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豪赌金银窟
入夜后的长安城兴顺里,格外灯火辉煌。这里集中了京城大小赌场百十家,从一文钱的分分计较,到一掷千金的豪赌,这里几乎无所不包。其中最大的赌场要数金银窟,此处赌额最低为纹银一百两,而且每名赌客都有美女伴赌。腰缠万贯的巨商富贾,家道丰裕的达官贵人,在这里揽着丽人的腰肢,大把大把银子的出入,平添了男人的豪气,确实是难言的享受。今晚的金银窟却一反常态,以往的热闹场面不见了,代之以剑拔弩张般的紧张情景。正中的赌桌后,端坐一位年约三十的男人。那气度,那派头,显然是名门贵族。他面前堆摆着金锞子、银元宝,黄白之物足有千金之多,耀人眼目,闪光溢彩。赌场老板、伴赌女郎,以及数十名赌客,都像躲瘟疫一样远远站到墙角落,都小心翼翼望着他。那男人被这场面激怒了:“你们倒是滚过来,开赌呀!”老板深深一躬,满脸赔笑:“杨老爷,您缺钱花,小人愿意奉上三百两给您买茶吃。”“放屁!老爷我是来玩的,金银在这摆着,你们来赢嘛。”杨老爷姓杨名约。几名赌客说:“我们哪敢与老爷对阵,情愿每人孝敬十两银子。”杨约气得脸色紫涨:“你们这群龟孙,难道我是来敲竹杠不成?老爷愿意赌钱,来,哪位来赌,我先奉送白银一百两。”尽管杨约悬赏求赌,但无人应声。“你们都混了!”杨约气得直跺脚。老板劝道:“杨老爷,您乃上柱国杨大人胞弟,贵不可言,谁敢同您对局?万望高抬贵手离开这里,好让小人恢复生意。”杨约对此哭笑不得。他生来嗜赌如命,一旦开赌,可以几昼夜不吃不喝不睡。他来金银窟为的是寻求刺激,倒不在乎输赢。可是赌客们明白,只要与他赌上就难以脱身。输他输不起,赢他又没这个胆量,所以只能敬鬼神而远之了。正当杨约发火,赌场内对峙、难以收场之际,众赌客身后有人应声:“杨爷息怒,在下与你赌一场如何?”杨约和在场者无不把目光投向应答之人。只见这位雍容大度,气概不凡,年轻英俊,又有几分书生气。更令人注目的是,他身后跟着一位妙龄婵娟。女子年约十岁,一身绛色衣裙,左手怀抱一只描金小箱,右手执一柄艳红鬃毛的拂尘。这女子明眸皓齿,论姿容艳若桃李,看神态又冷若冰霜,一脸庄严,端的是个冷美人。杨约有几分感激地拱手致意:“请问先生尊姓大名?在哪里发财?”宇文述在杨约对面坐下:“在下姓于名文,是做粮食生意的。”杨约双眼有些色迷迷的,向宇文述身后一指:“这位姑娘……”“我的侍女红拂。”“于先生好艳福。”杨约往红拂脸上盯个不住,“该不是仙姬下凡。”红拂并不正眼看他,仿佛杨约根本就不存在,把描金箱放在赌案上,打开箱盖。众赌客和老板无不惊叫出声:“哇!”箱里满满全是珍珠。杨约也惊呆了,心说自己从小生长在杨府,金银财宝可说司空见惯,可从未见过有人整箱携珍珠上赌场的,看来对方是个巨富呀。宇文述微微一笑:“杨爷,够赌吧?”“够,够。”杨约看看自己面前的千金,不觉矮了三分。“那么,就请杨爷开局吧。”宇文述把色子盒推过去。于是,两人在众人旁观下赌起来。杨约的运气特别好,凡是对方押小注时他输,只要对方一下大注,那他准赢。不过一个时辰,那一箱珍珠已全归他所有了。宇文述站起身,拱手一揖:“惭愧,杨爷技高一筹,今天我输了。”众人与杨约无不惊叹宇文述平静的神态,好像那一箱珍珠不是他输的。杨约伸手抓了一把珍珠送过去:“红拂姑娘,这是我一点心意。”红拂抽身向后退了一步,一言不发,亦无任何表情。宇文述又开口:“杨爷,明晚愿再较量。”杨约:“输家要捞,杨某赢家,当然奉陪。”“好,明晚这个时间准时见。”宇文述说罢,领红拂飘然而去。赌场老板不禁赞叹出声:“了不得,输得潇洒!”。在宇文述又要潇洒地离开时,杨约叫住他:“于先生,请留步。”