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er0
休旅车缓缓驶进山路,背着海的方向前进。道路上能见得的车辆仅他们一辆,在这对旁人而言平凡至极的日子,也仅有她会特地空下这天来悼念友人吧。怀着这般思绪,何泉映低下头望着腿上的洁白花束,往日记忆又浮上心头。
有许多事她如今依然不明白,好b对方究竟喜欢何种花。明明高中同窗两载,她也曾自以为对身旁的人很是了解,彼此可说是推心置腹、无话不说的关系——直到那天之後,何泉映才恍然明白,自己其实什麽都不懂。
如果当时多加留心,又或者在连自己也不晓得的细节上注意一些,此後的结局或许会全然不同。
自那时算起,也已过去四余年,一切变了很多,又好像什麽也没改变。
好b她举家搬到了台北,离开那一年四季约有三百日都能看见晴朗天空的台中,也好b在大三时家里多了一位新成员,才来几个月就长得b七岁的柴可夫斯基大了。
只是,当她连大学都读完了,在夜深时翻开高中毕业纪念册、点开手机云端相簿时,那份思念与悔恨却依然如初。
「小映,我跟爸爸到附近走走,你好了再打电话给我们喔。」
听到母亲的嗓音时,何泉映才回过神来,发现车辆已抵达入口处,便在点点头後,背上随身小包下车了。
今日yan光明媚,蓝天白云是高中在c场上抬头仰望时总能看见的样子。犹记高三上准备学测的那段时间,她与友人们总会一同到司令台上复习,偶尔来个考题battle,输的人便要下去跑圈四百公尺的c场才能返回。
墓园位处北海岸的风水宝地,背山面海,听闻有许多名人与达官权贵都下葬於此,可何泉映倒不在意这些,总认为这些都是安慰生者的表面功夫罢了。
捧着浅蓝se包装的百合,她循着每年总会经过的路线前往目标区域,不时低着头确认手机内存下的园区地图b对。一路上排列整齐的石碑上满是逝者的姓名,有的上头还刻着一段话语,她对旁人的想念不怀着兴趣,便没有驻足细看。
一阵微弱香气窜进鼻腔,她回头看了一眼方才与自己擦身而过的男子,对方身着黑灰se衬衫,步伐稳重,看来也是前来探望自己心中的重要之人。
仅仅一瞬,她脑中浮现了「或许是他」的念头,却旋即打消了这番猜想。即便真是那人又如何?他们早已成为再无交集的人,所有意义荡然无存。
不过她倒是对这人身上的味道有些在意,说白点便是挺喜欢的。
标准的木质调香味,像极了她在打开外婆家原木ch0u屉时的气味,也像在庄严佛寺中令人心神稳定的淡淡香气。
要是那阅香无数,家中有一整柜香水的家伙在这,肯定能迅速答出品牌与名称吧——她莞尔,而後不再细想便继续前进。
瞧见熟悉的高中毕业证件照,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一群同学讨论着该摆出什麽ga0怪的姿势与表情,无奈最终都被摄影师驳回,最终成果是全班清一se的不露齿笑容。
相片中的人影挂着一如往昔的恬静笑颜,他的笑容永远停在了这个瞬间,而被留下来的人则渐渐变老。
今天是他的生日。
何泉映忍不住想着,若他还活着,会许下什麽样的心愿。
是当初来不及说出口的吗?又或是其实那些事他从不打算宣之於口?
「生日快乐。」
怀揣着千言万语,何泉映放下手中的花束,在回眸望了眼平静的蓝後,最终只留下了转瞬间便被海风吹散的四个字。
周三下午的咖啡厅内,座位区坐满了形形sese的客人,有些像是从早上点了一杯咖啡便坐到现在,桌上放着一台平板的大学生,有些则是穿着衬衫正装,不晓得是在谈公事或者闲聊的男nv。
店内的采光良好,午後不灼人的日光透过透明的大片玻璃门洒进室内,温暖了带着寒意的秋日,也替白se系的装潢增添了些许活力。
「您的千层蛋糕好了,如果没有要马上吃的话,冷藏可以保存三天,冷冻五天喔!谢谢光临,请慢走!」
将纸袋递给卷发nv子後,何泉映照着p叮咛道。在挥挥手送别对方後,她见同事在旁装咖啡,便顺势接手了点餐的工作。
眼角余光瞄到下一位客人是位男x,她挂起招牌的礼貌笑容开口:「您好,请问要点什……麽?」
当抬眸与来人四目相交的瞬间,她呆了几秒,而那人眼底也透露出一丝惊诧。
她望着对方带点棕se的眼瞳,总觉得有gu莫名的熟悉感。
简直就像长大後的——
「我要外带两杯中冰美,谢谢。」清晰的指令唤回她的思绪,面前的男子穿着略带皱褶的白衬衫,脖子挂上了附近特约公司的员工证。
何泉映心一顿,视线悄然移至对方证件上头的姓名。
徐靖泽。
她方才究竟在期待些什麽呢?
