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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天罚净世

 

洛辞越双手负于身后,和闻雪舟背对背,面对着自己眼前围堵他们的来客,无奈耸耸肩,怪不得闻雪舟要分自己一些法力。忙了一天渐渐入夜,入夜连那些血族都出来了……

“我这边有血族,别过来。”闻雪舟给萧清霖通灵道。洛辞越心想真是双重标准,都是有血族的情况下,他修为空了就还法力干活,然后叫萧清霖别过来,这到底是谁被谁鬼迷心窍了啊?

萧清霖的属地上有血族不奇怪,他属地可以说是所有神仙属地之中第二富的,血族不敢惹第一富的萧清骋,只能在萧清霖的属地上战战兢兢生活,血族在这边盘踞了千年,世代居住也没闹出多大的事,萧清霖心好,所以也不太管这个天生嗜血危险的族群。

显然眼前的血族并不如平常生活时候温和,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他们正准备攻击……

洛辞越硬着头皮,一脸淡然,他不想输在众神面前,尤其是天帝现在肯定用着观世水镜看他们俩,他心中一万句在骂血族滚远点啊,可是这个面子不能丢,他自信地微笑道:“要比一比吗?”

“你喜欢。”闻雪舟看上去比他还冷静些。

“缠羽,召来。”洛辞越伸手召出自己法器缠羽,缠羽通体雪白,是羽毛缠绕在剑柄和剑鞘的模样,平常召出的时候只握剑身,剑鞘不会一同召出。

“涤仪,召来。”涤仪是闻雪舟的武器,是一张黑色的弓,用的时候法力凝成箭。

果不其然,一入夜之后,这些平常见不得光的血族就出来了,他们长着尖牙和利爪,以血为生,见不得日光,平常长期生活在地底,是最快能吸食到鬼棘力量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大抵血族早已都吸食了很多鬼棘,比起平常要凶多了。

他们同时迎战,洛辞越身后召出无数和缠羽一个模样的半透明气剑,气剑成了一个大范围无差异的法术攻击阵法。

而闻雪舟的涤仪一箭便能化为无数箭,追击在血族之间,可以大范围远程狙击然后又能一箭毙命。

他们两尊上神打下来,血族损伤大半,可是血族只是伤,而不是死。闻雪舟刚刚炸的硝石矿已经炸到最中心处,地表开始塌了,洛辞越为他打掉几只要偷袭的血族,看这情况只能硬着头皮,但那些血族是打不死的,除非被太阳光才能晒死。

不管是气剑还是涤仪发出的箭,都是用法力凝成的,而附近别说桃木,连树都没有,现在刚刚入夜,他们未必能将这么多血族拖到天亮。

而且他们更担心的事情也快要出现了。

人间若是没有活人,冥界必然有很多鬼魂,冥界自顾不暇便也得向天界求救,现在显然天界都出动处理了,若是此时这些妖魔鬼怪集结去天界作乱的话,天界也没这么多天兵神官守着。

而且血族作乱,也代表其他邪魔外道也作乱,现在人间几乎是没有几个活人了。

洛辞越心中害怕的是——天帝。

天帝可以用极乐净世咒净化人间,包括消灭所有邪魔外道和人类,只要没有一个活人,天帝就肯定会动用极乐净世咒,避免那些妖魔鬼怪去天界作乱。

闻雪舟也是这个想法,他对萧清霖通灵道:“能找到活人吗?”

“没见过……”萧清霖回答。

听完回答,闻雪舟对身旁的洛辞越摇摇头。

洛辞越不甘心,对自己的神官们通灵道:“百闻宫神官,给我找活人,还活着的。”

闻雪舟对他道:“看到骸儡的时候,就知道不会有活人了。”

“这么大量的骸儡,是有鬼王怕了极乐净世咒。”洛辞越不甘心,越想越觉得不甘心,作为神仙他是不用担心极乐净世咒的,但凡是个修士也不怕,鬼也不怕,极乐净世咒对鬼还有各方鬼王而言甚至还是好东西,在极乐净世咒之后,人间会顷刻清空万物,包括那些什么妖精妖怪邪魔魑魅魍魉,对于鬼而言,即使没有投胎机会,也能去投胎,而本来更是罪大恶极的鬼王,说不定也能有投胎机会。

所以,作为鬼,是不应该动用自己这么多力量去驱策骸儡的。

骸儡就是用自己的力量驱动一具具尸体,如同一个傀儡,骸儡消耗的力量极大,所以他们刚刚下凡的时候看见的骸儡数量众多。

是不正常的。

洛辞越对萧清霖通灵道:“你能不能叫你哥想想办法,让天帝不要用极乐净世咒。”

萧清霖为难道:“我哥都被软禁起来了,能怎么想办法啊?”

“杀了你哥我都不信他真被软禁了,我信你哥自贬,我都不信天帝会罚他禁闭。”洛辞越冷静道。

“太迟了。”闻雪舟摇摇头。

“什么?”洛辞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萧清霖还未想个什么说法去跟哥哥说,只见风云变动极快,天上黯然无光的月色忽明忽暗,天上出现了一个旋涡,“这回用不着了……”

比极乐净世咒更加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是天罚。

天帝都无法控制的一种灾厄——天罚。

洛辞越想了想自己四百年假期,如果天罚降临,这四百年假期肯定会变成假的假期,表面上放假,实际上搬砖,而且还是搬大砖。

现在倒是明白为什么那些鬼王会驱策骸儡了,那些骸儡不是为了极乐净世咒,是想避免天罚重开。

眼前还有血族还有未知的妖魔鬼怪,想了想四百年假期……洛辞越满脑子都是四百年假期,他冷笑一声,与君豪通灵道:“君豪,如果天帝不给我四百年假期,要记得帮我报工伤……”

这……

闻雪舟还未反应过来,只见洛辞越飞身朝天罚的旋涡而去,此时的他冷静极了,趁着天罚还未降临……洛辞越知道全世界都不想要天罚,不管是什么都一样,即使现在的人间没有活人,他也不愿天罚降临,不是活人以外的万物都是邪恶的,即使是血族也可能会有善良的。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但他不愿意相信除了活人外,都有罪恶。

闻雪舟在他身后只见他衣袂翩飞,白衣无尘,如同所有人间书籍上的百闻仙尊画像,清冷脱俗不染尘垢……

洛辞越飞身入了漆夜之中的天罚旋涡,下一刻便没了意识。

他醒来时,已然回到了百闻宫。

周遭一切眼熟得很,尤其是自己床上的镂云天花雕刻,他感觉到浑身难受,想动一动手,却发现抬不起来,耳边突然传来一句:“师尊!师尊您醒了!师尊!”

聒噪。

洛辞越还有些迷糊,眼睛还有点怕光,却见自己那个傻徒弟的脸,萧时琉扑到床边,泪眼汪汪,快要哭出来似的,吵着:“师尊,可还有哪儿不舒服?”

“都不舒服。”

废话,洛辞越全身上下现在哪哪都疼,这次工伤是真的重啊……

萧时琉带着哭腔朝外面喊道:“君豪,师尊醒了!可是师尊不舒服,可怎么办呀!”

君豪还抱着一堆宗卷公文折子,几乎是飞奔一样扑进来:“仙尊!”

“扶我起来……”洛辞越感觉全身都难受,可是躺得更加难受。

可君豪和萧时琉都停下手了……谁都没来扶他。

萧时琉委婉温柔道:“天医说还是让您躺着比较好……”

什么?

君豪扔下手中抱着的那堆文件,劝道:“仙尊,您现在最好还是躺着。”

洛辞越的喉咙很干,只能小声说着话:“我怎么动不了了?”

君豪只好一脸为难地给他说他飞身入旋涡后全身摔得粉身碎骨的事。

萧时琉倒了一碗水,用小勺子给他喂着水,洛辞越渴得厉害,一边听着君豪说,一边把整碗水都喝完了。君豪说完,萧时琉又抽抽搭搭哭了起来,啜泣道:“师尊实在是太好了,大爱无疆,慈悲为怀。”

连君豪也点头同意。

等等,你们俩怎么回事?萧时琉傻乎乎也就算了,君豪跟在自己身边这么久,怎么的?没看出洛辞越自己是上神之躯金刚不坏?他当时也没这么大爱无疆,只是为了四百年假期不想干活才去挡天罚来着。

可是这都不要紧,四百年假期到手就行了……

洛辞越躺在床上,他从挡天罚开始,躺了十几天才醒的,当时全身粉身碎骨,萧时琉也在观世水镜上看着,看他从旋涡之中摔下来开始,二话不说就去了人间,一边哭一边去寻他,全身摔得没有一块完整的骨头,连手脚都被摔到四分五裂,他的右手还是众神官在人间寻了两天才找回来接上的。

即使醒了,洛辞越全身都动不了,经脉刚接好,还没长回去,连翻身都做不到,萧时琉本来一直不眠不休照顾了他好几天,后来神官们怕他这小身板熬不住,被君豪叫去休息,只好和神官们轮流照顾他,刚好碰上洛辞越醒了。

洛辞越看着这孩子满脸憔悴,比待在天帝殿里三天三夜的萧清骋还憔悴,本来还想骂他蠢,却也收住了口。

罢了……傻孩子。

洛辞越自从挡了天罚,全身粉身碎骨,只想摆烂骗假期,天帝看这份上就说等他痊愈之后再算假期,让他安心养病。

他养伤去了,剩下的活就给了闻雪舟和萧清霖去做,萧清骋对外还在说是被关在天帝殿里禁闭。

洛辞越醒来之后,每天天医都过来看他,给他换药,全身上下的皮肤都没有一块是好的,骨头也是全部粉碎成渣子似的,伤得是那叫一个惨,既然这么惨了,天医不想得罪他这个小气鬼,干脆报的时候有多严重就报多严重,让天帝和其他神仙都觉得他惨,让他多放点病假。

躺了几个月,洛辞越能坐起来了,便每天坐在百闻宫,又不能叫其他神仙过来打麻将,只好去教徒弟了……

萧时琉也是个傻子,比他干爹还傻,一边上课一边给洛辞越做牛做马侍候他,不仅毫无怨言,看着好像还很高兴……

“师尊,吃药了。”萧时琉捧着药碗,小心翼翼走进来,今日微雨,百闻宫的九曲回廊檐上淅淅沥沥滴着雨水,如同一串串门帘。

百闻宫这个季节换了绿竹景致,在窗外看向外面,如同一副江南烟雨迷蒙的画,洛辞越坐在窗前,回首一看,萧时琉笑意盈盈捧着药碗,看着越来越傻了,这个徒弟怎么越长大越傻了呢?

