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098
092最毒后娘心
打完薛勇,薛良平转身衝进正房里屋,一把揪住盛氏的领口,两拳把她打得鼻孔窜血。
盛氏正捧着钱匣子心痛,毫无防备地被薛良平按倒就打,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她下意识地根据以往挨打的经验,没有去刺激薛良平,而是蜷缩起身子,尽量把身体比较脆弱的部分保护起来。
直到薛良平打够了摔门离开,盛氏才后知后觉地想,他今天也没喝酒,自己这到底是为啥挨打?
盛氏锁好钱匣子,暴怒地衝出去骂道:「薛良平,你为啥打我,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薛良平却推着薛壮往屋里去,连个眼神都没分给盛氏。
盛氏气得衝过去想要拉住薛良平,却被薛力一把拦住。
「大力,你放手!」盛氏气得不行,进门这么多年,薛良平还是头一次没喝酒就打她。
若是让他开了这个头,以后得日子还怎么过。
薛力见薛勇已经逃回屋里,这才低声把刚才的事儿跟盛氏说了。
盛氏顿时傻眼了。
这些话的确是她说过的没错儿。
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而且也都是背着薛良平,私下跟儿子们说说罢了。
自打薛壮当兵离开,自然也就没有再提过这些话了。
今个儿若不是薛力说起,她自己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心虚。
薛良平的确是老实本分,但殊不知,若是把老实人惹急了,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想到这些都是薛勇搞出来的,盛氏恨不得打死这个不省心的玩意儿。
薛良平把薛壮推回屋里,没有像以往一样急着离开,而是蹲在门口,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薛壮此时心里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难怪老人们都说,有了后妈就有后爹。
就算这些事儿并不是出于薛良平的本心,但至少也是因为他的放纵和不上心。
薛壮心下觉得忿忿,但是是他也明白,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责怪薛良平。
他以前从未如此贴近穷苦人家的生活。
原本在他的心中,只要能用钱解决的就都不是事儿。
但是打从来到参顶子村,他算是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贫贱夫妻百事哀。
只要提到钱的,全都是大事儿。
平日谁多吃了一口鸡蛋,多抓了一把白面,都会引来盛氏的破口大骂。
看到这种种生活的艰辛之后,他更加无法责怪已经满心愧疚的薛良平。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生活所迫。
薛良平不过是个大字不识的乡下汉子,又如何能要求他在扛起一家人生计的情况下,还得做到事事细心周全。
「大壮啊——」二人相对沉默了许久,薛良平才开口,「是爹对不住你啊——」
「爹,事儿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也别想那么多了,重要的是把以后的日子过好。」
薛良平闻言差点儿掉下眼泪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知道疼媳妇疼儿子的人。
即便是在内心有所亏欠的大儿子,也是在心里盼着他在军中平安,能有份好的前程。
盛氏抠门刻薄,他总觉得是因为家里太穷,逼得她不得不这样精打细算。
但他从未想过,自己相信了这么多年的枕边人,竟在背地里对一个没了娘的可怜孩子这般恶毒。
这还只是被薛勇说出来的,那还有没说的呢?
难怪儿子从军中回来后与自己这样生分了。
当年走的时候才十几岁,还是懵懵懂懂的年纪。
待在军中长大懂事之后,再回想起当年的事儿,又怎么可能毫无怨言。
薛壮见薛良平扯着袖子擦眼睛,开口道:「爹,你放心,等我的腿脚好了之后,我会好好孝敬你的。」
薛良平听了这话,心里越发难受,起身道:「爹还能干活咧,今年若是收成好,入冬前给你和月初起个房子,让你们分出去单过。只要你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孝敬我了。
薛壮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若是自己病好离开,薛良平这里只要多给银子,让他过上好日子也就罢了。
但夏月初呢?
被薛家媳妇的身份捆住了手脚,若自己也走了,她该如何是好?
两个人各有各的心事,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
「月初?在家不?」门外传来陈婶的声音。
薛壮听到陈婶的声音是从院儿里传过来的,心里很是奇怪。
陈婶因为寡居,平日很少与村里人走动。
偶尔来找夏月初也是在后窗外头叫两声,然后在外头等着。
今天怎么不怕盛氏说閒话,居然从正门进来了?