长得相似、姓氏一样又如何?全台湾两千多万人,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样貌神似的自然也不少。
而且那人可不喝咖啡,嫌苦。
「一共是两百三,统编载具需要吗?」她熟练的c作pos机,在名为徐靖泽的男人回应「要载具」後刷了他手机萤幕上的条码,「旁边稍等喔,谢谢。」
她见後头没有在排队等待的客人了,便兴致一来ch0u出围裙口袋内的麦克笔,在其中一个塑胶杯上画了几笔。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便完成了男子的脸部q版速写,还在底下写上「haveaniceday!」并附赠一个笑脸。
在并不忙碌且碰巧遇到感兴趣的客人时,这便成了她工作时的小小乐趣。
今日的台北天气很好,她希望对方能度过美好的一天。
虽然已经下午两点了。
手握两杯冰美式咖啡返回办公室後,徐靖泽走到了同事的办公桌前,「你们的冰美式来罗,请用。」
老实说,他很希望在那间自己第一次去的咖啡厅内多待一会儿,无奈晚点要开会的简报还没修改完成,他没法为了私心抛下工作。
阿楷皱眉,不明白方才还因为猜拳输了而必须跑腿的好兄弟回来後怎麽就变得满面春风,还对他们莫名礼貌不少,「路上遇到大n妹?看起来怎麽这麽爽?」
「没什麽。」徐靖泽像个傻子般嘿嘿笑了两声,心情愉悦到懒得这口出狂言的家伙计较,「这两杯就算我请你们的。」
没有个鬼——阿楷与小雷同时在心里吐槽着。
没事会突然脸se大变,一改方才出门前满不情愿的模样,甚至说这两杯咖啡要请他们喝?徐靖泽可不是这麽大ai的人。
「懂了,有yan遇了。」阿楷弹了个响指,语气笃定。
小雷半信半疑,仍感到不解,「靖泽不像这种人啊……」
徐靖泽手cha口袋,没打算理会两位同事便返回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工作,而没说出口的是,刚刚短暂的外出的确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yan遇。
「啊。」半晌,他想到了些什麽後拖着椅子滑到了小雷身旁,指着上头有可ai绘图的塑胶杯说道:「喝完後杯子别丢,洗一洗後给我。」
小雷与阿楷交换了一个眼神——莫名其妙,不对劲。
都说nv人ai八卦,其实男生也不遑多让,怀着满腔好奇,他们二人决定要在下班前将真相给问清楚。
何泉映并不是很喜欢上周五的班,因为这天的来客数相较前几日都要来得多,有时客人一个接一个,她与同事都忙不过来。
她端着两盘松饼,小心地朝位置靠近门口的客人送餐,而当她正准备返回备餐区时,玻璃门被推开,挂在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声响。她没多加理会,毕竟客人进门并非稀奇事,要不是她听到意外的呼唤,想必也不会回头——
「泉映。」
她瞪大眼,迅速回头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两天前那长得像她故人,并买了两杯大冰美的男子正站在门口朝她挥挥手,脸上挂着温暖却令她毛骨悚然的笑,「早安,昨天都没看到你。」
好可怕。这是何泉映的第一个念头。
虽说她的制服右x口处的确别着名牌,可通常是方便员工之间辨识用,正常客人并不会特别去注意。
是正常客人的话。
况且从对方所言听来,他说了昨天「都」,难不成这人昨日早中晚都各来一次?
而且徐靖泽为何要带着那般笑靥唤她的名字?她会忍不住被拖进回忆的。
「我只是打工的,昨天没班。」她的声音流露出一丝距离感。
奇怪了,她别理会这怪人不就好了?
她撇头正要逃开,徐靖泽又道:「对了,你画的杯子很可ai,我把它放在办公桌上。」
不得不说,有点变态。
「不好意思我还要工作……」她委婉暗示自己并没有聊下去的yuwang,也是在她回答後的几秒,她瞧见了徐靖泽眸中显而易见的失落。
像只委屈小狗一样可怜的盯着她是什麽意思?
