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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越言柏不知道心做何想,转移了话题:“你之前要的那批材料,我已经帮你联系了。”

徐声禹问:“价格能谈下来吗?”

越言柏:“加工商那里初步给了方案,还要进一步交涉。”

徐声禹便不再说话。许多设计师在工作的过程中都会苦于项目预算,但是徐声禹背靠着岩柏公司,越言柏简直是他控制预算无往不利的利器。在交涉没有眉目之前,越言柏是鲜少与他谈论起工作的。

他说初步有了方案,即是十拿九稳的没问题了。

越言柏整理好衣装,告知他下午两点会有工人将新的沙发送到公寓。两人路过徐声禹原来那张被弄脏的旧沙发时,越言柏问他:“这个你要怎么处理?”

徐声禹吃着雪糕,顺势躺倒在了沙发上:“自然是扔掉了。”

他赤着两只脚仰躺入内,踝骨分明的脚腕松松垮垮地搭在奶白色的沙发皮套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松惬,引人上手去把玩一番。

越言柏移开视线,说:“这么大的不好处理,扔仓库吧。”

徐声禹应了一声,越言柏替他把掀起的裤管捋下来,道:“晚上来家里吃个饭,正好楚羡想跟你聊一聊画室的事。”

他的嗓音如往常一般无波无折,说出来的话却与“晚上回家吃个饭,正好你妈想跟你聊一聊”之语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徐声禹歪头看他:“老去你家吃饭,也太麻烦楚羡了。”

越言柏道:“不会,他热衷于给你做饭。”

他这话说得四平八稳,一点拈酸吃醋的意味也无。徐声禹于是取笑他:“怎么,阿柏,你连讨丈夫欢心都不知道吗?”

他一阵“丈夫”一阵“老婆”,好似非常乐于调侃越言柏的婚姻关系。然而正是这种若有若无的调笑,反倒常令越言柏的一颗心慢慢没入水中。

他早该习惯了,越言柏心想,早该习惯了。

即便如此,他仍是握住了徐声禹的一截脚腕,仿佛沉吟似的,漫不经心地问他:“你想要我如何讨他欢心呢?”

越言柏自然是无需徐声禹教他的。

实话说来,就连徐声禹这样惯爱刁难人的情人他都能应对自如,毋论向来体贴懂事,不爱恼人的楚羡。

只是他对徐声禹的感情从不敢逾矩,也清楚地明白楚羡并不需要他那几句虚假的柔情蜜意。

然而徐声禹对越言柏的心思视若无睹。他自小便喜欢拿越言柏难懂情爱一事打趣,仿佛越言柏是根难以教化的木头,非得要他这般清风轻抚,玉露浸润,方能抽枝发芽、开通情窍。

越言柏对此并不在意。

他于此间枯坐太久,数不清盼望了多少年月,才等得徐声禹的一眼青睐。徐声禹爱与他调笑,他便随他玩笑;徐声禹若与他耍性子,他也甘之如饴。

越言柏触摸他的手掌稍纵即逝,问徐声禹如何讨楚羡欢喜的时候,眼神却掠过徐声禹高挺的鼻峰,定在他断了一道的眉上。

徐声禹还在那懒洋洋地吃雪糕,一只脚抽离出来,架在了另一条腿上。

他好似对越言柏的提问全无兴致,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那我可不知道,每个人的相处模式都不一样。”

越言柏说:“但是楚羡很喜欢你。”

“是吗?”徐声禹闻言看了他一眼,咧开嘴巴,明明是一个得意的笑容,却莫名带着一些挑衅的味道。

他说:“谁不喜欢我呢,阿柏?”