薛壮推开窗户,只见陈婶身边还跟着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少年。
「月初,在家不?你弟来找你了。」
薛良平闻言起身迎出去,看着少年半晌,才一拍脑门道:「哎呀,是瑞轩吧?上回见你还是你姐过门的时候呢,一眨眼都长这么高了!」
夏瑞轩看到熟人,松了口气,问:「薛大爷,我姐在家不?」
「你姐进城去了,说是要去大半日,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薛良平说着谢过陈婶,拉着夏瑞轩进屋。
夏瑞轩进门,看到坐在轮椅上的薛壮,神色顿时有些奇怪。
他有些彆扭地叫了声姐夫,便又扭头继续追问:「薛大爷,我姐进城干啥去了?」
「好像是在城里找了个什么差事做,要去试工。」
他对薛壮的一腔愧疚无处宣泄,连带对夏月初都产生了补偿心理。
如今夏家来人了,哪怕只是个半大孩子,也绝不能怠慢。
但是,薛良平从未接待过小孩子,也不知该如何招待才好。
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打开装着烟丝的荷包。
但是很快又觉得不对,咋能让孩子抽烟呢!
但左右看看,家里根本就没有能够招待客人的吃食。
薛良平无奈,有些尴尬地挠挠后脑勺,打算出去买点东西回来招待客人。
「瑞轩啊,你先跟你姐夫说话,我去村口看看你姐回来没。」
薛良平说罢回房,找到盛氏要钱。
盛氏因为先前的事儿还心虚着,也不敢问薛良平要钱干啥,难得顺从地打开了钱匣子。
「老头子,刚才勇说的那个事儿,你听我说,我……」盛氏看着薛良平神色平和,便想趁机解释一二。
谁知话刚起了个头,薛良平却睬都不睬,抓起一把铜板就出去了。
093娘家弟弟
屋里只留下薛壮和夏瑞轩面面相觑。
二人头一回见面,谁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场面一时间很是尴尬。
薛壮飞快地打量了一下夏瑞轩。
见他皮肤白皙,透着股书卷气,不同于一般农家的半大小子,一看就是没下地干过活的。
但若说他家境有多好,却也并不见得。
他虽然穿得干净整洁,但细看就会发现,衣裳的领口袖口都洗得泛白起毛。
裤腿也已经有些短了,吊在脚踝上面。
薛壮见他不住地舔着嘴唇,倒了碗水给他道:「可是家里有什么事儿?」
夏瑞轩看样是真渴了,接过碗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然后才吭哧道:「没啥事,我、我就是过来看看我姐。」
这种蹩脚的表情和语气,哪里骗得过薛壮。
不过见夏瑞轩不想说,他也没有继续追问,只给他又添了半碗水。
夏瑞轩等了半晌,姐姐没回来不说,连薛良平也没个影子。
他便有些坐不住了,屁股上长尖儿了似的,不断地扭来扭去。
「咕噜噜——」
屋里太过安静,显得夏瑞轩腹中发出的声音格外清晰。
夏瑞轩顿时涨红了脸,跳下地就要往外跑。
「我、我出去瞅瞅,我姐这咋还不回来……」
「等……」薛壮没来得及阻拦,只能看着他火烧屁股似的跑出门去。
夏月初差事到手之后心情大好,彷佛看到镇上乃至县城的生意都在朝自己招手。
她拉着秦铮去了肉摊,准备买点肉回家改善改善生活。
镇上的肉价比村里便宜些,五花肉十五文一斤,净排却因为太瘦还带骨头,没什么人买,只要十三文一斤。
夏月初叫摊主给割了一条比较肥的五花肉,准备回去靠点儿荤油,然后又去翻看净排,估摸着家里两个大肚汉,怎么也得买两斤才够。
秦铮晌午在书院吃得挺饱,此时看到肉也不觉得馋,只是奇怪道:「嫂子,这肋排都是骨头和瘦肉,有啥吃头。」
摊主一听这话,赶紧道:「哎,小哥,你说这话一听就是不懂行了,五花肉有五花肉的吃头,肋排有肋排的吃头。」
他见夏月初有点想买的意思,便转向她道:「小娘子,你看我这肋排多好,只剩这三斤多了,你若是都要着,就给你算十二文一斤。」
肋排的确是被剃得干干净净,夏月初也的确好久没吃过排骨了,思忖片刻咬牙道:「行,都拿着吧!」
夏月初拎着花了五十文钱买的肉,坐上了回村的牛车。
牛车刚晃荡荡地通过村口,就听见有人大喊一声:「姐!」
紧接着,一个半大少年就扑了上来。
刘大叔吓了一跳,赶紧拉住缰绳。
夏月初见少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盯着他的脸发獃。
好在薛良平紧接着跟过来,笑着说:「总算回来了,瑞轩都等你半天了。」
夏月初听到名字才知道,这应该就是自己的娘家弟弟。
