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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李拙下午还要回市里参加会议,吃过午餐就与他们告别走了。游跃一上午没念书,他吃下最后一口饭,正要起身告退赶紧上楼去补功课,李云济叫住他。

“今天天气不错,出去走走吧。”

游跃闻言看向窗外,午后阳光温暖,不似入夜后满园清凉,时而有清脆鸟鸣远近起伏。李云济主动邀请,游跃从不拒绝,他听话地拿来自己和李云济的外衣,两人一同出门。

说是出去走走,其实仍在夏园。穿过曲折的林间小径,游跃的视线悄悄落向自己侧前方的李云济,男人步履沉稳,不急不缓,身姿优越而挺拔。游跃也渐渐学着他的样子走路,让自己看起来更从容些。

“和李拙在书房里都聊什么了?”

游跃老实答:“拙哥提起他从前有一个弟弟,很早就病逝了。”

李云济“嗯”了一声:“你们的关系已经变得这么好,他连这件事都对你说?”

“这是什么秘密吗?”

李云济沉思片刻,答:“的确该让你知道。那孩子名叫沈昀,是当年家里保姆的孩子,比李拙小几岁,从前每到假期就被送来夏园和他们兄弟俩住在一起。沈昀性格单纯,安静,有点像”

李云济顿住话头,看了游跃一眼。游跃茫然抬起头,一双眼睛温润清澈,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李云济收回目光,没有把上一句话说下去。“他后来因脑肿瘤去世了。”

脑肿瘤?游跃想起李拙告诉过他,他就是研究脑肿瘤的,在医院担任脑肿瘤科主任。

游跃又有些出神了。

“怎么了?”李云济低声问。

他们已经穿过绿色的植物园,不远处白房掩映,水声淙淙。李云济对他耐心温柔,这低声而专注的询问,仿佛有多么重视他,关切他。

这样的李云济太好了,游跃已然把最初见面时那个冷漠的、无法靠近的男人忘在了脑后。

“我在想”游跃说:“是不是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块伤痛,藏起来不愿意让外人看见。”

“或许吧。”

游跃鼓起勇气:“我很少看见你难过。”

李云济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游跃慌忙解释:“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我只、只是偶尔在想,你会不会很累。”

游跃懊悔自己冲动说出口,李云济的心里在想什么,又怎么是他一个外人能随口打探的呢?即使他是出于关心,这关心却发自于毫不相干的“游跃”,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游跃害怕惹李云济生气,磕磕巴巴自我补救式地在末尾加了一句:“哥哥。”

似乎是这一声唤拨动了一点李云济的情绪。李云济笑了下:“嗯,关心哥哥,这很好。”

“我不喜欢情绪外露,这是性格使然。”李云济平和道:“小真与我不同,他外向,又是个孩子,需要人照顾。”

游跃默默地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场对话不需要是“小真”与李云济的。他想问:那在你的眼中,我又是怎样的人呢?

他不至于没脑子到真的问出这种问题。只是他的脑海里总是不受控制地闪过关于李云济的许多奇怪的想法和问题,比如那场刮起暴风雨的梦,比如他此刻竟然想与李梦真有所比较。

“你小时候是谁照顾你长大?”李云济问。

这是在问我。游跃有点开心,仔细想了想,答:“谢浪,福利院的做饭阿姨,小学的生活老师。初中以后,我就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谢浪对你好吗?”

“他对我很好。最初其实我们不太亲近,因为我们两个都不爱说话。他比我先离开福利院去上学,周末他会来看我。虽然我们没法天天见面,但是我在这世界上没有亲人,就把他当作我的哥哥了。”

“听起来是个好哥哥。要是你受了欺负,他肯定会保护你,对吗?”

游跃愣一下。李云济注意着游跃的神情,游跃垂下眸,纤长睫毛盖住了他的眼睛。

“会吧。不过,我也没受过欺负。”

李云济的视线往下,移到他交握在身前看起来有些紧张的手指上。他的声音依旧平缓:“看来你的学校环境还不错,老师和同学都对你很好。”

游跃的手指更紧地握在一起了。游跃微微偏过头,那是一种逃避与对方深入交谈的姿态——李云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还,还不错。”游跃低声答:“我运气挺好的。”

