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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第二天四人前往影城。游跃是第一次走进这么大的游乐园,花车巡游的时候,他惊叹地看着一个个卡通人物坐在花车上,走在最前面胖胖的仙女教母摇晃着魔法棒冲他抛飞吻,游跃受宠若惊地挥手,等巡游队伍都走过去了,他还巴巴地看。

一回头,就看见李君桐背着星黛露书包,面无表情地仰头看着自己。

游跃很尴尬,不远处李云济和季若亭买来冰淇淋,给他们一人一个。夫妻俩戴着大黑超,为了配合这次游玩主题,穿着都比平时休闲许多。

季若亭对李君桐说:“桐桐,你带小叔去玩好吗?”

李君桐点头,示意游跃跟自己来。游跃像个跟班跟在他后面,李君桐带他玩太空堡垒,游跃坐在过山车第一排大叫,李君桐一脸冷酷坐他旁边;去玩黑暗过山车,激流勇进,两人被水淋得一头湿,出来没一会儿就晒干了;又去玩变形金刚大对决,太空站。

这么大的游乐园,游跃竟然一点都不累。直到快日落斜阳,李君桐去纪念商品店买东西,店里琳琅满目,游跃眼花缭乱。

李云济来到他身边:“想要什么?”

“我没有想要的。”

李云济转头对李君桐说:“桐桐,你挑。”

李君桐自己去逛,买了一篮子东西,结账后从袋子里拿出一根星星仙女棒,递给游跃。

众目睽睽之下,游跃好难为情:“给、给我的吗?我不用的。”

李君桐把仙女棒放到另一个袋子里,又拿出一对小黄人放进去,一起递给游跃。

“桐桐送你的。”李云济说。

游跃没想到李君桐竟然会给自己买礼物,他接过袋子:“谢谢你,我很喜欢。”

几人离开纪念品店,李云济见游跃在想什么的样子,问:“怎么了?”

游跃抬起头,踯躅道:“我都没给桐桐准备礼物。”他没有钱,想来就算有点钱,买来的礼物桐桐也看不上。

“你陪他一起玩就很好。”李云济随手整理一下游跃因玩得太欢乐而乱翘的头发,“他今天很开心,多亏有你。”

游跃好奇:“你到底是怎么看出他开心的?”

“如果他不想玩,就会坐着不动,什么也不做。”

“原来是这样”

不远处季若亭给李君桐整理好衣服,他看一眼站在一起的李云济和游跃,目光落在游跃的脸上。

晚上在餐厅吃饭,李云济带李君桐去了甜品区,游跃与季若亭对坐,面对季若亭的时候,游跃不知该如何找话题,只好拿起水杯喝水。

季若亭开口:“你今天应该玩得非常开心吧。”

这不是个问句。游跃以为自己今天一直和桐桐在一起,让季若亭不高兴了,忙说:“我很少去游乐园,今天可能有点忘形抱歉。”

“有什么好抱歉的呢?”季若亭面色淡淡的,“云济要把你当弟弟,只会不遗余力地对你好,关心你,宠着你。谁遇到这样一位‘哥哥’不会开心呢?”

游跃一愣。季若亭看着他的脸,声音渐渐降得缓慢而冷:“所以你一定要再更像小真,你越像,他就越疼你;你越符合他的期待,他就更多把目光放在你的身上。现在看来,你做得很好。”

“从前小真就像你这样粘着他的哥哥,比谁都喜欢云济,把云济看作世界第一。”季若亭笑了笑:“我猜你也是这么看待云济的,对吗?”

游跃下意识答:“不,我只是”

“从前云济只要得了空闲出游,就一定把小真带在身边。小真最会撒娇,只要他求云济,云济就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一种隐约而古怪的感觉从心底升起,游跃从季若亭的话里模糊体会出些不寻常。他尚不能分清这种不寻常是季若亭所描述的李云济与亲弟弟之间的亲密关系,还是其他什么。

这时李云济带着李君桐回来,季若亭若无事发生,转头对李云济露出笑容。游跃低下头看自己眼前的盘子,精美的餐具,美味的食物,昂贵的餐厅,与窗外同样昂贵的梦幻夜景。

这一切与他而言原本如此的陌生。他从不属于这个世界,却在虚假的欢愉中忘我,妄想一份谁都想要的快乐。

这顿晚餐游跃几乎没有说话。他不敢看季若亭和李云济,好容易挨到回酒店房间,手机响起,李云济打来的电话。

游跃接起电话:“哥哥,有什么事?”