在越言柏过往的成长经历中,确实鲜少有人不喜欢徐声禹。

他初次见徐声禹,是在自己八岁的生日宴上。

父亲钟情于人际往来,便也要将他的生日回回办得热闹非凡。宴会上,众多亲朋好友受邀前来祝贺,包装精美的礼物一件又接一件,一时将越家宽阔的会客厅挤攘得满满当当。

他是家中的独子,即便今时是他的生日,越言柏也得摆出一副成熟的东道主风采,随着父母认识那些面容模糊的伯父伯母。

人影交错间,他看见了彼时眉毛完整的徐声禹。

他牵着母亲的手,身型那时便已经比同龄的小孩挑高不少,在一众白嫩的小豆丁中宛如鹤立鸡群。他的肌肤很深,显得眼睛愈清,这种清澈令他完全不似周围那些养尊处优的孩子。

越言柏第一眼看见徐声禹的时候,并不喜欢他。

他紧紧地跟在母亲的身边,用一种好奇且疑惑的目光打量着四周的同龄人。他那时的中文不是很好,听不太懂他们交谈的话题,只能默默倾听。

越母牵着徐声禹来到他面前,越言柏一边微笑,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徐声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时,发音还很是拗口,他说完便抿了下嘴唇,向越言柏露出一个不太好意思的笑容。

深色的肌肤衬得他牙齿很白,一颗小虎牙浅浅地印在唇上。

越言柏那时对徐声禹有着一种天生的排斥感,这种感觉或许来源于宴会上令他应接不暇的陌生长辈,徐声禹过于深黑的肌肤,他倾听别人时好脾气的笑容,古怪奇异的中文发音,以及看向自己的,探究一般的眼睛。

徐声禹天生情感敏锐,自然能捕捉到越言柏对他的冷淡。

然他对谁的态度都是如此,喜欢与不喜欢的情绪,只是湖上风拂的涟漪,静默而无息。

徐声禹对他的抵触浑不在意。

越、徐两家关系亲近,徐声禹也常去越言柏家中做客。越言柏待人的礼数总是周到,徐声禹装作不知他客套的疏离,锲而不舍地跟在越言柏后头搭话。

想起两人初相识的经历,越言柏也不由得附和:“你脸皮这么厚,也确实很少有人会讨厌你。”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徐声禹单以那张英俊的面容以笑意示人,便很难有人对他心生厌烦。

徐声禹便问:“那小柏当时为什么讨厌我呢?”

幼年时期的不睦几乎是二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徐声禹常拿过去的事情开玩笑,却从未如何直白地询问,小时候的越言柏为什么不喜欢他。

这就像是横亘在徐声禹心中的一道芒刺,总以半开玩笑的口吻,借着耍赖细数幼年越言柏的不近人情,仿佛当时热脸贴冷屁股的自己遭受了多大的委屈。

越言柏闻言道:“因为你念我的名字念得很奇怪,我不喜欢。”

“就因为这个?”

“嗯,而且你说话很难叫人听懂。”

越言柏随口扯了个似真似假的理由,徐声禹也并不多做追究。他小时候生长在纯英文的环境,中文确实是烂,说话的语序颠三倒四,为此闹出过不少笑话。

因为中文说不流利,很多小朋友也不愿意和他一起玩。

徐声禹只好吐槽:“不好伺候的人就连讨厌人的理由也都稀奇。”

越言柏想到幼时聒噪黏糊的徐声禹,便忍不住道:“到底是我不好伺候还是你不好伺候。”

徐声禹吃完了冰棒,或许是想到青春期越言柏跟在自己后头收拾烂摊子时任劳任怨的模样,牙齿咬着木棍,闻言便嘿嘿直笑。

越言柏也被他带着笑了两下,随后这点幼稚的情绪便迅速冷却了下来。

越言柏要回去上班,徐声禹一个人下楼去吃早餐,边吃边回吴添发给他的工作微信。天气正在渐渐变得炎热,他挽起衬衫的袖子,感到身体有些冒汗。

宿醉令他的大脑运行迟缓,徐声禹如往常那般怠工地在街区周围晃了一圈,给工作室的同事都买了咖啡,才姗姗回到办公室。

吴添已经拿着图纸在位子上等他了。

徐声禹喝了口咖啡,又逐渐进入了工作的状态。他素日看着吊儿郎当不着调的,工作起来却意外地高效。吴添将依照图纸建好的一部分建筑模型给他看,徐声禹一边喝咖啡一边核对,时间也便悄悄流逝了。

