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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找死

 

于凤走到王正勇家时,天还没黑完,人却已经不少了。

“清楚了没有?”王永和扯着嗓门在屋子后边喊。

山里信号不好,电视隔三差五就会出点问题,出了问题就需要有经验的高手去转天线。

“不清楚,全是雪花点点!”

“王永和你到底行不行?不行换我来。”

“永和都不行,你能行?”

“我怎么就不行了……”

院子里笑骂声此起彼伏,热热闹闹。

围墙上,王海和几个二流子坐在上边抽着大前门。

“海子哥,听说陈锐今天惹到你了?”陈二狗舔着脸凑上前。

“他敢?就他那熊样,借他两胆也不敢惹海哥!”王强五大三粗,很不屑地撇了撇嘴。

难怪王强不相信,村里谁不知道陈锐性格懦弱、胆小怕事,是个见人怯三分的怂包?王海是谁?别说清水村,在大关镇都是大名鼎鼎的‘好汉’,这两年因为打架斗殴,拘留所都去过几次了。

十七、八岁的小混混,少不更事,还以为被拘留过有多了不起了!

不过,他们在村里也就偷个鸡摸个狗,再就欺负欺负几个像陈锐那样胆小怕事的人,在大人看来,无非就是小孩子间打个架什么的!

山里人一向民风彪悍,谁会设身处地考虑几个软骨头的内心感受?

“二狗子别瞎说。”张彪呵斥。

王海吐出一口烟雾,阴沉着脸,“二狗今天还真没瞎说,那小子上午还冲老子冷笑了----”

“他找死啊,我去找他去。”王强是个二愣子,胸口一拍,一身腱子肉跟着颤抖,说着话就准备去人家家里找人。

“嘿嘿,强子你等等,这时候他妈肯定在家,等他出来再教训他。”王彪坏笑道,别看他名字带个彪子,人长得跟‘彪’沾不上半毛钱关系,一脸的尖嘴猴腮。

“呵”王强一脸不屑,“就他那个胆小鬼----还敢出来?”

王海冷笑了一下,“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陈锐从爷爷屋里出来后没有直接回家,他准备先去商店买包烟。

隔着老远就听见了从商店那边传来的笑骂声,陈锐脑海很自然地浮现出在他家看电视的情景,抬头看了看还没完全黑下来的夜色,笑了,“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了,还能见到那种‘壮观’的场面。”随即一个念头闪过,是啊,新北这个地方落后,什么事情都比外边慢一拍,就算在县城,印象中大多数家庭94年都还在看黑白电视,如果----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哎----可惜资金不足,要不然马上到县里去卖彩电,肯定挣钱。”他飞舞了一下手臂,“看来,老陈我得抓紧时间挣钱啊。”

不知为什么,今天的信号一直不稳定。王永和转了半天天线也没用,几个不服气的先后轮番上阵,结果电视效果反而更差了。这下全都老实了,规规矩矩地看着隔壁老王调。

“王永和你加把劲啊,联播都快演完了,白娘子马上就要开始了……”

“催什么催?你来!”

“……”

围墙上,陈二狗拾起一小截王海抽剩下的烟屁股,美美地吸了一口,眼珠子一转,“海子哥,陈锐不像我们,那小子明天就要去学校读书了,一走就是一个礼拜的----”----”

他故意拉长音调,意思是如果明天等陈锐走了,你老人家不是还要等一个星期才能出气吗?

“那你说怎么办?”王彪阴阳怪气地问。

“要我说,等明天他妈下地干活去了后,直接上他家打一顿。”王强永远这么暴虐,这些年跟着王海在周边打架斗狠,他觉得很威风。

“嘿嘿,强子哥说的倒没错----不过嘛----去人家家里打人终归----”

王彪玩味地看着陈二狗,“哦,听你话的意思----有办法?”

王海也勾起了兴趣,“是吗二狗子?”

“嘿嘿,就是----”

“啪”王强最烦的就是他说话绕来绕去,见他死性不改,一巴掌朝后脑勺扇了过去,“有屁快放。”

“用不着了,”王彪诡异地笑着,“海哥,你看那边谁来了?”

顺着他的目光,王海扭头看去,满脸不可思议,随即恨恨地道,“找死----”

陈锐早看到围墙上那几个人了,换作以前早吓跑了。不过现在嘛----嘿嘿----他甚至期望他们来找麻烦,然后嘛----

上午看到王海时,陈锐还不知道自己会武功,就算那样他都不再害怕。

怕管用吗?只会助长别人的嚣张气焰!

当时陈锐就发誓,“只要他们还敢惹老子,就跟他们玩命!打不赢也打,而且还要专门盯住王海打,谁叫他是带头的!实在不行就用牙齿咬,总之要把他打疼,打怕。他们无非就是几个混混,欺负欺负弱小还行,真要拼命,量他们也没那个胆。”

正如陈锐想的那样,村里人对王海几个二流子也不是打心里害怕,大家只是不想招惹罢了。几人就像臭狗屎,踩着了事情不大,却恶心。

上午都不怕,现在知道自己很牛x,陈锐还会怕吗?

他在几人诧异地目光下,面色从容地进了院子,在抬腿跨过院门时,还笑着说了一句,“傻x,大冷天的坐在墙上喝风啊!”声音不小不大,刚好让他们听清。

几人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海子哥,那是陈锐吗?”陈二狗……

“废话。”

“他吃错药了?”