李云济在电话里反问:“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

“当然可以。”

“今天晚上怎么都不说话?”

“我玩累了。”游跃发觉自己口不对心的能力越来越强,这也算是成长之一吗?“刚洗完澡,现在困得眼睛睁不开。”

李云济在电话里笑了一下:“那就睡吧。明天回家,晚安。”

游跃放下手机,闭上眼。

一个小时后,游跃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到桌边坐下,打开平板电脑,调出课程开始听课。

他就这样复习完一套生物基因课程,放下笔的时候,窗外已晨光熹微。游跃镇静地去床上躺下,睡了一个小时后起床吃早餐,与李云济他们坐下午的飞机回国。

那天晚上季若亭说过的话如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梗在心口的角落里,时刻地让游跃别扭和不自在。他直觉地感到季若亭不喜欢李梦真。这种不喜欢隐藏在季若亭对谁都冷淡的外表之下,从不在李云济面前展现一丝一毫。只有在他这个与李梦真面容相似的外人面前,才会有所泄露。

十二月的漓城微有寒意。夏园仍是一片绿,山茶与瓜叶菊开得茂盛,植物园温室中的花快开满玻璃墙。到了游跃第二次月考的日子,这一次他不仅顺利通过所有专业课考试,在大提琴考试结束后,许琳宜大笔一挥,终于给了他一个及格分。

游跃都快感动哭了:“许老师,多谢您手下留情。”

许琳宜被他的话逗笑:“我可没有手下留情,你的进步我都看在眼里,你是凭自己的本事及格。”

说来丢人,光是及格就已经这么费劲了。这一个月游跃练琴练得快废寝忘食,手臂疼了好,好了疼,好几次梦里都在拉琴,醒了耳朵里都是嗡嗡的琴弦震鸣。许琳宜改变了对他的教学方式,她发现与游跃去讲一些抽象的感受反而很难引导他,便干脆教游跃如何正确地打点,根据五线谱判断某个音阶应该让弓抬到哪个位置、某一节空弦应该精确到几秒以内。

许琳宜其实不喜欢这种教学方式,让她感觉自己好像在填鸭。但没办法,要教会一个没有天赋又要短期出成效的小孩,她只得因材施教。

游跃把自己的成绩表拍下来发给李云济:[我各科都考过了!]

半小时后,李云济回复他:[不错。]

游跃有点着急,非常想问那他可以去医院探望哥哥了吗?但他又想,李云济应该是不会忘记这件事的。

游跃辗转忐忑等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一辆车驶入夏园,李拙来到了副宅。

“云哥说今天给你放半天假,我带你去医院。”李拙仍是一副温和内敛的模样,一身妥帖的大衣,高挑玉立:“我们现在走?”

游跃刚吃完早餐,连忙往楼上跑:“我去拿东西,马上下来。”

李拙开车带游跃抵达医院,谢浪的病房在住院部大楼高层,单独一间。游跃走进病房,房里整洁安静,空气中是消毒水和清爽的淡淡皂香味,病床上,谢浪静静躺在那里,瘦而苍白,被仪器和导管包围。

游跃来到床边。谢浪剃光了头发,脑门上留着开颅手术后的缝合疤痕,脸、脖子上仍残留车祸发生时的伤痕。那张原本温柔俊美的脸也在伤痛的消耗下失去了神采。

谢浪被照顾护理得很好,除了消瘦与伤疤,浑身几乎与从前没有变化。游跃轻轻摸谢浪骨节突出的手指,小声唤:“谢浪。”

病房里两名护工提着毛巾和刚换下来的床单被套离开病房,一旁医生对游跃说:“护工刚给谢浪清洗过身体,饭也喂过了,每隔一个小时他们会来翻身按摩。”

游跃十分感激:“谢谢你们。”

“别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李拙问:“恢复程度如何?”