宇文述站下:“杨爷,不是说好明晚再赌吗,怎么,变卦了?”“非也。”杨约认真审视打量着宇文述,“请问先生的真实名姓和身份?”“在下姓于名文,是粮商嘛。”“俗话说当着真人莫说假话。”宇文述感到火候差不多了:“杨爷,你是多心了。如若不然,明晚我们换个地方再赌如何?”杨约心领神会:“好,请于先生光临寒舍。”宇文述心中暗喜:“一言为定。”。”宇文述平静如初:“不足为奇,赌桌上胜负从无定数。”“于先生,你分明是故意输的。”杨玄感道破玄机。“何以见得?”宇文述反问。“对,”杨约又说,“玄感侄儿说你同我相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想,于先生该把实情相告了。”杨玄感虽年轻,但相当机敏。宇文述沉吟一下,起身先对杨约深深一躬:“明告之前,请杨爷务必收下这一切。”“说吧,这些金银珠宝究系何人所有?”杨约急于明了真相。“请恕在下欺瞒之罪,如实说来,这些金宝本是晋王的。”“啊!”杨约吃一惊,“晋王这是何意?”宇文述说:“晋王意欲与杨爷结识,无由为见,馈送礼物又恐见拒,才委派在下以赌为由,以输代赠。”杨玄感已猜到几分:“俗话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晋王是要交好我叔父……”杨约疑虑地问:“晋王皇帝之子,已贵不可言,折身与我结交,岂不有悖常理?”杨玄感跟上一句:“于先生是晋王的智囊宇文述大人吧?”“大公子果不寻常,竟已查明我的身份。”杨玄感冷笑一声道:“几天前我就已知晓。”“为何不点破?”“我要看你把戏演完。”杨玄感冷冷地问,“说呀,晋王想要我叔父做什么?”宇文述不理会他语言的尖刻,而是面对杨约:“杨爷,晋王请尊驾过府一叙。”“这个嘛……”杨约在思索。“叔父,你不能去。”杨玄感断然阻止。杨约不解:“这却为何?”杨玄感不便明言:“只怕没有好事。”宇文述叮嘱杨约:“晋王求贤若渴,杨爷想来不会让晋王失望。”杨玄感又抢着说:“叔父,不去为宜。”杨约一时拿不定主意:“宇文先生,请容我考虑几日再做定夺。”宇文述以退为进:“也好,杨爷若有不便,在下绝不相强。”“请放心,过几日定有答复。”宇文述被送走了,一切财宝全都留下了。杨约返身问侄儿:“玄感,适才你三番两次拦挡我与晋王交往,究竟是何用意?”“很清楚,杨广为人奸狡,不可与之为友。”杨约问:“你此言差矣,人都说晋王贤、孝、俭,是个谦谦君子,一代人杰。”“咳,叔父是被他的假相所蒙蔽,他表面上道貌岸然,实则男盗女娼。”“你如此诋毁晋王,可有凭证?”“当然有。”“愿闻其详。”“他……”杨玄感话到唇边又咽回去。关于杨广与宫乱生孩子活埋之事,他不能张扬出去。他答应过王义保密,何况他在其中又做了手脚呢。杨玄感停顿一下,“反正他为人不善。”“看你,无凭无据,怎能对晋王信口雌黄。”“叔父,杨广折身与你结交,必有所图,要提防他拉你步入深渊。”
杨约见侄儿如此郑重劝告,心中也起疑团:“好吧,我暂不决定,想想再说。”丽日蓝天,又是一个春光明媚晴朗的早晨,高俊府邸却如同阴了天。七天过去了,庆儿仍无下落,想儿心切的夫人一病不起。高俊也已几日茶饭不思,明显地瘦了一圈。清早的花园,一切都展示着勃勃生机。花草树木,敞开碧绿或嫣红姹紫的胸怀,尽情地拥抱着温柔的阳光。高俊却像一头负重的老牛,在曲径上缓缓移动脚步,两条腿沉重得像绑了铅块。管家找到园中:“老爷,该吃早饭了。”高俊苦笑一下:“我那庆儿不知是死是活,还吃什么早饭。”管家劝道:“事已至此,老爷的身体要紧。”高俊没有回答,他在想一个问题。京城中为什么别人家子女都不丢,偏偏他和太子府子女失踪?