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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规矩(宛娘篇)

 

“你醒了?”宛娘端着药进屋,就看到了昏睡了半月之久的男人正坐在床头,欣喜。

“这里是哪儿?”男人还有些虚弱。

“祈福院,你已经昏迷了半月之久。”

“半月……竟然已过半月了是吗?”男人闻言诧愕,低声呢喃着。

“对。话说你姓甚名谁?那日为何在我家门前?还带着满是的伤。”宛娘坐在矮凳上,撑着脸,抬眼看着男子。

虽说弱不禁风,但看着也算儒雅,浑身一gu文绉绉的气派。窗外的yan光洒在他身上,喏,似乎也是有几分俊。

“小生名文轩,字子墨,家祖上河村赵氏,世代为农。原是赴京赶考,却不料路上遭遇抢匪,逃亡至此。却不曾想醒来已过半月,如今连考试都错过了。”赵文轩苦笑道。

“唉~这里已经闹了半年的饥荒了,许多百姓流离外地,附近山路土匪强盗却日益嚣张。路过的许多书生富商皆遭了难,你也不是第一个了。”宛娘又想起什么,接而面se由y转晴,“无事,至少你捡回了一条命!”

“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铭记于心。姑娘之恩,赵某日后定当涌泉相报!不过,不过……”那男子羞愧红了脸,而后的话也说的吞吞吐吐。

“嗯?”宛娘不知所以,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低身抬头望着他。

“这些日叨扰姑娘许久,在下所亏欠姑娘的银钱,可可可、可否先作赊账?我定会还!不过如今盘缠被抢,我身无分文……”赵文轩越说到后面,头低得更深,几乎要说不下去了。

而宛娘才后知后觉,这书生在纠结钱财之事。她大方一笑,“无事,我通晓些许医术,你的药都是我上山采摘的,不用钱。”

但她并未说,在如今树皮都有人啃的时候,那些药材是她爬了多少个山头才采摘到的。

听着宛娘的话,赵文轩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将低垂的头轻轻抬起,映入眼帘的是矮凳上,一张纯真又灿烂的笑容。

一瞬间,书生又涨红的脸。

宛娘看着他的双颊,圆眼满是好奇。

……

“赵、文、轩?”方景曜念叨着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我想起来了!他曾是西都富甲一方的富商。我爷爷房中珍藏的吉祥如意八宝金盘就是他送的,上面还有他亲手提的字。”

祈遇听闻,眼神暗了暗,转而继续看着老人。

“是他。当年我救了他之后,他身无分文,无处可去,我决定继续收留他。起初,他勤劳朴实,待人温和。那时的书生尚有鸿鹄之志,勤学只想为民请命,书生意气,心怀抱负。并且,有他在的日子,能帮我修修屋顶,补补裂缝。虽然过得清苦,但有人作伴,日子也算有趣。久而久之,我们也渐渐生了情愫。但是……神佛不接受一颗wuhui的心,通灵巫nv不可沾染世俗是自古命定。”

“破规矩还是那么多。”祈遇嘲讽一笑。

方景曜身子一僵,神se紧张地转头看向少年。莫名的,他好像看到了那日与他b剑之人。

“所以,我每日都在痛苦和享受之中挣扎,直至有一天,我发现我有了身孕。”

“宛娘,看!今天我挣到了十文钱,那户人家的老爷还送了二两r0u与我!我们今天可以吃r0u了!”赵文轩冲回屋里,立即将藏在身上用油纸包裹好的r0u掏出来,小心翼翼地撕开油纸,仿佛手里捧着什么宝贝似的。

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男子,并未注意到宛娘面se沉重。

“文轩……”

“嗯!宛娘你看!好多肥r0u,待会儿我们可以熬一碗的油了!”

“文轩,你听我说。”

“嗯?宛娘,你怎么了?神se那么沉重,面se看着也不太好。”赵文轩这才注意到宛娘的异样,赶忙扶着她,让她坐下,被她一手阻拦。

“文轩,我、我有了,有喜了。”她怯生生地说着,小心地打量着赵文轩的脸se,却不想他面se呆滞。

一时间,宛娘奇怪了。她拍了拍赵文轩的x膛,突然恶狠狠地说道:“你这是什么反应?!我有了你的孩子,你不开心?”

