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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有所寄托的谎言

 

小说要怎麽办?要开营利吗?还是当成兴趣?考大学的话要读哪间?哪个科系?……糟糕,一开始思考就发现,要思考的问题还真多。

「我吃完了,先去放餐盘。」

「啊、好。」

我看着许哲凯的背影,再望向教室时钟时赫然发现午休时间快到了,连忙加快速度扒饭,但那个话题却始终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同样挥之不去的还有许哲凯的表情。

总觉得,他好像有些落寞。

月光从窗外透进室内,晕染着薄纱内窗帘的轮廓,但由於角度的关系,那道光芒丝毫碰不着坐在书桌前敲打着键盘的我,当然更有可能的原因是微弱的月光敌不过我桌上的那盏台灯,加上没有通电的室内大灯,完全就是眼科医师会列为「用眼状况反指标」的标准环境。

而我的耳朵上还挂着耳机,里头并不是平常会播放的音乐,而是和早上刚被我钦定的御用绘师的通话。先不提「钦定」和「御用」两个词会不会显得太过自以为了一点,总之我和她约好了要进行共同作业。

「林沐夏。」

「怎麽了?」

「你有烦恼过自己的出路吗?」

电话另一端的少nv在听见我的问题後,发出了像是在思考的声音。「大概会继续画下去吧,然後可能会偶尔接个案子这样,不过应该还是会考大学,只是还在想哪条路b较好走。」

「真是品学兼优的绘画大师说来才有可信度的出路。」

「你也差不多吧,以对外形象来说。」

「那不叫对外形象,那是擅自将他们自己的认知套用在我身上。」

「你讨厌那样子?」

「反正是称不上喜欢。」

「那样的想像不是挺好的吗?」我听见了另一端的轻笑声,是相当轻柔的声音,不得不说林沐夏自身的特质确实非常贴合我从施煜纬那里听来的温柔婉约形象。「反正对你也不坏,就将错就错如何?顺便再把自己一部分的态度修正一下,我想你的人缘会b现在好上许多哦。」

「我对自己现在的形象非常满意。」

「就算疏远其他人?」

「你那样就没有疏远吗?」

「我只是装了点皮毛,对待朋友还是很认真的哦。」

「……你不讨厌被别人擅自施加各种想像在自己身上吗?」

「他们给我设计了个挺好的形象啊,我为什麽要讨厌?」

「是哦。」

「你是因为这样才讨厌和人交流的吗?」

「……」显然林沐夏那支撑着她创作者身分的观察力在此时确实地发挥了作用,不然不可能如此jg确地戳中我想藏匿起来的核心。「可以这麽说吧。」

「你和我想像的有点不太一样。」

「什麽意思?」

「我听说的叶映彤是一个成熟、稳重又略显冷淡的nv孩子,但现在看起来你倒是有着很可ai的一面呢。」在我来得及说出「可ai什麽」之类的质疑之前她就很贴心地进行了补充:「在人际相处方面真是单纯得少见,听起来你仅凭自身的感x为社交圈订定了很严格的标准,同时很固执的按照标准与人相处。」

「……」

「这麽漂亮的nv生,眼光却jg明到有点可怕,从这方面说的话你给人的感觉倒是很符合你的形象,黑se长发和总是面无表情的脸,大概是大家把这种气质跟成熟冷淡ga0混了吧。」她似乎自顾自的得出了结论,而且还在接下来的发言中似乎逐渐暴露出作为绘师的本x:「不过齐浏海给人的感觉有点稚neng,如果要显成熟的话……要是烫大卷变成波浪旁分、然後制服换掉变成套装应该就能完全抹煞掉那种感觉了,平底……不对,跟鞋好了,你再稍微高挑一点会更有气势——」

「现在不是在做我的人设,请冷静一下。」

「不过,为了维护那些标准,感觉需要付出的可不少,如果能坚持下去就好了。」

「唔、嗯,也还好吧。」我的脑海里飘过了那张总是相当淡然的脸。「也是有不会因为传闻擅自对我下判断的人,像许哲凯就不会,应该说感觉不管是怎样的事他都见怪不怪的。」

「……那家伙确实是那样的人没错啦,还有韩宥颐的吧。」

「要这麽说也是,总之还是有认识了很开心的人,不过施煜纬就算了。」

「嗯,他的话就算了。」

我和林沐夏同时笑了出来,但在收住笑意这件事上是她快了我一步:「不过,我可能、还满羡慕你这样子的。」

因为许哲凯吗?

