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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林祝一知道她对动物毛发过敏,他也不喜欢狗,这便是全然的谎言。彼此间心照不宣地撒谎,反倒让心底敞亮一片。人心的黑匣子沉重,交付真心就是暴露软肋。他们绝不会向旁人剖白自我,没意义,也没必要。世人所谓的爱不过是期许,父母爱健康的孩子,男女爱有为的情人 ,便是符合他们未来期许的一片拼图。不符合期许的则需要改造,又是泪眼婆娑的以爱之名,让不正常的改造为正常,由此成为一方美谈。人只能因美德而被爱。林祝一不那么正常,不那么符合期许,唯一的美德是擅长伪装。他可以伪装得正常,但偶尔也感到寂寞,陆茶云的出现似乎恰好满足了他这一期许。

在许多生活的琐事上,他们皆有契合,陆茶云一次说道:“我在吃甜品,室友叫了红豆银耳。”

林祝一回道:“我不喜欢银耳,长得很丑。我从来不吃丑丑的东西。”

“我也不喜欢,黏糊糊的,洗起来很麻烦。”

他们都不吃银耳,但都能喝酒。都不会抽烟,但不介意烟味。都能吃辣,但平时口味清谈。都不重视物欲,但都为了社交需要都备置几套好衣服。 文学品味上,林祝一更喜欢纳博科夫,陆茶云常看契诃夫的戏剧。他们都对整洁,饮食和噪声都没有特别的要求,但林祝一更常料理家务。

他们私下像一对结婚十五年,签过婚前协议的夫妻般相敬如宾,但彼此都清楚,在天性上他们是截然相反的。林祝一私下调查过她。八岁丧父,九岁母亲改嫁,继父是检察长。原本姓白,后来和继父改姓陆。

周末他们会约会,从各自的寝室出门,在校外碰头,好似特务接头。林祝一那时已有抑郁倾向,整天只想躺在床上发呆。陆茶云则对一切场所都兴致盎然。她总是会早到,碰头的地铁站附近有花店。她总是买一束白玫瑰,等林祝一到后就送给他。

林祝一茫茫然将花握着,细长的花茎将花苞举到他面庞旁上,白的花瓣映出一层柔光,衬得他脸上泛着的淡薄的柔情。他不明所以,‘为什么要送这个给我?植物的生殖器,我要了也没有用。’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你拿着很好看而已。’

于是每次都送花,但林祝一从不带回寝室,只在与她分别后就随手扔掉。倒也不是讨厌,反而觉得不错,只是这样想着就觉得不妙,似乎隐约跨过了某条界线。

陆茶云是很容易博取他人好感的。她在学校的风评很好,关心同学,再没有比她更贴心的。室友急性阑尾炎,是她第一个发现,亲自送上救护车,药费也是她颠覆的,又去陪了夜。体贴师长,再没有比她更仔细的。暑假在实验室帮忙,各类跑腿的事都是她毫无怨言地做了。至于其他的小处,像是室友偷用她的东西,追求失败者在背后编排她的故事,她皆是一笑了之,全然不放在心上。

相较之下,林祝一的名声就显得古怪。不少人知道化学系有这么一个瘦高个。长得好却有些清高,总是独来独往。曾有学妹要来他的微信,问该如何和他交往。

他回答说:“好好读书,好好生活,你就不需要和我交往了。你的热情不过是被多巴胺控制了,多喝点水就好。”

他像是恐惧影子一样恐惧爱,唯恐从中窥见真实的自己。

一次他们散步去了一座名声在外的天桥。出名的倒不是设计,而是每年都有几十人从上面一跃而下,以至于坊间都市传说种种。他们到了现场便知鬼怪传说都做不得数,自杀案子频发,多是设计上的问题。护栏很低,过道太窄,逼仄的环境造成压迫感,又容易引得人向下看。林祝一靠着护栏,向下看车来车往,风吹起他的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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