见一双他从未曾见过的眼睛,通红的满溢仇恨的眼睛。于是他垂下眉眼,没有让李济廷觉察他内心的想法,他知道以他的力量完全没有办法和强大的敌人抗衡,他还需要忍耐。
他不能发了疯似的咆哮,即便他想要这样做。他按下心中汹涌的情绪,抬头看向了夜空中那泛滥的星河,尽量平静的问道:“那是什么让你对人类还怀抱怜悯?”
“我先不回答这个问题。我先说说有关仇恨这件事情。”李济廷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用一种惆怅的语调说道,“在第二次战争期间我一直都在欧罗巴,但也清楚在故土所发生的惨剧。当时的交通远不如现在发达,天选者的力量也不像现在这般强大,面对一桩又一桩可怕的新闻,我彻夜难寐,可当时我所能做的确实不多。不过在我掌握了圣约柜的动向之后,星门和太阳花旗帜为了向我示好,纷纷加大了援助的力度。1945年的时候,我人已经护送圣约柜到了新乡,为了感谢我,度郎门询问了我要不要投掷原子弹。我毫不迟疑迟疑的回答道:是,我们需要这样做,以惩戒那些发动战争的国家。如果做错事情不需要付出代价,那会造成极为可怕的后果。度郎门赞同了我的意见。爱因斯坦知道这件事后极力反对,说核旦过于残忍,希望我收回决定,至少不应该将核旦投向无辜的人。我回答他,那里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他们生产了子弹,他们生产了枪炮,他们捐赠了口粮,他们踊跃的参加軍队,他们还为每一场胜利欢呼。在那里没有人认为战争是错误的,有错的是打了败仗的人。所以只有恐怖的死亡才能让他们反省……”
“我认为你做的很对。这是有理有据的正义执行。”
“那是从你的视角出发,但在那个年代,很多精英心中还存在国际主义精神。总之我的所作所为,在他们看来是一种背叛,尤其是我还把圣约柜给了星门,而不是太阳花旗帜。爱因斯坦因为这件事和我闹翻了,他指责我只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所以才做出如此残酷的决定……我对他撒了谎,我说正是我的身份让我迟疑了一会,并且在我们亚细亚,同态复仇代表着朴素的正义……后来,当核旦投下,爱因斯坦还专门把我骂了一顿,说我释放了一个可怕的魔鬼,说我会把人类推向毁灭。我也一度后悔过,仇恨似乎让我做了个不那么正确的决定。结果发现人类反而迎来了和平准确的说应该是核平,不管怎么说,在毁灭的危机下,人类迎来了休养生息的美好时光。再后来,我发现我还是错了,做错了事情的人忏悔不忏悔,根本不取决于有没有付出足够大的代价,而在于维护正义的力量到底是强大还是弱小,在于维护正义的力量公平还是偏颇。所以复仇本身的意义并我们想象中那么重要。”
成默沉默了须臾,“所以你现在后悔将圣约柜交给星门了吗?”
“你得了解一件事……”李济廷耸了耸肩膀,很随意的说,“人不可能每一步都正确无误,而且有些事情当时是正确的,时过境迁才变得不正确。我的人生实在太长了,长到我不想回头看,也懒得批判自己曾经犯过的错误。”
“我不在乎什么意义不意义,我不想思考那么多深刻的道理,我现在……”成默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失控,“……只想要那些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李济廷不置可否的说:“再回答你前面那个问题,为什么我还对人类心怀怜悯。”他将双手插进了口袋,用一种玩世不恭的语气说,“我一度对人类的未来没有丝毫信心,我想世界上真有天堂和地狱,那绝对是件好事。可世界上没有什么造物主,没有天堂,也没有地狱,只有人间,可惜人间没有一条可以用来计算罪恶的公式,让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直到有一天我来到了那个核旦爆炸的地方,那是个寒冷的冬天,我坐在一座因为核旦轰炸而废弃掉的公园的长椅上喝咖啡,一个流浪汉在我后面不远处等待,他以为我看不到他,但我能够感觉到他的一举一动,最开始我以为他对我图谋不轨,后面发现他只是在等待,于是我故意走开,才知道他只是在等我扔下手中的瓶子。我为我的多疑感到歉疚,给他买了一些够吃好几天的食物,本以为他能安静的度过好些天,不用来这种危险的辐射区。结果没有想到第二天就看见了他。接着好几天我都看到了他在充满辐射的地方穿梭,我感到奇怪,于是问他,怎么你又来了。他说,没办法啊尊贵的先生,我还有家人需要养活。我问道,那你的家人呢?为什么他们会让你干这么危险的事情?他笑着说道,我的妻子被炸断了双腿,我的儿子残疾了,我的女儿因为孩子死了,所以疯掉了,现在全家人都靠我养活……我已经忘记了当时我是什么心情,我只觉得人类多渺小啊!人类的存在毫无意义。活着还有太多折磨需要承受。可这么多人都努力拼命的活着,为了自己,为了家人,试图抓住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希望,人类又显得如此伟大……一侧是因为战争他们所犯下的罪行,一侧是因为家人而竭尽全力的付出。这让我感到困惑,我究竟该如何认识人类?”