当下我当然没有这麽回应她,但看着明亮的月光透过薄纱窗帘照进室内,我的思绪彷佛月光般一片空白,又像窗帘的尾端飘忽不定。

我没想过,我这样的处世之道会有人羡慕。

起先因为那些稚拙又纯粹的恶意,为了与之对抗而产生的装甲,居然也会成为令人憧憬的存在。

「说真的,羡慕那种东西可不是好事哦,林沐夏。」

我喃喃自语着,虽然我从来没有後悔过与他人保持着那样的距离,毕竟也是经过了那样的筛选才出现了吴孟佑、韩宥颐与许哲凯,但林沐夏口中所描述的那个带着些许谎言的世界,意外的并不让人像之前那般抵触。

是因为我长大了吗?

随之也习惯了充满客套的社交礼仪。

或许,不只她对我感到羡慕。

如果我是在一个更加单纯、更加宽容的环境下成长的话,会不会也能拥有那样的

「想太多了呢。」

毕竟现状就是,我之前所待的世界可没有这麽友善。

所以,才更加的羡慕起能那样思考的林沐夏。

「真好啊……」

我也希望以前就能遇到一个像许哲凯的朋友。

呃,虽然是有遇到用了另一种方法帮助了我的吴孟佑。

我捏了捏我的脸颊,非常不悦地发现我的嘴角又因为那家伙而上扬了,为了消弭那样的笑容,我翻了个身,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但,依然不能否认。

那时的他,曾经是、我的……

***

小时候。

每个人都会有的时期。

那时候的我,并没有发现到自己所拥有的、如今被我运用在小说写作上的观察力,但隐约还是能感觉到自己与他人有着些微的不同:

我似乎,b他人更容易收到针对着自己的情感,无论是正向的,又或者是负面的。

「叶、叶映彤,我喜欢你。」

「欸?」

第一次收到诸如此类的字句是在我小四的时候,那时我的手上甚至还握着笔正在烦恼着数学题,而对方是总一直捉弄我的同班同学,班长、成绩优秀但略逊於我,我对他的印象并不差,却也没有多余的想法,因此并没有多做思考就脱口而出的回应是——

「抱歉,我不喜欢你。」

「……是吗,没事,我才是,抱歉呢。」

最一开始就只是这样的事情而已。

即使人数渐渐多起来了也没有到小说里的校花那种等级,差不多保持着一个学期有四五个人的程度,因为真的对谁都没有特别的想法,想法单纯的我就只是来一个拒绝一个,直到麻烦找上门的瞬间——

不对,其实并不是那样。

在那之前我就略有察觉了,某些nv生之间对於我的窃窃私语。

但是,直到我被那之中b较有勇气的三个nv孩找上门、并擅自被贴上「做作」、「假掰」、「不替他人着想」的标签後,我才终於发现那些并不是错觉,还有、我究竟在人际关系中犯下了多大的失误。

然而已经无法挽回。对於那年纪的小孩来说,在人际关系上的挫败无异於si刑,而忍受不了架在脖子上的铡刀的我,在某一天中午跑到了图书馆躲藏了起来。

而出现在那时的我面前的,就是才刚和我同班不久、但因为少见的让我在成绩上退居二位,因此我对其有着强烈印象的吴孟佑。

「你不舒服吗?」

「……蛤?」

然後,劈头就来了这麽一句。

我开始觉得,那些我对於他实力的预想可能是我高估,不、绝对是我高估了。

毕竟,到底有哪个聪明人会在nv孩子蹲在图书馆角落的时候,问她「你不舒服吗」这种问题的啊?我又不是躺在保健室病床上。

但大概是被吴孟佑的呆给震慑到了,我居然也只是愣愣地老实回应了他:「我不想待在教室里。」

「是吗。」

接着,他居然就跟着我坐在了图书馆的地板上。

「你不回教室吗?」

「我说了,我是来找你的。」

「……」看着他平静的侧脸,我完全ga0不懂吴孟佑在想什麽,却也察觉到心中原本因为被排挤而涌生的不安正在逐渐散去。「为什麽要来找我?」

「因为你今天没有在教室吃午饭。」

「……你在,担心我?」

「嗯。」

「欸?」

然後,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你真的没有不舒服吗?」

「什麽不舒服,我是在哭啦。」

说真的,这时候还不知道为什麽坚持要说我不舒服的吴孟佑,突然让人觉得有点可ai。

即使是因为突然安心下来落泪了的我,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而看到我一边哭一边笑出来的丑模样,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吴孟佑似乎也g起了嘴角。

我因为吴孟佑的态度而坚定起心智、正面与其他人杠上的事情,是後话了。

其实吴孟佑做的事情,很简单,非常简单。

但就是这麽简单的一件事,说着「喜欢我」的其他人都没做,而那些讨厌我的人不想做。他们不会知道,那时候他们差点毁掉一个人。

但是无论如何,我还在这里。

带着武装……和其他愿意为我做到那一件简单小事的朋友们。

「那,哭完了吗?」

「嗯,哭完了哦。」

***

只是,如果是现在的话。

是不是,我能稍微卸下武装,再更客观一点的看待,他人对我的想法呢?