徐靖泽垂下头,识相的退了几步後眼看就要拉开门,却在下一刻再度折返。
有完没完——何泉映默默翻了个白眼。
「你哪时候下班!」听到问题的瞬间,她彷佛都要见对方身後长出了小狗尾巴,兴奋地朝她晃呀晃。
「三点。」她还是心软了,依旧跟高中的自己一样没骨气,不懂得拒绝他人。不少朋友都曾告诉过她这样的x格容易吃亏,可她想,何泉映或许就是这样的人,没法改变。
看着打卡钟上三点零五分的时间,何泉映将写有自己姓名的打卡纸放进机器内,随後走出休息室,对着还在工作的夥伴们挥挥手,「我下班罗!」
「再见!」与她同岁的同事伶雯朝她眨了单边眼睛,「晚上的局真的不去?」
何泉映尴尬笑了两声,她虽与伶雯关系不错,可对方ai热闹,交际圈神通广大,今日下班後还要去参加一位知名网红的生日派对,伶雯这几日一直邀她一同参与。
她的虽在升上大学後个x外向了不少,不过依然不是一个喜欢吵闹狂欢的人,一连婉拒了好几次。
不得不说,伶雯这样的x格还真像她某位从前的朋友。
推开玻璃门,一阵带有冷意的风迎面而来,何泉映稍稍颤抖,随即将本挂在手臂上的针织外套给穿上,免得着凉。
近日的天气忽冷忽热,不习惯注意天气预报的她总在打开家门、离开不高於摄氏二十六度的室内後,方能知晓今日该穿什麽好。
不过今天的天空倒很美。不像夏日那彩度过高的湛蓝,混了点洁白的柔和浅蓝是她更喜欢的样貌。
然而何泉映没注意到,在她伫足片刻欣赏蓝空美景时,有个人正在背後悄悄朝她靠近。
等她听见脚步声时,两人已在咫尺之遥。
「泉映。」或许是与那熟悉的嗓音颇为相似,还没转头她便认了出来说话的人是谁。
怀着戒心,转身後她往後退了两步,「请问有什麽事吗?」
由於今日从早上七点便开始上班,加上自从前天见到徐靖泽後,一连两日她都睡不安稳,此刻她只想赶紧回家休息,躺在萨里耶利蓬松柔软的毛上睡个好觉。
这般劳累的何泉映自然只能把笑容都留给上班时间,在下班後可没有余力再给对方好语气。
「我叫徐……徐靖泽,在附近公司上班。」徐靖泽指向不远处的金控大楼。
她正想接话道「我知道」,却在开口前脑中冒出了不太好的猜想。
一身正经打扮、过於热情的态度、第二次见面就装熟、在大规模的金控公司上班……
这人是卖保险的!难怪!
心中警铃大响,她想起大学毕业时父母语重心长的告诉她「nv儿啊你太迟钝了容易被骗」,不禁想着自己在几个月社会的淬链後确实有所进步。
没给对方解释的机会,她一语不发的迈开脚步,迅速绕进一旁小巷子打算甩开对方。
「泉映,你等等!」
知道对方仍在後头跟着,於是她加快脚步,途中经过了公园,「我家里还有事要赶快回家!」
「泉映——」
「我妈咪把我的各种保险都处理到位了你跟着我不会有业绩!」她摀着双耳,觉得这人还真难缠。
听见这句话的瞬间,徐靖泽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过了几秒,他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後小跑步追上她的身畔。
「我不是卖保险的。」他捞出外套口袋内的识别证,指着职称的栏位,「储备g部,不是卖保险的。」
瞄了一眼,确认他不是在骗人後,何泉映便停下脚步,有些狐疑地盯着他瞧,「那请问有什麽事情吗?」
徐靖泽一顿,突然想起自己找她的目的b卖保险的更不单纯,或许她听了会再次逃跑。
「那个,我……我想跟你交换联络方式。」他一字一句小心翼翼地说。
「那个……」何泉映面有难se,尴尬地ch0uch0u嘴角,「我可以拒绝吗?」
徐靖泽倒还真没想过收到的竟是这样的回覆,他还以为何泉映不会拒绝自己。
「那……好吧。」他原先神采奕奕的神情顿时变得萎靡,像失去了水分而枯萎的花、也像被主人冷落的小狗。
一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何泉映微微咬唇,开始检讨起自己刚刚的回应是否听来伤人。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的婉拒没有问题,便宽心不少。
话虽如此,可是她就是见不着对方这委屈的样子,何况徐靖泽还长得与那人如此相似。
「抱歉耽误了你的时间。」徐靖泽垂眸,「刚刚你说家里有事,就不打扰了。」
何泉映瞧他转身离去,即便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从落寞的背影中读出他的沮丧。一旁的树木也应景地飘下了几片落叶,替他增添几分凄凉。
「你等一下!」趁还没走远前,她赶紧叫住徐靖泽,一边走上前去。
她不是没有被搭讪过,可她总觉得这跟之前遇过的每一次都不大一样。
还是她多想了?只是因为那张脸让她乱了心神?