姐弟俩以前感情应该很好,夏月初还记得吴氏上次说过,因为不带瑞轩来看自己,他还很是生了一场气。
夏月初笑着拉住夏瑞轩,让他坐到车上来才道:「好久没瞧见,长高了我都不敢认了。」
到家后,夏月初把买回来的肉和菜收好,带着夏瑞轩进了里屋,关好门在炕上坐定问:「说吧,家里出啥事儿了?」
夏瑞轩一脸你咋知道的表情,惊讶地半张着嘴。
许是血缘的缘故,夏月初对夏瑞轩有种说不出的亲近,见他这幅傻样,忍不住想笑。
「你是瞒着爹娘自个儿跑来的吧?」
谁知夏瑞轩一听这话,眼圈儿顿时就红了。
夏月初吓了一跳,忙问:「咋的,家里到底出啥事儿了?」
「平安病得厉害,进城看了好几次,大夫都说看不了,让赶紧送去县城看病。大哥为了凑钱,跟着人上山去打猎,结果摔断了腿被抬回来,娘也急得病倒了,家里如今都乱成一团了……」
夏瑞轩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之前一直撑着,如今看见姐姐,说着说着就掉下眼泪来。
夏月初都听傻了,上次爹娘来的时候还说家里一切都好,这还不到两个月,居然出了这么多的事儿。
古代交通不便,消息着实太过闭塞,两家又离着不近,要不是夏瑞轩偷着跑来报信,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消息呢!
夏月初见他哭得厉害,忙安慰道,「你不用担心,姐手里有钱。」
夏瑞轩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安心,反倒哭得越发厉害。
他抽抽噎噎地说:「姐,你能有几个钱啊!我来找你,也不是找你要钱的,只是想让你回家看看娘和平安,我、我怕……」
夏瑞轩没说自己怕的是什么,但是夏月初却明白他话里的未尽之意。
在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缺医少药,若是再加上没钱请大夫的话,生病就只能靠自己硬抗。
若是扛过去便是命大,扛不过去就是死路一条。
想必是家里老人和孩子病得太重,夏瑞轩怕自己见不到亲人的最后一面,这才从家里偷偷跑来送信。
当初夏老头和李氏来的时候,无论是穿戴还是拿的东西,看起来家境都不像太差的样子,怎么突然间变得这样拮据?
不过这话还是要留着回去问李氏为好,夏瑞轩到底还是个孩子。
夏月初看着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了,这会儿已经找不到车下山了。
至于薛家的牛车,盛氏是不可能让自己赶着家里的牛车回娘家的。
「今晚先住下来,明个儿我给你一起回去。」夏月初拧了帕子让夏瑞轩擦脸,「不管花多少钱,也得先看病才行。」
夏瑞轩这几日是心里怕得狠了,这才一时衝动跑来找夏月初。
如今哭了一顿发泄完情绪,被夏月初的淡定安抚下来,担忧也跟着去了大半。
他越发觉得腹中打鼓,忍不住跟夏月初撒娇道:「姐,我还没吃晌午饭呢!」
「怎么不早说,饿坏了吧?」夏月初起身出去,抓了几块桂花糖给他,「先垫垫肚子,我这就去做饭。」
好在今天买了三斤排骨,加上夏瑞轩肯定也够吃了。
夏瑞轩嘴里含着桂花糖,把腮帮子顶得鼓起一块,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夏月初身后。
夏月初把排骨洗干净放进锅里,添了几瓢水,架上火开始煮。
夏瑞轩看到肉眼睛都直了,他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吃过肉了。
但看到夏月初的做法,他不由得有点担心。
夏瑞轩还隐约记得,小时候总听娘嘆着气说:「就你姐这做饭的手艺,以后怕是要嫁不出去了!」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扯扯夏月初的袖子,凑近了低声问:「姐,你就这么白水煮了吃,能好吃么?」
094糖醋排骨
夏月初闻言真是哭笑不得,在他额头敲了一记,撵人道:「回屋待着去,别跟我这儿裹乱。」
夏瑞轩不情愿地回到屋里,继续跟薛壮大眼瞪小眼。
夏月初把焯水逼出血水的排骨冲洗干净,锅内洗净烧干后添油,加一大勺白糖进去。
白糖在油中融化,随着锅铲的拨弄慢慢变得焦黄,咕嘟咕嘟冒着小泡。
夏月初看准时机,将控干水的排骨倒入锅中。
「呲啦——」
锅内顿时炸开了,糖汁和油花四下飞溅。
夏月初用锅铲飞快地翻动着排骨,确保每一面都沾到油和糖。
排骨很快被炒出颜色,空气中弥漫着焦糖的甜味儿。