“等下你们别动手,我要……”

陈锐没工夫管他们咬牙切齿的样子,他进屋去买了一包红梅,这已经是小卖部最好的烟了。正勇媳妇给他拿烟时还愣了一下,三块五的红梅太贵,平常买的人就少,她没想到陈锐会买,印象中好像还是头一回。不过开门做生意嘛,有人买总归是好事。笑呵呵地把烟递给陈锐时,她好心地提醒了一句,“陈锐,听说你今天惹到王海他们了,你还在读书,少招惹他们。”

陈锐扭头看了围墙那边一眼,笑着道,“知道了,谢谢婶子,婶子再帮我拿个火机。”

看着转身离去的男孩,正勇媳妇摇了摇头,“啧---怪了---”不过没等她多想,王老蔫买盐来了,“侄儿媳妇,电视还没调好啊,许仙都要被法海抓走了,快叫正勇想想办法啊。”

“看你老人家说的,他哪有本事从法海手里救人?”

“你呀你,明知道老头子不是那个意思----”

“哈哈,叔,跟你开玩笑的,唠----正勇正在外边跟永和一起转天线咧。”

陈锐出院门时,哥几个一脸坏笑着跳下,陈锐很配合地‘吓得’放慢了脚步,王强和二狗一左一右把他架起,彪子朝旁边看过来的人打哈哈,“大家先看白娘子,哥几个和陈锐说点事,马上就回来。”

“海子,乡里乡亲的,差不多得了。”

“知道,叔。”

“咳----造孽!”有人感叹。

“谁叫他自己那么胆小的,怪得了谁?”

“……”

出了院门,他们半推半架着陈锐朝村子晒谷坪的方向走去。

“你们又要把我带去树林吗?”陈锐明知故问,这样的经历他很熟悉。

“现在知道怕了?!”

不出所料,来到晒谷坪旁的小树林后他们松手了,成扇形把陈锐围在大槐树下,根本不担心他跑掉。

“小子,笑啊,等下让你笑个够。”王海语调阴森。

“海子哥,跟他废什么话,让彪子和二狗教训一顿得了。”王强都不屑自己动手,他一个软蛋,够资格吗?

“强子别急嘛,”王彪坏笑道,“陈锐,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别说哥哥们没给你机会,只要你从二狗子裤裆爬过去,再给海哥磕三个头,今晚就放过你,怎么样?”

“哈哈哈,怎么样?”四个人都笑了起来,满脸嘲弄。

“哈哈”陈锐傻傻地跟着笑,“各位哥哥,你们看----可以商量商量吗?”

“商量?”王海喃喃着,猛地大声怒喝,“我商量你妈!”一拳朝他胸口狠狠地捶了过来。

陈锐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王海本来就比他大几岁,这一捶势大力沉,一点也没顾及后果。

在王彪几人看来,陈锐好像吓傻了,拳头打到面前了都不知道躲一下。他们那里知道,气势汹汹的一拳,在陈锐眼中就像电影慢镜头一样。

等拳头碰到衣服了,陈锐才装作慌乱地躲避,两手胡乱地飞舞着向前抓,一个踉跄狼狈地向大槐树倒去,样子很滑稽。

“哈哈哈……”

“哎哟----”一声凄厉痛苦的叫喊在树林中响起,王彪得意地笑道,“海哥厉----”他突然卡住了,怎么感觉像海哥的叫声?!

接着看见了诡异的一幕,王海抱着自己的拳头痛苦地蹲了下去,眼泪混着鼻涕刷刷往下流,看的人牙酸!太惨了!

镜头退回十秒,看到拳头奔胸口而来,陈锐假装滑倒,两手拽住袭来的手臂,借着踉跄倒下朝他小腿轻轻一踢。王海就杯具了。脚下失去重心,自己用力砸拳,陈锐整个身体重量拽着他向前,三力合一,拳头一点不打折扣地和树干来了个亲密接触。

听到“咔嚓”一声,陈锐摇了摇头,“没经验啊,怪我喽!看来力量还是大了点,骨折了。”

王海何止是骨折,整个拳头皮开肉裂,骨头都露出来了。

“海子哥你怎么了?”王彪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忙上去搀扶,却不小心碰到了哪只伤手。

“嘶----”王海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轻点----”泪眼婆娑。

等三人打着火机看清楚状况后,后背都麻了,这模样,没个十天半月,吃饭都成问题。

王彪刚才不小心把海子哥弄疼了,心里急着挣表现,第一个站起来冲陈锐逼过去,“海子哥,我给你报仇。”

他们都以为是王海用力过猛,自己不小心打在树上了。根本没考虑本想打个兔子,结果遇上了大灰狼。

首恶已经得到了教训,陈锐还想着快点回家吃晚饭,也就不再演戏。他直接迎上去,完全无视王彪踢过来那‘软绵绵’的一脚。

却没想到踢人的反被弹了出去!

&nbspp;“没吃奶吗?”陈锐向前一把抓回被弹得连连后退的王彪,脑袋对着他的额头居高临下“嘭”地撞去,暴力十足!随后往旁边一扔……

蹲在地上的三人张大嘴巴看着王彪像个轱辘一样滚了出去,好半天才用手撑着想爬起来,脚一软又摔倒在地,

“妈呀,我头流血了----”他哭了。

陈锐没再管他,走到目瞪口呆的三人面前蹲下,还是一脸笑容,“海哥,可以商量吗?”伸手拍着他的脸,“啪,啪,啪……”一下,又一下----越来越重。

王海平时也就仗着人多打个架,哪见过这么变态的人,一下子吓懵了,连手上的疼都忘记了。

王强就算反应再慢,也搞清楚状况了,可他脑子缺根筋,面红耳赤地瞪着眼前这个‘软蛋’,半天憋出一个字,“哼!”。

“不服气?合着老子就应该被你们打?”