下午四点的时候,越言柏的电话打来,问他是否出发。

徐声禹几乎快忘了去越言柏家中吃饭的事情,挂了电话就让吴添早点下班。开车路过花店的时候,他还进去买了一束鲜花。

花是送给悉心为他准备晚餐的楚羡,徐声禹进门时,越言柏本人尚未回家。

他将包装好的花束递给楚羡,楚羡自然显得惊喜,弯着眉眼与他道谢。徐声禹客气道:“我来你家蹭饭,该是我说麻烦。”

楚羡抬眼看他面上泛起的微笑,不知为何感到些许脸热与局促。他借着插花的由头,避开徐声禹的目光,又招呼他坐下。

徐声禹知道越言柏还没回来,往厨房看了一眼:“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楚羡在一个偌大的柜子面前挑花瓶:“不用了,很快就好了。”

徐声禹上前要帮他把花束的包装拆卸下来,楚羡说:“等一等,我给你拿一副手套。”

他们两三下将花束插入白色的高腰瓶中,又将花瓶放到了一副插画的底下。楚羡回去洗了个手,出来便见到徐声禹倚靠在门口与人说话。越言柏穿着西装从玄关处进来,触碰到二人的目光,楚羡笑道:“你回来了。正好饭快好了,阿柏,你带声禹去沙发上坐坐。”

“我来帮忙。”

徐声禹却跟着他进了厨房,上来便要帮他端沉甸甸的餐具。楚羡提醒他小心,徐声禹便朝他微笑,说:“好香,闻得我都饿了。”

越言柏回卧室换了外套,出来时菜都已在桌上上齐。楚羡从酒柜中拿了一瓶香槟,问徐声禹是否要饮。

徐声禹欣然允诺。越言柏知道他昨晚出去鬼混,让楚羡替他少倒了一些酒液。

今晚的聚餐主要是为楚羡的画室牵桥搭线,几人边吃边聊,话题便牵引到了楚羡新选的画室位置上。

画室的选址并不偏僻,坐落在一处颇有名声的艺术街区当中。徐声禹与人约会时去过两次,楚羡一说地址,他便在心中有了大概的印象。

他与楚羡约了一个实地看现场的时间,酒足饭毕,楚羡看徐声禹喝了酒不便开车,便邀请他留宿在家。

“时间不早了,”他说,“客房一直都有收拾,换洗的东西都有。”

徐声禹看了一眼一旁不置可否的越言柏,想了想,说:“那就打扰你们了。”

越言柏结婚后搬出了家宅,房子也是为两人准备的新房。徐声禹过来蹭过不少次饭,却鲜少在此留宿。

装修是越言柏委托另一个团队进行设计的,或许是夫夫二人共同商议后选择的结果,风格倒不如越言柏本人那般单调。客房的吊灯顶处还有一片精致的法式浮雕,与角落的小型雕塑相互呼应,别出心裁,静谧而又别致。

徐声禹挠了挠腹部的痒意,情不自禁地观察着浮雕的纹理。

如同花束般舒展的贝壳,镶嵌在层层叠叠的珍珠当中。浮藻漫游其中,间或能见几尾灵动的鱼尾,倒是典型的楚羡的风格。

他翻了个身,熄灭吊灯,依靠着枕头入睡了。

第二天,楚羡又亲手为他们做了早餐。

徐声禹的睡相不安静,一身t恤被他滚得皱皱巴巴,刷完牙也没梳头,用手指往脑后捋了两下,就从房间里出来了。

楚羡戴着围裙,正站在锅前煎荷包蛋。他仍穿一件浅色的睡衣,乌色的头发柔顺而又蓬松,带着一种精心打理的适宜。

听到徐声禹出来,他转过身问:“声禹,你是想吃全熟的鸡蛋,还是流心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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