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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跟我来

 

食堂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都是来看热闹的。

一张熟悉的面孔,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胖脸,一头的汗,一脸焦急。

是付科长。

“小林同志,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付科长一张胖脸通红,满是尴尬和难堪,“今天的事,都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林清屏知道了,又来一个和稀泥的。

她对付科长印象不差,甚至,能和服装厂达成这样的合作,付科长还是有功的,在车间里的工人跟她对着干的时候,副科长也是站在她这边。

但今天的事,林清屏不打算就此揭过,谁来都不行!

“付科长,你不必这样,跟你没有关系。”林清屏没有接受付科长的道歉。

付科长却急了,一个大男人,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有关系,是我的错,没管好自己家里人,今天来挑事的,就是我爱人,对不起,我替她向你赔礼道歉!我……我也可以在厂里大会上做检讨,希望你大人大量,原谅她……”

销售科科长在厂里也算不大不小的官,付科长走到哪里都昂首挺胸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低声下气过。

这样的付科长,让他爱人,也就是带着人来打人的胖女人,又心疼又焦急,一把拽住付科长袖子,“你道什么歉呀!”

“住嘴!”付科长只觉得满头包,呵斥她。

女人被呵斥之后心里不舒服了,张嘴就开始咆哮,“你吼我干什么?如果不是你自己处处维护这个小妖精,还跟她出去吃饭,我会怀疑你?”

“你再说一句试试!”付科长只想息事宁人,这女人却偏偏要再挑起事端!

“我怎么了?你居然还帮着外人吼我?”女人顿时炸了,“如果不是你和这个女人不知检点,怎么会有风言风语?人家都说身正影子才不斜,你们自己影子就是歪的!”

“你再说一句试试!”付科长举起手要打人了的架势。

女人更怒了,“你打啊!你打就是了!哪个好人家的女人会到外面来跟男人勾勾搭搭吃饭?这个女人自己不检点!”

女人好像突然找到了自己的支撑点,一下就不怕了,“她不是军人的妻子吗?军人的妻子就更加该洁身自好!她自己在外面不守妇道,勾三搭四,还怪别人说?姓付的!你这么护着她,别告诉我你真的跟她有一腿吧?”

付科长举起的巴掌打不下去,一个劲给妻子使眼色,让她别说了。

女人却不以为然,“我就不信!我说了这两句话,就要进公安局吗?勾搭男人的都不进,我会进?”

林清屏听着这个女人胡言乱语,只冷笑,听到后来,不耐烦再听了,朗声对所有人说,“看热闹的,现在,都跟我走!”

林清屏一直没在人群里找到冯得宝,这个人看样子躲起来了,不过,没关系,人不露面,她直接去找人好了!

林清屏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大踏步朝家属区走去。

途中,小琴急匆匆跑了来,直奔林清屏,还拉着林清屏的手,在她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林清bsp;林清屏点点头,笑了笑,“嗯,我知道。”

然后,小琴就一直陪在林清屏身边,跟着林清屏走进了一栋家属楼的单元楼里。

“林师傅,你怎么来这儿了?不是这里……”小琴急着说。

林清屏却没说别的,直接在二楼的某户人家敲门。

敲得震天响。

里面的人没反应。

此时此刻,看热闹的人已经把二楼的大走廊挤得满满当当,水泄不通了,还有好些挤不进来的,在楼梯上、在一楼,翘首期待,看得兴致勃勃。

但林清屏不管怎么敲,里面就是没人开门。

“高大山在家!我刚刚看见了的!”不知是哪个看热闹的吼了一句。

于是,二楼看热闹的群众开始帮着喊门敲门,一声声“高大山,冯秀秀,我知道你们在家”,终于,把门叫开了。

门内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冷漠地看着林清屏,“你是谁?来我们家干什么?”

说完就要关门,林清屏眼疾手快挡住了。

“你心虚什么?”林清屏大声道。

“我认都不认识你,有什么心虚的?”男人的脸更加冷漠,“你带这么多人来我家闹事,我可就叫保卫科了啊!”

林清屏冷笑,“你不认识我?为什么千方百计要把我从厂里赶走呢?”

“我都不知道你是谁?我赶你走干什么?”男人脸上有了怒火,再度想关门。

但林清屏死死按着门,小琴也给她帮忙。

“因为,你怕我抢你的风头!”林清屏怒视着他,“你是厂里的设计师啊!我改的几千件衣服全是你设计出来的,你心里不爽,哪里来的临时工,竟然嫌弃你的设计不好,竟然敢改?而且,竟然还能比你设计的衣服卖出高十倍的出厂价!”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八道吗?”林清屏朗声道,“我这样的临时工来了厂里,设计的款式又这么畅销,那以后怎么办?厂里以后是不是要请我专门做设计了?那你怎么办?对不对?所以,我这个女人必须滚蛋!所以,你让你的小舅子冯得宝,撺掇着车间里的职工和我对着干!”

“胡说八道!滚!”男人一脸怒意。

“你急了是吗?急了就证明我说对了呀!”林清屏冷冷地看着他,“结果呢,冯得宝这一套失败了,厂里的职工不想跟着冯得宝闹了,大家都想好好生活,好好工作,那你怎么办呢?你想了个好法子啊,毁掉一个女人最有效的一招就是造她的黄谣!是不是啊?”