直至连拍了人好几下,才将人拍回了神。

“你有喜了?你有喜了?”他反复念叨着这句话,笑容不断地在他脸上放大。“太好了,太好了!我要当爹了!”

他欣喜若狂地抱起宛娘转着圈。

“慢点!慢点!小心伤到孩子……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赵文轩听话将人放下。

宛娘继而开口道:“还有一件事,我未曾和你说。”

“何事?”

“其实我并非只是守庙人,我其实还是这间寺庙的通灵巫nv。”

“通灵巫nv?你是通灵巫nv!”

“对。”宛娘点了点头。

“通灵巫nv当真……能和神佛通灵吗?我见闻许多巫nv请愿神佛,最后祭祀贡品通通应全,却也大多都是无用。倒是不少……来骗吃骗喝的混子。”

“通灵巫nv极少,江湖上的多是骗子居多。但却是可以与神佛通灵,我曾感应到一次神佛的旨意。”宛娘竖起三根手指,面se坚定。

见赵文轩不言,宛娘继而道:

“我九岁那年,天降雪灾。族长和村里的人都来院里祭祀,请愿佛祖。当时我躲一旁t0ukui,但真的听到了佛像的声音。我记得当时佛祖告诉我,让我将十里外的荒山冻si的高僧好好安葬便可。后来我与族长说了此事,起初他还不信。但我倔,y要往荒山跑,后来他们派人来寻我时,确实发现荒山深处有一具高僧的尸t。而后他们想起我的话,将尸t带了回来好生安葬,结果第二天,冰雪消融,yan光明媚。”

“可是就那一次,或许只是巧合呢?而且你当时年幼,也可能误把道士的话当初佛像显灵了。”

宛娘摇了摇头,“通灵巫nv天生能通灵神佛和消释煞气。若有凡人被妖邪缠身或啃咬,他定会丧失人x和心智,但是我若触碰他们,他们身上的煞气便能消除。”

“这……”赵文轩瞬间哑口无言,看着宛娘神se复杂。

“传说神佛悲悯众生的眼泪,若是掉落人界便会转化为人,便是通灵巫nv。我不知晓真假与否,但是我仿佛自有意识开始,便知道自己去从何处,是何使命。”

“宛娘……”

“文轩,我如今已入世俗,心变浑浊,不再清透。欺瞒神佛,我害怕有一天遭到灵力的反噬。我想……做祭祀礼法,请愿佛祖,让我入俗。”

“就这样,我们特意买了上等的香烛和jg致的点心,作法请愿。我们跪坐在佛像面前,摇签摇到了下等签。虽是下等签,但我知晓,佛组同意了。那次,我第二次感知到了佛的声音,告知我,七天之后可自行离去。我看着佛像的脸,笑得慈悲开怀。”老人回忆道。

“那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变故?”方景曜看着老人如今的模样,看似并不像得偿所愿。

“起初,我满怀期待。和那个人计划着回去他的家乡,种田农耕,就这么过着平凡的一生。但谁知七天之后,我们还是没能如愿离开。”

“在离开前的一天,我做好了饭菜,但许久都没有等到他回来。就在我心里担忧,想出门寻找时,他回来了,但并不是他一人回来,而他身后还跟着一位僧人。”

……

“文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怎么了?怎么浑身是伤。”宛娘忧心地看着鼻青脸肿的赵文轩,而后才注意到他身后还跟了位僧人。

那僧人约莫五十的岁数,胡须花白,脸上一道道岁月的褶皱。他的僧袍虽说粗糙破烂,但却格外的g净。

“这位是?”