萧时琉身上也有伤,当时他手掌血肉模糊伤口还没好,去人间前线干嘛呀?洛辞越接过药碗,看着发黑酸苦的药汁,皱着眉头一饮而尽,他向来不怕苦药,不用像萧清霖一样喝口药就嚷着吃蜜饯,再苦的药也只用喝一口清茶漱口就好。

“时琉,为师问你,当时何故要去人间?”

萧时琉接过喝完的药碗,微微一顿,犹豫答道:“当时,师尊舍身救世,我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呢?”

洛辞越对这个回答并不是很满意,他并没有想舍身救世,当时想着的大不了就当渡劫,到时候转世就行,反正自己现在是上神金刚不坏,淡道:“当时你身上伤口颇深,不必上前线,下回别这样了。”

萧时琉摇摇头:“若是还有下回,师尊也要舍身救世的话,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傻子,你师尊我是上神,金刚不坏,只有天人五衰和身死转世,转世后灵魂回金身也能是上神。”洛辞越说这话的时候还有点自豪。

“可师尊还是会很疼吧?现在也疼对吧?”萧时琉低着头,他性格向来是这般小心翼翼的,生怕洛辞越不要自己,其实都养了十年,洛辞越也早就习惯身边有这个徒弟了,不会不要他,“我当时想的是,我只是握住了鬼棘就这么疼了,师尊这么高摔下来,下面肯定也都是鬼棘,那得多疼呀……”

洛辞越伸手揉揉他的头发,没好气道:“你才多少斤两,要是当时你在人间被血族还是什么东西吃了,我也没法救你,怎么办?”

萧时琉欲言又止了一下,却还是点点头答应道:“是,时琉不会让师尊担心的。”

“罢了。”洛辞越摇摇头,心想这孩子越来越傻,自己这只老狐狸,怎么养出一只傻乎乎的小猫咪啊?

他说了句罢了,也不想对徒弟说什么重话,继续看着窗外微雨朦胧的庭院,萧时琉捧着碗下去了,走在庭院的九曲回廊中,背影看上去纤细单薄,薄肩窄腰,穿着白色织锦短打,已经是个有模有样的修士了。

洛辞越对萧清霖通灵道:“我工伤病假,你儿子没人带真的好惨,你教点法术呗。”

萧清霖忙得满头冒烟,哪有这心情管,对着洛辞越骂道:“你就算死剩张嘴都能教啊,我现在忙得睡觉都没时间了,你不要添乱。”

“我动不了嘛,”洛辞越一边回他通灵,一边挠挠正在结痂的手背,他就是想偷懒不干活,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你干不完就去找你哥撒个娇呗,你哥帮你干。”

萧清霖骂得更大声了:“我哥还在关禁闭,你别添乱了!”

洛辞越道:“咋的?这次天帝这么狠,一个多月都不放你哥?”这个狠,是另一重意思。

“要不你去问问天帝?”萧清霖也想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还顶着为兄赎罪的名头,拼命干活,除了看公文,还得和冥界交涉投胎问题,还有人间整体重建,都得他一个忙。

“不要,我才不去打扰他们。”洛辞越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以前试过不小心在天帝殿附近的花圃之中打扰过他们看星星,之后到现在都有阴影。

萧清霖咆哮道:“那你就不要打扰我!”

看来坑不了萧清霖,这个懒偷不了。洛辞越还不能自己起身,整天要么躺着要么坐着,起身都得被扶,走路还得两个神官扶着。

洛辞越只好认命了,还是得自己教,萧时琉十五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就像是正在尴尬换毛期的小狗,看他年纪小,又是正在长身体,平常没让他辟谷,但萧时琉吃了也不长肉,别的神仙总觉得洛辞越在虐待徒弟,不给徒弟吃饭。

辟谷早就要在锻体期就得练了,之前看他年纪小,没让他辟谷,现在筑基期还不辟谷,估计两百年内能上金丹都有点悬。

“时琉,”洛辞越朝着还走在九曲回廊上的他喊道,“今天起,不许吃饭。”

萧时琉的脸从被唤的欣喜,急速转为困惑,却还是点点头道:“明白了。”

反正讹了假期,这次又有赏赐,趁着最近打牌也打不动了,就好好带徒弟算了。

君豪在窗台外路过,看到这一幕,冷不丁叹了一声:“仙尊真的不怕旁人说虐待徒弟吗?”君豪的意思是,现在辟谷还是有些早了,萧时琉在长身体,现在不好好吃饭,长不高怎么办?就像萧清霖和萧清骋,十七十八的年纪飞升,现在长得也是一副少年模样,若是太早进入金丹期,身体大概率是不会再长了,还是这副小身板,以后要是遇到食铁兽,也是被一爪子打飞的程度。

“那你负责骂回去。”洛辞越理直气壮,君豪看着也只能浅笑一声,接受吩咐。

天帝看他去挡了天罚,炸了自己的矿,给了点补偿,还有加上天帝给的那些赏赐,洛辞越现在富到流油,要什么天材地宝什么灵丹妙药都有,拿万年人参千年灵芝给徒弟当瓜子磕都可以,现在有空有钱,不好好带徒弟还等什么时候呀?

君豪笑了几声,看他这只老狐狸一脸漫不经心,就知道他什么算盘都打好了,估计还想去讹一下萧清骋,但天帝那只老狐狸护萧清骋护得紧,表面上是关禁闭,实际上生怕别人谋算了他。

现下人间经历鬼棘祸乱,凡人死伤无数,除了神官去救人,还得去支援冥界运转,洛辞越属地的凡人虽然死绝了,他的神官被派去冥界,就剩十个留在百闻宫里照顾他,其他神仙的情况基本都一样,除了伤员以外,基本都被派出去干活了。

但这回洛辞越总觉得不对劲,鬼棘这东西不可能会大量突然出现,而且还有大量骸儡这点就更不对劲了,是谁用骸儡装活人?骸儡这东西,即使是洛辞越自己也好其他神仙也好,不用心看,基本是看不出的。

如果不能解释的行为,就肯定是有猫腻,谁都知道有猫腻,但谁都没空去查什么猫腻……他现在冷静下来,一直在琢磨闻雪舟的行为,太古怪了,却又找不到错处,明明一直在坑他,却一直找不出错处,很是完美。

第一个去炸矿的是他,发现骸儡的是他,但他显然也不想天帝用极乐净世咒,但他又是如假包换的上神,他的行为真的比骸儡出现还难解释得通,而且肯定不止洛辞越怀疑他,君豪也怀疑他,总感觉闻雪舟哪儿不对劲,他无论修为气息法力灵力,所有方面都是上神,为什么他的行为却不像一尊上神呢?

作为神仙,只要稍微在天界待的日子久一些,都不会像闻雪舟那般——在前线坑同僚,而且还是一起出任务的同僚,这是自己职责所在也是一重保障,是一个默认的规矩,而闻雪舟不止一次坑洛辞越,才会引起怀疑。

看着萧时琉背影远去,他已经走完九曲回廊,淹没在朦胧微雨之中,君豪才暗示道:“仙尊这回就该留在前线灭火和指挥,就不用弄得全身伤。”

“你说,为什么他都将清霖拉上马了,又将他扔下,让清霖留着?”洛辞越与君豪想到一处,对闻雪舟的行为感觉到了不妥。

君豪摇摇头,淡然道:“仙尊已有主意,又何必让君豪说出来呢?”

洛辞越笑道:“天帝是真会使唤我干活,本来这活高低都是萧清骋去做的呢,工伤都不让我养伤……”

“天帝又没说出来,仙尊大可以装傻。”

洛辞越不同意:“装傻的话,我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能给这傻徒弟挪坑了……”他冷笑了几声。

——“装傻的话,我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能给这傻徒弟挪坑了……”洛辞越说完,冷笑了几声。

萧时琉本来就只能活到五岁,命中注定不会成仙成神,但洛辞越授了他仙气,没有点他为仙,只让他从头开始一步一步修炼。

明明就能让萧时琉跳过元婴之前的所有阶段,直接登仙,但还是要萧时琉从小修行,一步一个脚印修炼上去,旁人不知道的以为是他故意,不想让徒弟舒服,实际上洛辞越就是太清楚所有捷径都不会有好结果。

捷径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洛辞越当这么久神仙,看到不少走捷径导致自己提早天人五衰的例子,虽然点仙算是正经的歪路,可也不算是什么好路。

洛辞越趁着现在自己光明正大工伤,有活赶紧甩,他略微忐忑对闻雪舟通灵道:“能不能帮我个忙?”

“带徒弟吗?”闻雪舟回道。

“不是,”洛辞越心想怎么他会这么说,却没戳破,“我在想骸儡的事,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是哪个鬼王做的。”

还没说完,萧清霖此时给他通灵道:“我不给你带徒弟,你也别打雪舟主意!”

原来他们俩在一块啊,那就不奇怪了。

洛辞越同时给他们两个通灵道:“徒弟我自己会带,但你们也知道我小气,骸儡这事和鬼棘丛生肯定有关系,我不服气。”

萧清霖没好气道:“你也知道你自己小气啊。”

闻雪舟认真道:“天帝已经将这事交给清霖去查了,放心养伤吧。”

听到回答,洛辞越心中觉得不妥,这事是他去坑闻雪舟用的饵,天帝之前就将这事给了萧清霖,萧清霖和他关系好,显然是天帝有心放水,闻雪舟低调存在感弱,天帝也不缺他一个干活的,要是让洛辞越查到证据他真的和这次的事有关,腾出个萝卜坑对天帝而言是不痛不痒。

洛辞越道:“清霖去查,还不如我去,都不知道这么傻是怎么混到上神的。”

“那你去啊,我少干一件。”萧清霖还是没好气道。他是真傻啊,一点都不怀疑闻雪舟。

君豪在一旁使着眼色,洛辞越切了和他们俩的通灵,君豪才道:“素问上神在人间三年,与他算是患难之交,与仙尊不过酒肉朋友。”

患难之交和酒肉朋友。

“果然还得是你这写话本的看清楚些,”洛辞越点点头,看来自己脑子不好使了,有些当局者迷,“天帝能不知道他们是患难之交吗?分明是故意给清霖偏袒他的机会。”

君豪道:“仙尊真是够疼爱徒弟,要是还想继续挪坑的话,分明会得罪素问上神……”

洛辞越深思道:“我又不是第一天当坏蛋,酒肉朋友,得罪就得罪了吧,难不成他吃了我吗?”