医生清清嗓子,有一点紧张,毕竟这位医院院长的儿子、年轻有为的肿瘤科主任就站在自己面前。“身体各项机能都还可以,目前在用脑深部刺激术进行治疗,意识水平还没有很明显的改善。”

游跃默默看着谢浪,李拙在一旁温声道:“可以与你的哥哥说说话。”

游跃转过头:“他听得到吗?”

“说不定呢。”

李拙与医生暂时出去,把病房留给他们兄弟俩。游跃从包里拿出一个袋子装起来的护身符,放在谢浪枕边,小心地往枕头底下塞了塞。

“这是我拜托梅去庙里求来的平安符。”游跃说:“我现在住在别人家里,梅是他们家的佣人,和我的年纪差不多大。”

“出车祸的时候,和你坐一辆车的李梦真不在了。”游跃趴在病床护栏上:“他的哥哥找我,让我扮作李梦真。他的奶奶九十岁了,做过心脏手术,他不想让奶奶伤心。”

“我答应了。谢浪,你住院的钱全都是他给的,他还给我请老师教我念书,礼仪,大提琴我现在还会骑马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虽然我知道,这些其实都不是给我的。”

“谢浪我又想考大学了。”

游跃的声音很轻:“我还是想学医。等你醒了,我想办法给你治病。”

“这一次,我不想再放弃了。”

“圣、圣诞节就要和奶奶见面?”

游跃手一抖,手里的小饼干掉在地毯上。李云济露出微妙的嫌弃表情,游跃忙拿过纸巾把饼干捡起来,就要往嘴里放。

李云济眼皮一跳:“掉在地毯上的就不要吃了!”

游跃吓一跳,讪讪把饼干扔进小垃圾桶。两人正在影音房看电影,电影放起结尾曲的时候,李云济提起圣诞节要带他去见奶奶这件事。

“美国学校圣诞节放假,你也要从圣诞节开始放假,一直到明年二月收假。年末先带你和奶奶见一面,等二月过年还要一起吃年夜饭。”

游跃放弃挣扎:“好的。”

电影结束了,李云济拿起酒杯:“好了,去睡吧。”

李云济已经洗过澡换上睡袍,看样子是还要独自喝点再回房睡觉。他今天白天与季若亭一起把李君桐送到夏园母亲身边,然后季若亭回去了,李云济却过来副宅和游跃看电影。

还是动画片。

游跃也逐渐察觉到了李云济在家庭角色中的一种微妙感。毫无疑问他是个有能力、有责任心的男人,是个耐心好脾气的父亲,温柔对待妻子的好丈夫。

但仍有一种隐晦的距离感藏匿在李云济与他的妻子和孩子之间。游跃渐渐发现这种距离感并非李云济刻意为之,李云济周身的空间边界很长,只不过一层层的光辉掩饰了他不对外开放的内心。

这是个骨子里就冷淡的人。

晚上游跃躺在床上,怀里抱着小黄人,一直在想李云济的那些表现。不与妻子一起回家,也不和母亲孩子住在一起,却反而经常来副宅过夜,宁愿和他这个假弟弟一起看动画电影。

是回避亲密关系吗?游跃脑子里冒出这种词。他最近在大书房翻到心理学相关的书,讲的是人在社会关系中的心理呈现。书上说,每个人的心中都有顽疾和伤疤,再如何去治愈,也会留下疤痕。

这样一想,李云济在他心中竟然变得更生动了一些。

无论再如何逃避时间一天天过去,与奶奶见面的日子还是到了。游跃早上四点睁开眼,强迫自己闭眼一个小时,重新入睡失败,他只能爬起来洗漱穿衣,游魂般下楼给自己煮咖啡。

他钻进琴房,低沉的琴音隐隐传出,连绵不绝。早上六点半,李叔和佣人起床,阿梅睡眼朦胧地从房里探出一个脑袋:“乐姐,我怎么听到家里有船在鸣笛?”