“你----你----我和你拼了。”他大叫着向陈锐扑来。

陈锐看都不看,一巴掌甩过去,随着一道粗狂的弧线飞出,摔下,树林里安静了。

二狗子牙齿开始大颤,见陈锐看过来,哭丧着脸,想忍又忍不住,尿了。

陈锐皱了皱鼻子,没再看他。调转头盯着王海,一字一句,“可以吗?海哥!”

王海眼神躲避着,陈锐见他不回答,想到他侮辱妹妹的话,眼光一寒,一只手像钳子一样锁住他的脖子,身形暴起,直接把王海从地上抄了起来,“蹬蹬蹬”三步,像推土机一样把他推到树干上举起。

王海被他单手锁喉死死地挤在树上,两脚离地乱颤,双手费力想要搬开锁住喉咙的大钳子,十秒、二十秒……他渐渐看不清眼前的笑脸了,手也无力地垂下,他感觉自己就要死了----

而后,喉咙一松,他就像面条一样从树干滑落。

静,树林里静得可怕,除了站在那一脸笑容打着火机抽烟的少年----以及他脚下像个虾米一样篓勾着把手伸进喉咙“嘶----嘶----”着贪婪吸气的海哥,包括肌肉男王强在内,三个人大气都不敢出。

太可怕了,他们一点也不怀疑陈锐真敢掐死王海,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

陈锐别看做得挺吓人的,其实心里一直有谱。他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想一次性把这些混混打怕,哪有时间搭理他们?一万年太长,现在是只争朝夕啊!

三分钟后,四个人被勒令站成一排。

“站好了,给老子唱首征服。”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四个大小伙哭丧着脸,“不会唱。”

陈锐这才想起现在是94年,内心不禁有点汗颜,但表情却是极度鄙视的样子,“看看你们一个个的,成天只知道偷鸡摸狗,一点见识也没有,连个征服都不会唱----算了,懒得理你们。”

他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碾了碾,笑着问了一句,“知道为什么以前我不还手吗?”

摇头。

“我说----白胡子老道要我十六岁后才能显露功夫,你们信吗?”

“信,信。”陈二狗心想,“麻麻的,你拳头大,你说是就是喽!”

“看在同村的份上,奉劝各位一句,别再乱欺负人了。”他抬头仰望,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不妨告诉你们,就村里经常被你们欺负的傻子-----我都惹不起!”

“人家问起----知道该怎么回答吗?”

“知道知道,自己不小心摔的。”

他们太知道了,以前不就经常这么问别人的吗?

“没关系,你们就说是被我打的。”陈锐“嘿嘿”冷笑两声,心想,“你们真要说被陈锐打的,丢不丢人先不说,那也得有人信不是!”

陈锐拍拍屁股走了,头也不回。

天线还没调好,白娘子也没得看,闲着没事,大家就议论那个倒霉蛋又会被王海他们怎么欺负,这才没聊几分钟,陈锐没事人一样从旁边林子返回来了。

老七偏头看了下手表,“耶----奇了怪了,十分钟都不到。”

哪里都少不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陈锐,就完事了?来,过来一起看电视。”

“你们看吧,我还没吃饭了。”

“别走啊,王海他们今天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哈哈哈……”嘲讽引起了一片笑声。

“哦,对了,王海他们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他们啊,在林子里玩,可好玩了。”陈锐说着话走远了,给人的感觉跟以前没什么区别,着急逃跑的样子。

树林里有什么好玩的,大家嗤之以鼻!看着陈锐逃跑的样子摇了摇头,“没卵玩意,借口都不会找。”

……

不过让他们纳闷的是,王海几人还真就玩嗨了,第二天满村都在传播一个消息,“你知道吗,昨天晚上王海和彪子他们在小树林玩的可开心了。”

“是吗?”

“可不,玩得太高兴不小心把手都摔断了,你说----那得玩得多嗨皮!”

“不是说骨折吗,怎么到你嘴里就成摔断了?”

“……”

当然,这些传闻陈锐不知道,他一大早就被妈妈拽着到镇上农村合作社去了。陈翠英要不亲眼看到合作社确认钱是真的,任凭三个儿女说破大天,也不会相信昨晚他们讲的‘故事’。

时间回到昨天晚上。

陈锐一进家门就被妹妹拉到一边,小姑娘慌张地看了一眼猪圈,“哥哥,你怎么去那么久啊!”说着又瞟了一眼那边,生怕妈妈突然出来的样子。也不等哥哥回答,机关枪一样继续道,“对不起,刚才妈妈问我们从哪里拿回来这么多好吃的,我就把你出卖了。”小姑娘‘羞愧’地看着哥哥,好像自己当了叛徒一样。

陈锐疼爱地刮了一下妹妹的鼻尖,笑着道,“没事,你们不说哥哥也要和妈妈说的。”

“我就知道,哥哥一定不会怪我的,嘻-嘻-”

……

伙房里,在姐姐妹妹地帮助下,陈锐正在给妈妈讲述镇上发生的事情。自然,说的没有实际那么危险,所谓买股票也是找个借口把钱退还人家。

“……事情就是这样。”陈锐说完从裤兜掏出准备好的三千块递给妈妈。

“帮着抱了个小孩,人家就----”陈翠英看着手里的钱,总觉得不真实。

陈锐又耐心地给妈妈解释了很久,他们是有钱人啊,小孩当时很危险啊……

当然,最后他也没完全说服妈妈。

用她的话来说,妈活了四五十年了,什么事没见过?天上绝不可能掉馅饼,要掉也是掉冰雹!

