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红之岛
“那明年再见了,斯泰兰。”她脸上带着对新冒险的期待。
“再……”话还没说完,他的父亲就替他把车窗关了起来。
“对角巷里的训好的宠物比不上这个没教好的小东西?”斯泰兰的父亲瞪了眼怒视着他的苍鹰,哼声说道。
斯泰兰的父亲按照习以成俗的约定,应允给村庄带来欢乐与新奇故事的吉普赛人在福利村的西边驻留。
他会在吉普赛人到达的当天昂着高傲的头颅与吉普赛人的族长握手,第二句寒暄他又谦逊下来,仿佛是在展示他良好的教养。
斯泰兰没有说话望着窗外不停变换的景色,他手指轻轻勾着苍鹰的脸畔,细腻的胎毛还没有在它身上全部褪去。
盛着煎蛋和培根的餐盘从料理台上飞驰过来,稳稳降落在桌上。
“随你怎么想。”菲欧娜用哪个叉子把半熟的蛋黄划开,卷起培根裹了圈黄澄澄的溏心送进嘴里。
叶塞尼娅叉起整个煎蛋咬了口,蛋液顺着她的叉子滴在油烟滋养过的餐桌上,“你跟‘萝塞拉’一样,被驯养了。”
“什么?”菲欧娜切下一块蛋白,被刀子划过瓷盘发出尖历的惨叫。她又在用理所当然熟悉的口吻提起自己的父母。
“我是说,萝塞拉威士忌。”
白昼在夏天像是少年人无尽的青春,肆意宣泄,像是不会结束。萝塞拉从晚宴上溜了出来,躲进玻璃花房里,在紫藤花架下荡着秋千。
花房里的鲜花像是在这样的无序的白日里弄不清楚时间,像是信息超载般呆滞的半张着花瓣,不知是开还是不开。
玫瑰色的晚霞不遗余力的放肆在整片天空中,萝塞拉抬脚踢掉脚上的高跟鞋,小拇指和后跟已经被鞋子磨出光亮的水泡,她像孩童般张开脚丫,仿佛是对高跟鞋束缚的反抗。她脱下蕾丝的长筒手套,将它系在秋千架上。掌心因常年打魁地奇生成的薄茧立马原形毕露。
花房外一个模糊的人形在鲜艳的花叶缝隙里渐渐靠近,玻璃门被轻轻推开。
“谁?”萝塞拉警觉的挺直背脊,才释放片刻的脚又半掩着钻进高跟鞋里。她慌张的解开架子上的手套,顾不得左右,纤细的双手便挤进娇气的布料里,一条细线勾住粗糙的老茧,跟着手掌的轨迹扯出老远,边缘的蕾丝立马变型,皱成了一团毫无章法的图案。
“是我。”斯泰兰梳理开药水定型的光鲜发型,刘海在他的额前耷拉下来,他捻起一丝落在睫毛上的头发轻轻抱怨它太长了点。手打领结散开挂在脖子上,正好与领口解开的最后一颗纽扣齐平,挺阔的西装外套被他懒散的搭在肩膀上。
他就这样懒洋洋的走了过来,在萝塞拉另一只手套还没带上时,坐到了她身边。
他把西装放在秋千的扶手上,脚踩在地上,摇动着秋千。他看着前方,夕阳毫不费力的刺透玻璃房,穿过一簇簇花枝,在鹅卵石铺成的过道上自由排序的光斑。
萝塞拉看着他,有一枚光斑落在他的额头,渐渐挪到他澄澈的眼眸上,他往萝塞拉身边坐了一点,躲开直接开在眼眸上的花。
他从西装外套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银质酒壶,他晃了晃酒壶转头看着萝塞拉,眼睛笑成一弯玄月,“你不会告诉大人吧?”