“放屁!”男人脸都紫了,“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你有证据吗?你没有证据,今天在这里败坏我名誉,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当然有证明。”

林清屏已经听见身后一片唏嘘之声了。

“想不到高大山是这样的人啊!”

“原来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高大山在背后搞鬼啊!”

“我真后悔一开始跟着冯得宝闹了!竟然被高大山当枪使了!”

林清屏说完“有证据”三个字之后,明显看见高大山的脸变了色。

“你……你有什么证据?”高大山的气势都下去了很多,但仍然坚挺着,绝对不能认。

林清屏微微一笑,“那些贴在墙上污蔑我的污言秽语,是冯得宝贴的啊!有人看见的啊!若要人不知道,除非己莫为的道理,高设计师有文化的人,这都不懂吗?”

高大山的底气忽然又足了,“有人看见?谁看见?你让他站出来!”他的底气来源于,黑灯瞎火半夜贴的,半夜厂区里能有谁?而且,冯得宝说了,他贴的时候看了,没有一个人!

一旁的小琴要说话,被林清屏按住了。

林清屏笑着说,“我当然不会把人说出来了,说了之后你好去针对他吗?我还有更重要的证据呢!”

高大山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如果眼睛里能藏刀,他恨不得已经将她千刀万剐了吧?

“你的好小舅子冯得宝,爱喝两口对吧?好巧呢,我们一家三口也爱吃好的,你小舅子在饭店喝醉了酒,跟狐朋狗友大放厥词,要怎么怎么整我,让我在厂里待不下去,恰好我就听到了,刚好呢,我姐夫那天买了台新的收录机,我们在饭店玩呢,我很不地道地录了音,这算不算证据啊?”林清屏冷笑道。

高大山顿时脸如死灰。

“哦,对了,你的小舅子还特意说了,是你授意他这么做的,这些,我都录下来了,等警察来了,我会全部交给警察……”

林清屏不知道的是,一楼的人群里,已经悄悄让开一条路,然后楼梯,然后二楼过道,一条刚好过一个人的路,有人从这条路快步走了上来。

而林清屏这句话刚刚说完,里面就响起了女人的咆哮,“你这个娼妇!在厂里到处勾搭男人还不够吗?还到我家门口来撒什么野!”

然后,一大块黑乎乎的东西就飞了出来,直冲着林清屏。

林清屏准备躲的,但,一只手挡在了她前面,稳稳地将这东西给挡下来了,掉在地上,当啷一声,发出巨响。

竟然是一个炒锅!

不过,林清屏已经顾不得去看地上的东西是什么了。

她侧目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揉了揉眼睛,证实自己的确没看错!

真的是他!

居然是顾钧成!

她欣喜地喊出了声,“你怎么来了?”

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冷冷的,憋着怒气,“我不来,还不知道你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林清屏想说,她哪里被欺负了?她自己搞得定好不?

然后,人群里涌起更多的骚动,楼梯上和一楼的人都散开:公安来了。

去报警的顾有莲也跟着来了,看见弟弟以后,嚎啕大哭,“成子啊!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可算是来了!你媳妇儿可被这些害惨了!”

林清屏无语,这姐弟俩不愧是亲姐弟!

既然报警,那就要把所有跟这件事相关的人都带到派出所去。

在对事情经过做了初步调查后,高大山、林清屏、付科长和他媳妇儿,和付科长媳妇儿一起打架的几个人,全都去派出所了。

只差一个冯得宝。

今天的热闹差不多到这里就结里就结束了,人群渐渐散去的时候,一个人跑了出来,要跟公安一起去。

“我!我看见了冯得宝那天晚上到处贴,我亲眼看见的……之前不敢说,是因为怕他们报复……”

来人是杜根的熟人,也就是看仓库的人,其实,也是小琴的爹。

“爹!你可算是来了!”小琴跺脚。

而冯得宝,其实已经在派出所里了。

林清屏到派出所以后就看见他了,蔫头蔫脑的,他的旁边站着小田和杜根。

“我在车上看见杜根在追这个人,叫小田下车帮忙一起追去了。”顾钧成在林清屏身边说。

“嗯!”林清屏现在有好多好多话要跟他说啊,但是,不是说话的地方,也不是说话的时间。

来派出所后,有既定的程序要走。

林清屏在跟派出所说明情况的时候,顾钧成就在外面等,但整件事,不管是林清屏递上的写满污言秽语的纸,还是她脸上明晃晃的伤,都证明她是实实在在的受害者,情况说完,就让她离开了。

林清屏走出去,就看见吉普车里的顾钧成。

车窗开着的。

已经是傍晚了,夕阳的余辉笼罩着大地,也给他乘坐的车镀上一层淡淡金色。

他的侧脸框在窗框里,金色光线里,线条硬朗,轮廓灼灼生辉。

太好看了呀……

车里的他忽然动了,转过脸,眉头微微一皱,“不上车还傻站着干什么?”

“哦,哦哦!”她觉得自己确实看傻了,赶紧跑出上前。

他给她打开车门,她抓着他衣服,一个借力就上车了。

车门关上,她才发现,车里前排还坐着其他人。

开车的是陈政委,另一个不认识。

“是余师长,”他简简单单地介绍。

“余师长好!”林清屏有点窘,这样的气氛,怎么说话啊。

余师长倒是尽量和蔼,但是,林清屏心里还是打鼓啊!