为什么太子府刚刚送来小郡主失踪文告,庆儿也就被人抱走?事情发生后,出于共同寻找孩子的需要,曾三次与太子见面,为什么太子不很着急?难道这里面有蹊跷吗?“老爷。”管家再次催促,“就是你不吃,也该回去劝劝夫人。”“不要打扰我。”高俊继续他的思路,猛然间一个主意跳上心头,他抬腿就走。管家见高俊出了园门,也闹不清主人的用意,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去禀告夫人。因为是清早,街上行人稀少。高俊一阵风似的来到太子府后巷。这里与皇宫仅一墙之隔,堪称禁地。若在夜间,更夫、巡卒不断,而在白天,防范就松多了。高俊张望一下,左右不见人影,纵身一跃,双手扒住墙头向内望去。太子府花园中清寂无人,身形一挺,翻墙进了花园。借花草树木遮掩身体,顺利摸到百尺楼下。只见三楼围廊上有宫女往来走动,有宫女端着水盆进入楼门。高俊想,大概杨勇和云妃刚刚起床,正在梳洗。少时,楼窗打开了,传出男人女人的说话声。“哎,干脆让那个丫头片子死掉算了,也叫元妃那biao子绝了念头。”是云妃在说话。“你呀,好狠的心肠。小郡主毕竟是我的亲骨肉。”杨勇答。“咳,要孩子还不容易,我多给你生两个就是。”云妃格格笑起来。“你懂什么!小郡主我已派上大用场。”杨勇说罢似乎有什么动作。“别闹,别闹。”云妃又格格连声艳笑起来。哗,一盆洗脸水泼下来,高俊被淋个当头满身,活脱像个落汤鸡。他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唉呀!”宫女望见花丛乱动,惊呼:“有人!”杨勇拔出宝剑,奔到窗前:“什么人?”高俊扭身就跑,杨勇从楼窗凌空跳下就追,护卫兵士们也闻声赶来。高俊抢先几步跃出墙外,但杨勇已从背影认出是高俊,心下大为诧异。姬威闻讯来到问杨勇:“千岁,莫非有人行刺?”“似乎是高俊来探听风声。”“是高俊?”姬威也觉意外,他一拍大腿,“遭了!”“为何?”“高俊一定是对庆儿失踪有了怀疑,才来探听虚实。”姬威懊悔不迭,“恐怕我们前功尽弃了。”“会这么严重?”杨勇又说,“怎么办呢?”姬威打定主意:“如今只有提前进行第二步行动了。”高俊回到府中,夫人见他满身湿透,诧异地问:“你去了哪里,为何如此狼狈?”“还不是为你那宝贝儿子。”高俊没好气,“快侍候我更衣。”刚刚换上干衣服,管家就来禀告:“老爷,太子府姬威求见。”“他们还嫌名堂没搞够嘛,又来做甚?”高俊断然决定,“不见!”“老爷,他说是为庆儿而来。”“说什么为庆儿。”高俊心头着恼,“又要弄鬼。”夫人却自顾吩咐:“快,有请。”管家尊命退出,高俊斥责夫人:“你呀,妇人见识。”“我不管他们闹鬼不闹鬼,我只要儿子。”夫人思子心切不肯让步,高俊无奈还得出头。他在前厅接待姬威,但脸色甚是难看:“怎么,庆儿有下落了?”“高大人,太子殿下获悉斗母宫道士李靖极有神通,已派唐令则去接,请大人去共卜一卦。”“他能算得准?”“人说他百灵百验,不妨一试。”“那太子自管算嘛。”“小郡主与小公子同时失踪,高大人不会置庆儿生死不顾吧?”姬威劝道,“高大人,请吧,以免殿下等得太久。”夫人忍不住从后面走出:“老爷,俗话说有病乱投医,说不定李靖就能给算出来。再说殿下差人来请,你怎能失礼呢。”高俊无可奈何,况且儿子毕竟连心,怎能撒手不管,就闷闷不乐随姬威去了。太子府内神道堂,香烟缭绕,钟磬悠扬。高俊远远就嗅到那沁人心脾的香火味。对于这敬神供仙的香味,他记忆犹深。幼年时家中每到初一十五,逢年过节,母亲总要虔诚地在神像前恭恭敬敬地插上一柱香,那淡淡的红光,映照神仙庄严的法相,那缕缕香气,从鼻窍直入五脏,使人有陶醉之感。