“人类是多面的,一个好父亲也可能是刽子手,这并不冲突。”成默回答道,“善行需要得到嘉奖,恶行必须得到惩罚,这才是这个世界需要的。”
“这是肯定的。我只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知道该如何认识人类,就像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所说的‘人类的本来面目’?他说,要以人类的本来面目来爱人类。人类的美德到底是我们美化出来的,还是本来就有的?也就是那个古老的问题人性本善还是本恶?就我的人生经历来看,这个问题实在太令人痛苦和迷惘了。人类没有一个整体的美德,因此我在个人和自由与集体和社会之间摇摆。到了今天,自由主义似乎走到了末路。我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我知道每个阶层有每个阶层的罪恶,尤其是在战争中,犯错的更多是顶层而不是底层,不幸的是,代价往往由底层所承担。”李济廷看向了成默,“所以我们要消灭的是罪恶顶层,不是底层。要净化的,是整个人世,而不是某个族群。”
成默摇了摇头,“恕我直言,在当今世界,这是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我认同自由主义走到了末路,却不觉得后者是可以实现的未来……”
李济廷笑了笑,拍了拍成默的肩膀说道:“我无所谓,反正已经不关我的事情了。”
成默清楚这句话的意思,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即使有了黑死病,成为了第二神将,他的力量与星门来比还是远远不够,不过多多少少看到了曙光。他再次摇头,低声说道:“想要就这么撒手不管,可没有那么容易……”他转头注视着李济廷,“这幅烂摊子,可有你不小的责任。”
李济廷好整以暇的说:“你就说你愿意不愿意接手这幅烂摊子?”
“我不想……”成默叹息了一声,“可我别无选择。”
李济廷打了个响指,“那就好。我终于可以卸下重担,过一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生活了。”
成默冷笑,“有这么容易吗?”
李济廷抬头仰望繁星似海的天空,“在这之前,我还是得弥补一些我曾经所犯下的错误的。”
就在这时伊甸园的方向传来了轰鸣,剧烈的光芒照亮了夜晚。
李济廷惊讶的说:“没想到雅典娜不是载体都能突破次元空间……”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整个伊甸园都天摇地动,他苦笑了一声,“我们得赶快过去,还要不过去,雅典娜会把整个伊甸园都拆掉。”随即他又骂道,“d,我担心个啥,反正这里已经不是老子的地盘了,随她去吧!”
“还是快点去吧!”成默说,“说不定这里是你养老的地方……”
……
十六时,第七舰队重返華旸,第四神将约翰·克里斯·摩根和第五神将艾尔弗雷德·伊雷内·杜邦,以及第七神将查尔斯·福特,全都来到了乔治·布希号上。
艾尔弗雷德·伊雷内·杜邦一向和第四神将约翰·克里斯·摩根不对付,因此当第四神将飞抵乔治·布希号时,由斯特恩·金代表舰队在甲板上迎接了第四神将。
斯特恩·金看到打扮的像是西部牛仔吊儿郎当的约翰·克里斯·摩根,在海风中,率先抬手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摩根神将……”
嚼着口香糖的约翰·克里斯·摩根伸手主动和斯特恩·金握了一下,然后用肩膀狠狠撞了下对方,满脸诚恳的笑着说道:“哦~斯特恩,我看你脚步虚浮,眼眶发黑,一定是片子看多了。”
龇牙咧嘴的斯特恩·金回答道:“毕竟不像大人情人遍及五湖四海,我们这种吊丝,也就只能看看片聊以自慰……”
“没什么区别,斯特恩。我一向都认为,喜欢看片的人踏实、执着、不斤斤计较。”
“怎么说?”
“找片两小时,下载一小时,然后完事一分钟……这不刚好是踏实、执着,不斤斤计较的表现吗?”
“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斯特恩·金嘟哝道。
“走吧!别耽误时间!”约翰·克里斯·摩根揽住斯特恩·金的肩膀,“让我看看艾尔弗雷德那个优等生现在是什么表情,我一定要好好欣赏一下……”
诸神的黄昏(69)
斯特恩·金迈步向着舰桥的方向走,海风撩起了他稀稀拉拉的几撮金发,和约翰·克里斯·摩根的光头在阳光下相映成趣,“他和查尔斯在作战指挥室。”顿了一下,他有意无意的说,“看上去传闻是真的,说你和艾尔弗雷德关系不是很好。”
约翰·克里斯·摩根撇头看向了斯特恩·金,“你不觉得艾尔弗雷德这个人很不好打交道吗?古板、无聊……还假清高……”他笑了下,“我觉得你这种满口谎言的骗子和他的关系也不会好。”
斯特恩·金耸了耸肩膀,“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艾尔弗雷德,但作为同事还算不错。至少比你这个嘴臭的秃子要强点。”
“我嘴臭?”约翰·克里斯·摩根“哈哈”一笑,“我认为我嘴臭只是因为你不是女人,认识我的女人都说我的嘴很甜,尤其是和我亲过嘴的女人。”
“我终于知道艾尔弗雷德为什么和你关系不好了。”斯特恩·金故作严肃的说,“因为他不是女人。”
“不,恰好相反。”约翰·克里斯·摩根微笑了一下,若无其事的说,“是因为他的女人。”
斯特恩·金预感知到了约翰·克里斯·摩根将会说出个惊天的八卦,他知道不该嘴贱多问,作为一个与情报打交道的官员却本能的快速问道:“什么意思?”
约翰·克里斯·摩根叹了口气,“他总认为我和他的妻子有什么超过友谊的关系。”
斯特恩·金打了个寒颤,先是兴奋的张大了嘴想继续旁敲侧击,但多年的工作经验告诉他,神将之间的私人矛盾也相当于国家级机密,这种事情不知道能多活几年,于是他强压下了追问的好奇心,闭上了灌满腥咸海风的嘴。想到等下得调和两位神将见面所带来的腥风血雨,他又变得紧张,左思右想,最后还是苦笑着说道:“说实话我觉得你不该来这条船上,我们电话沟通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