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嫁已倾城 第19节
中路的宫门进去中间有一条大甬路,前院的殿内设有皇太子宝座, 画屏金壁, 中院便是太子所居的正殿,殿宇轩昂壮丽,太子的寝室便在西暖阁里,前檐明间有穿堂通往后院, 后院是太子的书房和藏书室, 两侧各有三间耳房, 烟景的住所便安排在后院东边的耳房里。
东宫的门窗皆是黑漆描金的,十分华丽别致,房内的装饰亦十分考究, 烟景要住进来的耳房, 三个小间以花梨木缠枝梅花纹镶玻璃落地罩相隔, 里面的家具很精巧,都是合着地步打就好的, 一应都是雕有梅花的花梨木, 房内的帐幔帘子很是鲜亮, 陈列的摆件古玩都十分精致。
烟景站在房中细细地打量着房间, 东宫的掌事太监崔银桂正笑着跟她讲这东宫内的各殿各房的情况。
“柳姑娘,你这间房原是主儿的燕居之室, 主儿刚回宫时就吩咐打扫出来给您住的, 咱家费了好大的心力装饰布置了一番, 这一色的花梨木家具都是监工局的工匠特地赶造了出来,还有你手边上的水晶花卉盆景和白玉玲珑仙人壶 ,是咱家去宝藏库的库房申领的,都是上贡的珍品,您看还合您的意不?要是有不满意的地方,或者有什么要添置的,你随时可以跟咱家说,咱家好叫人尽快来办,一刻也不敢延误了您的事。”
这房间布置得这般精巧,她倒是蛮喜欢的,只是她本是侍女,能住这样的房间已是受宠若惊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话。
那崔银桂口气十分谦恭,又笑着道,“自主儿入主东宫,迄今也有一十五年了,咱家在这当差也有十年了,便没看见有女眷住进来过,姑娘您是头一个,咱家也是头一回在东宫里头帮姑娘装饰布置房间,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姑娘多多指教一下。”
烟景双目闪亮,饱含惊喜地望着他,“崔公公,你是说东宫里一个姬妾也无?”
崔银桂最善察言观色,忙笑着道:“凭那些生得再好也入不了主儿的眼,姑娘您不同,您是头一个让主儿另眼相看的,不瞒姑娘,咱家第一眼见到姑娘,还以为是仙女儿下凡了呢。”
惊喜感像海浪一般冲上头顶,以至于她的脑壳都有点儿发晕。还像发现了点什么似的,心里忽然亮了一下,然后有千丝万缕的绵绵情意在心中勾缠着。
原来竟是她错想了他了,他撇下她之后身边也没有别的女子。他不仅未曾婚配,连姬妾也无一个,或者说他身边从来没有别的女人,而她是第一个!他对她破格了!
那么他可以完完整整地只属于她一个人么?!
她突然觉得还是有机会的,虽然她身份不及,但是也没有差到哪里去,她不能退缩,她要好好地再争取一把赢得他的心,她要嫁给他!
她不想要退路了,她要为了他孤注一掷,哪怕把自己的全部身当都赔给他,哪怕这辈子不再嫁人了!如果最后还是不成,他也是她的“曾经沧海”,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不留遗憾。
想通了之后,她突然觉得自己心中豁然开朗起来。
烟景此刻快活得像小鸟一般,想张开翅膀绕着这东宫飞几圈才好。一个多月以来的相思的苦楚,望眼欲穿的焦愁,此刻都好像消失殆尽了。
她好想见他,马上就见到他!
烟景抿嘴笑道,“崔公公,劳你费心了,这房间我很是喜欢,那东边的墙面若能再为我添置一个多宝格的橱子便好了,我有许多顽的东西要这样的格子方方便搁置。”
崔银桂赶紧道,“咱家这就吩咐人去办,姑娘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在这好好歇会吧,晚点会有人送上晚膳来,咱家先行告退了。”说着便转身出去了。
临到门口,却被烟景叫住了,“崔公公,殿下在哪,你带我去寻他好不好?”
崔银桂眼珠子一动,“这个……咱家不知,主儿的行踪,不是咱家做奴才的可知道的,且宫禁森严,不可随意走动。不过主儿这几日都回来得晚,昨儿二更将阑的时刻方回来。”
“谢谢公公,我知道了。”看来要见他还要再等三四个时辰,多挨一刻都是煎熬。
他应当知道她今天已经进了宫吧,分别的这一个多月里有没有想过她,今晚回来见了她,会是怎样的情形,还会像一个月前那般冷淡么?还是已经不计较她那晚的触犯了?想到这,烟景的心绪不免又有些忐忑起来了。
还有,她纵然惊喜万分,但还是感到一些奇怪的地方,他这般高贵的身份是如何做到至今仍孓然一身的,且不说仕宦之家的公子哥儿未娶亲之前,都会先放几个通房侍女在房中服侍的,更何况是在皇室之中,他又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此不近女色到有些不近人情的地步了,纵使是为子嗣绵延考虑也不应当如此的。
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真的因为其他人都入不了他的眼,独独对她特别相待么?