只要嗅到这香味,脑海间就仿佛混沌一片,烦恼、忧虑、仇恨、豪情……一切都伴随那袅袅升腾的烟雾飘渺而去,化为乌有。于是,神仙就主宰了自己。但,高俊从幼年起,就只拜王母娘娘和灶王奶奶,对于三清天尊和玉皇大帝,他总是敬而远之。因为不到十岁母亲就病逝,他总是从王母与灶王奶奶慈祥的面容上,寻找母亲的身影,寻找消失的母爱。当高俊随姬威步入神道堂时,身披八卦仙氅、手执桃木法剑的李靖,已在做法了。似乎神仙也已降临,太子杨勇低头垂手恭立。这气氛不消多说,高俊自然也就效而仿之了,在神与仙面前现出无限的恭顺。黄表纸符连烧三张后,李靖把剑一抛,全身抖动,大叫一声:“吾神来也!”杨勇与高俊双双跪拜:“请问是哪路尊神?”“吾乃真武大帝是也。”李靖不停地手舞之足蹈之,“有何请求,快快讲来。”杨勇、高俊同声言道:“我等儿女已失踪七日,乞请上仙指点迷津。”“这有何难?”李靖取过一张黄表纸,手执七寸狼毫,杯中沾上清水,在纸上刷刷点点写下。煞是作怪,纸上竟现出字来:金童玉女是前缘,月老早有红线牵。命中注定此劫难,行踪应在武家关。李靖写罢,把笔当空一掷:“吾神去也。”跌坐在地,口吐白沫,少时睁开眼睛醒转。这一切令高俊看呆了,莫非真有神明降临?否则,白纸清水怎能写出字来。李靖起身后问:“殿下,适才是哪位尊神下界?”杨勇答:“真武大帝。”“难得。”李靖显出兴奋,“真武帝君向来少管人间闲事,看来是殿下人尊位显,才感动大帝临凡,但不知有何谶语?”姬威递过符纸:“道长请看。”李靖看罢,不禁对杨勇、高俊祝贺:“殿下与高大人,看来天意要为儿女亲家。”“这?”高俊想起早晨偷听到的云妃谈话,总是有些疑虑。杨勇转换话头:“姻缘之事暂且不提,如今还是找回孩子要紧。”“对,应抓紧行动,以免夜长梦多。”李靖稽首,“贫道告辞了。”“看赏。”杨勇吩咐。姬威取过一锭黄金:“请道长笑纳。”李靖袖起金元宝扬长而去。杨勇则点齐一百名东宫卫兵,与高俊一起乘马出城。武家关是长安城北一个小村庄,此处有一废弃的城楼,据说是秦穆公所建,半已坍塌,一半埋进土里。杨勇等一百骑铁蹄荡起的黄尘,冲天而起,像一条滚动的黄龙。相距半里远,高俊望见有十几骑慌张地离开。他们顾不得追赶,下马奔上城楼。窗下一角,两个孩子正在做用土堆房子的游戏。大概是玩得太专心了,他们竟未发觉有人来。只听庆儿对小郡主说:“房子修好了,娶你做媳妇。”“娶媳妇吹喇叭吗?”小郡主天真地问。“当然吹,呜里哇拉嘀嘀嗒嗒。”庆儿蛮认真,“还要坐花轿呢。”高俊扑上去抱起庆儿:“孩子,你受苦了!”杨勇也把小郡主紧紧抱在怀里。返回的路上,因为孩子平安无恙,彼此心情很好,也就信马由缰了。一望无际的原野,浅草刚刚没过马蹄。间或有几株黄得俏丽的迎春花,点缀在如茵的草地上。杨勇对今天的戏比较满意,李靖成功的配合,使他离胜利仅剩一步之隔,他不失时机向高俊提出:“高大人,看来这两个孩子真是前生缘分。”高俊想的却是另一个心思:“殿下,这天子脚下皇城帝都,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绑架东宫郡主和高府公子?”杨勇只得模棱两可地支吾:“奸人歹徒或许为财,或许用孩子入药,也未必知道两个孩子的身份。管他是谁干的,两个孩子平安就好。把此案交与长安尹办理,不愁那些贼子日后归案。”“我真恨不能将贼人碎尸万段!”高俊委实气愤难平。“等贼人落入法网你再出气吧。”姬威感到他应出面了,“殿下,真武大帝的偈语我也看到了。天意难违,莫如把小郡主许配庆儿吧。”“我观庆儿聪明伶俐,高大人也正直无私,愿结秦晋之好。只是不知高大人意下如何?““这儿女婚姻大事。”高俊支吾一下,“并非下官惧内,总要和夫人商量商量。”