是啊,在这个一辈子老老实实和泥土打交道的女人心中,‘好运’这个陌生的字眼似乎从来没有降临过,哪一天真让她碰上了,反倒害怕了。

这个晚上她一夜没睡好,三千块啊!这得卖多少粮食,多少头猪……

&nbbsp;她不知道,儿子其实还藏了一千,否则还不得----

陈锐交三千块给妈妈,是不想她为下学期儿女们的报名费发愁。记忆中母亲刚交了上学期的报名费又开始想着下学期的了,从来就没轻松过。尽管这样,可到下一次报名时,钱总还是不够。

怎么办?

杀猪!一斤两块钱左右,一头猪一百多斤,差不多够一个人的报名费。

藏下一千,是因为要开始挣钱了。他不会把所有希望寄托在郭鸿宇身上,真要那样的话就不是天真,而是幼稚了!

作为一个过来人他很清楚,任何时候都不要想着依靠别人!

在陈锐计划中,郭鸿宇那步棋只占皮毛,他如果守信当然好,自己的计划就可以提前实施,妈妈暑假时就可以脱离繁重的体力劳动。反之,也不会有太大影响,最迟年底,全家人都要去县城定居。当然,县城也不过是个,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自己一定会走出桂省,走向全国,走向世界。

“凭着手里的千元大洋,老子要开始撬动地球了。”

还没等他发完感慨,就被妈妈从床上拽了起来。

“起床起床,和我一起去银行存钱去。”陈翠英催促着掀开了搭在儿子身上的薄被子。

“妈,太早了吧。”

“早什么早,等走到镇上还不得九、十点?”

……

母子从合作社出来,时间还不到上午十点。陈翠英攥着兜里的存折都还有种做梦般的感觉,这三千块钱----就是自己家的了?

大观镇甚至比昨天还要热闹,为期两天的首届民歌节今天还在继续,人们一点没有受到昨天惊牛闯闹市的影响,它好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然而,一些人的命运却在这个路口偏离了轨迹----

“妈,正好今天你带着户口本,我们去派出所问问怎么办身份证吧。”

“办身份证干什么?”陈翠英看着儿子不解地问,语气倒是挺平和。

“这不马上考高中了吗,下半年去县城读书可能要用。”陈锐只能瞎编,真跟妈妈说想去松江市开户买股票,还不得被骂死。

“去县城读书?!”陈翠英疑惑地问。

“是啊,我想考新北高中。”

九十年代,对农村学生来说,读书考大学就是唯一跳出农门的出路。哪个当父母的不想望子成龙?听到儿子想考县重点高中,做妈的当然高兴,可一想到陈锐的成绩,陈翠英又的确高兴不起来。

关键是还不能太打击他,难!

“你姐姐她们学校也不错----”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直接说,“你小子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就没个数!还新北高中,能考个普通高中老娘就谢天谢地了。”

看到妈妈那哭笑不得的表情,再联想到自己的成绩,陈锐内心汗颜。不过现在哪是羞愧的时候,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妈,我知道你不相信,要不打个赌,假如儿子今年考上了新北高中,你能不能跟我去县城?”

“跟你去县城?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喝西北风啊?”陈翠英不以为然,“再说了,你能考得上?”

母子俩争争吵吵地走进了派出所,虽然不对儿子抱什么希望,但哪个当妈的不想自己孩子有出息。

在学校,有两种人最风光。一种是学习成绩好的,他们是各种表彰大会的焦点、老师心中的宝贝。另一种是问题学生,打架、逃课、泡马子,好多人虽然表面不屑,其实内心很羡慕他们。

陈锐自然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

他是那种班主任翻看集体照片时,不看背面名字都想不起来班上还有这号人的类型。

民歌节后,陈锐返回学校过去一个多星期了,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变化,每天窝在教室后边象个透明人似的。

当然,他同桌除外。张波,外号胖子,一米六的身高一百六十多斤!按理来说海拔相差如此巨大的两个货色是不可能成为同桌的,他俩却同桌快三年了。

大观中学排座位非常民主,每次考试后老师把学生赶鸭子一样赶到教室外,然后按名次进教室自己挑位置,效率出奇的高,八十多张桌子半个小时搞定。

其结果就是,一、二、三排早被好学生坐了,四、五、六排坐的都是中等的,他俩几乎每次都在倒数二三排,当然,王春风他们几个‘大哥’永远霸占着最后一排,雷打不动!

“这道题你也会?”张波一脸哀怨。不知从哪天开始的,他发现老同桌转性了,上课认真听讲,下课做题,放学做题,晚自习依然做题,关键还做得出来。

“很难吗?”

“很难吗?”张波无语,心里一万头“草泥马”跑过,“锐哥,我服了,真的,胖哥求求你,教教我吧。”

“多大个事。”陈锐一脸不以为然,“真想学?”

胖子是他上辈子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人除了看着猥琐,对朋友没得说!上辈子自己常年在燕京打拼,没什么时间照顾父母,自家的事情他没少帮忙。

“想”胖子一副以身相许的样子。

“死远点,真想学就听我的,每天中午放学、晚上放学、晚自习三个时段,每个时段自己加做一份试卷。”

“会不会----太累了。”

“想跟哥一起考新北就别特么废话。”

“考新北高中?!”