「所以说啊,那个复赛到底该怎麽办呢?」

「你这话拿来问被淘汰的人合适吗?」

「当然不合适吧,所以我才不去找韩宥颐聊这个的啊,你稍微t会一下我的用心良苦嘛。」

「嗯,我完全明白了,我现在是被要求t会一下完全没被用在我身上的用心良苦呢。」

一如往常的许哲凯连讽刺都薄弱得微妙,我摆出了一张灿烂的笑容,接着想也知道的被他完美忽视。「你就陪我讨论一下接下来的选曲嘛,谁叫某人和我一样是前·流行歌唱社员。」

「我说不要你也不会让我拒绝的吧。」

不,姑且还是会的,但许哲凯这麽说就是代表他同意了,说真的他这麽好哄真的没问题吗?虽然还是一样轮不到我说这种话。

「我之前跟韩宥颐说,想唱日文歌。」

「那不是很好吗?」

「可是我仔细想过了。」

「嗯。」

「我不会唱日文歌啊。」

「……」许哲凯的眼神应该不是在鄙视我吧?「那你真的很敢说耶。」

「所以啊,就想来问你有没有涉略的……」

「没有。」

「不要回答得这麽快嘛。」

「就算让我晚十秒回答也还是没有。」许哲凯略微眯起的眼睛应该真的不是在鄙视我吧?「话说,明明不会唱日文歌为什麽那时要说那样的话?」

「啊、这个……因为想要挑战自我?」

因为想要颠覆那些自以为了解我的人心中的印象——这种理由,说出来会被毫不留情的吐槽吧。

而且,现在也不是为了这样孩子气的理由。

「我第一次看到这麽不合时宜的挑战自我法。」我刚刚好像被下了个过分程度很微妙的评价,但许哲凯接着就拿出了手机。「不然来查查看有什麽你b较适合的歌好了。」

「欸,现在?」

「不然呢?再两个礼拜就要复赛了耶。」

「是没错……」总之我先凑到了许哲凯身边。「你要从谁的歌先找起?」

「唔、之前那个唱动漫歌很有名的elisa?」

「欸——」

总觉得,这家伙意外的来兴致欸。

「你在听什麽?」

「日文歌。」

「我问你吃什麽的时候你会说『吃食物』吗?」

「你们一个个的最近都对我很不客气耶……」

「你说什麽?」

「没,没说什麽。」我摘下耳机,试着对我面前的家伙摆出没有任何意义的高傲表情。「我在听一首叫盒中花火的歌。」

「嗯……夜冈的歌?」

「你怎麽知道?」

「我有在听啊。欸、一边耳机借我。」

我ch0u了张卫生纸意思意思的擦一下耳塞的部分,接着将那边的耳机放上了施煜纬摊开的掌心。「你也会听哦?」

「超bang的好吗。」随着我按下播放键的举动,他的脸上也露出了享受的神情。「原来你听到副歌了啊,这部分层层堆叠出来的爆发真的超漂亮的。」

「我歌唱b赛想唱这首歌。」

「……蛤?」

「怎麽了?」

「你要在台湾的高中的歌唱b赛里唱日文歌?」

「规则里哪都没说不行吧。」

「虽然是这样……不对,你会日文吗?」

「嗯、不会。」

「你si都别想给我唱。」

「你的态度是不是突然有点偏激?」

「我不能坐视你去w辱夜冈的名声。」大概是为了做效果施煜纬拍了一下桌子,大概是经过刻意控制的,音量恰好落在「有份量」和「引起其他人注意」之间。「就算台下大概包含评审在内都听不懂你在唱什麽,我也不容许你用蒙混的方式将夜冈的歌词带过去。」