“磁带交了吗?要杜根去取了交给公安?”顾钧成问她。

“磁带?什么磁带?”林清屏一下子懵住了。

顾钧成的眉头就皱起来了,“你不是说录了音?”

林清屏:……

顾钧成猛然明白过来,“骗他的?”

“兵……兵不厌诈嘛……”林清屏有点心虚。

顾钧成没说什么,倒是把余师长和陈政委逗得哈哈大笑。

余师长还说了,“小顾,你媳妇有点意思啊!”

余师长看起来都是长辈似的人物了,夸她也像是夸家里儿女似的。

顾钧成却头痛得很,“师长,你别夸她了,再夸她要上天了!”

“林清屏!”顾钧成真的很头痛,“今天这情形,你说,如果不是我凑巧经过,你怎么办?”

说起这个,林清屏也好奇了,“对啊,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路过。”顾钧成闭了闭眼,“大姐写给我的信我全收到了,知道你们在这里,正好路过,师长说,让我顺便看看你。”

所以,这真的是巧的不能再巧的见面。

是万分之一几率的见面。

她这辈子能遇上这样巧的见面机会可能都不多。

“所以,如果我不来你打算怎么办?”顾钧成目光锋锐,盯着她。

“反正……反正不让高大山和冯得宝见面就是了,分开诈,在高大山面前说冯得宝已经说实话了,在冯得宝面前说高大山招了……”林清屏越说声音越小,因为,感觉顾钧成眼里的火苗越窜越高。

余师长倒是听得再次大笑起来,“各个击破啊!不错不错,还是个有勇有谋的孩子!”

“师长……”顾钧成都无语了,有师长在这,他都没法好好跟她说了。

顾钧成端正了容色,“我已经跟杜根说了,把你和大姐赶紧带回去!”

“不要!”林清屏马上抓住了他衣服,急道。

顾钧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看她的眼神也带了严厉,好像在斥责她:为什么不听话?

林清屏相信,如果不是有师长和政委在这,他肯定已经训她了……

她急得抱住他胳膊不放,“你有你的志向和抱负,我也有我的!我全力支持你的工作,在后方照顾好家里照顾好爹娘,还带好志远,可是,我也是我自己,凭什么我的理想要被抹掉!”

顾钧成的目光落在她紧抱着他的手上。

林清屏讪讪的,马上把手缩了回去。

是不是在领导面前不能这么亲密啊?她又犯规了吗?

她老老实实坐好,不自觉嘟起了嘴,小声嘀咕着,“反正我不回去!”

顾钧成深呼吸一口,不知道是不是在控制脾气……

而后,便耐心地跟她说,“你如果实在是不想在家待着,想要做一份工作体现你的价值,可以回村里,去村小教书,当人民教师也很光荣,或者,你想来城里,好好进个厂,当正式职工,不好吗?不比到处奔波安全?”

“我不!”林清屏重来一世,什么都听他的,唯独在自己的事业一事上有她的坚持,“你自己说过,支持我做任何我想做的事的!”

她还怕自己这样强硬的态度,会不会在顾钧成领导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一边说一边偷瞄师长的侧脸脸色,还好,还好,师长好像并没有怒意。

顾钧成就有点怒了,强忍着,问她,“行,那你自己说说,以后你再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你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法制社会,只要我行得正坐得直,我还不会用法律保护自己吗?”林清屏哼哼唧唧的,想抱着他胳膊撒个娇,但是,碍于师长和政委在,不敢放肆,只能声音更加娇柔些,“我自己能保护好自己的,你放心好了!”

林清屏说完,就觉得顾钧成的目光盯在她脸上,更锋锐了些。

她脸上有脏东西吗?

她刚想摸一摸,后颈的衣服就一紧。

她被他拎着,挪到了后排座位中间,正对着驾驶室里的后视镜。

“你自己看看!你就是这么保护自己的?”他的声音,表明他已经在极力克制怒火了。

林清屏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脸上和脖子上都被人抓了血痕,难怪有点火辣辣的痛,此前一直在高涨亢奋的情绪里,给忽略掉了……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不再自言自语,“这……不会破相吧?”

顾钧成冷哼,“现在知道急了?迟了!”

“那……如果破相了,你……会嫌弃我吗?”她拧眉看着他,嘟着嘴小声问。

师长听了这话是什么反应,顾钧成不知道,但明显的,驾驶室里的老陈已经快憋不住笑了。

顾钧成的表情更加板正了些,端着一张脸,“赶紧下去吧,去医务室处理一下。”

林清屏意识到:他们要走了。

她和顾钧成短暂的一面,就要结束了。

她心里很不舍,但她不能拖他后腿啊,能在这样的时候见上一面,她已经很满足了……

但她心里还挂着一件事。

“那个……我,不回去哦?”反正,她是不会听他的,大姐和杜根回不回去她不管,但她不会就这么回顾家村的。

顾钧成板着脸不说话。

林清屏就懂了,这事儿吧,反正他不同意,但是,她非要坚持,他也无可奈何就是了。

就是同意啦!