多的是人盯着上神的萝卜坑,满天神仙统共也就三百三十三上神神籍,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神籍,再厉害的化神玄神也成不了上神。

萧清霖被贬的时候,他的神籍可是给他好好留着的,其他神仙都知道天帝要萧清骋在身边工作,离不开他,谁也没敢惦记萧清霖的神籍,都心里以为他起码被贬个三四十年,没想到三年就回来了,真的就眨眼功夫。

那时只是封锁素问宫,不是拆了素问宫,大家都知道萧清霖迟早会回来。

当时整个天界都知道的一件事,只要萧清骋还活着,除非是萧清霖和他闹矛盾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或者是萧清霖自愿,否则萧清骋在的一天,萧清霖就能在哥哥的庇护下无法无天。

自从萧清骋登仙开始就在天帝殿中处理文件,他登仙之时就是天帝座下神官,这个神官的职位做到他飞升上神,哪怕他飞升上神,不当神官了,也还是在天帝殿中工作,神仙们都知道天帝要是没了他,公文都看不懂。

现在对外虽说是罚在天帝殿中关禁闭,谁不知道肯定是在给天帝工作,哪有什么关禁闭不用干活的好事呢?

当然,天帝殿里发生什么事,外人是不知道的,包括萧清霖作为弟弟也是不太清楚,但洛辞越不小心撞上过,倒是也知道天帝和萧清骋之间是什么关系,但他不说。

萧清骋被“关禁闭”这一个多月里,白天在桌边看公文,晚上有可能也在桌边“干活”……

这晚刚入夜,萧清骋刚刚洗过澡,双手还在擦着头发又坐在桌边看着公文,最近天界事多,大多事都是弟弟去做的,他向来疼弟弟,尽量多做些事情,想着给萧清霖减轻负担。

看了一会儿,天帝洗好了,松松垮垮穿着寝衣,头发也是湿漉漉的,和萧清骋用了同一款玉兰花味的香苓子,看他还点着灯,在书案前一边擦头发一边看公文,他也穿着一身轻薄的寝衣,浑身散发着玉兰花和银檀熏香的气味。

“别过来,今天公文太多了,我多看几份。”萧清骋连眼神都没扫,只是闻到他身上的玉兰花味,带着命令的语气让他堂堂天帝不许动。

天帝浅笑一下,带着满头湿漉漉的头发,走到他身边,弯腰俯身吻在他脸上,一手搂着他的肩膀,一手将他手中的公文拿开,将他擦得半干的头发蹭湿了。

萧清骋用手肘轻轻将他推开,似乎还是想继续看公文,还未开口,便被他从椅子上抱起来,天帝用额头贴着他的额头,贴得很近,只要稍微再低一点便能吻在他的唇上,轻声道:“除非今晚你想在书案上,一边做,一边看……”

他们不是没在书案上做过,但那时并没有如几座小山那么高的公文堆在书案上,想了想,萧清骋无奈道:“那我不看了。”

这样子是同意了,天帝将他抱起来,熟练地将他整个身子抱上床,按在床上亲吻着,吻到他情动,吻到他满脸窒息一般通红,吻到缺氧,吻到他脸颊上蔓延着绯红色的羞涩……

“……等等……等等……哲淮……”萧清骋突然想起了什么,双手环在他脖子上,本来配合地与他热吻着,却突然暂停了这个漫长的热吻。

“等不及,一会儿再说。”天帝不理他求饶,继续低头与他亲吻着。

但萧清骋扭了头,不让他亲,稍微恢复了一些理智:“万陵墨台还没收回来,我放人间里散灵的……”

“明天再收,多散点,你又不缺这么些修为灵力……”说罢,便继续将萧清骋按在床上亲吻着,在他的锁骨处新旧不一的吻痕上又留下其他新鲜的吻痕。

和天帝灵修,他确实是不缺修为也不缺灵力,也不是散不起,但萧清骋担心的是自己的法器没收回来,散灵散多了,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用上他散的修为灵力,又炼成什么大鬼王大妖怪就不好了。

虽然脑子里是这么想,但萧清骋被摸得情动,大腿内侧都被捏得通红,光是前戏便被捏到大腿都软了,天帝是不可能放他走的,双眼迷蒙,双手本来环在他脖颈处,被吻得情动,双手便垂了下来,拧着轻薄的丝质床单,捏得上面多了好些皱褶。

“……哲淮……哲淮……”萧清骋喊着他的名字,天帝只允许他叫自己的名字,喜欢他唤自己每一声哲淮,享受着听他每一句呼唤。

许久,从他身上下来之后,天帝躺到床上,将还喘着粗气满脸潮红的萧清骋搂入怀中哄道:“真的不愿与我结为道侣吗?”

萧清骋还未恢复正常呼吸,喘了几口粗气,被他在床上搂着,伏在他怀中,刚好耳朵贴在他心脏处,聆听着他的心跳声,伸手扯过旁边凌乱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腿还麻着,差点合不上双腿,盖好被子才道:“现在就挺好的,何必要公诸于世?”

“我不在意其他神仙怎么看,只要你答应就行。”他堂堂天帝,语气带着祈求,带着卑微,他和萧清骋保持这样的关系已经很多年了,当他还只是登仙的时候便三不五时求着萧清骋当自己正儿八经的道侣,可是萧清骋从来不愿意,哪怕他们的爱是炽热的,是相爱的,哪怕天帝想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多爱他,但萧清骋只要不答应,他也会继续保持现在的状态。

他作为天帝,别说是与萧清骋结为道侣,哪怕是要强行迎娶一只三百斤的食铁兽,全世界都会祝福他们,萧清骋双手握住他的手,温柔道:“哲淮,乖,我今天还是不答应。”

天帝轻轻吻在他眉心,点点头道:“嗯。”

“睡吧,我爱你。”萧清骋回了他一个轻轻的吻。

“晚安,我爱你。”

可是,他们似乎还是忘了点什么,萧清骋的万陵墨台还没收回来,还放在人间散着灵,甚至还是放在自己属地上的西瓜田附近的深山里……那深山里,也真的是有三百斤的食铁兽,即使那是未开灵智的食铁兽,万陵墨台放多了一个晚上,那灵气和修为,可不止食铁兽能用。

洛辞越又歇了一个多月,能走能跳,其他神仙都忙得不可开交,他也不敢太过造次,太过明显划水,每天就在百闻宫里躲起来玩,顺道带徒弟。萧时琉刚开始辟谷,道行太低,整天饿得肚子咕咕叫,做师尊的就一直在旁边教着,不知道其他人忙起来高不高兴,但萧时琉很高兴,十年都没试过能一天到晚被师尊教着。

“师尊,这道符篆画得如何?”萧时琉画符向来不错,平常练习画的符篆,画得好的那些,已经能让百闻宫的神官们使用。

洛辞越在一旁翘着腿看书,微微扭头看徒弟递过来的符篆,吐槽道:“这个位置不能分开两笔,符的力量会弱些。”

萧时琉点点头,重新画一道,又递过去了:“师尊,是这样吗?”

“画得更差了,直接歪了一分,就该让你干爹教你画符,清霖画的符可比我还厉害,”洛辞越摇摇头,起身站到他身后,握住他的手,在符纸上行云流水画了一遍,“继续,今日之内画五十道。”

“是,师尊。”萧时琉乖巧应道。

若是个性子和自己一般乖张的坏孩子,洛辞越高低得教他辟谷实在太饿就去喝米酒吃酒酿,一边练辟谷一边练酒量,可是自家这个可是乖得过分的好孩子,不忍心教坏他。

洛辞越又小气又爱面子又不服输,他要么不带徒弟,要带就要把徒弟教得最出色,事实就是这般,萧时琉就该死在五岁那年的亥时一刻,只要活过了那天的亥时一刻,之后便是世外之人,所以那日洛辞越带他回来,一回来萧清霖便闹着要过来抢人,那便是要在亥时一刻之前将萧时琉送回人间,走他本来的命运。

可是当时洛辞越和他闹着玩赌气,就是要留萧时琉活过去,萧清霖也没办法,他也不可能带着一个干儿子况且他作为上神,有无数个干儿子干女儿,总不能每一个都管,那么就只能让洛辞越自己负责。

这么想着,萧清霖便通灵找他了:“你之前说是找鬼棘的苗头吗?能动就来帮忙,一块去查。”

“你算好时间抓我干活的吧?一会儿到。”看来萧清霖那些活是干完了,洛辞越对徒弟道:“自个练,回来的时候考你。”萧清霖用符传了一个坐标给他,位置是在洛辞越自己属地之中,看来是萧清霖都查到这一步了,就等他过来,算他还有点良心。

说完,洛辞越便腾云去找萧清霖,见闻雪舟也在,该不会这段时间他们俩一直都在一起干活吧?怪不得萧清霖整天嚷嚷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果然关系好,关系差点都受不了萧清霖那傻乎乎又大大咧咧的性格。

他们两个就在一个废墟前候着,洛辞越看了这个废墟几眼,道:“苗头?”

“仙人泪,就等你来了。”萧清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里是洛辞越的属地,这边地界要是得动点什么,按规矩还是要洛辞越同意,其他神仙才能在他的地盘动手,其实也就说一句的事,换作是萧清霖一句通灵就算了,可洛辞越出了名多心眼子又小气还记仇,没什么人愿意碰他属地,萧清霖怕麻烦,干脆直接叫他过来看着。

洛辞越身体还没好全,修为灵力法力挡天劫的时候耗光了,养伤的时候在天界也用不着动指头,现在过来气海空虚,要是有点什么事,就如瓮中之鳖,他心中对闻雪舟的怀疑又多了些。

为什么,闻雪舟当时还他这么多,还完也像没事一样,这就是不对劲的地方。

洛辞越带着怀疑却没显露出来,仔细再看看这个废墟,虽然也是废墟,他自己的属地全是废墟,一点都不奇怪,可是能看得出陈旧的痕迹,萧清霖看他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撞坏了,居然没看出什么问题,没好气道:“寻常仇泪成仙人泪,再成神泪,是一开始鬼棘始株的力量,也就是有仙人在这渡过劫,渡劫的时候……”

“我看得出来,”洛辞越的语气认真起来了,“我们渡仙人飞升为化神劫的时候,也没留下这些麻烦啊。”

闻雪舟看他认真起来了,才开口道:“那得过得多苦啊。”

“看看就知道了。”洛辞越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篆,符篆飞到半空,这儿便开始一点点恢复成从前模样,上一个模样是一个大火现场,是在十多年前,不是最近他们炸矿时候的火。

十多年前的大火应该无关,洛辞越再往前推了几年时间,是一场张灯结彩的婚礼,这一个盛大婚礼喜宴大概也没多大关系,再往前推了一点点时间,除了看到这个地方原本是一座当地有名员外的宅子,还有员外和员外的丑儿子之外,什么都没看到。

看来婚礼便是转折点,这个员外以前是做些古董买卖的,有的是钱,员外丑,员外的儿子更丑,丑得像一口抹了面粉的锅,唯一的优点便是皮肤还挺白的。

员外病重,员外的丑儿子为了给员外冲喜,便带着一盒银票田契地契,还有媒婆去给同城的一个家道中落的进士家提亲,老进士有一个庶女和一个嫡女,嫡女早年落水生了病,给嫡女治病花了不少钱,却也没治好,死了。