徐靖泽闻言便迅速回过头,眼里又燃起一丝希望。
「你为什麽想认识我?」她鼓起勇气提问。
「因为……」他yu言又止,不知道该怎麽将理由讲出口,只好随便拿一个听起来b较正经的藉口,「你在杯子上画的我很可ai。」
「这个是谁?画得好可ai。」澄月指着她英文课本的角落问。
「我、我随便画画而已……」何泉映连忙用手掌掩住。
不敢说出口的是,其实她就是在画澄月。
「谢谢你。」往事浮上心头,何泉映浅浅一笑。随後她掏出口袋里的手机,「你想要换le?还是互追stagra?」
突如其来的转变令男人有些不知所措,他眨眨眼,迟了几秒才做出反应,「噢,都、都可以!」
何泉映莞尔,说了句「那就都换吧」。
既然知晓对方不是卖保险的,大概也没有恶意,还称赞她的cha图很可ai,那麽她自然很乐意给个机会彼此认识。
「不过我的stagra大多都用来t0ukui别人而已,自己不太发文,也不在上面聊天。」她咕哝着,「如果要传讯息我都用le。」
彼此互相扫了两个软t的条码後,她第一件事就是点开对方的ig帐号,浏览了一遍里头的内容。
头贴是徐靖泽戴着墨镜,与双子星大楼的合照,个人简介上透露了他从前就读k大企管系,除此之外还写了一句「behappy」
他的贴文不超过十则,大多都是对重要事件的纪录,例如参加商业竞赛得了名、结束在知名管顾公司的实习、大学毕业典礼等等。
「对了,你住附近吗?」相反地,徐靖泽在按下加好友与追踪後便将手机放回口袋。
「走路大概十分钟,怎麽了吗?」
「是租房子吗?」
何泉映摇摇头,「不是,我跟家人一起住。」
「你——」
「换我问了,这个时间你不需要上班吗?」何泉映双手抱x,是真的对於这个问题感到好奇。
「偷跑出来的。」徐靖泽食指搔了搔太yanx,不好意思地回。
有点怪,但也有点可ai。
何泉映这麽想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接什麽话才好,加上疲劳感再度袭来,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家撸撸两只大可ai了。
「那我先回家罗,再见!」她挥挥手,努力挤出笑容。
「再见。」徐靖泽点点头,由衷希望她说的「再见」不是客套话。
徐靖泽不是澄月。
他们不一样。
徐靖泽会喝咖啡而澄月讨厌那样的气味、徐靖泽读的是企管系而澄月从未将其视为目标……
何泉映回到房内後,坐在电脑椅上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明知道他们两人不同,为什麽还是会频频想起?
此时,手机跳出了通知,是她订阅的某频道上了新片。
——「开箱新租屋处!台北一个月三万能租到什麽等级的房?」
看到这个标题的瞬间,何泉映不禁失笑,想着一个月房租三万也太贵。嗯,不过这位五十多万订阅的youtuber确实负担得起。
她拍拍脸颊,按下电脑主机开关,打算透过看影片来转换心情。在等桌机开机时,她伸伸懒腰,椅子也跟着往旁边转了些。
视线瞥到左方墙面挂着的画框,里头是一张8k大小的作品。
夜晚山林间,柔和月光映照着清泉——这曾是她梦中向往之景,可随着年岁流逝,已不再是她的心之所向。
「澄月……」她情不自禁喃喃念道。
她苦笑,知晓当初明明是自己率先推开对方的,在一切都尚未明朗时,是她先划开了界限。何泉映明白自己幼稚得很,可那时他们都才十八岁,要如何不被情感给左右?