林清屏心里高兴得不行,看着他板着的侧脸,怎么看怎么觉得帅。

真的舍不得哎……

她眼睛咕噜噜转着,然后看向余师长。

自她眼珠子开始转悠,顾钧成就知道她心里在打鬼主意了,一看,好家伙,这目标是余师长啊,这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他刚想阻止,但她那个快,来不及,根本来不及,她的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她说:“余师长,我可以申请,抱一抱钧成吗?”

顾钧成真的,恨不得从车里消失!

只听车里爆发出一阵爆笑。

老陈再也忍不住了,一个大男人,笑得眼泪水都快出来了……

余师长好歹端着个长辈架子,强忍着,看了看时间,“我们赶路也不能不吃饭,小顾,你跟你媳妇去食堂吃饭,给你半个小时时间,吃完来接你上车。”

然后,顾钧成下车以后,就听见吉普车载着满车的笑声开走了。

林清屏苦恼得很,拽拽顾钧成衣角,“对不起啊……我……当军嫂这个事,我也不咋有经验……”

“没事。”顾钧成绷着脸,“去吃饭吧,看看厂里的环境。”

“哦哦,好!”林清屏赶紧领着他往厂里食堂走。

只是,旁边杵着两个人,他们谁也没发现——顾有莲和杜根。

眼看弟弟和弟媳往食堂去了,顾有莲也想跟着去,正要大声喊来着,被杜根死死拉住了。

“干什么?我跟我弟说会话去!”

顾有莲又要喊,被杜根直接捂住了嘴。

“你行了吧!让他们两个单独待一会儿!”杜根实在对妻子的一根筋感到无话可说,“我们两个找个别的地儿吃饭去吧。”

“去饭馆?要花好多钱呢!”顾有莲想想都舍不得。

“我请你。”

顾有莲眉头一皱,“你请还不是花我的钱?”话虽这么说,人还是跟着杜根往小饭馆走了。

一直在一旁站得笔直的小田:????

小田看看已经呼啸而去的吉普车,再看看和嫂子并排走着的顾团长,他有点迷惘:他该何去何从啊?他这么大个出在这里,竟然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

倒是林清屏不经意的一个回头,看见了还杵在原地的小田,招手:小田!过来呀!

小田这才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方向,忙不迭跟上去了。

食堂里,因为今天闹的这一大出,好多人连打饭都没顾上,迟了点,这会儿都还在打饭呢,排队窗口排了好多人,大家都还在议论刚才的事。

林清屏和顾钧成走进来,议论声便戛然而止,相互使眼色:别说了别说了。

林清屏对于这样的场面早已司空见惯,但顾钧成已经把眉头皱起来了。

“我去打饭,你在这等着!”林清屏毫无察觉,安排顾钧成在食堂在餐桌坐下,高兴地排队打饭去了。

顾钧成看了眼小田,小田马上会意,起身走了。

林清屏打饭回来的时候,就发现,桌前只有顾钧成一个人了。

“小田呢?”

“把他的饭装起来,我等会带给他。”顾钧成道。

“哦,好,你快点吃!”林清屏递给他碗筷,只有半个小时时间,得让他先吃饱!

顾钧成吃饭的习惯,一向都是快,而且不说话。

师长只给他半个小时吃饭时间,走进食堂五分钟,待会走出去五分钟,这一碗饭,他只用了三分钟就吃完了,期间,还把碗里的瘦肉都给了林清屏。

林清屏看着一碗肉,急了,“你别给我了!我本来就吃得比你慢,你还给我这么多,我吃不了了!”

林清屏眼看他碗里空了,急得大口大口拼命扒饭,不得不急啊,她不快点,他这一吃完就要走了!

于是,成功地噎着了。

“团长!”小田回来了,而且,递过来一个水壶。

顾钧成接过水壶,打开盖子,就给林清屏喂水。

林清屏打着嗝,看了一眼水壶。

“是我的!”顾钧成道。

“哦……”林清屏抱着水壶就喝了起来,她刚想的就是,这水壶是谁的?如果是小田的,那她喝就不方便了,既然是顾钧成的……

咦,顾钧成的水壶?

她抱着水壶,凑近了,小声问顾钧成,“你路上都是用这个水壶喝水。”

“嗯,你喝吧,喝完再灌就是了。”顾钧成以为她想的是,因为他路上要喝,所以,她怕她喝完他没有水喝了。

但显然,她的脑回路跟他的完全不同。

顾钧成看她眨巴着眼睛,露出不太正经的笑容,就知道她心里又在琢磨什么乱七八糟的了。

“你瞎想什么?”他忍不住质问。

林清屏欲言又止,然后猛烈摇头,“没,没什么……”

“你还敢隐瞒不报?”顾钧成眉头皱得更紧了。

林清屏努了努嘴,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我说了……你又要骂我……”

顾钧成一听,这还得了,这怕又是有什么离经叛道的想法,他更加要知道了!

“说!”短促又严厉的一声命令,只有一个字,威慑力反而十足。

林清屏抱着水壶的手都被震得都被震得抖了抖,立刻脱口而出,“我喝你喝过的水壶,是不是就跟和你亲亲差不多?”

顾钧成:……

小田:……

小田:我是木头人,我是稻草人,我什么都看不见,我什么都听不见……

“林清屏!”顾钧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看你看,我说了你会骂我吧?”她还挺委屈。

小田觉得,他要不消失吧?