老进士好歹也是书香世家,只是给最心爱的女儿治病花了些钱,耽误了些科举时间而已,还不算家道中落,却不知怎的,那嫡女死后老进士伤心过度借酒浇愁,一蹶不起,好好的家都给败了,前年的无眠深秋,喝醉摔进河里死了,这家只剩下一个老母亲和一个庶女,从城中热闹大街上搬到城郊茅屋之中。

而那庶女本来和一个书生有口头婚约,老进士家穷,那书生更穷,别说定情信物,连书生的盘缠还是庶女当光了自己的首饰给他凑的,可书生上京赶考,三年未归,不知生死,而员外的丑儿子一直倾慕着老进士家的庶女,眼看她等了书生三年,老进士的老母亲只剩这么一个孙女了,迟早是要嫁人的,那书生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员外的丑儿子才大着胆子过来提亲。

奶奶从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嫁给书香世家的公子算门当户对,现在老了落魄了,却也很精明,奶奶知道那书生三年都不回来娶自己孙女,不管是死是活,大抵也是不会再回来的了。

那员外公子在茅屋前礼貌道:“萧某诚心提亲,请老夫人放心,定然会诚心礼待小姐。”

从茅屋之中,奶奶颤颤巍巍被搀扶出来,搀扶她的便是老进士那倒霉庶女,只见她如霜雪一般白皙的脸上垂眸温婉,长发上只系了简单的青麻发带,衬得她柔弱典雅,脸上的五官多一分显艳俗,少一分显寡淡,便是美得刚好,漂亮得如天界仙女。

看到这里,他们三个都懂了,这个倒霉庶女是他们都认识,洛辞越头疼道:“是她……”

这个她,便是他们都认识的,润灵上仙沛愉,沛愉之前还是萧清霖的神官,可是沛愉从上仙升化神,这个劫没渡成,刚回天界,怎么就和这个扯上关系了?萧清霖点头道:“我知道沛愉没渡成,怎么是十多年前的事?”

洛辞越摇摇头道:“看下去呗,那场火也是十多年前烧的……”

沛愉是天界出了名漂亮神仙,从前萧清霖化女相的打扮,不少是沛愉为他打点的,萧清霖还觉得自己化女相都没沛愉漂亮。

那员外家也姓萧,闻雪舟小声道:“怎么也是姓萧的?”

后面的便是沛愉嫁给了萧公子,然后萧员外的病就好了,萧公子也很爱沛愉,可是沛愉并不爱他。

沛愉是在渡劫的仙女,长相气质虽有从前在天界时的温婉典雅,这张脸是萧公子迷恋她的最大优点,也是沛愉的最大缺点,她改不了书香世家的气性高,无论萧公子对她多好,为她栽了她最爱的白姜花,栽满了整个宅子,每一个角落每一眼都是那洁白无瑕又芳香炽烈的白姜花,但沛愉就是不高兴,终日以泪洗面,而这座宅子也沾满了她的仙人泪。

两年后沛愉还是给萧公子生了一个孩子,长得很像沛愉,是个男孩子。可是沛愉看着自己的孩子更加伤心,稚子无辜,当时的沛愉虽然讨厌这个孩子,但也没有伤害他。

孩子满月时,萧公子按族谱上的排行辈分,到一个时字,给孩子取了一个名字——萧时琉。

到这个时间点,他们三个都愣住了,萧时琉是沛愉历劫时候生的孩子?洛辞越反应过来,想起了今天一大早,君豪提醒他润灵上仙归来得打个招呼,他的神官都在忙,君豪整理好一份礼物却没空送过去,好像是让萧时琉得空帮忙送一下。

洛辞越连忙给君豪通灵道:“不管你在忙什么,不要让时琉去给沛愉送礼。”

可是君豪的回答——半个时辰前就送过去了……

完蛋!

半个时辰前就送过去了……

完蛋!

君豪却回道:“都送完回来了,也不见有什么不妥。”

“我回来看看他。”

眼看洛辞越急得想走,闻雪舟扯住他,说:“看下去。”

看着闻雪舟这么认真,洛辞越心中有些急,他担心沛愉归位,回了天界,早已不是那家道中落的倒霉庶女,怕她会伤害这个自己渡劫时的最大污点。

洛辞越心中一直对闻雪舟有怀疑,他反问道:“后面无非就是沛愉烧了萧家,然后时琉流浪了两年遇上了我,沛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十多年才回天界而已,然后加一个她回天界后,在这里留下的眼泪被鬼棘始株利用了。”

闻雪舟冷静道:“要是这么简单,能出这般灭顶之灾?”

“雪舟说得没错,现在才看到哪到哪,都还没看到鬼棘是怎么起的,而且沛愉没渡成,她的泪也只是仙人泪,神泪又是哪来的?”萧清霖也帮腔道,这活是天帝派的,他自己也得交差。

“沛愉……”洛辞越有点犹豫,沛愉烧了萧家,她是死在大火之中同归于尽还是怎么回事导致中间十多年发生的事。

也算是把洛辞越劝住了,他们三个继续看着,沛愉只将萧时琉养到三岁,或许是冥冥之中有注定,沛愉曾是萧清霖的神官,萧家要给孩子结契的时候,沛愉说不如去远一些,结给素问上神。萧家很尊重沛愉的想法,但沛愉不仅不爱他爹,也不爱萧时琉,她向来性子温柔,稚子无辜,在萧时琉面前勉强保持着理智和清醒。

而火也不是沛愉放的。

是萧时琉三岁那年,有一个衣锦还乡的八品小官,是沛愉那年将首饰当了给他做盘缠的书生,可是那书生也早已在京中娶妻生子,回来也不是为了娶沛愉,但沛愉的脸是她的缺点,是她的错误,她错在长得那么美丽,美得倾国倾城,美得惊心动魄……

沛愉本无错,她错的便是带着自己这张脸来渡劫。

就在那年,书生衣锦还乡,他爱他京中的妻子,虽不是大家闺秀却也是小家碧玉,为他操持打点事务数年,可是妻子远不及本是仙女的沛愉美丽动人,书生也不忍听闻沛愉近况,是自己负了沛愉,哪来的脸面再出现在沛愉面前呢?

但沛愉的美丽,是她的枷锁。

书生对沛愉依旧念念不忘,萧家宅子之中种满了白姜花,花香浸透了整条大街,随着风动飘入了他的鼻腔,他已然忘记京中操劳的妻子,只记得有情有义美如月光一般的沛愉,当一抹曾经供自己独享的明月落入牢笼之中,而自己在牢笼外束手无策。

所以,他想重新得到沛愉。

将月光,从牢笼之中解脱。

那不过是他的想法。

萧家并不是牢笼,萧家对沛愉十分好,只是沛愉不快乐罢了。

明明可以将这种生活维持很久很久,至少能维持到现在。

那日,三岁的萧时琉追逐着一只蝴蝶,见到了一个好看的大哥哥,他便追着大哥哥跑了一路……那日难得的是,没有人出来寻小少爷,萧时琉回家时,谁都不在了,满园白姜花都被火苗烧毁。

他温柔美丽的娘亲不见了,他爹爹和祖父也不见了,连一丝白姜花的香味都没有留下,只有一片焦黑废墟,刺鼻的焦味,和数不尽的焦尸,萧时琉其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记得跟着一个好看的大哥哥跑了,突然就找不到了,回家时,家就没了。

而沛愉从一个温暖却不喜欢的家,被掳到了一个真正的牢笼。

其实当时的沛愉已经不爱这个年少时的穷书生了,但他重新出现,并不是什么故人叙旧,而是一场杀人放火,夺妻灭门的惨案。

那滴仇泪,便是萧家不甘被大火灭门,沛愉为萧家流的。

她就如一只美丽的金丝雀,被圈养在一座又一座的宅子里,是员外家的儿媳,也是小官养的外室,这十多年来,沛愉已不是自己,是一件被好好收藏的物品。

将这个阴郁的劫难结束的不是什么鬼棘,而是沛愉的郁郁而终……

沛愉在人间郁郁而终后,回了天界,这个劫没渡成,她当年留在萧家的眼泪和萧家大火之中死去的冤魂滋生出了鬼棘,这过程之中,不知何时有一点点属于神明的法力,所以加上沛愉的眼泪成了鬼棘始株。

那点神明的法力是谁留下,什么时候留下的,完全看不出来,萧清霖看罢,心情不好,他与沛愉的关系好,虽然知道沛愉渡劫没成功,才知道她有这般遭遇,心中不忍。

洛辞越继续驱着符,要看清那点属于神的法力是哪儿来的,闻雪舟道:“三岁的时琉追的是你吧?”

洛辞越哪能认不出自己的背影,十多年前的事他还是有印象的,当时应该是有神仙坠魔的迹象,他来自己的属地看看,没发现有什么情况便回了天界。

只是没想到,那时还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你意思是,这里是我的属地,我给他们留的法力?”洛辞越反问他,像极一只满身是刺的刺猬,像是觉得闻雪舟有点要将锅甩他身上。

闻雪舟道:“我可没这么说。”

“就在这……”洛辞越将时间再倒退了几十年,终于看到了。

只见是还年轻时的萧员外,那是一滴金光闪闪的神之血,虽然那滴血已经干涸,静静在瓷盒之中,却不能看出是一滴神明的血,是萧员外的一件无价宝,他将那滴神之血藏起来,成了自己家的传家宝……

一滴神之血,加上沛愉嫁过去五年之中流的仙人泪,还有灭门大火时的那滴仇泪,加起来便滋生出了鬼棘。

洛辞越道:“看完了,你们去交差,我回百闻宫,别拦我。”

“真是疼爱徒弟。”闻雪舟淡淡道,话里话外不乏嘲讽的意味。

萧清霖打圆场道:“行行行,不就拦你一下吗?需要发这么大脾气吗?”

听到这话,洛辞越又想起来,他们只能听到自己和君豪通灵时说的话,不知道君豪的回答,为什么闻雪舟要拦他离开,要自己看完整件事再走?

除非是闻雪舟知道发生什么事,他知道不是沛愉放火,可洛辞越那时也不关心火是谁放的,现在的结局便是这样,谁都改不不了,他想的只是担心沛愉会伤害这个自己的污点。

“哥?行行行,我去看看吗?”萧清霖接到萧清骋的通灵,回了几句,然后对他们道,“我哥找我帮忙拿东西,你回你百闻宫看看我儿子,雪舟去复命。”

“散了。”说完,闻雪舟就腾云走了,跑得比谁都快。

萧清霖对着他背影道:“和我干活是什么苦差吗?怎么跑这么快?”