夏月初在锅中加入糖和酱油炒匀,添入盖过排骨的水,盖上锅盖由着它自己炖煮出香味。
很快,带着一丝甜意的肉味儿便在屋里弥漫开来,像是个调皮的孩子,拿着香甜的糖果到处乱窜,把糖凑近人的鼻尖嘴角,勾得人张嘴想吃时,它却又一下子跑远了。
待排骨炖得差不多了,夏月初舀出小半碗醋倒进去。
陈醋的酸味被锅内热气激发出来,瞬间压住了之前的甜腻,让人闻着就觉胃口大开。
薛壮的喉结上下滑动两下,不易被人察觉地吞下急速分泌出来的口水。
夏瑞轩却没那么好的定力,他早就坐不住了,闻到混合着酸甜气息的肉香更觉得难耐。
他探头顶开里屋的门帘子,露出小脑袋看着夏月初,舔舔嘴唇问:「姐,你做的啥啊,肉还能做得这么香!」
锅里的糖醋排骨已经熟了,敞着锅盖还在收汤,咕噜噜地散髮着勾人的香气。
夏月初见夏瑞轩口水都要落下来的馋样儿,便夹出一块,吹凉了塞进他嘴里,问:「好吃不?」
夏瑞轩嘴巴小,一块排骨塞进去就填满了,嘴里鼓鼓囊囊地说不出话。
但一双眼睛却亮得不行,原本有些黯然的小脸儿都在幸福地发光。
他敢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肉了。
酸酸甜甜的口感本就特别讨小孩子的喜欢,炖得火候也到位。
排骨还保留着完整的形状,但只要稍稍一抿,便立刻骨肉分离。
糖醋汁的味道先在口中弥漫开来,随着咀嚼,肉汁迸出,香味溢了满口。
一大块排骨非但没能安抚住腹中空虚,反倒让人越发开胃,口水疯狂地分泌。
夏月初看他嘴巴一鼓一鼓的,简直像个小仓鼠,伸手捏捏他的脸颊。
「帮你秦铮哥收拾桌子去,马上就开饭了。」
啃完的骨头上还带着糖醋肉汁的味道,夏瑞轩不舍得吐掉,叼着骨头屁颠屁颠地去了。
晚饭的大菜就是糖醋排骨,因为有夏瑞轩这个客人在,夏月初又炒了个鸡蛋,拌了个白菜心,最后做了个荠菜土豆汤,凑上三菜一汤。
夏瑞轩没想到姐姐家里伙食竟然这样好,看着上尖儿的一小盆排骨,却没有了刚才的满足感,眼圈儿又红了起来。
夏月初知道他定是又想起家里的事儿,便赶紧夹了一筷子糖醋排骨给他。
「不是说饿了么,多吃点。若是觉得好吃,明天回家路上顺便去割点肉,让爹娘哥嫂也尝尝我的手艺。」
薛壮忽然伸筷子,也给夏瑞轩夹了一筷子鸡蛋,扭头对夏月初道:「明天我陪你回去。」
夏月初下意识地想要开口拒绝,毕竟两家离得有点远,坐牛车过去,路上就得花大半天。
薛壮如今腿脚已经有些知觉了,经常会觉得酸痛难受。
让他在牛车上坐那么久,肯定是很不舒服的。
但是薛壮好像看出她的意图,抢在她前面又道:「月初,你嫁过来的时候我就不在家,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又是这个不争气的样子,还劳烦岳父岳母过来看我,我心里着实过意不去,这次说什么也得陪你回去一趟,不然我心里头着实过意不去。」
薛壮这番话说得格外恳切,夏月初被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道这人是受什么刺激了。
但是夏瑞轩却被感动得眼泪汪汪,觉得这个姐夫虽然看起来有些凶巴巴的,但是人还挺好。
薛壮见夏瑞轩看向自己的眼神没了之前的防备,心里舒坦了不少。
夏瑞轩吃饱喝足,带着一脸满足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被夏月初叫起来的时候,他还在梦里回味着糖醋排骨的味道。
夏瑞轩洗漱完毕,坐在炕上喝着热乎乎的小米粥吃苞米面饽饽的时候,夏月初已经去跟刘老汉谈好了雇车的事儿。
这次要去夏家村,就不是捎带脚进城那么便宜了,而且刘老汉还要空着车回来,不知能不能再拉到客人。
所以讲好三个人一共三十文钱,到了夏家若是需要拉着病人进城,到时候再另外算钱。
夏月初把自己所有的银子和铜板都带上了。
她不知道家里老人孩子病得如何,需要用多少钱,而且也不放心把钱留在家里。
秦铮要下地干活,就算锁上门也不安全。
她可不想从娘家回来发现,自己好不容易攒的家当都被薛家人偷走了。
在牛车上颠簸了大半日,连夏月初都觉得腰酸背痛得不行,薛壮却是丝毫看不出辛苦的模样,也不知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牛车一进夏家村,顿时就引来村民的围观。
夏月初嫁出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回娘家。
村里有些人都快认不出她了,看到车上的夏瑞轩才敢确定。