但他手里还拿着药瓶和棉签呢,这不刚从医务室里取来的么……

“咳咳咳……”小田硬着头皮出声,“团……团长,这个药……拿回来了。”

顾钧成皱着眉从小田手里抢了过来,捏着林清屏的下巴,就要往她脸上的伤处沾。

林清屏哇哇大叫,“不要不要,脸上涂红的太丑了!”

“住嘴!”

“不!不要!会留疤的!不要!”林清屏哇哇的,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顾钧成都要气笑了,“这会儿害怕了?这会儿知道哭了?”之前一个人领着差不多全厂的人堵在人家门口的时候不知道害怕?被别人抓成这样的时候不知道哭?

但到底,还是松了手,只在她脖子抓伤的地方涂了红药水,可脸上的伤不处理肯定不行。

“这里这里,团长,还有酒精。”小田忙道。

顾钧成换了沾酒精的棉签给她涂,其实动作已经很轻了,但碰到她的时候,她还是“嘶”了一声,泪汪汪的,跟他说“疼”。

他拿着那只棉签,就不知道怎么下手了。

“忍着点,发炎了就麻烦了!”干脆不看她的眼睛,快速给她涂抹好,“自己一天要抹个几次,别不放在心上,发炎了脸可就烂了,到时候铁定留疤!”

小田暗想:团长说得这么可怕干什么,都把嫂子吓到了。

顾钧成脸色很是严肃,还要强调,“留疤了变丑了,到时候有你哭的!”

“知道了知道了……”林清屏觉得他有时候也挺啰嗦了。

“你的各个击破策略……”顾钧成又道,“你自己不用瞎操心了,小田早帮你完成了。”

“什么意思?”林清屏脸上还辣辣的,不解地问。

“那个冯得宝,小田早让他说实话了。”让人说实话这点基本的本事,对他们来说太简单了。

“哦……”林清屏懂了,那这件事,等于就了结了,“谢谢小田。”

她冲小田笑了笑,笑的时候扯到了脸上的伤,又痛得她龇牙咧嘴的。

“行了,别傻笑了。”顾钧成道,“公安那边,你不用担心,他们会秉公办理。”

林清屏点点头,马上又摇摇头,眼睛瞪得溜圆,“你才傻!”

顾钧成都懒得跟她计较了,看了眼她碗里,还剩一半的饭,对她说,“你慢慢吃,不急。”

然后,就起身了。

林清屏却急了,拽着他衣服,“你什么意思?让我吃饭,你就要走了吗?”

“林清屏……”他欲言又止。

“还没到半小时呢!二十分钟都还没到!”林清屏不乐意了,抓着他衣服不放。

“林清屏。”顾钧成放柔了声音,脸色也软和了不少,“我有些事要处理,以后我不能保证你需要人保护的时候我会在你身边……”

他说到这里,停下来了。

但林清屏的手却松开了,只因他那一句“有些事要处理”,总之,她是不会拖他后腿的,既然他有事要处理,那就去吧。

“我……我送你。”她忍住发热的眼眶里那些即将喷涌的液体,低着头小声说。

“不用,你在这吃饭就好,我们走得快。”他说。

哦……

是觉得她走得慢会误事吗?

那好吧,她不跟去了。

“小田的饭。”她只把小田的饭装好,递过去。

“谢谢嫂子。”小田接了之后就跟着顾钧成大踏步离开了。

林清屏望着顾钧成渐走渐远的背影,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他在的地方,她像个悍妇一样,什么事都不怕,什么人都敢怼,只要他出现,在他的面前,就会变得柔肠百转起来。

“哎呀!”她抹了一把泪,朝着他离开的方向拼命去追。

还有一件事忘记了!

她还没抱到他的!

她可是在余师长那里申请过了,并且得到师长许可的!

怎么可以不抱呢?

怎么把这件大事给忘了呢?

然而,当她跑到了食堂外面,却已经没有了他和小田的身影。

他们走路……当真挺快的……

林清屏沮丧地回到了餐桌边。

顾钧成的确和小田走得飞快,而且边走边说话。

“找到了吗?”顾钧成问。

“找了,但是他们厂长出差去了,一直没回来,听说嫂子也是跟厂长比较熟,跟其他几个副厂长没有太多联系,再有就是那位销售科长,人本身没什么问题,根子还在高大山和冯得宝上,是他们挑起的事,让付科长媳妇有了误会,情况已经跟他们这个服装厂的刘副厂长说了,刘副厂长这会在办公室等你。”

“行,去看看。”

小田于是领着顾钧成去了办公楼的副厂长室。

办公室里,一位四十来岁的男人,见了顾钧成后起身,笑着伸出手来,“你好你好,解放军同志。”

顾钧成跟他握了握手,“你好,我是林清屏的爱人。”

“我知道,我知道。”副厂长姓刘,很客气地给他倒茶。

顾钧成却道,“不,我的意思是,今天,我只是林清屏的爱人。作为她的丈夫,知道她在厂里的遭遇,你和我同为男人,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想?”

“这个……”副厂长马上道,“很多事情我们也不知道……”

“是吗?她来厂里这么多天,车间工人闹事就闹了三天,如果你们一点都不知道,那只能说明,你们厂的管理有大问题,假如这期间出了安全事故呢?你们当领导的不要负责?”