洛辞越也道:“散了散了,回去再说。”说罢也腾云回去了。

萧清霖只好也告别道:“再见。”

洛辞越回百闻宫时,君豪还在忙着,一进门便看到萧时琉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是君豪写完的公文,他正准备帮忙拿去别处,见师尊回来,他笑着打招呼:“师尊好。”

果然是不见有任何奇怪,他本以为至少会想起娘亲的事,不是感到迷惑也会感到伤心,可是现在完全是没事人的模样。

洛辞越装作无事一般问道:“去给润灵上仙送过礼了吗?”

“送完了,说是在忙,我交给了润灵上仙的神官便走了。”萧时琉答道。

还好,没见到沛愉。洛辞越只想过了这阵子鬼棘的事之后再跟他说,沛愉和他的关系是改不了的,只是担心这傻孩子怎么和沛愉相处罢了。

要是鬼棘这事继续往下查,让天界都知道萧时琉是沛愉渡劫时生的孩子,萧时琉该怎么面对呢?

“符画完了没?送完公文,继续回来画。”洛辞越稍微暗暗松一口气,一脸正经,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萧时琉点点头,捧着托盘,准备出门送公文,等了许久,他都没回来,洛辞越有些担心,看了一下轮值,今日是沛愉施风布云,应该这时辰是在忙着,萧时琉应该是碰不上沛愉的,他多留了一个心眼问君豪,那些公文是送去哪儿的。

可是君豪的回答却是天文阁!

天文阁便是掌管人间天气轮值的场所,而今日轮值施风布云的是——沛愉。

刚刚送礼的时候没打照面,现在送公文过去,肯定会打照面的!

“你呀你呀,明知道他要画符,派他送什么公文啊!”洛辞越突然急起来,君豪满脸不解,平常最多使唤萧时琉跑腿的不都是仙尊您老人家吗?

洛辞越皱着眉头,直接化烟过去了,在天界之中化烟跑路多少也会消耗点修为,如果不是急事,很少会急得化烟走的,通常是腾云代步,或是也有修士飞升的神仙喜欢御剑。

君豪留在文件堆里不解,觉得洛辞越奇奇怪怪的,还是前阵子养伤不能跑不能跳的时候好些,起码不会这般闹腾。

君豪留在文件堆里不解,觉得洛辞越奇奇怪怪的,还是前阵子养伤不能跑不能跳的时候好些,起码不会这般闹腾。

洛辞越化烟赶去天文阁前,只见这边热闹得很,不像平常安安静静工作的样子,他随手扯住一位神官问发生什么事了,虽然心中知道肯定是萧时琉过来见到娘的事,那神官答道,说是天帝要召润灵上仙去殿里问话,刚刚正忙着,润灵上仙一走,天文阁便忙得不可开交。

稍微一想,天帝召沛愉过去肯定是闻雪舟复完命了,洛辞越多嘴问一句,他徒弟来送公文,可送到了吗?

可那神官突然便激动起来:“百闻仙尊可别提了,您那徒弟一见到润灵上仙便上前冒犯,闯了进内阁屏风后,自个儿哭着跑了,也不知道跑哪去,这些公文也没交接好,我们忙得很呢。”

“他见到沛愉了?”

那神官又摇摇头:“那孩子端着公文的时候还好,一听润灵上仙开口,他就闯入屏风后,被赶了出去后就大哭大闹,像八辈子没见过美人似的。”

洛辞越一听,眉头紧蹙:“你懂什么?他跑哪去了?”

那神官指了指一个方向,说是往那边跑了,洛辞越快步朝那个方向走去,一个半大孩子,傻得很,他又不懂沛愉发生什么事,三岁就离开亲人,流浪两年,很多事开窍都会晚些。

心中是担心他的,平常嘴上总是嫌弃,但他就这么一个徒弟,说是不疼也假,好歹也有感情,养了十年,哪怕是养猫养狗也会有点感情。

沿着这条路,洛辞越寻了许久,连天都黑了,他掌心凝了一抹光,继续寻着,心中越发不安,他真的担心萧时琉,明明可以通灵问他在哪,却没这么做,又寻了一会,开始下起雨了,洛辞越召出一把伞,掌心凝着一抹光,在一处偏僻的花丛之中看到自家徒弟。

萧时琉像是一只被雨淋湿毛发的小猫,蜷缩在花丛之中,他全身被雨浇得湿透,脸上也是沾满了雨水,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如同十年前那场暴雨,在雨中找到自己的总是师尊。

洛辞越带着光,为他撑起伞,温声道:“回家吧。”

“师尊……”

“嗯。”他温声应道。

萧时琉本来无声哭着,哭到了现在,直到洛辞越出现,他放声哭了出来……“师尊,我见到我娘了,可是我娘不认我……”

“回家吧。”

“我扭伤脚了,想等脚好点之后再动,抱歉,我是不是很笨?”

他的强项便是无声哭泣,哭的时候不发出一丁点声音,若是哭出声来便是十分伤心。

萧时琉还是继续哭着,想尽量将哭声忍下去,洛辞越又道:“下雨,冷不冷?”

他点点头,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师尊,看着他将伞塞到自己手上,蹲下身子,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整个人背了起来,萧时琉拿着伞,伏在洛辞越背上,已经收住了哭声。

洛辞越道:“傻子,下雨都不知道跑回家。”

“抱歉。”

“君豪,熬点姜汤,备一瓶跌打酒。”洛辞越通灵道。

萧时琉伏在他背上,一手打伞,一手紧紧抱着他,低头小声道:“给师尊添麻烦了……”

洛辞越想哄他,可拉不下面子,正正经经道:“那就别哭了,不然别人又以为我虐待徒弟。”

“师尊最好了,只要师尊别不要我,我永远都要烦着师尊。”

和神的生命比起来,仙人和修士的生命都太短了,也许很多修士还未修到金丹就寿元已尽死了,或是刚刚飞升为仙,就天人五衰,也许他的生命是明天,又或是后天,生了些什么急病死了。

在神明面前说的任何永远,都是假的,是自己的永远,而不是神的永远,任何短暂且稍纵易逝的生命在神的面前都只是过客。

“嗯。”洛辞越答应了,他的永远只是他漫长生命之中的片刻,这么一丁点的永远,还是可以许诺的。

萧时琉低着头,将脸埋在他肩上,小声道:“师尊,其实我能活的,也就只是寻常修士的数百岁,哪怕是给我点仙,也顶多是多上一千几百岁是吗?”

洛辞越没有出声,他说的一切这是事实,在天界长大的孩子,对这些还是很清楚的,洛辞越知道他肯定明白,想的只是等他冷静些,再哄几句。

“是不是我哪里不够好?”萧时琉的语气十分患得患失,从来他都是这般,总是害怕被抛弃,害怕被遗弃,哪怕自己是最完美的徒弟也好,他也会自卑到认为自己还有哪里不够好。其实他并不明白,世上没有什么自己做得够不够好的说法,有的只是对于自己而言是否做到自己最好的地步,还有能不能做和愿不愿意做的分别。

“明天再说。”洛辞越背着他,背上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很快,此时还是很激动,和他说了真相,只会让他更加难过,还不如让他冷静些。

作为一个孩子,作为一个修士,也作为一个徒弟,萧时琉是做得最好的,滴水不漏,没有一丝错处。

大抵他不明白,做得再好,也只是一个好到极致的徒弟,而已。

而已。

他并不明白,在神明的眼中,自己不过是世上万千生命之中与自己有交集的生命而已。

而已。

洛辞越不是第一次背他,他五岁刚拜师的时候是很被嫌弃,但是六七岁的时候还小,只要他不哭不闹,洛辞越也会抱着或是背着他玩游戏,也会抱着他去赏月赏花,可今年已经十五岁了,有师尊肩膀高了,是个半大孩子,好几年都没背过他到处玩,只是今日又背着他。

“抱歉……”

“不要总是道歉,你没有做错什么事。”洛辞越知道真相,答应了明天说,今天便不回透露半句。

“嗯。”萧时琉伏在他背上应道,师尊的背好暖,好舒服,背着他走路摇摇晃晃,舒服得快要睡着……

洛辞越走得不快,下着雨不想腾云,腾云的速度,回到百闻宫时,自己也肯定成落汤鸡了,走到半路,萧时琉似乎哭累了,在他背上睡着了。

回到百闻宫时,君豪打着伞在门口等着,洛辞越将他背回房间,累得扭扭脖子和手臂,嫌弃道:“这孩子傻乎乎的,闹心。”

君豪给他递了一碗热姜汤,也递上一条毛巾道:“仙尊就是口硬心软,自己伤还没好全,就亲自将徒弟冒雨背回来。”

“多嘴。”洛辞越一口气将姜汤喝光,将碗塞回给君豪,拿着毛巾擦着头发,本来没被雨淋的,为了背他回来,走一半还睡着没打伞,只好冒着雨将徒弟背回来了。

君豪将空碗放下,将萧时琉叫醒,给他喂着姜汤,一边喂一边道:“快喝吧,别生病了,不然就没力气侍候你师尊了。”

“别乱说。”洛辞越看君豪这般开玩笑,在一旁擦着头发上的雨水,也不知道好气还是好笑。

萧时琉睡得迷糊,被喊起来喝了碗姜汤,还没说话,君豪便道:“我早就准备好热水了,洗个热水澡,别得了风寒,时琉的在这边,仙尊的在寝殿里。”

“对对对,我去洗澡。”洛辞越自己浑身都湿漉漉的,像是一只落水的狐狸,他倒是不怕风寒,当了神仙之后就没得过这些凡人才有的病,只是浑身湿漉漉的不舒服。

回百闻宫后,雨下得更大了,这夜的雨大得像瀑布,天界的天气不是不能控制,只是和天劫还有灾罚有关,若是控了天界的天气,没准还会牵连其他灾罚发生,所以向来天界也是不怎么理的,除非天气极端到影响日常运作的时候才会管管。

雨声淅淅沥沥,萧时琉在热水之中,想起下午见到沛愉第一眼,他记得那是自己娘亲,小时候娘亲喂自己牛乳羹的时候会温柔微笑,那时候太小,很多都记不清了,他记得娘亲很漂亮很温柔,被抱在怀中的时候,他会伸手去摸娘亲的发髻,还有满园的白姜花……

想着想着,他被外面的雷声惊到了,在浴桶中朝外望去,萧时琉看到这天气异常,莫不是谁要飞升了吗?