“照哥说的做,保证你考上。”陈锐内心恶寒,“兄弟,题海战术对你管不管用谁特么知道呢,别怪哥,哥也是为你好啊。”

“靠,胖哥豁出去了。”

从此,教师里多了两个二哈。

两个废柴痴心妄想要考新北的风言风语也随之而来。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新北高中是那么容易考的?”张霞人丑,学习是她唯一的骄傲,导致嫉妒心太强,说话很刻薄。

也难怪大家说风凉话,大观中学每年两三百毕业生,能考上县重点的不过区区十多人,对两个成绩中等偏下的人来说,考新北高中无疑等于痴人说梦。

胖子几次想要放弃了,扭头看到同桌气定神闲地做着试卷,咬了咬牙硬是坚持了下来。

陈锐,一个在职场里摸爬滚打了十多年的都市白领,什么龌龊的事情没见过?这些十六、七岁少年心中那点心思,实在太小儿科了,他压根就当没听见。

又到了星期五,最后两节都是数学课,班主任白勇拿着一打试卷走进了教室。

“nbsp;“同学们,这两节课测试。”白勇说到,“罗婉欣、陆明,给同学们把卷子发下去。”

这是常规操作,大家早就习惯了。

罗婉欣是30班班长,陆明是学习委员,俩人长期霸占班里前两名,在年级也是前十名的常客,很有希望考上新北高中,老师当然器重他们。

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测试,监考不是很严,在白老师离开教室时,偷看作弊的不在少数。

陈锐准备趁明后天周末去县城考察考察,时间不等人啊,必须赶在十月份之前把手里的一千块变成五万以上,否则等白果风暴来临时只能喝汤了,他可是想吃肉的。

所以拿到试卷他就闷头答题,做完稍微检查一下就交卷走人了。

他是第一个交卷的,白勇也没太在意,通常好多成绩不好的学生往往提前交卷,因为不在乎嘛。

王春风一直在最后一排抛纸团,展开后看到‘a’就答‘b’----他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比自己先交卷,佩服一声“牛x!”

罗婉欣其实也做完了,她习惯性地做着检查,见有人开始交卷抬头看了看,本来以为是王春风那几个根本不想读书的人,没想到是陈锐。她略微露出一丝诧异,样子看起来很调皮。

陈锐走到操场时点上了一根红梅,他烟瘾不大,只是习惯了想事情的时候抽根烟。

“考新北还是很有希望的嘛。”他吐出一口烟,意淫了一下。也难怪他这么认为,相比起前几天的忐忑,现在他很有信心了。

英语不肖说,毕竟大学考过了四级,工作中也时常看一些相关英文资料。初中这点知识真不够看的,除了需要记几个单词,语法对他来说确实太简单。让他信心爆满的是,以前觉得难的数理化似乎也变得简单多了,经过一个多星期的强化练习,现在一张卷子做下来基本能达到九十多分了。语文和政治比较麻烦,没有任何捷径可走,必须花时间去背。

“那就背吧。”他潇洒地弹了弹烟灰,嘴角向上勾勒出一抹笑容。

赵凌云父亲是镇领导,本人是大观中学的校花,长得跟香江玉女朱茵很像,她学习成绩特好,经常考年级前三名。人漂亮成绩也好,难免就高傲,成天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女孩今天肚子疼,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的,一开始没太在意。哪知最后这节课越来越厉害,实在忍不住了就出来上厕所,正好看到了某人抽烟的一幕。女孩一脸清冷,高昂着洁白的下巴面无表情地迎面走来,陈锐根本没在意,自顾自地抽着烟往前走着。眼看就要相遇,女孩突然捂着肚子倒了下去。

“不会吧。”陈锐第一反应是躲开,“幸好还有几米远,在学校里面玩碰瓷?”

“不对!”女孩急促的喘息声和颤栗的身体告诉他,“她出问题了。”

陈锐其实认出她了,学校谁不认识赵凌云!

“你怎么啦?”陈锐蹲下身问。

赵凌云额头上全是冷汗,脸色发青,紧紧地皱起柳眉,哪还有力气回答。她双手捂住小腹,嘴唇疼得发紫了,牙齿不停地“咯咯”打颤,痛苦地看了一下眼前的男生就闭上了眼睛。

陈锐又不是初哥,大致猜到了原因,他抱起女孩朝校门跑去。

从学校到镇医院大概四、五百米,几分钟时间就到了。

“医生,麻烦帮她看看。”

陈锐一口气抱着女孩跑进了卫生院。

“医生,麻烦帮她看看。”

“她怎么了?”

“我不知道,可能是----痛经。”

“可能?”阳萍差点发火,“跟我来。”语气明显不善。

陈锐跟着小护士进到急诊室就被男朋友了。

“把女朋友放在病床上赶紧去挂号。”还没等他解释,小护士已经跑去隔壁叫人了,“黄医师,急诊。”

叫了人回来见陈锐还杵在这,阳萍火大了,“愣在这干嘛?还不去挂号。”

“我----”陈锐摇了摇头,挂号去了。

挂完号回来,黄医师也检查好了,她说话倒是挺客气,弄得陈锐都不好拒绝“小伙子,还好送得及时,已经给你女朋友打上点滴了,放心,没什么大问题。”说着递给陈锐一张单子,“你去交钱取药吧。”

“医生,我说她不认识我----你信吗?”

“信,年轻人嘛----”黄医师笑着看过来,一副她全明白的眼神。

……

陈锐拿药回来见女孩躺在床上睡着了,一时半会药水也打不完,苦笑着自嘲了一句,“本来想提前交卷闪人,没想到遇上这么个倒霉孩子----”

他那里知道,赵凌云根本就没睡着,只是不知该怎么面对他装睡罢了。

女孩没多大问题,就是痛经。这段时间学习紧张,加上中午在家吃了根冰淇淋,导致一下子反应很大。其实在陈锐抱着赵凌云跑出校门时她就缓过来了,只是女孩不好意思开口,而且感觉被他抱在怀里暖暖的挺舒服,就一直闭着眼睛当鸵鸟了。

阳萍最看不惯不负责任的男人,没想到今天让自己给撞上了一个。

当护士快两年了,像陈锐这么不要脸的她还没见过几个。还装模作样地说什么“我不认识她。”哦,你不认识她会抱着人家冲进医院!看他交钱时那心疼样,也不知道这个水灵灵的姑娘怎么会看上他的。

“这里是急诊室,把你女朋友扶到外面去吧。”

“你们怎么就不相信呢,我真不认识她。”

阳萍急了,“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做女朋友委屈你啦?”