乐姐训了一声,把她拎回房间。等到李云济九点来接人,他一进门看到李叔和几位佣人趴在琴房门口听,奇怪:“怎么了?”

一佣人面露感动:“云济先生,少爷的大提琴造诣又有精进,今天的琴声好有情感,让人听起来悲伤又感动。”

李叔:“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

李云济无言。他推门进去,游跃已经换好衣服,一身淡蓝色的高领毛衣衬得他皮肤白皙。阳光照亮他的脸庞,他低头专心拉琴,脸色纠结郁郁。

李云济敲敲门:“该出发了。”

游跃如梦中惊醒,忙放好琴过来。等他走近,李云济抬起他下巴端详他的脸,皱眉:“和奶奶见面有这么痛苦?”

游跃镇静道:“不,我很高兴。”

李云济好笑:“放心,李岚和李拙也在,如果你露出马脚,他们也会帮你圆回去。”

游跃像个即将奔赴考场的考生,尽管努力做了准备,依然患上考前综合征:“好的。”

李清平一家住在赤波湾新渡区,低调的主宅掩映在街道绿树中。车拐进绿茵道,游跃跟在李云济身后下车,走上台阶的时候不小心绊到脚,一脑门撞李云济背上。

李云济被撞得一顿。游跃捂着鼻子尴尬站在他身后,李云济叹一口气,抬手揽过他的肩膀,与他一同进门。

家中布置清雅温馨,李云济与游跃慢慢走过走廊,李云济问:“你也和奶奶通过不少电话了,觉得奶奶如何?”

游跃答:“很好,很慈祥,爱笑。”

“你别看她对你温柔,当年她督促我念书可是严厉得很。”

游跃听了笑一下:“奶奶肯定很爱你,对你寄予厚望。”

“就是这样。”两人走到楼梯前,李云济站定脚步,转身面对游跃:“笑一笑就好了。”

游跃愣住,李云济取出玉佩,挂上他的脖颈,接着将他搂进怀里,抱住了他。

熟悉的、淡淡的冷香再一次拢住了他。他听到李云济的声音很低地在自己头顶响起:“这样抱着你,感觉好点了?”

李云济的怀抱温暖好闻,游跃的鼻尖曾到质地柔软的毛衣表面,甚至感受到毛衣里暖热的皮肤。

这个拥抱让游跃想起在波士顿的那个夜晚,暗光摇曳的房间,李云济紧紧地抱着他,他能看清李云济脖颈皮肤的细腻纹理,近看无比漂亮的鼻梁,淡色的薄唇。

游跃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松开,反复几次。他最终受无名的情绪驱使,迟疑地环住李云济的腰,脑袋埋在他的怀里。李云济安抚地摩挲他的背,耐心十足:“抱一会儿,就开开心心地进去见奶奶,知道了吗?”

游跃“嗯”一声。紧张的情绪逐渐褪去,这时,楼上传来淡然的一声:“云济。”

游跃心中一惊,想从李云济怀里抽离出来,李云济却稳定地环住他,神情自然地抬头看向楼梯上站定的季若亭。

“该进去了。”季若亭温和道。

李云济退开一点,低头看游跃的神情:“可以了?”

游跃深呼吸,点头。李云济与他一同走上楼,经过季若亭时对他说:“还以为你今天不来。”

季若亭冲他一笑:“我也想奶奶了。刚刚还和奶奶聊起你,就想着出门来看看你们到了没。”

他的目光落在游跃身上,面色淡了,挪开目光。李云济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推开房间的门。

房中吴商记,李清平和他的妻子严乐晴,李拙与李岚一齐看向他们。

吴商记喜上眉梢:“小真!”

李云济的手自然地放在游跃背后,稍往前一推,若有一股力量注入游跃的后背。游跃快步过去,弯腰抱住老人:“奶奶!好久不见。”

李清平笑道:“小真可是一回国就马不停蹄来看您了。”

“好,好。”吴商记捧住游跃的脸,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小真知道我想他,一放假就过来了。”

身后李云济开口:“奶奶,我呢?”