副厂长没有说话,心虚,其实早就知道了,只不过,反正跟他没关系,一个临时工而已,还在厂里事儿多得不行,他才懒得管。

“林清屏同志总是充满信心地说,妇女能顶半天顶半天天,但是,她从来没想过,这半边天要顶起来,会遭到另半边天的打压。”顾钧成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厂里很多人欺负她是个弱女子,无依无靠,我相信刘厂长你不是这样的人,能领导一个厂,你必然能明辨是非,急职工之所急,所以,我也相信,你能给妇女同志一个公平的机会,对这件事有个公平的处理,以及,林清屏同志并不是厂里人说的污言秽语那样,她有丈夫,她清白坦荡,她并不是孤身一个人没有依靠。”

刘副厂长:???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这么好……

这一巴掌一个甜枣的……

几分钟以后,刘副厂长送顾钧成出来,两人握了握手,顾钧成快速往厂外走去。

吉普车已经等在那里,两人迅速上车。

顾钧成一上车,车里的余师长和陈政委就看着他笑。

陈政委直接打趣他,“抱了没有?”

说完,陈政委又是一阵爆笑,这回,余师长也没忍了,直接笑出声。

顾钧成被他们笑得老脸发热,但还是一本正经汇报,“报告余师长,我刚刚去找了下他们副厂长,希望厂里秉公处理这件事。”

余师长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汇报这些。

“我倒是很欣赏这孩子。”余师长说的这孩子,是指林清屏,“现在国家改开已经轰轰烈烈展开,就需要更多像她这样有锐气、有闯劲的年轻人,你媳妇不简单啊,小顾,我看好她!”

顾钧成头疼,“实在是跳脱得很,让您看笑话了。”

余师长再次大笑,“确实,跟你完全是两种人,你怎么不跟你媳妇学学?成天板着个脸干什么?”

顾钧成:……

余师长更好奇了,“顾团长,你在媳妇面前也这样板着脸?”

“可不咋地!”陈政委笑着插话,“晚上还罚媳妇儿默写课文呢!”

顾钧成无奈了,“哪有这样的事?”

“政委,是背诵。”不是默写!一旁的小田赶紧道。

“对对对,是背诵,我记错了。哈哈哈哈!”

余师长也爆发出大笑,“小顾媳妇还挺有文化啊!”

顾钧成老脸通红,看了看身边坐着的小田,小田在团长的眼神下低下了头。

小田:??我说错了什么?

顾钧成走后程。”

“还要做得更大呢!”这已经完全超出了顾有莲的想象了。

“那当然!但现在啊,我们要回家过年了!”林清屏高高兴兴地说。

然而,当她们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的时候,林清屏打开门发现门口再次堆了很多东西。

这一次,可就不是垃圾了,而是各式各样的糖果和特产。

水果糖、白砂糖、片糖,苹果,在这个时候都是好东西,还有几瓶麦乳精和罐头呢!

小琴来送他们,悄悄和林清屏说,“这次厂里年终奖发了好大一笔钱,大家都可高兴了,都知道是你的功劳,原先那些跟你对着干的,不好意思当面感谢你,就悄悄放这了,你就收了吧,这还也不知道还给谁了。”

林清屏笑了笑,行,那就收了吧。

这一次可真是大包小包回家,厂里发了福利,职工们送了她东西,他们在县城又才买了一通,另外,他们卖了几千件衣服,怎么着,自己过年也要穿得漂漂亮亮吧?所以,新款的衣服,他们带了好几身回去,给家里人都穿上。

因为东西多,杜根帮着林清屏把东西送到顾家,然后也没停留,就带着顾有莲回自己家了。

林清屏拿了1000块钱给公公婆婆过年,刘芬看见这么多钱,怎么都不肯要,林清屏费了好多唇舌,才说服她收下,又把衣服分给大家,每人都有两套!

“要欢欢喜喜过年才行!”林清屏规定,过年必须穿新衣!

顾家今年过年准备得格外丰盛,老两口鸡鸭鱼肉都备下来,还去县里称了奶糖,念叨着,过年不知道钧成要不要回来。

&是啊,林清屏也在盼着他回来……

自打上次见面以后,两个多月过去了,这中间什么消息也没有……

然而,谁也没想到,就在顾家欢欢喜喜忙着过年,做着完全的准备迎接顾钧成回家的时候,一封电报到了。

电报内容是:受伤,来医院。

刘芬听完电报内容差点晕过去,林清屏也慌张得不行了。

原本喜气洋洋的顾家,顿时愁云笼罩。

年也不用过了,林清屏马上收拾东西准备去他们军区医院,临走前,给了志远和林青云一人一个红包,算是给了压岁钱。

就在林清屏准备出发的时候,来了不速之客——陈夏。

陈夏手里拿着个包袱,来找她,“听说你要去看成子?”

林清屏淡淡地“嗯”了一声。

陈夏把包袱打开,“你帮我把这件毛衣转交给他啊!”

一件黑灰色的毛衣。

林清屏还是淡淡的,“不用了,他有。”

陈夏却一笑,“他有那也是穿了好几年的了,该破了吧?刘婶子和大姐都不会织。”

“不用!他在部队都穿制服。”林清屏不想再跟她啰嗦。

林清屏拍了个电报,告诉小田自己是那趟火车,大概什么时候到,而后就出发了。

这次过去,是比上次探亲更寒冷的天气,林清屏做了十足的准备,穿得暖暖的,叮嘱自己她是去照顾他的,可千万别又生病了给他添麻烦。

到县城后,果然,小田已经在车站等着接她了。

两天一夜的火车,林清屏都焦虑得没合过眼,见到小田,就急着问,“你们顾团长怎么样?伤在哪里?”