“大姐,她漂不漂亮,跟我有一毛钱关系?”

“你----你----”正当她被这个‘无耻下流’的禽兽气得不知说什么好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我们不认识。”

……

陈锐跑回家时还不到六点,他暗自庆幸,多亏了赵凌云及时醒来,要不然还真耽误事了。

这十来天在学校他就干了两件事,除了做题剩下的时间都在思考钱途。他很想向前辈们一样去做大事,比如给太平洋修个护栏为珠峰安个电梯什么的。结果发现自己只能做个二道贩子,好在小伙子心态不错,东哥不也是从摆地摊卖盗版碟片开始的吗。

家里没人,他换上拖鞋,背起鱼篓就往外走,很快来到了村前的清水河边。

四月末,河水已经不是那么凉了,加上年轻体质好,一个多钟头居然让陈锐摸了大半篓石螺。做贼一样的拿回自己房间,然后推到床底下藏了起来。

“老板,来份螺蛳,烤两条鱼……”仲夏夜,叫上好友,随便在大街小巷哪个排档一坐,档一坐,呵,神仙般的日子。

这就是陈锐记忆中的家乡。

在林市,螺蛳远比后来风靡全国的夜市明星小龙虾更受大众追捧。当然,那也是几年后的事了,现在去夜市吃饭的人还不是很多。陈锐可不这么认为,没兴起意味着先机,市场一片空白,意味着商机无限啊。

林市螺蛳出名,最出名的要数清水石螺。清水石螺得益于清水河优良的水质,其特点是泥腥味少、味道鲜美,在市面上是名副其实的抢手货。

“我现在是守着宝河啊”陈锐得意地想。

那还等什么?于是就有了下河摸螺蛳的一幕。

当天晚上吃饭时,陈锐找了个理由,“妈,毕业班功课忙,明天一早我就去学校了。”

“哥哥,初三课程这么紧张啊?”

“……”

儿子知道加油学习了,陈翠英自然高兴,“去吧去吧,家里也没什么事,等下我把下周的生活费给你。”

第二天一早,陈锐悄悄地背上鱼篓出发了。

搭乘一辆三马车来到县城时,时间刚刚过九点。狭窄的街道两边好多铺面还没开门,稀稀拉拉几个行人不紧不慢地走着,偶尔响起一两声自行车铃铛,清脆响亮。九四年,新北县城还没有一点后世的影子,临街建筑主要是二层木楼,一楼做铺面门脸,二楼住人。很多街巷还不是冰冷的水泥路面,石板路和泥巴路时常可见,看上去虽然破旧,却也充满了南方小镇的古香古色。

陈锐恍惚了一下,“真美!”

县城不大,从汽车站沿着桂花路一直往下走,半个小时就能把县城走个对穿。县里几个主要部门几乎都分布在桂花路两边。农业银行一过就到了邮电局,邮电局斜对面是县政府,县政府下面的十字街南边开着新华书店北边开着百货大楼说是大楼,其实也就三层而已,百货大楼前面是人民广场,再往前就到牛岗边了。

牛岗边是县城最大的菜市场。小地方生活节奏慢,陈锐到达时正赶上早高峰。

“大姐,麻烦你往旁边挪挪。”

“哎呀,你怎么推个自行车来菜市场啊。”

“鲤鱼怎么卖啊----哎呦,谁踩我?”

“什么?一块五,人家都卖一块四毛五----”

“阿婆,你看清楚了,我这可是刚从清水河捞上来的。”

“是吗,那给我称一条。”

陈锐随着人流来到卖水产的地方,他看了看,卖鱼卖泥鳅的摊铺倒是不少,专门卖螺蛳的铺面一个也没有,只有两三个搭乘着卖的,一看就知道不是新鲜货,基本没人问价。

“大哥,螺蛳多少钱一斤。”没人问,那就自己来吧。

“一块。”摊贩头也不回,继续卖他的鱼。

“能不能便宜点?”

“你要多少,三斤以上算你九毛八。”察觉到顾客真有买的意思,小贩终于转身过来。

“你这总共也就两三斤啊。”

“好吧好吧,全称了算你九毛五。”他一脸肉疼的样子,好像真的让了多少利似的,说着话就准备拿秤称。废话,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有意买螺蛳的客户,还不赶紧卖掉。

不过这次他真看走眼了。

“别走啊,九毛二要不要?九毛,九毛卖给你----”

从菜市场出来,看到广场上有个卖葱花饼的,陈锐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饭。

“大哥,给我来两个。”

“好嘞。”

“生意好吗?”

师傅熟练地摆弄着面团,抹油、撒葱花,头也没抬,“不行,你们南方人早上喜欢吃米粉。嗨----慢慢来吧,我相信这么好吃的东西以后喜欢吃的人会越来越多的。”

说话的功夫,一个饼烙好了,“给。”

趁着热气,陈锐一口下去,酥香可口!

“大哥,等我开店了请你做大师傅。”陈锐离开时开玩笑说道。

“得嘞。”

……

菜市场的情况尚在意料之内,陈锐原本也没想过从那里攫取第一桶金,利润太薄!