「月初啊,带着姑爷回娘家啊?」有跟她家熟悉的大娘忍不住上前,嘴里跟夏月初打着招呼,眼睛却一个劲儿地往薛壮身上瞟。
夏月初哪里认得出这些人,只能全都笑着点头,胡乱寒暄几句,装作着急回家,催着刘大爷赶紧赶车。
村里的消息传得比牛车速度快多了。
牛车在夏瑞轩的指点下,刚拐进家门口小路的的时候。
夏月初就看见夏洪庆黑着脸站在门口。
夏瑞轩见状,连忙吓得缩到夏月初身后。
夏洪庆这次真是被气得不轻,家里这么多事儿,已经让他心力交瘁。
昨天忙到晚上准备睡觉才发现,小儿子居然不见踪影了。
他赶紧起床到处去找人,把村里相熟的人家都叫醒问了一圈,这才从夏瑞轩一个发小口中得知,这小子竟然找人借了钱搭车找夏月初去了。
此时看到夏瑞轩带着女儿女婿一起回来,夏洪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牛车边,一把揪住他的耳朵骂道:「你小子,长本事了是吧?我说过多少次,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家里的事儿不要告诉你姐……」
095揭不开锅
夏月初路上也想象过夏家的样子,但是眼前的情形,还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夏洪庆是个是村里的私塾先生,夏月初原以为娘家的条件就算不太宽裕,却也应该算是中等偏上的程度。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如果夏家条件真的那么好,也不至于会跟薛家这样穷得叮当响的人家结亲了。
夏月初进门后先去看了吴氏,见她只是因为着急上火才病倒的,估计一大半儿是心病,稍稍放下心来。
但是大哥的儿子平安却真是病得很重。
才四岁多的孩子,脸颊瘦得向内凹进去,下颌尖得没有半点儿多余的肉。
此时神志都有些不太清醒,唤他几声也不见有什么反应。
夏月初急道:「孩子都这样了,可不能再耽误了,得赶紧送去医馆才行。还有大哥的腿,也不能这样随便捆上,若是骨头长不好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话一出,夏家人却都低下了头。
大嫂刘氏抱着孩子低声地哭泣,吴氏也在炕上抹起眼泪来。
夏洪庆何尝不知道这些,但是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先前欠的债还没还上,如今连借钱都已经找不到人开口了。
他也考虑过卖地,但是家里的田地都是租给别人种的,如今都已经犁地播种了,就算卖也要等秋收后了。
夏月初看到众人的反应,知道家里肯定是没钱了,不然夏瑞松也不会为了赚钱摔断了腿。
她刚要伸手去掏荷包,不料薛壮却抢先一步,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道:「爹,这些钱您先拿着,咱们该看病看病,该还钱还钱,若是不够我这儿还有。」
明晃晃的银子摆在桌上,把屋里的人全都惊呆了。
夏月初纯粹是没想到薛壮手里居然还有钱。
要知道,当初他和秦铮刚到薛家的时候,那可真是一件像样的行李都没有。
每人只有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夏月初直接就给拎着丢出去了,那衣裳破得怕是连揣钱的地方都没有。
但是薛壮已经给了盛氏一锭银子,如今却又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锭。
这也越发让夏月初觉得他的来历怕是不浅。
其他人没有夏月初那么复杂的心理活动,他们完全是被薛壮出手的阔绰吓到了。
吴氏先回过神来,使劲儿在夏洪庆后背捅了一下。
夏洪庆脸都涨红了,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哪有花姑爷钱的道理……」
「爹,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夏月初生气地打断夏洪庆的话,一把抓起银子塞进他的手里,「钱没了还能再赚,人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夏洪庆被女儿的话噎住,手里的银子火炭一般烫手。
若是平时,以他的脾气早就勃然大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