酒香从窄小的壶口飘出来,不是纯净的威士忌味道。萝塞拉盯着他手里游牧民族风格的酒壶呆呆的摇了摇头。
斯泰兰将酒壶贴在萝塞拉的手臂上,炎热里的冰凉让她打了个冷颤,她惊觉的看向斯泰兰。他丝毫不觉这是冒犯,眼神清透得宛如初降人间的神明。
“共犯才不会说出去。”
萝塞拉浅浅尝了一点,惊喜的看着手里的酒壶,壶口又回到她的唇边,她含了一口酒液在嘴里,明明是柔软的液体却给人一种带着外壳的薄脆感,像是一口咬下一颗玫瑰夹心的太妃糖。
她意犹未尽的将酒壶还给斯泰兰,慢性疾病的缓释剂解救不了彻夜的疼痛,她问,“他们决定了吗?”
斯泰兰接过酒壶,仰头喝下去一大半,“嗯,我们圣诞就订婚,毕业就结婚。”
他像是给了萝塞拉一份入职通知。
“为什么是我?达莱娅一直对你……”她傲慢的抬高下巴,像是对这样的结果十分不满意。
“那你呢?”斯泰兰打断她的话,“你也不问我怎么想?”他把酒壶放在腿上,拇指摩挲着上面凿刻的线条。
萝塞拉把脚整个穿回高跟鞋里站了起来,掠过枝繁叶茂的玫瑰,望着太阳落下的方向。水泡在密闭的鞋子里悄无声息的爆炸,带给她再清楚不过的疼痛。
清脆的爆破声连着重物落进花丛中的声音,“哎哟,痛死我了。”
萝塞拉警觉的抽出魔杖,向声音的源头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斯泰兰叁两步迈在她前头,笑嘻嘻的把摔在地上的人拉了起来。
她就从白日的尽头过来,带着晚霞的味道,落在花丛里,震碎一地娇艳的玫瑰。
叶塞尼娅撇了萝塞拉一眼,又低下头去,专心的拍打开身上的枝叶与花瓣,最后一片玫瑰贴在她额头,染红她的脸颊。
“我就猜到你在这里。”她捻起一片玫瑰,指甲一点点掐着花瓣,玫红的汁液洇染上她的指甲。“我们又要走了。”
萝塞拉将魔杖漫不经心的藏到了身后,宣示主权般挽上斯泰兰的胳膊,她想帮斯泰兰耳边的碎发挽到他耳后,可发现刚才挽住他的手好像已经耗尽她所有勇气。要是她在学校的那群小姐妹知道,她因为一个流浪四方的吉普赛姑娘就如此胆战心惊,不知道该怎么笑她。
斯泰兰捏了捏搁在他手臂上萝塞拉的手,没有她的温度,他只摸到精细华贵的蕾丝手套。他抽出手臂来,和叶塞尼娅握手,“现在国内情况不乐观,离开也是好事,这次去哪?”
“美国。”
叶塞尼娅向萝塞拉伸出手,在萝塞拉眼里像是怜悯她被斯泰兰丢开的手足无措。她固执的没有和叶塞尼娅握手,眼神飘忽着,不看叶塞尼娅,仿佛眼前根本没她这个人。而让萝塞拉始料不及的是,叶塞尼娅走了过来,紧紧抱住了她。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叶塞尼娅时,也是这样的情景。
“你好好的,”她的下巴抵在萝塞拉的肩头,有些颤抖,她退了一步回到之前的位置,“希望下次能参加你的婚礼。”
萝塞拉望向已经由玫瑰色蜕变成淡紫色的天空,好像所有人都在成全她的任性,除了一个人。她突然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的成全,特别是眼前这个女孩子。
她拿出藏在身后的魔杖,递给叶塞尼娅,“送你,路上小心。”
“可是……”
“多差劲的女巫才没有像样地魔杖?”她大气的将魔杖塞到叶塞尼娅手里。“这酒是你酿的?”她从斯泰兰手里夺过酒壶,一饮而尽。五官因烈酒的刺激皱在一起,霞光流连到她脸上。
叶塞尼娅看着她红着脸点了点头。
她摘下一朵玫瑰,去掉尖刺,别到叶塞尼娅耳边,“像野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