或许,那场悲剧本该可以挽回。
明明最後的分别如此难堪,连一声再见也没说,可这麽些日子过去,她还是忘不了过往种种,依然舍不得将那幅画丢弃。
盯着水面映出如雪的月光,恍然间何泉映的思绪也跟着回到那段青葱岁月。
「六号是谁?」国文老师看着木签上的编号唤。
她环顾了一圈没人应声,有些同学左顾右盼、窃窃私语。
「泉映。」徐澄月稍稍低下头来,伸出右手点了下隔壁nv孩的手背,用气音提醒,「从第三段况吾与子开始念到结束。」
「我看看,六号是……」国文老师正要翻开桌上的点名簿,刚把课本上q版小人眼睛画完的何泉映猛然抬首,在迅速理解状况後举起了手。
「老师抱歉,我刚刚听错号码了。」她满脸歉意,「六号是我。」
老师一看叫到的学生是在她心中一直以来都认真向学的乖宝宝何泉映,便立马相信了她的说词,认为她刚刚的写写画画肯定是在做笔记,太专心了因而没听清楚号码。
手背那处像仍残留着澄月指尖的余温,何泉映故作镇定,打算待会再跟邻座道谢。她清了清喉咙,捧起课本开始朗读苏轼的〈前赤壁赋〉。
「……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於悲风。」
清澈的嗓音念毕一段落後,国文老师拍了拍手,「非常好,泉映刚刚念的部分是老师最喜欢的段落,让我们来解读……」
见老师注意力已不放在自己身上,何泉映从灰se笔袋内拿出便条纸,撕了一张後在上头写了「谢谢」二字,还加了三个小惊叹号。
如果能再勇敢一点就好了,她想凑到澄月耳边向他道谢,只是她没有这样的勇气,只敢在心底幻想,实际上做出的却是将便条纸黏到对方的桌角。
连跟他小声的说出这两个字,她可能都要做足心理准备才得以付诸行动。
澄月撑着颊,瞄了一眼那张hse小纸条,随後ch0u了枝黑笔在惊叹号的後方画上小小的微笑。
国文老师的习惯是会一边念着课文一边巡教室一圈,顺道趁此机会把在打瞌睡或者滑手机的同学揪出来。
当老师走过两人的位置旁後,澄月指向何泉映的涂鸦轻声问道,「在画静圣吗?」
见澄月朝自己靠过来了些,她忍不住微微倒ch0u了口气。
「像吗?我觉得没有画得很好……」她盖住那些铅笔痕迹,声音越来越小。
「当然,我想你等等下课可以拿给她看。」他g起唇角,那笑容令何泉映一瞬间失了神。
可那是她无法独占的美好,那麽普通的她光是能与澄月同桌、跟他处在同一个朋友圈已是侥幸,花了她这一生的大半运气。
她无法、也没有资格再奢求更多,後来获得的一切都是幸运。
「静圣会喜欢吗?」她转过头去,望向左後方坐在第四排,姿势端正的长直发nv孩。
在何泉映心中,裴静圣跟澄月一样,都是过於崇高的存在。
她聪明、美丽、多才多艺,出身於书香世家、气质教养良好、x格恬静温柔,是众多nv孩向往憧憬的对象。
何泉映找不出裴静圣的一丝缺点,如果可以,她多麽想成为与对方一样的存在。
此时的裴静圣正用萤光笔画下老师方才提到的词汇,在放下笔後,用右手将乌黑发丝g到耳後。
何泉映咬着唇,觉得方才随笔画下的模样实在不及本人万分之一。
「如果是我就会喜欢,我相信她也这麽想。」澄月的话语让她回过神来,他说的「喜欢」更是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明明晓得他只是在说画,何泉映依然会胡思乱想。
何泉映想,她在十七岁的这份暗恋,在多年後回忆起来,肯定是很笨的样子。
杏文高中规定学生一律穿着制服到校,t育课前再自行找时间更换t育服。
一部分同学对此感到哀怨,认为都这个时代了还如此约束古板,实在不像公立第一志愿的高中,而也有一部分同学想着t育服与制服相b实在太丑了,这个规定也可以让风格统一,观感较佳。
不过无论学生意见为何,校方目前看来都没有要更改校规的意思。
「去厕所换衣服罗!」由於下节是t育课,在拿出置物柜里的红set育服後,郑盈盈来到何泉映座位旁,在g住她的脖子後顺势将她往後门带,途中还用着另一只手点点裴静圣的肩,示意她一起离开教室。