可也不关自己的事。

萧时琉流浪的两年之中都是靠不停回忆起流浪前的回忆而活的,按常理而言,这么小的记忆应该早已记不清了,萧时琉只能靠从小逼迫自己记住,才能记到现在。

“是谁在飞升呢?”洛辞越也看到这雷声不妥之处,却还是没好气吐槽着,“这么大雷,镇魔碑都得劈碎,真吵。”

这几年飞升的修士越来越少了,这种雷应该是元婴飞升登仙的时候才会有,大概今日天气反常,也是因为有谁在渡劫飞升。

天界神仙多如牛毛,就算飞升了也不代表什么,能不能渡劫登仙都是问题,只是这吵了点,阵仗有点大,也不知道是谁在飞升。

夜色太暗,忙了一天,洛辞越也懒得管是谁在飞升,洗完澡直接就闷头大睡。

“师尊……”萧时琉轻轻叩门。

本来外面雷声太大,洛辞越在自己寝殿下了结界,屏蔽了外面的声音,还没睡熟,萧时琉便来敲门了……

“怎么了?怕打雷就自己下结界,这么简单不用教了吧?”

萧时琉哦了一声,又小心翼翼道:“我心很乱,能不能和师尊一起睡?”

“没用,”虽然嘴上十分嫌弃,但洛辞越马上又道,“进来吧,不许说梦话吵着我。”

“谢谢师尊!”萧时琉轻轻打开门,然后进门凝了一小抹光,他熟练地从柜子里取过一套被褥铺在地上,他小时候想和师尊睡的话都是这般,在地上铺一套被褥,睡在他床边。

洛辞越心中想着,明天怎么和他说沛愉的事,要不要叫他干爹说比较好?

都答应了明天跟他说,要是让他直接看整个故事,那更加残忍了,口述已经是对他比较温柔的方式,既然答应了,便不能反悔。

辗转半晚,洛辞越终于想到了一个最温柔的方法,他嘴上总是对这个徒弟没半句好的,却总是最疼爱呵护他,而自己却还不承认。

子夜时分,外面的雨和雷声已经停了,洛辞越通灵道:“我知道你还没睡,明天我来给你老人家送点好酒,帮帮忙好不好?”

他通灵的对象本来想装睡的,一听到好酒便不想装睡了,回道:“什么酒?”

“望京来。”

“一言为定!”

“就知道你还没睡,你这老腰子怎么还能用啊?真是奇了个怪。”

“我腰子好得很,你担心你自己吧。”

洛辞越看他答应,便直接跟他说点大概,先打个底,对方看在酒的份上,想了片刻,便也答应了。

第二日一早,萧时琉醒来,只见洛辞越披着外袍,坐在窗台边看风景,他揉揉眼睛,唤了一句:“师尊早。”

“嗯,梳洗一下,去外头逛逛再说。”洛辞越彻夜未眠,看他醒了,便去换衣服,萧时琉心中在想,关于娘亲的事,师尊答应了今天说,在百闻宫说就可以,为什么还要去外头逛逛?

想来,师尊自有师尊的道理。

萧时琉仔细梳洗好,换好衣服,已见洛辞越在正殿喝茶,旁边还放着几坛酒,还是过年的时候都舍不得喝的望京来,进殿中拱手道:“师尊。”

看着他穿来穿去都学自己穿白衣服,自己怎么看怎么都像只老狐狸,而他怎么看都像是一朵纯真小白花,今天过去不被生吃了才怪,不过想想也就算了,穿成什么样都是这么一个天真样,改不了,只能摇摇头道:“走吧,拿着望京来。”

萧时琉乖巧地提着那几坛望京来,洛辞越摆摆折扇,召了一块云,萧时琉跟着他身后也站在云上,现在他还不够资格腾云,出门只能御剑,或是蹭师尊的云。

腾云飞了许久,洛辞越带他到了天界一处偏僻山头,头疼地挠着头通灵道:“上百年没回来,忘记怎么走了,酒你还想要的话就出来接接我。”

片刻,有一把飞剑迎面而来,洛辞越通灵骂道:“吓死我了,谋杀吗?”

萧时琉也不知道他与谁通灵,只是他从未来过天界这么偏僻的地方,也不敢说话,只能静静跟着师尊。

跟着那把飞剑,他们俩腾云到一处洞口,从云上下来,洛辞越对他说:“认着这条路,以后没钱就过来拿。”

“借钱吗?”

洛辞越摇摇头:“借什么借?不用利息吗?直接来打劫就是了。”

“啊?”

话音刚落,洛辞越带着他走入洞中,一过洞口,里面是一片金碧辉煌的洞天,有高山流水有瀑布飞鸟,比外面看上去大了不知道多少倍,里面还有一片天地,是一处传统的洞府。

走了一会儿,到了一个很大的宅子之中,洛辞越带他径直进门,打开一处大门,只见一个年约三十左右,长得俊美异常,穿着一身墨绿道袍的神仙,正给他们倒上一杯泛着热气的清茶。

洛辞越指了指萧时琉道:“你徒孙萧时琉,”又指了指他,“你师祖,玄神浮屠老祖,施不若。”

“师祖好!”萧时琉连忙拱手礼道。

“徒孙乖,过来师祖这边,”施不若看了看洛辞越,又看了看萧时琉,连看了几眼,疑惑道,“你哪个师弟妹的遗孤啊?哪拐的啊?”

洛辞越没好气回道:“什么遗孤?老东西,我还没死呢,是我正儿八经的徒弟。”

萧时琉看他们俩互相嫌弃,施不若朝他招招手,示意他们过来喝茶,洛辞越也示意他坐下,萧时琉才礼貌坐在茶案前,捧起茶盏礼道:“谢师祖赐茶。”

施不若看见他就觉得喜欢,又给他递了茶点,微笑道:“多好一个孩子,怎么就拜在我这废物逆徒门下呀……”

“你老眼昏花啊?你一把年纪还是玄神,我都早成上神了。”

施不若给他翻了个白眼,嫌弃道:“你年纪也不小,连个徒弟媳妇都没给我带回来,真是废物。”

洛辞越理所当然道:“你教我不近女色的啊,你以前忽悠我的时候说我们这门内功近女色会影响道行,现在怎么就怪起我来了?你自己昨晚睡在哪几个姑娘床上你自己没点数吗?怎么就不见影响你道行?”

“孽障!”施不若对着他拍案骂道,“你以前脑子都没长清楚,近女色当然影响道行啊,现在叫你给我找个徒弟媳妇还不如杀了你似的。”

“我觉得你现在脑子也没长清楚,近这么多女色,怪不得现在还是玄神。”洛辞越也不客气回道。

“有神籍我都不要而已,谁像你这么傻啊,为了个神籍飞升上神去当苦力。”

“你为老不尊,当初忽悠我不近女色不就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又年轻,你怕姑娘都喜欢我,看不上你个糟老头子,才忽悠我不近女色!”洛辞越说得更加理直气壮,他这张脸放在天界,是没几个神仙能比得上,若不是出了名脾气差心眼小爱记仇又小气,早就很多女神仙倒贴了。

施不若连忙对萧时琉道:“别学你师尊,来陪陪师祖,师祖亲自辅导,保证百年之内升化神!”

洛辞越搭着萧时琉肩膀道:“他教过的,除了你师尊我,全都死绝了,听话,除了问他要钱,其他别理。”

施不若急眼道:“孽障!你带师弟妹带到死绝还把锅甩我身上?”

洛辞越不客气反驳道:“你得了吧,全师门就我一个上神和你一个玄神,连个上仙都没有,谁还能有我们两个神长命啊?连教出一个有我一半道行的都没有,你就好好背锅吧。”说罢,洛辞越就重重往桌上放了几坛望京来。

一看望京来,施不若又气不起来,自己酿的那些还没酿好,昨晚被他提了一嘴,馋了一晚上,怪就怪自己嘴馋,假装生气道:“下回别光带酒,带个徒弟媳妇回来。”

“师尊,师祖,感情可真好。”萧时琉在一旁看愣了。

施不若朝萧时琉道:“乖,师祖给你个见面礼……”说罢,施不若打了一个响指,耳际最后只听见洛辞越喂了一声之后,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萧时琉再次睁开眼睛时,只见是化了女相的萧清霖在眼前,萧清霖挑着挂起来的衣裙,漫不经心道:“时间过得可真快,你都升金仙了,留在素问宫像什么话,我帮你请个折子,受封吧。”

“谢过素问上神……”萧时琉微微福身拱手礼道,他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只有一双眼睛,他听见自己口中发出了一把女声——是娘亲的声音。

萧清霖微笑道:“哪有什么谢不谢的,这些年在素问宫辛苦你了。”

沛愉欣喜道:“是上神照顾我才是,若不是上神指点,沛愉哪能修成金仙呢?”

第二日,天帝册封的旨意下来,册为了润灵元君。

萧时琉通过沛愉的眼睛,眼见她从素问宫神官被册为润灵元君,身边也被赐了神官,日夜努力修行,不知过了多少年才修为上仙,众神仙尊称一声润灵上仙,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萧时琉飞速看着沛愉的努力修行,直到沛愉眼看要飞升化神了,她便入了渡劫池。

上仙飞升化神,要么就是机缘到直接渡劫,要么就修到差不多程度,进渡劫池渡劫,上仙飞升化神的天劫,是所有飞升的天劫之中最难最危险的……

而每一位神仙遇到的劫数内容都不一样,到了沛愉,便是投胎到那个进士爹家中当不受宠的庶女,从小便被嫡姐欺凌,嫡姐落水病逝后,家道中落,那年的沛愉才十一岁,白天做些刺绣去卖钱生活,晚上和老祖母挤在城郊茅屋的茅草床上睡觉。

后来沛愉认识了一个才华横溢的穷书生,那书生与她山盟海誓,沛愉便典当了自己所有首饰给他凑盘缠,熬夜做刺绣做得眼都快坏了,可那穷书生三年未归。

三年,足够萧家员外公子等她,让她对穷书生死心,带着聘礼提亲那日,萧时琉才通过沛愉的眼睛,再见到自己爹爹……

萧家其实对沛愉很好,沛愉是自愿嫁去的,为的是老祖母不用和她一起做刺绣女红苦熬生活,可是她并不开心。

成亲后,萧家公子百般讨好沛愉,她不爱金银俗物,只喜欢看书作画,侍弄花草,所以整个萧家各个角落都栽满了白姜花,也为她寻了不少古书名着,将她用心画的诗画精心装裱。

萧家也不会强迫沛愉,只是说好,每个月圆房一次,若沛愉不愿也可以不圆房,两年沛愉才生下萧时琉,萧时琉出生时,他爹爹和祖父也说了,随沛愉想不想抚养孩子,若是不愿便养在府中别处,但沛愉也很温柔负责将萧时琉养到三岁。

可这么完美的家庭,独独却有一些缺陷——沛愉她不仅不爱丈夫,她只是在做一名妻子一名母亲的责任,依旧终日以泪洗面,她决定亲自抚养萧时琉是因为她发现自己对着孩子可以不哭泣。

萧时琉通过沛愉的眼睛,看着刚出生时的自己渐渐长到三岁……

终于到了萧家大火那日。

萧时琉亲眼看着,那杀人放火,灭门夺妻的惨案,被杀的是自己亲人,被放火的是自己家,被灭的是自己全家一门,被夺的是自己母亲。

沛愉在大火之后被掳到一座犹如囚笼的小宅子之中,从员外家的少奶奶变成了一名小官的外室,十二年后在这个囚笼之中花残粉褪,变得疯疯癫癫,然后三十出头的年纪便满头白发郁郁而终……

在沛愉死后,这个劫是渡不成的了,飞升不成化神,她回到天界,仍然是润灵上仙,而心境却和被囚的十二年之中极其相似,似乎是走不出渡的这场劫,直到一个与她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少年出现……

幻境,戛然而止。

萧时琉通过沛愉的眼睛,看清楚了一切真相,醒来时已满脸泪痕。

眼前的施不若喝完一坛望京来,微微笑地看着这个徒孙,真的是隔辈亲,看徒弟越看越不顺眼,看徒孙越看越顺眼。

这个真相太残忍,洛辞越不忍心亲口告诉他,只好让施不若出手,让他直接明白真相,没有任何欺瞒,也不会造成任何误会。

萧时琉用衣袖使劲擦着脸上的泪水,仿佛幻境之中沛愉流过的眼泪,他带到了幻境之外,洛辞越侧过头看他,没有说话,眼神很是平静。

萧时琉强颜欢笑啜泣道:“我都说我没认错,真的是我娘亲……她只是认不出我而已对吧?”