“嫂子……”小田好像不太敢说,“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林清屏更加觉得焦心,这肯定是不太好!想到上辈子他牺牲的时候,她什么都不管,连他是怎么牺牲的都不知道……

是不是受伤?是不是就是这一次?是因为她重生而提前了吗?

从县里车站到军区医院的路,对于此刻的她来说,简直度秒如年……

终于,小田的车停在了医院前。

“嫂子,下车!”小田帮她打开车门。

林清屏一下车,只觉得双腿软绵绵的,根本站不住,整个人都往地上滑去。

小田赶紧撑住她,“嫂子!嫂子你还好吧?”

林清屏强忍着眼泪,摆摆手,“没事,走吧!”

但她哪里能自己走?全程都靠小田撑着她。

最好不容易走到病房门口,打开门,她一眼就看见顾钧成头上缠着纱布,躺在那里。

“钧成!钧成!”她小声地喊着。

顾钧成紧闭了双眼,没有应答。

林清屏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嫂子……”小田轻声叫她,哽咽着。

小田和医生都告诉她:顾钧成自送进医院来,还没醒过来的。

小田还跟她说,“嫂子,你不要难过,顾团长一定会醒来的。”

林清屏点点头,但眼泪还是哗啦啦地掉。

小田怎么会知道她心里的担心呢?

上辈子他是受这样的伤吗?也是昏迷不醒吗?如果也是,那是谁在他身边陪着他?还是,就这样孤零零地离去?

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她那个时候在干什么呢?哦,好像跟几个她那时认为的时髦的小姐妹去省城玩了,玩完回来,在顾家等着她的就是他的遗物了……

想起往事,她心里就绞着痛,

顾钧成,我都死而重生回来了,还有什么奇迹不会发生呢?你一定要挺过来啊!

但是,有一点她还是知道的,那就是,她可以难过,可以哭,但是,意志不能倒下,她得坚强起来,她得成为顾钧成的支撑!

怎么照顾病人林清屏是很懂的。

前世,她是娘家的顶梁柱,上至爹娘,下至侄儿,还有弟弟弟媳,谁生病住院都是她照顾,或者她请人照顾,可即便请人照顾,她也会经常在一旁陪着,就怕请的人不到位,当然,医药费也都是她出。

可即便是这样的付出,也没有换来真心,她最后倒在病床上,等来的却是那样的结局……

林清屏没有继续想这些事,手脚麻利地开始照顾顾钧成。

首先是擦身。

受伤的地方医生肯定已经处理过了,但身上要保持清洁卫生。

可是,虽然她知道自己是在照顾病人,但她在解顾钧成衣服的时候,还是犹豫了。

她跟他结婚这么久,还没跟他坦诚相对过呢……

小田在一旁原本想帮忙的,看见她的脸渐渐红了,觉得可能是自己在旁边不方便,于是说,“嫂子,我先出去,你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就叫我一身。”

小田说完马上就出去了。

林清屏:???你回来!

林清屏本来还想让小田来过这一关的呢……

算了!

她眼一闭,只能硬着头皮上!

擦某个地方的时候,她都不大敢看……

最后,终于衣服、被子重新整理好,她都出了一身大汗了,然后,才把小田叫进来,帮她一起给顾钧成翻个身。

她记得的,病人如果不醒,不能总是一个姿势躺着不动,每间隔一段时间要翻个身,不然要长褥疮。

小田看着她这大冷天里一头的大汗,什么也没说,转头给她冲了一杯热牛奶过来。

“谢谢,小田,先放着吧,我现在喝不下。”林清屏坐在病床边,凝视着顾钧成的脸,心里的忧急再度翻涌。

就这么一通折腾,他还是一点知觉都没有么?

小田见她做什么都没心情,就不再打扰她,离开了病房,去做别的事了。

林清屏握着顾钧成的手。

他受了很严重的伤。

她刚刚给她擦拭的时候看见了,腰上也缠着绷带,有一只腿也裹着纱布。

&除此之外,她还看见他胸口、背上多处旧伤的疤痕……

他这具身体,到底伤过多少次……

林清屏将脸贴在他掌心里,想着想着,又湿了眼眶。

他的手很干燥,虽然已经在医院里住了好几天,哪哪都是医院特有的气息,但贴近他的掌心,还是她熟悉的属于他的气息——也是,一种能给她安慰的生命的气息。

虽然她心中很焦虑,但到底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合眼,加之长途疲惫,这样枕着他的手心,呼吸和他的气息缠绕在一起,她的眼皮还是渐渐沉重起来,最终,坐着睡着了。

睡着的她,开始做梦。

梦里的场景很熟悉,也很清晰,是她和几个穿着打扮都很时髦的姑娘去省城玩,这一趟出去,她见到了她从来不曾见识过的大世面,原来,在远离顾家村、远离县里的地方,有这样精彩的世界。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梦里的她,人在省城玩,视角却是在顾家村。

她看见婆婆村支书拿着一封电报匆匆来到顾家,把电报内容念给公公婆婆听,婆婆听完后直接就倒下去了。

林清屏听见了电报的内容,就是:受伤,来医院。

和这一次收到的电报内容一模一样……

然后,画面一转,公公婆婆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了。

婆婆流着泪问公公:“儿媳妇怎么办?怎么告诉她?”