几分钟后,陈锐上了一辆新北到林市的公共汽车,看到前排一个位置空着,他礼貌地问了一句,“阿爷,这里有人坐吗?”

秦国强还纳闷,明明自己旁边有空位,大家怎么都往后走。他不知道,自己以前是领导,虽然退休几年了,但坐在那就透出一股上位者的气势,之前上车的人匆匆看了一下就走过去了,毕竟车上位置富裕,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

“小伙子,没人坐。”老人说话其实挺和气。

“那我来坐,”陈锐把竹篓往座位前一放,算是占上了,“阿爷,麻烦帮我看一下。”陈锐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我下去抽一根。”

“去吧。”秦国强也笑了,他对这个小年轻的印象不错,说话有礼貌,还知道下车去抽烟。

陈锐说了声谢谢,下车抽烟去了。

“林市,林市,到林市的上车走了。”售票大姐站在门边大声招揽客户。

别看她喊得急,离开车还早着了,没坐满人车根本不会动。开动了也会一路捡人,没地方坐就站着呗。

后排座椅上,两个女孩透过车窗吃惊地看向外边那个抽烟的身影。

班里一个同学在林市买了一本《初三数理化》,解题思路对理科稍微偏弱的刘小苗同学很具诱惑力,趁周末她拉着好朋友一起去林市买书。没想到某个人竟然阴魂不散,也上了她们这趟车。

蒋芊芊不知为什么,再次看到那个身影心里居然还有点高兴。

“冤家路窄啊,看姑奶奶怎么收拾你!”刘小苗咬牙切齿。

“人家又没惹你。”蒋芊芊红着脸,声音有点小。

“怎么?心疼了!”

“你乱说什么呀。”

“我可警告你,我们是要考大学的,他是个不读书的流氓,看到没,他又抽烟了。”

“那他也知道下去抽啊。”

九四年,小地方根本没有车上不许抽烟一说,车里就有几位大侠在吞云吐雾,弄得满车都是烟味。

车开到半路,大家过了起初的新鲜劲,都开始犯困了。随着汽车摇摇晃晃,刘小苗打了个哈欠,上下眼皮终于合在一起了。

蒋芊芊没有困意,一是车厢里味重,汗臭混着烟臭让人作呕,要不是外面的风从从敞开的车窗吹进来,后果真不敢想。二是心里总对那个男生好奇,到现在她都搞不明白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明明想去救人的,最后怎么就和他抱在一起了?

“奇怪,那人怎么把手伸进别人的衣兜里了?”蒋芊芊愣了愣,“有小偷。”

声音很大,一下就把全车人惊醒了。

“我的钱去哪了?”

“我的新衣服被划烂了!”

“……”

车厢本来就小,这下就像往滚油里泼了瓢冷水一样----乱哄哄的。

罗震sp;罗震和两个同伙是惯偷,几进宫自己都记不得了。今天一起上车‘干活’,之前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本想着趁乘客犯困再顺两单就下车,没想到被一个女孩坏了好事。

见有几个‘不识相’的站起来,满脸横肉的胡金刷地拔出匕首,“谁特么不怕死的过来试试!”

“坐下!”刘军凶狠地呵斥,一脚朝着喊掉钱了的老农民踹去,“再敢动老子放你的血。”他完全就是个流氓,一个大男人穿件花衬衣,还敞开着!

“大家放心,哥几个出来求个财,我两个兄弟脾气不太好,千万别逞能。”

三个人又是恐吓又是白脸的,配合得轻车熟路,把车上的老实百姓给震摄住了。废话,人家手里拿着刀子,别说老弱妇孺,几个刚才吹牛打屁的壮汉也不敢轻举妄动。万一伤到哪,家里老婆孩子怎么办?

要是他们见好就收,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看到车里人被吓住了,这几个毛贼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刘军好色,他从没见过像蒋芊芊这么漂亮的女孩,色眯眯地走了过去,“嘿嘿,敢坏大爷的好事。”

“哈哈哈”罗震和胡金裂开嘴露出满嘴黄牙,“老三,过过瘾就得了。”他们很有经验,出来干活从来不叫名字。

“放心,马上就好,耽误不了事。”

“你----你想干什么?”刘小苗快要哭了。

“臭娘们,给老子滚开。”说着就要伸手推人。

“跟苗苗没关系,是我喊的。”芊芊倔强地强撑着,眼光潜意识地看了前边一下,期待着什么----他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坏人拿刀出来她没哭,那个流里流气满怀恶意的人逼过来她没哭,好朋友受牵连她没哭。看到‘他’一站起来,女孩再也撑不住了,委屈地嘟起小嘴,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警察来了。”陈锐首先大喊一声。

毛贼果然心虚,都慌张地朝外看。

“在哪里?”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那个楞头青又大吼一声,“还我的钱。”接着像个傻子一样不管不顾地朝匕首歹徒直撞过去,好像完全没看见他手上有刀似的。

罗震一时搞懵了,心想,“老子不是还没偷到前面去吗?”

罗震只是懵,胡金完全无语了,“嘛的,本来偷个钱的事,被警察抓住大不了拘留十天半月。哪想到半路冒出个傻x,直接往刀上撞啊,真要弄死弄残了,老子不得跟着陪葬!划不来嘛!”