「等一下,我还没拿好衣服!」何泉映自好友的手臂中挣脱,赶紧回到座位上,从书包内取出乾净的t育服,再追上对方的脚步。
在班上,何泉映最要好的nv生朋友便属这两个人了。
她知道自己x格内向,在新环境时总是等着别人来认识,因此若无人向她主动搭话,便可能成为班上的边缘人……
好在升高二那时,暑期辅导第一天,坐在前方的郑盈盈便转过身找她聊天了。
她与郑盈盈就像站在光谱的两端,後者像是恨不得认识全世界七十亿人似的,听说在高一时就认识了同届三分之一的同学,目前持续增加中。
郑盈盈乐观开朗,是太yan般的存在,何泉映知道若是少了她,自己大概不可能与澄月和裴静圣成为b普通同学关系再好一些的朋友。
「好巧,我也要去换衣服,我们一起去!」当三人正要走出教室後门时,另一个男孩追了过来。
郑盈盈头也不回,拉着两位好友往前,「去si吧康宥臣。」
「讲话真粗鲁。」名为康宥臣的男孩啧了声,脸上仍挂着笑容,後退几步後g上澄月的手臂,用着撒娇的语气约道:「澄月,我们也一起去换衣服!」
「有点恶心,我可以拒绝吗?」澄月推开他的手,毫不留情地回应。
nv厕内有三间隔间,一个萝卜一个坑,她们正好一人一间。
「泉映,我上次拜托你的东西完成了吗?」脱下制服裙後,郑盈盈朝右边喊,不过她不晓得方向错了,何泉映其实在她左边那间。
即使如此,她的大嗓门也依然清楚将问题传到了当事人耳中。何泉映解开衬衫扣子,一面回覆道:「草稿画好了,中午拿给你看,但……没事。」
她担心自己画出来的设计不是对方想要的样子。
郑盈盈没注意到她最後渐弱的嗓音,欢呼了声,「太bang啦!我的频道终於要有个像样的logo了。」
经营着约三万订阅者的youtube频道,频道的头贴却依然是自己刚创立时随手放的自拍照,郑盈盈一直想找个机会换张新图片。
她知道何泉映美术能力不错,便在前几天问好友能不能担此重任。
其实何泉映一开始是想婉拒的,担心自己的作品不够好、粉丝看了不喜欢,是郑盈盈不断的鼓励她,表现得一副没她不行的模样,才答应了下来。
「静圣,你觉得我之後拍的主题如果是开箱我们五个人的书包,观众会有兴趣吗?」即便还没换完装,郑盈盈的嘴巴仍闲不下来。
「不错呀。」裴静圣轻声回应,要不是厕所没有其他人在,她的回答肯定会被埋没在杂音中。
同样听见这个灵感的何泉映补了一句,「大家应该很好奇康宥臣的书包都装了什麽贵贵的东西。」
昨日中午康宥臣叫了外送,在掏钱出来时郑盈盈眼尖发现了他皮夹上的标志,在上网搜寻价格过後,竟发现那看似不起眼的黑se皮夹要价约两万元。
因此事震惊不已的她自然不会私藏这样的消息,就这样,午休还没开始,这件事便传得人尽皆知,何泉映也知道了。
「我之前看到有留言说是因为康宥臣才订阅我的,真不知道应不应该开心。」郑盈盈呿了声,想起自己之前某部影片主题是开箱康宥臣家的别墅,靠着演算法眷顾获得了不少流量。
「只要粉丝增加就值得开心。」何泉映失笑。
今天的t育课老师正好有事请假,临时被指派的代课老师也不晓得要让他们做什麽好,便放同学们自由活动,自己则在旁边看着。
「t育老师是不是其实算一种薪水小偷?」趁着老师在榕树下滑手机的时候,康宥臣小声地说,跟周遭两三个男生一起笑了出来。
t育gu长在前方带大家暖身运动,何泉映t力差,在某些较累的动作稍稍偷懒,不料却正巧与斜前方的澄月对上了眼。
那瞬间,她赶紧纠正自己的姿势,恨不得成为全班动作最标准确实的同学。
暖身结束,她见裴静圣忘了绑头发,便点了点好友的肩提醒。
「谢谢。」裴静圣浅笑,脱下手腕上的黑se发圈,双手迅速紮起马尾。
郑盈盈摇头叹气,走到何泉映身旁,指着前方好几个在盯着裴静圣洁白後颈的男同学们,「你看,一群se鬼。」
在那之中也包括了康宥臣,表面上喊着「好热」一边搧风,其实眼睛也盯着同样的地方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