李清平接一句:“你还用说么?你奶奶最爱的就是你,我这做儿子的天天陪在身边都不够,就惦记你呢。”

李云济没接腔,坐下时顺势让游跃坐在他身边。李岚问:“小真在波士顿住得还习惯?”

“那当然,我去哪里都能适应得很好。我哥还带我到处玩,奶奶,我买了一条围巾,特别软,你试试。”

李清平说:“小真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到哪里都惦记您。”

游跃从袋子里拿出围巾——在波士顿的时候,李云济让游跃挑件礼物送给奶奶,游跃就挑了这条围巾。他轻轻给吴商记绕上围巾,吴商记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抬头微微眯着眼看他。

“小真,你好像”吴商记抬手抚摸游跃的脸,仔细看他。气氛一瞬无声的紧张,众人微妙地沉默,游跃没有躲避,那一刻心跳却猛地加速——

“——气色比视频里看到的好了不少。”吴商记笑起来,“小真越长大越帅气,和小明星似的。”

所有人无声地松了一口气。吴商记问游跃:“寒假有什么打算没有?”

游跃答:“当然是和朋友出去玩了。奶奶,难不成你希望我放假在家里写作业吗?”

“我可不说这话。”

严乐晴微笑着揶揄:“妈聪明着呢,知道督促小真念书的任务是咱姐的。”

李拙说:“小真自从念高中,也知道认真念书了,有时候还会问我不会的题目。”

游跃看李拙一眼,李拙对他一眨眼,示意没关系。在场所有人都配合着游跃的步调,既不让他演独角戏,也不让他太沉默,合力营造出一派欢乐温馨的氛围,不让老人家察觉出一丝一毫的异常。

到午饭时间,大家下楼去吃饭,游跃坐在吴商记身边给老人夹菜。他牢记吴商记的口味,吴商记喜欢吃鱼,他就仔细挑出鱼肚子肉放老人碗里。

吴商记夹一筷子菠萝肉给游跃:“小真,你也要多吃,看你这小尖下巴。”

“谢谢奶奶。”

吴商记温柔瞧着游跃:“几月不见,感觉小真好像一下长大了,沉静了好多。”

游跃捏着筷子的手一紧,李清平与严乐晴暗暗看李云济一眼,李岚急中生智,提高声音:“奶奶,上次您和小真打完电话也跟我说小真沉稳了,什么意思么,暗示我二十好几了还毛毛躁躁长不大呗?”

众人笑起来,吴商记没好气道:“谁觉得被刺挠了,谁就认领去吧。”

李云济缓一步开口:“我这次去波士顿也与小真聊过,他出一趟国,的确有不同感受。”

吴商记:“噢?小真遇着什么事了?”

李云济说这话,是给游跃递个剧本,让他顺着往下好好演。好在之前李云济就预料到过这种情况,也告诉过游跃该如何解释。

游跃为了掩盖自己的慌乱和不自然,主动捉住吴商记的手,让自己的语气更夸张点:“奶奶你是不知道,我那学校里里全是牛人,贵族家的,政界名人家的,还有总统家的小孩呢。虽然我这人从没不自信过吧,但是那些人的思维方式就是和我们不一样,一个个见识多又优秀,我一开始都插不上话。你也知道我学习成绩不算太好,过去以后最开始那会儿我可受打击了。”

吴商记心疼道:“难怪那时候和你打电话,你都没精神。现在谁还以成绩论天下啦?我们小真会拉大提琴,会马术,朋友多性格好,哪一点比不上他们?”

游跃硬着头皮继续道:“我也没自卑,我就是有一种看见世界很大、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感觉。我也想变得更好,所以我下定决心沉心念书。我想好好学习变得更优秀,我”

游跃心想李梦真是一个很自信、外向可爱又会活跃气氛的人,接下来他要说出什么样的话,才能表现出这种特质?

游跃干脆心一横:“我我也想考哈佛!”