“宛娘,这位是玄空高僧,就是他救了我。”

高僧竖着一掌,朝宛娘微微低头作揖。

“多谢玄空大师救我夫君。”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必言谢。”

“大师可有吃饭?要不留下来吃顿饭吧?寒舍简陋,今天不知有客,我再去多热两盘菜。都是些素斋,大师可放心。”

“多谢施主,贫僧多有打扰了。”

就这般,宛娘去厨房热了菜。把最后一盘炒野菜端上来的时候,宛娘才开口道:

“今天怎么回事?怎么弄的伤?”

“哎,一言难尽。”

因为要启程回乡,赵文轩这些天原本是想多赚些盘缠,所以最近g活儿格外卖力。

而却不知城里饥荒,许多劳工们口径一致,拒绝接活儿想和商户抬价,但是赵文轩却不知当地道行,一口接了许多活儿,自然许多商户都愿意雇他。抢了当地劳工的许多生意,自然引来了嫉妒的祸端。

也是今日在卸货之后,被那些劳工堵在巷尾里揍了一顿。索x玄空出现,救了他。赵文轩认得这位高僧,便是这些日,他东家老爷请来作法的圣僧,他见过一面。

谈话之间,赵文轩得知,玄空高僧曾是皇帝尊敬的圣僧,g0ng廷许多祭祀都经由圣僧之手。不过他如今有一本佛法一直未能参悟,于是请求圣上许他游历民间,如今正游历于这座县城,得知城中饥荒已闹数月。

“原来是这般。”宛娘点了点头。

“路上贫僧听闻赵施主所言,夫人是通灵巫nv?”

宛娘点了点头,笑得牵强。“不过也无用,每次灾祸来临,我祭祀请愿,却鲜少得到神佛的示意。只是整日守着寺庙,偶尔替些凶宅除除煞气罢了。”

“我游历此县,已知此地闹了半年饥荒,百姓流离。不知夫人可曾请愿过神佛?”

“嗯,但仍旧无所回应。”

“通灵巫nv,天生具备请愿神佛的灵力,要b许多道士高僧容易许多。而夫人却鲜少能感知神佛示意,可见此庙并未存有神识,佛像金身也不过是个空壳子罢。”

“可我却有感知神佛示意。”

“无非是神识游荡人间,路过罢。贫僧在此地逗留时日最多,因为城中饥荒,贫僧曾为百姓祈福求签,签条只道了一句高深莫测的话,yu意让我留下,我却未能参透其中深意。如今碰上姑娘,定数,定数啊~”高僧慈祥的面容满是欣慰,笑得有些欣喜又有些悲寂。

赵文轩和宛娘闻言,一时无言,半晌,宛娘才怯怯地道:

“可圣僧有所不知,我和夫君明日便要离开此地,回乡。”

“不可,不可。”僧人别有深意地摇了摇头,“听贫僧一言,留下,此乃天数,不可违背。”

“我……”宛娘咬了咬唇,不言。

难道佛让他们七日之后再离去,便是为了与这僧人相遇吗?天数……难违。

赵文轩也沉默了,宛娘身为通灵巫nv,生来便担任着救济苍生的命运,当真要为了一己的儿nv私情,辜负苍生吗?

想起他家徒四壁,所以立志考取功名,也是为了光宗耀祖,让独留的母亲暗度晚年,为贫苦的百姓伸张正义,这是高风亮节的读书才子心中所愿,他亦如此。

“留下,日后必有福报。”僧人看二人沉默不语,抛出了一道别有深意的话。

福报?

赵文轩听言,看着僧人高深莫测的模样。半晌,他突然下了决定,说道:

“宛娘,留下吧。”

“文轩,可我已答应了和你……”

“宛娘,你如今身t不适奔波,何况我家徒四壁,你跟我回去也是吃苦。今日我们与圣僧相遇,或许就是天数,我想高僧应是能解决城中的饥荒之难。留下吧,为了黎民百姓,也为了未完成的使命。”

宛娘听言,默默看向供台上的那尊半个桃大小的佛像。

这便是你的旨意吗?

最终她点了点头,“嗯。”

“太好了。圣僧,下一步我们应当怎么做?”