公公当时又急又气的,“上哪告诉她?怎么告诉她?”

婆婆只能作罢,和公公匆匆出发了。

画面再转,就是医院了。

公公婆婆走进病房,看见的情形也和林清屏今天看见的一样:躺着一动不动的他,头上缠着纱布的他……

她不知道公公婆婆在医院照顾了他几天,画面再往下转,就是开追掉会的画面了。

他没有再醒来……

追悼会上,公婆哭得老泪纵横,而他穿军装的照片,摆放在灵堂里,年轻英挺,目光坚定。

原来,上辈子,她有这么多事都不曾看见……

而她更不知道的是,上辈子顾钧成的遗书有三封。

一封给父母,一封给大姐,一封给志远。

给父母的信里,写的是不孝儿不能再尽孝,请他们保重身体,同时提到,抚恤金都留给林清屏,很抱歉耽误她这些年的青春。

给大姐的信也尽是抱歉,作为家里的主心骨,他没能为这个家尽多少力,以后更没有办法守护了,请大姐代他尽孝。

最后一封给志远,叮嘱他好好成长,最后一句嘱托是:关照一下林婶婶,等婶婶老了,有时间去看看她。

原来如此……

难怪她在县里开餐馆的时候,被地痞流氓吃霸王餐,或者敲诈勒索,志远会横空出世,指着她和店铺说,这是我婶婶和我婶婶的店,各路兄弟们想喝酒,来找我,我请你们,但你们要打我婶婶店铺的主意,那就是跟我作对,别怪我不认兄弟两个字!

原来,他把她的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

知道她懒散,又贪玩,抚恤金给她,希望她衣食无忧。

不放心她一个人生活,估计也知道她不是安分的人,还交代小辈能照看她……

他写了三封信。

给到了家里每一个人。

甚至每封信里都提到了她。

却偏偏的,没有只字片语留给她。

是……对她心寒了么?

她真都不值得他对她这么好啊……

她上辈子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即便是在梦里,她都痛得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顾钧成,顾钧成,你为什么要这样?

梦里的林清屏哭得不能自己,却听得有人在叫她,“嫂子!嫂子!”

小田?

梦里面并没有小田啊?

林清屏梦里梦外糊里糊涂的,终于醒了。

醒过来后的她,就看见小田一双通红的眼睛含着眼泪,眼里却满是喜悦,“嫂子!团长醒了!”

什么?

林清屏大喜,立刻去看顾钧成,果然,看见他眼睛是睁着的,此时正看着她,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很虚弱,而且,不太能说话。

“钧成!钧成!你休息!好好休息!不用急着说话!不用……”林清屏一边忘情地说着话,眼泪一边哗哗往下淌,视线里,他的脸都模糊了。

顾钧成把自己的手微微抬了起来,他的手掌里,满满的,全是眼泪。

刚刚她做梦的时候哭的。

团长醒来,小田也开心得忘了形,说,“一定是团长听见嫂子哭,着急了,一着急就醒来了。”

林清屏有点儿难为情了,看着顾钧成满手掌的泪水,抹着脸上的泪痕,“我……我真的哭得那么大声吗?”

“真的好大声!走廊里都听得清清楚楚。”小田笑着说。

林清屏更加难为情了,顾钧成却是一点表情也没有,只把满是泪水的手掌放下,重新合上眼睛。

“钧成……”林清屏生怕他又昏迷过去,在他耳边轻轻叫了一声。

顾钧成眼皮动了动,但没有说话。

林清屏忙道,“没事没事,钧成,你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她又怕自己呱噪,影响了他。

医生倒是十分理解林清屏的心思,笑着对她说,“没事,既然已经醒来了,就不会有大问题了。”

林清屏这才松了一口气。

体谅病人需要静养,医生在检查完顾钧成之后,就和小田都离开了病房,只留了林清屏在病房里陪他。

他始终闭着眼睛,林清屏有点不知所措,想握握他的手,怕碰到他,影响他休息;想和他说说心里话,更加不能了,那不是明显地影响到他了吗?

她甚至觉得,她在病房里走来走去,都会影响到他。

于是,她就坐着一动不动。

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怎么看都觉得他好看,哪怕受伤了,也不影响他的颜值。

她看一会儿笑一会儿,看一会儿笑一会儿,顾钧成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怎么了?钧成?是哪里疼吗?”她赶紧问。

顾钧成皱着眉,很艰难地说出一句,“叫,小田,来。”

“你是要做什么吗?我可以的。”她俯身靠近他,以便听得更清晰些。

他却不吭声了。

“没事?”林清屏什么也没听到啊!

“嗯。”他闷着声音说。

好吧……

林清屏坐回去,发现尿袋里满了,赶紧蹲下来,准备倒掉。

手刚伸出去,就听见他低哑的一声,的一声,“别动。”

“啊?”林清屏吓一跳。

起身,看见他紧皱的眉头,“别……去……弄。”

还是不那么顺畅的说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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