晚膳很快便送进房里来了,有几个膳房的小太监提了食盒进来,将菜品一样样地端出来摆在了花梨木雕梅花纹圆桌上,都是江淮风味的菜,也有几样是她素日爱吃的,她心中一暖,原来他都记得。
因她是新进来的,虽没有名分,却住了有位分的人当住的房间,应当便是太子殿下在别处看中了要纳进来的侍妾了,这是前所未见的,放在东宫里也是个大大的新闻了,那几个端菜的太监不免都偷偷将她打量了几眼,心中暗暗惊羡,果真生的好颜色,虽稍显稚嫩,但在这佳丽如云的皇宫里,也是不输的。
不过太子殿下已让崔银桂事先吩咐了合宫大小太监和做粗使的宫女,千万要严守口风,不可将东宫新进佳人的消息泄露出去,违者必将严惩。故他们个个虽然都欣然踊跃,激动得不可名状,但都不敢声张出去。
烟景感受了好几个偷偷看过了的视线,心上便有些不自在,在这宫里果真不同,到处都是眼目,一举一动都不能掉以轻心。
待膳房的太监退下后,满桌琳琅的菜色,烟景不过略略动了几筷子便放下了,还没见到聿琛之前,她实在没有什么胃口吃东西。
聿琛就是她的食欲,是她的睡眠,是她的心情,没有他在,这三样都是差到了极处。
缀儿也头一回入宫,对宫内种种规矩事宜也是什么都不知道,且年纪又小,经事不多,因此也有些茫然无措,且宫里殿宇深深,宫墙高大,又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对今后的日子不免有些隐忧。
沐浴之后,烟景对着梳妆台的菱花镜默默出了一会神,一颗少女的芳心飘浮荡漾着,好久未见他了,她要好好打扮一番。
便让缀儿给她松松地挽了个斜髻,别了一支蝴蝶珠花,结鬟于顶,打了数条小辫子垂在双耳边,脑后缭绕着一大段柔密如云的墨发,发丝如雾般氤氲着清新的甜香,不饰脂粉,一张小脸虽有几分苍白憔悴之态,却因了纯然无辜的神情,而多了楚楚可怜的动人之姿。
穿了杏子黄色的素缎窄身袄子,素白色的棉绫百褶裙,提了一盏宫灯,便从穿廊过去,站在前院门口的垂花门下等他回来了,此时方亥时初刻。
门口几个值守的太监看见了匆匆去报告了崔银桂,崔银桂急忙赶来了,劝她回房里去等着,这里风大,仔细着了凉。
她执意要在这等着见了他回来方安心的。崔银桂见劝不动,也就不再劝了。
此时天气是春寒料峭,她穿的又单薄,一心记挂着他,廊下的冷风一阵阵地吹在身上,竟不觉得冷。檐角下挂了紫檀玻璃画的宫灯,那光清湛如水地泻在人身上,和天上的一盏月遥遥的对映在一起,越发衬得灯下之人身单影只,孤瘦无比。
也不知等了多久,便看见门前亮起明晃晃的两串宫灯,一众太监们在前头提着宫灯照路,簇拥着当中一人朝前走来,中间的那个人姿仪隽拔,身上的衣袍夹带着几丝风寒之气,踏着清亮如水的灯光走了进来。
崔银桂兴高采烈地对她道:“主儿回来了!”
烟景看见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眼中一喜,急忙奔了过去。
|君心
聿琛大步带风地踏进宫门, 眼角掠过一团飞奔过来的娇小身影,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淡淡地道:“你怎么在这儿?”
此刻看见他, 烟景眼中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口气软软糯糯的,“殿下, 相别一月, 我极想见你,在屋子里也是坐不住,只好出来这里等你回来。”
他脚步很快,烟景气喘吁吁地跟着他进了书房里。聿琛屏退了书房里的太监, 便到书案前坐了下来, 烟景赶紧站到了他的身侧, 见他眉宇间透着一股轩昂的气度,双目沉静无澜,手上拿了一本书在翻着。这样的他, 与一个月之前所见又是有些不同的。
她在看着他, 他却不看她, 她忍耐不住了,只好上前用小手拉住他的袖角轻轻摇了摇, 用可怜兮兮地语气道:“殿下, 你不理我了吗, 我这一个多月在船上过得很不好, 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聿琛没有转头看她,过了一会才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你怎么了, 哪里不好?”
烟景满腹心事, 只浓缩成这样一句,“思君瘦如削。”
聿琛把书合上,转过头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双眸水雾濛濛,人影纤瘦,似笑非笑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