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沉静稳重的巽何上神头一次发了那么大火,神尊的寝殿中一片狼藉,那些被试了一次又一次,不顶用的灵丹妙药被他弃掷一地。
他捂住额颞,哑声闷沉道:“……奚玄卿,我救不了你。”
医者自责,患者却冷静到过分。
苍白地像是死了很久,又被冰封尸身很久,却还在喘着气,躺在床上,抬指都费劲的奚玄卿并不多意外,又或许也在隐隐期待这一刻的解脱。
他只道:“没事,我心底有数。”
巽何怒瞪他:“什么没事?怎么没事?你他妈砸了我招牌!这天底下有一个我没治好的司命就够了!不需要你给我添堵!”
寂静的寝殿中,是太久的沉默。
奚玄卿:“我时间不多了,这么耗下去不好,我还有事要做。”
巽何沉沉道:“七日,最多还有七日。”
奚玄卿笑了笑:“够了。”
七天时间,他将自己的身后事安排地明明白白。
在他死后,九方遇会坐上他这个位置,但他这个师弟武力很强,能镇得住场,奈何做事冲动,他便叮嘱善于谋算的巽何从旁辅助。
凡尘境不能没有轮回,司命一职很重要。
在某个阳光正好的午后,奚玄卿吞下一枚药丸,终于有了走路的力气,他将那烙着七星的北辰玉给了少司命,将一切真相告诉他,陪着他从夕暮到凉夜,从难过到不得不释然。
在少司命毅然要替兄长守护人间的承诺中,奚玄卿又了却了一桩心事。
他就这样走遍了整个九天境,一枚枚的虎狼之药下肚,到后来,作用已经微乎其微,他将剩下的半瓶全部咽下,拖着千钧重的步伐,走进天狱,在曾经囚禁过仓灵的牢房里,在那布满抓痕的墙壁边靠着睡了一夜。
而后,下了一道死令——疑罪从无。
罪案不得只看表象,需追溯因果,否则不允许用刑判罪。
无论是人、妖,还是神。
他早已瞎了一只眼,在另一只眼也看不清稀的时候,靠着感觉写完了最后一道遗令。
九天境的所有事务,终于做完。
他卸下沉重的担子,终于脱掉了九天境神尊的责任。
这一刻,他只是奚玄卿。
万灵境的喜贴送来时,他的眼前已经一片黑暗,什么也瞧不见,自然也看不到仓灵亲手写的字,何况是喜帖背后隐藏的一行小字:
——你是奚暮吗?
有墨渍涂抹,但并未完全覆盖住。
另起一行:
——只要你说声不愿,这婚我便不成了。
又是一年七夕,准备在凤凰花树挂上姻缘红线应节的月下仙人止了步。
他看着奚玄卿坐下凤凰花树下,攥着那封喜帖,从天黑坐到天亮。
剩下的最后一日,他去了凡尘境,一个叫沧茫道的地方。
那里盛开了一大片芦花,风一吹,纷纷扬扬似雪花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