不知不觉两人走入一片花墙,长长的花墙比人还高,繁盛的绿叶之间,一朵朵深红浅红的野蔷薇探头冒出,在蔚蓝晴空下欢快摇曳。漓城的冬季温和,蔷薇开得肆意,游跃还是第一次走进这花墙构筑的迷宫般的道路,他抬起头,若不是李云济走在前方,他就要迷失在繁花与天空构筑的奇妙世界里了。

这个奇妙的世界里只有唯一一条道路,李云济的背影高大、宽阔,笔挺如一棵漂亮的树,与他一同穿越美不胜收的花墙,令人充满安全感。

夏园于游跃而言,就像爱丽丝的一场梦境,令他远离了遍布泥沼的现实,短暂地忘掉斑驳污浊的过去,可以不再无数次从噩梦中惊惧醒来,抑或是害怕第二天的到来。

梦境何时结束?蔷薇柔软的花瓣拂过游跃的脸,他怔怔望着李云济走在前方的背影。

他何时交还这不属于他的一切,独自回到那片黑暗里?

“唔!”

游跃出神得太厉害,脚下被路上小坎一绊,脑门撞到李云济背上。李云济停下脚步,转过身扶住他的肩膀。

“怎么不看路?”

那面容柔和英俊,就像

就像游跃在李梦真的17岁生日视频里所看到的,李云济对李梦真露出的笑。

不知是花太迷眼,还是天空太蔚蓝,游跃竟一时有些眩晕。

“好多花。”游跃的声音有些艰涩:“真好看。”

李云济转头看向身侧的花墙,他找了一会儿,抬手从中摘下一朵蔷薇,递给游跃。

“这朵开得最好。”

游跃接过花,蔷薇开得烈艳,茎刺却一瞬间刺进了游跃的手指。游跃不感到痛,问:“送给我吗?”

“满园的花都是你的,你想摘就摘。”李云济说:“等你18岁生日那天,再送你礼物。”

游跃珍惜地把花握进手心,蔷薇的茎刺沿着花枝一个个刺入掌心,痛感真实,他有种恍惚的满足,心底深处却淌出难言的失落。

届时那份18岁的生日礼物,是送给李梦真的,还是送给游跃的?

熏风吹拂花墙,快淹没两人的身影。主宅三楼的一间房间窗户半掩,季若亭站在窗后,静静看着不远处蔷薇花墙中那二人之间的一幕幕。

他面若冷霜,放在窗台上的一杯热茶已经冷透。良久季若亭转过身,漠然离开了窗前。

琴房的窗台前多了一支绽放的蔷薇。李叔为他拿来一个漂亮的玻璃花瓶,装上水,蔷薇放在花瓶中,每次游跃练琴中途休息片刻,抬头就看见窗前的蔷薇沐浴阳光中,美得热烈招摇。

“我走了。”身旁传来张钦植的声音。

游跃忙收回视线,放下琴起身:“我送你。”

“不用。”张钦植收拾好琴盒,提着琴盒起身,“这次练习课视频我已经录好,回去后会发给许老师。”

最近许琳宜在国外演出,都是张钦植按时按点过来陪他练习。随着接触时间变长,张钦植也渐渐能与他多说几句话,而不像最开始板着脸生人勿进的模样。有时许琳宜太忙来不了,张钦植也会教一教游跃,他是个很好的练琴搭子,水平高,话不多但有耐心,每次都能精准找出游跃的不足。

游跃很感激张钦植,他几次想留张钦植一起吃饭,但张钦植都拒绝了。

张钦植大概还是不习惯看到自己这张和李梦真太过相似的脸。游跃可以理解张钦植对自己的疏远和冷淡。越是与李梦真亲近的人,就越难接受一个假的他。

“小植。”游跃与张钦植一同出门,小心地唤张钦植:“今天司机把车停在了大门口,我陪你走过去吧。”

张钦植正要回答,就见台阶下不远处停下一辆车,李云济走下车,与两人迎面走来:“钦植不留下吃饭?”

张钦植答:“不了,谢谢。”

游跃说:“我送他去门口。”

李云济抬手搭住游跃肩膀,动作自然地让游跃停下了脚步。他对张钦植说:“钦植就坐我的车去门口,免得走路太远。”

张钦植道了谢,上车走了。李云济与游跃上台阶进家门,游跃问李云济:“今天忙吗?晚上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李云济一笑:“今天来检查你的功课。”

游跃顿时不太自信:“是检查大提琴吗?”

“不。听说你每晚练琴练到很晚,专业课已经学得很好,半夜却还在大书房挑灯夜读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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