“她也不是第一天回天界了,离开几十年,她的神官会不告诉她,从不收徒的我收了徒弟吗?”洛辞越静静说出了事实。

他在天界出了名是怕小孩子和不会收徒弟,而且还是沛愉从前侍候过的素问上神的干儿子,沛愉的神官不会不说百闻仙尊的徒弟叫萧时琉,今年十五岁。

其实沛愉早就发现萧时琉的存在,知道百闻宫会给自己送礼,最近神官们都下凡工作了,来送礼的很可能就是萧时琉,所以沛愉还没到轮值的时间就提早去天文阁做准备。

“明明,娘亲不是不喜欢我的,她很温柔还会对我笑……”萧时琉哭得模样很是无助,哭得比五岁的时候还要厉害,洛辞越向来讨厌小孩,尤其讨厌小孩哭,可他已经是个半大孩子,哭得让他莫名心疼。

洛辞越哄道:“乖乖乖,别哭了,娘亲不疼,师尊师祖疼你好不好?”

倒是给了一个机会洛辞越光明正大哄他,平常在神官面前总是拉不下面子,稍微说他几句重话,君豪和别的神官就立刻过来劝,他百闻宫之中有八十个神官,所以也没什么机会像这般哄过徒弟。

以前洛辞越给施不若带师弟师妹的时候,施不若知道他怕小孩,生怕他不肯带,收的徒弟除了这个从小养大的大徒弟之外,其他徒弟都是成年才收的,就生怕洛辞越不肯带师弟师妹,不过都是过眼云烟,都死得差不多了,就剩这么一个。

因为收太多,死的也太多,他们两个其实都忘记哪个师弟师妹的辈分,洛辞越当年统一男的叫师弟女的叫师妹,只能记得住名字长相,排第几完全不记得,而施不若更简单,统称一句徒儿,除了洛辞越,其他徒弟排第几也压根不记得。

而徒孙,直到现在,也只剩萧时琉一个。

萧时琉哭得厉害,洛辞越哄不好了,施不若越过茶案,坐到他身边,轻抚他的背,也温声哄道:“乖,师祖疼你,别哭了,再哭,别人就以为你师尊打徒弟了。”

“你才打徒弟,我从来没打过好吧!”洛辞越收起拿哄人的语气,高声反驳道,顺便甩开了施不若的手,自己轻抚着萧时琉的背。

施不若翻个白眼道:“打你就打你,用得着挑日子吗?别碰我徒孙,哭成这样也不知道心疼徒弟,废物。”

“你个老废物,你都没教过,你自个有没有心疼过你徒弟我,没点数吗?我徒弟我自己会心疼,你别代劳!”

“我徒孙我自己哄,你滚!”

他们两个吵得厉害,萧时琉哭得更大声了,一边哭还一边劝架道:“师尊师祖,别吵架了,都是我不好……抱歉……”

越哭越收不住哭声,施不若哄女人在行,让他哄个半大孩子多少有些难度,见施不若有点束手无策,洛辞越将萧时琉搂入怀中,低头在他耳边哄道:“没事了噢,你什么都没做错,师尊疼你,师祖也疼你,我们没吵架,乖孩子,别哭了噢……”

萧时琉也是第一次被师尊这么抱在怀里哄着,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放声哭了出来,伸手紧紧抱着洛辞越,埋头在他怀中放声痛哭着,仿佛这些年来藏起来的无声哭泣,一次全部释放出来,洛辞越抱着他温声哄着,轻抚他的后背,从后脑勺顺着长发抚到背上,如同在安抚着一个毫无安全感的婴儿。

哭了许久,似乎是累了,哭得睡过去,萧时琉抱着他不放手,在他怀中睡着了,洛辞越这般抱了他一天一夜,就坐在茶案边上的坐榻上,坐得腰酸背痛,施不若趁徒孙睡着,早就不知道去哪儿逍遥快活了。

“师尊……这?这?”萧时琉从他怀中醒来,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哭累就睡过去了,睡着的时候还在哭,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他睡的时候洛辞越不敢松手,就这么抱着他睡觉抱了一天一夜。

他连忙爬起来,往后缩了几下,爬得太急,直接摔下茶榻,洛辞越伸手扯住他手臂,才没摔到地上,洛辞越摇摇头嫌弃道:“笨死了,睡醒了没,哭够了没?”

萧时琉点点头,自己坐回茶榻上,低着头看着手指,尴尬道:“是弟子失礼了。”

“看来是睡醒了,”洛辞越疲劳地扭扭脖子,站起身来捶着肩膀,吩咐道,“后头梳洗一下,去找找你师祖,他说要送个礼物给你,生怕我惦记似的,没跟我说要送你什么,反正他钱多,你讹点好东西,看着办,选些不值钱的回去就罚你抄书。”他一边说一边指指外面那间在池塘中央的屋子,洛辞越心中还骂骂咧咧,觉得施不若小气,施不若不惦记自己东西就不错了,还怕惦记徒弟的东西。

“明白。”萧时琉点点头,按照吩咐先去梳洗,再去找师祖。

洛辞越在茶榻上坐了一天一夜,骨头都快散架似的,正准备回自己以前的房间休息,萧时琉还没梳洗完,便听到他骂骂咧咧朝施不若房间的方向走去:“我前天晚上就说了回来,还光坐了一天一夜,这么多时间,你都不叫神官收拾一下吗?给你没少派神官神侍,都是男的,你别跟我说都睡在你房里,没空给我收拾房间!”

洛辞越一边走一边骂,是生怕施不若听不到,他那架势看上去骂得连洞天之外都能听见似的,刚推开了门,他便愣住了,微微皱眉,不敢踏入。

哪怕看到的是施不若和十来个姑娘在里面一丝不挂,他倒是看习惯了,不妨碍他找茬,可是……里面只有施不若和一位仙女,而且还是正襟危坐,彼此礼貌相待。

洛辞越收住了声,没继续骂,她刚刚坐的位置在施不若的房里看出去,刚好是能看着茶榻。

她起身朝洛辞越微微福身拱手,行了一个礼。

果然这件事让施不若帮忙,是对的。

施不若看他这立刻收声的模样,似乎看戏似的,逗趣道:“好徒弟,哑了呀?”

洛辞越微微蹙眉,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没理施不若的话,他朝她冷静说:“是你来了,有什么打算?”

她没有出声,只是静静摇头。

这个摇头是什么意思?很玩味,说不清。

施不若道:“哟,徒弟弟啊,你不仅怕小孩子,什么时候还怕起女人来了?话都不会说了。”

“老东西少说几句吧,”洛辞越瞪了施不若一眼,他跨入门槛,顺手关上了门,看着那双温柔清润的眼睛,“你究竟是有什么打算?”

她还是摇了摇头。

“你究竟是有什么打算?”

她摇了摇头。

洛辞越显然觉得这个不是什么好回答,无棱两可,且摇头能代表什么?代表的是什么意思?不想承认,还是不想理会?

她绕了一缕额边的发丝到耳后,温柔婉声道:“回禀百闻仙尊,其实,神仙天人五衰之前,自己是知道征兆的。”

施不若点点头,没说话,全心全意看着洛辞越那变化快得精彩绝伦的脸色,变脸速度比打雷还快,洛辞越心中大抵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他稍微思索片刻道:“你意思是维持现状吗?”

“不是。”她摇摇头。

“你来就证明你还是在意的,但你说自己已经开始有天人五衰,便是躲在远处看着的原因……”洛辞越轻叹一声,走上前,坐在他们两个身边,“我说,沛愉你那孩子要是知道了,该多伤心呢?你不想和他相见吗?若是想与他聚聚天伦,要趁机会。”

沛愉柔声道:“先谢百闻仙尊十年来对时琉的悉心照顾,但我若贪图片刻天伦之乐,离开时,他更加伤心,还不如干脆只让他伤心这一回就好。”

洛辞越道:“难道你觉得,即使没有相认,你天人五衰时,他能不伤心吗?反正也是伤心,不如就让他至少开心一段时间。”

沛愉摇摇头,微笑着,双手贴在额前,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给洛辞越磕头,洛辞越连忙制止,伸手扶她的时候,便已经摸不到……竟然已经到连仙身都凝聚不住的程度了。

他满脸错愕惊讶,不可思议看着沛愉,说不出话,施不若才缓缓开口道:“她的身体已经用不了了,聚什么聚?”

这便是天人五衰的现象之一,身体已衰竭,离灰飞烟灭不远了,如果不是施不若出手,沛愉也撑不到现在,哪里还有机会聚什么天伦之乐?想来沛愉渡不成劫,肯定是渡劫期间已经开始天人五衰,才影响了她渡劫飞升化神。

沛愉认真道:“百闻仙尊,浮屠老祖,沛愉柔弱,时琉是我渡劫时生下的,没有腾蛇族血统,要是相认,若沛愉不在时,又怎能护他?”