「我才没有要做那种事好不好,歌词当然是要学啊。」

「学霸就是能把学一样语言讲得这麽简单啊~」

「闭嘴。」

「你们要不要去吃饭了?」

「啊、许哲凯,你是来给叶映彤送餐具的吗?你这样会把她给宠坏哦。」

「我再说一次,施煜纬你给我闭嘴。」

事到如今,虽然偶尔还是会感受到朝向这边的视线,但已经没有同学会因为「我跟韩宥颐以外的人讲话」而感到讶异。

许哲凯的淡然、施煜纬从戒慎恐惧到自在过头的转变,事到如今我也习惯了不少,虽然後者总让人萌生想揍他的冲动。

「小彤~我们去吃饭~」

「啊、你晚了一步,刚刚这家伙b你早一点来约叶映彤了。」

「什、什麽,许哲凯你居然背叛我了吗?!」

「不,说什麽背叛,我只是来问他们要不要吃饭了而已……」

「嗯,一起去吃吧。」

像这样四个人一起行动,慢慢的也变成了我的日常。

我的日常已经不再需要我摆出防备一切的态度来面对了。

「叶映彤,你在笑什麽?」

「觉得歌唱b赛真令人期待,还有施煜纬真是没救了。」

「嗯,没救了。」

「嗯,真的。」

「……韩宥颐小姐,你是不是被他们两个带坏了?」

***

「画完了?」

「对哦。」

「我们昨天不是还在讨论人物设定吗?」

「嗯,这部分我和你的记忆是一样的。」

我一脸讶异地看着林沐夏,之所以不是一脸怀疑是因为这个少nv表现出来的得意姿态让任何的疑虑都无从见缝cha针,尽管她刚刚吐露出的工作进度离谱得非常值得怀疑,但她接着就从自己带来的……画纸收纳袋?里ch0u出了几张标准的四开图画纸。「喏,封面和主要角se立绘,你自己看吧。」

「……你是手绘哦?」

「对啊。」

「那个帐号的图,就是扫描之後上传而已?」

「唔,有时候画纸有什麽皱摺y影什麽的还是需要後制一下的,但我尽量都不动到图本身就是了。」

「你好厉害。」

「……谢谢夸奖。」

听见我的称赞後她有些不自然的拨弄了一下头发,但我没有把心神拿去t悟她的情绪波动,而是认真地开始检视手上的作品。

并不是线稿,而是货真价实的完成品。

以及,也许是我眼力差,但我真的没有在满布水彩颜料的画纸上看出来铅笔描线的痕迹。

「可怕的人啊。」

「欸?你有什麽评价吗?」

「没、没事。」

我并不擅长画画,不擅长到就算想为自己笔下的人物抓个形象也做不到的等级,所以我并不知道这是不是常态,不过在我看来林沐夏具有相当恐怖的绘画水准,把我原本就知道的画风和成品表现先暂放一边不谈,短得惊人的作画时间以及不若电绘、一下笔就无法挽回的作画媒介选择,都足以让我对她画技的评价再拉高几个等级。

不过……

「你,熬夜了吧。」

「稍微。」她露出了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灵感一来就顾不上睡意了。」

果然,她脸上显露出的疲态,并不是我的错觉。

「谢谢你。」

「谢什麽?」

「你为我的作品做到这个程度。」

「也是因为你的作品让我够感动啊,我也不是每次状态都会这麽好。」

「是哦,那我谢谢我自己好了。」林沐夏笑了出来,太好了,看来她没有注意到我刚刚的局促。「原画你还是收着吧,回家的时候再传给我图档,我会记得把你的帐号放在小说简介的。」

「那,我也先谢谢盈丹老师帮我增加触及罗。」

「不客气,那孜老师。」

「……」

「……」

「……」

「……」

「那个,我们还是换回平常的称呼吧?」

「嗯,这点我赞成。」

「盈丹、老师……」

我正脸朝下趴在桌上,盈丹老师,光是想到这个称呼脸就烫到想再用额头撞几下桌板,但我没有拿头骨跟实木板by度的兴趣,主要是因为那头骨外面覆盖的是一层具有痛觉神经的皮。

说起来……的确是有这种称呼法来着。

应该说,平时留言区就一堆在下面用「盈丹老师」称呼我的读者们,太过习惯以致於林沐夏叫我的时候我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还连带着被影响用「那孜老师」进行了回应,但在现实中第一次被这麽称呼的羞耻感还是涌了上来,虽然稍显晚了点。

说到底,我才16岁耶。

老师这种称呼,总觉得实在是成熟到我有些难以驾驭啊。

「不对,b起这个……」

我猛然想起了因为羞耻感而被我抛到脑後的正事,连忙重新握上滑鼠按下了笔电上显示的通知,刚刚就是因为恰巧看到了来自林沐夏的讯息,才十分不恰巧的想起了白天那令人想挖洞躲起来的意外事件,没事的、叶映彤你冷静,现在重点是林沐夏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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