此话一出,李岚直接呛咳出声,一桌人连同吴商记都震惊地看着他。

下一刻李清平夫妻俩忍不住笑起来,李拙也忍俊不禁,含笑看着他。李岚一脸的无语至极:“你小子还想考哈佛?你知道你当年考个圣文伦都多费劲吗?”

吴商记竭力忍着不笑,训了李岚一句:“想考哈佛怎么了?小真现在开始努力,不会有问题!”

游跃紧张之下闹了个大笑话,他通红着脸,一边内心极度羞耻,一边配合老人:“就、就是,我努努力就好了。”

他禁不住去看李云济,李云济也正在看他。那目光似有调笑,似是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还隐隐有一点欣赏的意思?

接下来的时间都在一个和睦的气氛中度过。李云济不会让游跃待太久,掐着时间便说要带他离开了,吴商记送到门口,让游跃有空就过来玩。

“你要是过来,就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叫岚岚和小拙回来,这样你就不无聊了。”吴商记说。

游跃与她牵着手:“奶奶,我和你在一块一点也不无聊。”

“好好,小真,我们下次见。”

老人搂过游跃,拍拍他的肩。吴商记身体瘦削,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馨香,她拥抱过来的时候,游跃嗅到这股淡香,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了。

他小心地回抱,不敢用力,怕弄痛老人。这感觉无比陌生,游跃从小在福利院里长大,这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被年迈长辈宠爱。

尽管这一切都与“游跃”无关。

回去的路上很安静。游跃惴惴不安,几次偷瞄李云济的侧脸。这是他第一次正式见奶奶,在一大家面前作为李梦真“出演”,他紧张过度稀里糊涂,不知自己初次的表现能否交差。

李云济开车,季若亭坐副驾驶,游跃坐后座。游跃本以为李云济看不到自己,谁知李云济忽而开口:“老看我做什么?”

游跃吓一跳:“你怎么知道我看你?”

“后视镜。”

一旁季若亭淡淡道:“你再不评价他几句,他就要急得上火了。”

游跃讷讷地:“我也不急。”

李云济终于道:“勉强及格。”

游跃握紧的手指终于缓缓松开,他松了口气。

李云济忽然问:“李拙真的教你做题?”

游跃愣一下:“是,有时候看书不太懂。”

“不是有老师吗?”

自从上次他与李拙在大书房见面,李拙得知他想学医,就告诉他先把物化生学好,基础打牢,如果遇到不懂的地方不方便问私教老师,可以问他。

游跃也有理科私教老师,但一开始计划的侧重点就不在这些科目,所以他的课程表上分配在理科学习上的时间很少,学的内容也都很基础。游跃独自学了一段时间物化生,自己也在看医学书,然而无人引导,千头万绪不知从何梳理起。有李拙在一旁为他指点一二,他的自学之路都顺畅许多。

游跃绞尽脑汁想说法:“有时候我晚上一个人学,碰到实在不懂的地方会请教拙哥。”

李云济:“多难的题,老师都不会?晚上拿给我看看。”

游跃又要流汗了,一直少言的季若亭笑起来:“云济,有时候你的好胜心真的很像小朋友。”

“我只是好奇。”

“晚上又去夏园吗?”

“嗯,去看看妈妈和桐桐。”

季若亭温和道:“正好我去看秀展,晚上和朋友们聚会,也不在家睡了。”

李云济说:“好,我送你过去。”

李云济开车把季若亭送到大楼下,对下车的妻子说:“玩得开心。”

季若亭笑着与他们挥挥手,游跃透过车窗看季若亭转身离开的背影,又看一眼李云济。

是不是一段完美的夫妻关系就是像他们这样,相敬如宾,相互尊重体贴对方?

或许是他在大釜区见过太多吵吵闹闹的夫妻了,老婆骂丈夫的,丈夫打老婆的,再带上小孩混合双打,从早到晚鸡犬不宁。大釜区是个没什么秘密的地方,房子挤挤挨挨,一户户人家挤在水泥墙的小窗口和小门户里,窗对窗、门对门,跨越楼栋之间的管道和电线就像传递声音的电话线,把每家每户的吵闹、谩骂声都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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