“你说什么话?那可是我徒弟,怕什么腾蛇族?”洛辞越不知说什么好。

“腾蛇族不会放过我和我的孩子,所以不与他相认是最好的结果。”沛愉依旧认真道,她很是清醒,腾蛇族和现在的天界是有不少过节的,在有天界之前,世界都归创世始祖所造,而腾蛇族便是创世始祖的后代。

腾蛇族一开始横行霸道,纵横四海,是一时的霸主,但也太过霸道,被反对了,然后就前任天帝造反成功当了天帝,看在腾蛇族是创世始祖的后代,其实一直都有善待腾蛇族,就成了一个平衡,腾蛇族打不过天界,却又被善待,除了嘴上哼唧几句之外只能在自己领地里世代生活。

而世代在自己领地生活的腾蛇族,当然也有想修炼成神的修士,而沛愉便是其中一个,这种离开腾蛇族修行的修士就会当成叛徒,后代也是叛徒,如果出门碰上腾蛇族,必然会将这些叛徒教训一顿,必然会是敌对角度,不会杀了但至少也会重伤。

所以沛愉担心自己要是认了萧时琉,人尽皆知沛愉历劫时生了个孩子,但萧时琉是没有腾蛇族血统的,若不认他,谁都不知道是沛愉生的,若是认了他,碰上腾蛇族人,萧时琉又怎么会是对手呢?

眼看自己天人五衰,不能久留,沛愉即使不为自己想,也会为萧时琉想,不认他是最好的,由他伤心一次,好过危险一世。

这肯定也是施不若出手,帮忙强留了一会儿,大概是那晚洛辞越通灵说要回来的时候,施不若就已经通灵和沛愉联系过,所以沛愉提早一步来了浮屠洞府。当洛辞越还未想到下一句话说什么,施不若抬手用法术打开房门,高声唤道:“时琉,进来。”

“喂!”洛辞越知道他的方法,但未免也过于残忍,从小就是施不若亲手养大,虽然是放养,他总是很清楚施不若的方法向来是什么风格。

“仙尊,放心。”沛愉温柔劝道。

她总是这么温温柔柔,如同一抹柔和的月色,带着光明与温和,哪怕无法将夜空照亮,也依旧竭尽所能散发着光芒照着漆夜。

上回见时,才不过屏风后匆匆一睹,时琉进房间一看,竟是亲眼看着沛愉,温柔微笑……渐渐变得透明,消散……

沛愉最后在指尖凝住一小抹微弱的光,那抹光飘到萧时琉胸前,进入了他身体之中,那一小抹光就如平日里凝在掌心的照明的光亮,比那种掌心凝出的光还要微弱些,却带着一丝暖意。

“娘!”萧时琉飞扑过去跪倒在她身前,发现摸不到她,满脸错愕,可是沛愉已经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那一抹在她指尖凝住的光,便是她最后的力量,也是能给予自己孩子最后的一丝温暖。

只见是沛愉一点一点消散着,最后只剩下那双温柔的眼睛看着他,天人五衰最后一眼,至少还是萧时琉。

看来,将沛愉留到现在,已经是施不若尽力了。

施不若摸摸他的头,轻声道:“她走了,谁都抗衡不了天人五衰,连天帝都一样。”

洛辞越拽起他:“沛愉不是不认你,她知道自己要天人五衰,认了你,以后腾蛇族要打你主意,她怕自己不在的时候护不住你。”

“什么?”萧时琉完全不懂。

洛辞越哄道:“沛愉是腾蛇族人,历劫时以人类的身份生下你,你是彻底的人类,没有腾蛇族血统的,只要她不认,腾蛇族也不会发现你的存在。”

说到腾蛇族,萧时琉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的,他伤心着母亲的离去,却也很懂事,没有闹。

神仙的天人五衰是常事,在天界长大的十年,他不是没见过,只是从未想象过自己从小以为死在火场的母亲竟然会在自己面前天人五衰。

萧时琉伏在沛愉刚刚坐过的椅子边,静静不语,如同一个孩童伏在母亲膝上,洛辞越随手扯了一件搭在房里的披风披在他身上,轻轻拍了一下他肩膀道:“你自己静一会,我和你师祖在外头喝酒。”

“酒?”施不若点着头,心领神会点点头,不说话。

洛辞越给了施不若一个大白眼,被扯出了门。

一关上门,洛辞越顺道打个响指,下了一个结界让他安静待一会,扯着施不若就去酒窖的方向,洛辞越从小就在浮屠洞府长大,酒窖在哪闭着眼都知道,一边走一边说:“别吵着我徒弟。”

施不若拿过他手中的折扇,给自己扇着风,慢悠悠走在他身后,看着自己这个都成上神却还是背地里风风火火的徒弟,风凉道:“还是个半大孩子,总得成长的,你别护过头了。”

“是呀,你压根还不护我,我酿的那些你喝光了没啊?”

在人前洛辞越是衣不染尘慈悲严肃的百闻仙尊,人后在自己师尊面前还是和小时候一般,嘴上没个尊敬的小屁孩。

“早喝光了。”

洛辞越回头瞪了瞪他,不用想,肯定是打他主意,还想自己回来帮忙酿些,看施不若满脸无辜,只好通灵道:“君豪,送点酒过来浮屠洞府。”

“你呀你,没神官在身边,你就成废物了。”施不若淡淡吐槽着。

洛辞越翻了个白眼道:“不是你教我简单的事要找神官做的吗?”

施不若笑了笑,搭着他肩膀,开玩笑道:“我说,你就不知道好好孝敬我吗?例如派个美女神官过来?”

“别说美女,”洛辞越翻个白眼,义正言辞道,“我派头母猪过来,你都能把母猪肚子弄大,再抗议就参你一本,抓你去干活。”

施不若风流成性是出了名的,因为太风流,前女友众多,和他沾过关系的仙女神女更多,简单而言就是风流债太多,洛辞越没少给他收拾风流债,天帝也没少帮他收拾,流放也流过了,贬也贬过了,他都能被叫一声浮屠老祖,被贬完不到三天要飞升压根就没问题。

所以天界对他基本是属于放任不管,爱咋就咋的,有活就给他干,没活就去人间青楼找花魁,施不若能教出洛辞越,他实力本就不比洛辞越差,只是上神要管领地,他懒得管,先不说神籍限制,他本就不愿飞升上神,以前说是要带徒弟不想要神籍。

后来徒弟们就死剩洛辞越一个上神了,他就说风流债太多,仇家也多,还是不想飞升,不如现在自由快活。

久而久之,洛辞越也不想管他,几十年看他一回也是正常的,这一次若不是求他帮忙,才不会主动找施不若。

在等君豪送酒过来的时间里,他们俩坐在一处从前常坐的亭台之中,洛辞越熟练地烫着瓷杯瓷壶,如同年少时一般。

年少时的洛辞越,就和现在萧时琉差不多年纪的时候,常常和施不若在这里喝酒……那时的施不若总说他怎么不如自己,多说几句就吵起来……

——你就是喜欢过我娘,别装了,一直都忘不了我娘呗。

其实从上仙飞升化神的天劫是最难的。

施不若被前任天帝看重,他上仙时期就已经是被重用,而且还赐封号浮屠,至今仍用。

他上仙飞升化神的时候,和沛愉一样,都去了历劫转世。

转世之地是一个仙门世家,那一世的施不若是这个世家的大弟子,与大小姐是师兄妹,从小青梅竹马,感情很好。可是施不若总是想着修行和除魔卫道,按他现在的话来说,当时跟个二愣子差不多。

后来他沉迷修行,不定期闭关,第一次闭关,小师妹和其他世家联姻嫁了,施不若知道她嫁了,表面上也没什么,立刻又闭关修炼,离第一次出关还不到三个时辰。

第二次出关,应该不算是出关,是夕西牛鬼动乱。

夕西牛鬼本来沉睡得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弄醒了,到处作乱,当时仙界玄门百家折了一半以上。

其中这被折的一半里,当然也有施不若的师门,和他师妹的夫家。

施不若还未出关被打扰,夕西牛鬼是现在血族的祖先,被夕西牛鬼咬的是初代血族,其次是二代三代,以嗜血为生,最为强大,这一战之中咬了不少凡人和修士成血族。

他师妹的夫家被灭了,师妹大着肚子回娘家,一边生孩子一边躲血族和夕西牛鬼,而施不若就出关在前头打血族,那可怜的小师妹生完孩子,就剩半口气,拖着半口气,亲亲刚出生还未睁眼的儿子,取完名字,顺道用那半口气给施不若托孤,刚说完就死了。

小师妹一死,施不若就像疯了一样和夕西牛鬼拼命,一边打一边飞升,不知道算不算是救了人,反正他一边打一边飞升化神。

后来夕西牛鬼被当时还是上神的现任天帝封在镇魔碑下,那些血族也被管得严严实实,夕西牛鬼之乱才算完了。

而小师妹生的那个孩子,毋庸置疑就是洛辞越,洛辞越也有一个优点,就是长得像娘,小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如果不是小师妹托的孤,不是小师妹留下的唯一活物,估计洛辞越早就被施不若扔到不知道哪去了,或者被打死好几回了。

“你就是喜欢过我娘,别装了,一直都忘不了我娘呗。”洛辞越一边烫着酒杯一边烫着酒壶,坐在这一处亭台之中,他们师徒俩以前也喜欢坐在这喝酒,整个浮屠洞府有好几处地方都坐成从前历劫时师门的模样。

施不若摇摇头,脸上依旧是那懒惰且玩世不恭的模样:“你懂什么啊?不是这么回事。”

洛辞越翻个白眼:“能是什么回事啊?你就是忘不掉我娘呗,直说又没什么。”

“启泰还在你身边对吧?”施不若拿起他刚烫过的杯子,从怀中掏出一瓶没喝完的望京来,倒进两只杯子里。

“还在呢,没发生什么事。”洛辞越点点头,端起一杯望京来,沁人心脾的酒香充斥在鼻腔之中。

当时他要收启泰做神官的时候,施不若反对得很厉害,因为启泰是被夕西牛鬼咬的初代血族,但一心修行不愿杀生才从人类变成修士,再被洛辞越收作神官,虽然平常在百闻宫之中启泰不被重用,不像君豪一样整天被唤着,却也帮了洛辞越很多忙。

人的辟谷是不吃食物,而血族的辟谷是不吸血。

有些血族愿意修仙还是因为这个原因,血族当修士可以辟谷,不必吸血为生。

血族向来如此。

“说了你也不听我的,你这么多神官用,也不缺一个半个血族。”

洛辞越却不这么认为:“血族有血族的好处,你这老旧思想是不会懂的。”

“是啊,我不懂,你说说哪里好?”施不若也给了他一个敷衍的白眼,施不若可是亲自经历过夕西牛鬼动乱的事,他对血族是深恶痛绝的。

施不若一脸讽刺,洛辞越道:“你就是对血族太多偏见,如果当你知道,有神仙不修仙,修别的,而启泰正是可以帮忙的话,你还会这么大意见吗?”

施不若一听便来了兴趣:“谁呀?让我八卦一下。”

“琨佑。”洛辞越冷静说道。

一说琨佑,施不若还是想了想那究竟是谁,片刻便摇头表示不记得这号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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