“高大人言之有理。”杨勇与姬威彼此会意地一笑,心想果然被猜中了,幸好预有安排。他有意以退为进地说,“不过高大人千万莫勉强,我这公主是不愁招不到驸马的。”之后一路上,杨勇再也不提儿女婚姻事了。但他胸有成竹,深信唐令则不会徒劳往返。与此同时,高俊府中,高夫人把唐令则待为上宾,正听唐令则侃侃而谈:“……夫人,日后太子即位,那令郎庆儿就是驸马了,你也就是皇帝的亲家母了,这可是天大的富贵呀。”“我愿意!愿意!”高夫人惟恐这送上门的好事飞走,忙不迭地应承。“可我听说高大人性情古怪,他若不应呢?”“他敢!”高夫人俨然一家之主的口吻,“这高家是我说了算。”“既然夫人做主,在下即刻告辞回去禀告殿下,请夫人收下小郡主生辰八字。”唐令则取出庚帖。“好,这才像办事的,爽快。”高夫人更是急性子,“等下孩子回来,就让我家老爷去东宫下聘礼。”唐令则不辱使命,满意而去。他前脚刚走,高俊与庆儿就回到了府第。高夫人抱着孩子亲热一番,掉了一阵眼泪后,正要提起唐令则来过之事。高俊却先开口了:“夫人,庆儿逢凶化吉,可还有一件难心事。”“说嘛。”“那太子殿下,欲将小郡主许配庆儿……”高夫人不等丈夫说完:“好事,我也正想告诉你,用不着难心,我已答应了。”“什么!你怎么随便答应?”“神仙有谶语,唐令则当面求婚,与太子结亲,我为什么不应?我当然要答应。”“哎呀,你懂啥!攀附权贵未必是福,一旦太子失宠,我们就难免受株连。”“你胡说,太子是万岁亲生,乃颁旨册立,日后继位是笃定无疑。”高夫人干脆发号施令了,“我已打点好聘礼,现在你就去东宫下聘。”高俊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当丰厚的聘礼摆在太子府客厅,杨勇止不住眉开眼笑。他为实现计划而兴奋,愉悦地命管家收起。高俊却是无精打采的样子,坐在太师椅上一言不发。杨勇见高俊闷闷不乐,思忖一下,挥手令左右退下,包括姬威、唐令则都未留,只剩他二人后,分外和气地问:“亲翁好像有什么心事?”“殿下误会了。”高俊勉强打起精神,“我生来不善辞令。”“非也。”杨勇提起往事,“就在前几天,父皇颁旨晋王为平陈元帅,高大人不是在金殿据理力争嘛。”“我完全是出于公心。按理当由太子挂帅,不知万岁为何看中晋王?而殿下又不主动争取。”“尽管我未挂帅,但亲翁一片深情我已领受。”杨勇把话深入一步,“你我已是亲眷,此后荣辱与共唇亡齿寒,更当相互庇佑。”“下官一切都要仰仗殿下扶掖。”“我这太子之位,也要靠群臣百官巩固。高大人是亲翁了,自然会格外尽力。”“这不消殿下吩咐,即或无亲,下官也会秉公而行。”杨勇感到可以明说了:“亲翁只秉公不够,尚需格外费心。这次大兵平陈,倘杨广获胜,必依军功而增声望,进而危及我太子之位。对此,高大人应设法阻止杨广进展,让他无功而返。”“殿下之意是要晋王打败仗?”高俊有些愕然。“正是。”杨勇说得再明白些,“只有他大败而归,我才能重新挂帅,那时我再大获全胜,岂不天下归心。”“不妥。”高俊一口拒绝,“下官身为朝中大臣,万岁钦命随征,只当尽心竭力辅佐,怎能怀有二心呢。不可,万万不可!”“高大人何至迂腐若此!”杨勇晓以利害,“你我亲家,杨广得手,焉能容你,必欲除之而后快。到那时不只你性命难保,即九族也必受株连。”高俊默默无言,额头渗出冷汗。杨勇又缓和了口气:“你保我顺利即位,岂不富贵齐天,且可福荫子孙哪。”高俊心中像搅乱了一团麻,越理越乱。只有叹气而已。杨勇见高俊犹豫不决,心说费了这许多周折,还不知高俊能否为己所用。他的心也如同塞进了乱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