只见高僧别有深意地一笑,0了0自己的胡须,道:

“重塑金身。”

……

“可要重塑金身,需要万两h金,我们怎有钱?于是,通过我的名义,在城中散播我感知佛的旨意,在郊外一荒山发现了几车粮草。那是那僧人不知何哪位富商购的,我们事先藏在了那里。后来,城中百姓听言,去荒山见了粮草之后,纷纷开始信奉我。”

二人听言,隐隐猜测到了后面的事情。祈遇一声嗤笑:

“于是后面香客塌烂了寺庙,开始纷纷拿出掏家底的钱捐赠香火。凡间不愧是神佛亲手造的炼狱,与神佛一样伪善。”

而河底的愿真听闻老人这般讲述,皱起了眉头,不禁怒道:

“何等妖僧?竟敢借神佛之名作这等w吏之事!”

“何等妖僧?竟敢借神佛之名作这等w吏之事!”

方景曜目瞪口呆地看着祈遇,怎么就刹那间,这人前后两种态度?前后话语自相矛盾?

“重塑金身的银钱很快便凑够了,即便是在那个饥荒的时候,我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银钱。百姓纷纷掏出最后一点私藏的家底,而连好几户富商也前往寺庙,祈求财运,更是求我请愿神佛,帮他们预知以后,且他们出手更为阔绰。”

祈遇一笑,“人x的贪yu,不分贫富。小贪则脱穷,大贪则致富。”

“起初,我们得了第一笔银钱,非常欣喜。他开心今晚终于能饱腹一顿,而我欣喜自己的使命终于得已造福苍生。我想有了这笔钱,重塑金身,请神识入像,应当很快能感知神佛给予化解这场灾难的旨意。当然,重塑金身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

“所以这期间,我们每日施粥于难民,说是奉神佛旨意。接而又造了几件感应灵验之事来验证我的灵力。会特意留意一些贫穷的香客,夜里去他家后院偷偷将一点银钱埋进土里,仅是一点银钱对穷人便是莫大的财富。第二日,他便会看到后院异样,并且惊喜我昨日与他所说的果真有所灵验。我们也会铤而走险,因为文轩曾跟着几位商户g过活,他自然知晓一些商户走货的路线。在那个盗匪山寨横行的时候,只需要偷偷将路线传给盗匪山寨,那路上被劫持自然板上钉钉之事。我们只需等过些日,商户来寺院祈福便可让他捐赠一大笔香火钱。后面,就连官府的官爷也前来祈福院祭拜,而为了继续获利,我们买通了官员,让当时的知府将祈福院纳入国寺。”

“亏那赵文轩还是个读书人!更何况他自己也曾被盗匪山寨劫持过,怎会还去帮他们?!”方景曜听言,义愤填膺。

“没办法,期间我们自然也曾问过自己的本心,这么欺瞒无辜百姓,当真对吗?但是那僧人说,如今银钱已凑满一半之多,那可是五千两啊!五千两也仅有一半之多!花出去的造势的便有三千两,即便是三千两,对于我和文轩,也拿不出来,因为我们本身就一贫如洗。那是多少黎民百姓的血汗钱呐……那时,我们突然意识到自己仿佛已经被架在烤架之上,不得不继续。我也不得不说服自己,只要金身塑好,便好了,金身一旦塑好,便能像我九岁那年一样,给予我化解这场灾难的指示。”

“呵,因贪yu而起,最终被贪yu反噬。”祈遇嘲讽道。

“金身也终于在数月之后完工,寺庙也已不是从前那般破旧。反倒因为祈福院香客众多的原因,周围街巷也变得热闹繁华了起来。只不过,金身塑好之时,其实饥荒也已化解了一半,因为朝廷命各府捐献的粮草运过来了。我那时整日都饱受折磨,想着那这数月我所做的又有何意义?百姓并不需要我,也并不需要神佛。而另一边又想着,也不过只是化解了一半,并未全然解决饥荒之事,果然没有神佛的相助,凡人最终难以抗衡灾难。”

老人悲寂的双眼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佛,道:“可就在祈福院重新开院那日,我作法请神识入像,依照祭祀规矩做了法,请愿神佛。我确实再次听见了佛的声音,但是佛却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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