他心一虚,下意识地侧身躲避,恰好被傻子撞到胳膊,“铛”地一声刀掉了下去。

“刀落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大家一起上。”

之后就没陈锐事了,他前前后后总共的戏份都不到三秒,完全是个龙套。

事情反转得太快,大家都没搞清楚原因,更别说被‘花衬衣’挡住了视线的刘小苗同学了。她眼睛见到的就是那个流氓站在一边看热闹的样子,“胆小鬼。”

不到几分钟,三个歹徒都被打哭了,几乎是光着身体被踢下车的。

一场危机最后变成了喜剧,大家一路吹到下车:

“你刚才那一拳打得真不错----”

“我用脚踢的。”

“敢在我们新北人面前耍威风,哼!”

“……”

“小兄弟,你的钱要回来没?”秦国强玩味地看着身边的年轻人。活了六、七十岁,他自信看人很准,但身边这个少年却让老秦有点看不懂。说他聪明吧,刚才就像个二愣子一样莽撞。说他傻吧,事后满车人都在炫耀自己,他却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一句话也没多说。这份气度,这份涵养----可他明明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啊!

“阿爷,让您见笑了。”

“哈哈”俩人相视轻轻一笑,都像狐狸。

“小伙子,再见了。”秦国强一下车就有人过来接了,临走时跟陈锐打了个招呼。

“再见阿爷。”

他俩座位挨着车门,是头两个下车的。

目送老爷子走后,陈锐抬头看了看太阳,“快中午了。”

“去哪里?坐出租车吗?”看到乘客下车,好几个师傅拥上来拉客。

陈锐没想打的,资金不宽裕,能省就省点吧!刚好来了辆1路公交车,他飞快地跑了上去。

蒋芊芊眼睁睁地看着公交车开走了,撅起小嘴单脚用力地蹬了蹬,一脸娇态。她本想等班车到站后跟他好好说声谢谢的,结果被中间的人挡住了,等自己好不容易下来时,男生已经坐上公交车走了。

别人不知道车里发生的事,她可看得一清二楚,女孩轻轻一笑,“我就知道----你是一个英雄!”

“你说谁是英雄?”

“不告诉你!”

……

三个小时后,陈锐背着竹篓从解放路一家饭店走了出来。他自嘲地苦笑了一下,“靠,情况不妙啊!”

解放路和滨江路是林市市中心,是市里最热闹繁华的地段,汇聚了全市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中高档饭店,不错,他从一开始打的就是市里这些高档饭店的主意。

三个钟头,陈锐接连跑了六家饭店推销自己的螺蛳,结果都一样,全部拒绝了他。

“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他拍了拍屁股,看着扬起的灰尘,呆愣了两秒,猛地一巴掌拍在头上,“对啊,怎么把这么明显的问题忽略了。既然要走高端路线,自己怎么着也要穿得体面点啊!”

百货大楼他没去,东西太贵。他直接去了‘小香江’,那里东西全是冒牌货,款式不错价格低。

等陈锐再次来到滨江路时,看上去已经衣冠楚楚了,短袖衬衣休闲裤,冒牌黑蜻蜓皮鞋闪闪发亮。蹲在江边把脸洗了一照,“哇塞,靓仔一个。”

十分钟后,靓仔提着竹篓走向‘印象渔家’。

印象渔家是一栋三层独栋洋房,不算前面的停车场和后面的小院,陈锐目测其建筑面积都超过了四五百平,心想,应该是家上档次的饭店。

迎宾小姐很漂亮,每个都超过了一米六,她们身穿统一的制服,粉衣短裙小皮鞋,脸上时刻挂着甜甜的微笑,让人看着就食欲大增。

尽管觉得客人提个竹篓有点奇怪,小丽还是很礼貌地笑着招呼,“先生请进”随后侧身给陈锐引路,“先生一共几位?”

“就我自己。”

“那我给你安排一个靠窗的位置,可以一边吃饭一边欣赏风景。”

陈锐笑了笑,心里明白她说的是客气话,靠窗位置是可以看看滨江风景不假,但主要还是那里座位摆不开,适合三两个人用餐。

小丽把客人领到7号桌坐下,“您先坐会,我去给您拿菜单。”

“谢谢,顺便给我倒杯茶过来。”跑了大半天,早就干的不行了。

“好的,您稍等。”

服务小姐离开后,陈锐观察了一下。饭店确实挺高档的,光一楼大厅就有十多张餐桌,还不算靠里边的包间。虽然时间才刚到五点,大厅已经坐了六七桌客人,自己旁边的6号桌就坐着三个老人。

前面六家都拒绝了自己,陈锐这次准备剑走偏锋,他决定当顾客吃饭,叫一两个便宜点的菜,然后提出吃螺蛳。没有?没关系,我有啊,给你们露一手,他心里盘算着,你们总不可能赶客人走吧。

很快小丽回来了。

陈锐接过菜单一看,果然是高档饭店啊,一份清炒小白菜四元,一份红烧鲤鱼二十八!

九四年,桂省平均月工资三百块左右,一个月的工资估计也就够在这吃两顿饭,你说高档不高档?

“请帮我……”陈锐正想点菜,意想不到的机会出现了----

“服务员,叫殷卫国那小子过来。”旁边餐桌的一个中山装老人突然对小丽说到。

小丽刚开始觉得莫名其妙,职业性地微笑着说,“我们这没有----”突然一个机灵,老板不就叫殷卫国吗?难道----再一看老人,中山装,大背头,样子不怒自威,更何况现在还生着气!

小丽不自然地低头回避他的眼神,“老先生您等等,我去叫经理过来。”说完就急忙跑开了。

李前进确实非常生气!两个当年一起下乡的老朋友从外省过来玩,自己今天专门请人家吃河鱼,还提前夸下海口说外甥这的河鱼很地道,能勾起当年的记忆。鱼上来了,看起来倒很不错,结果一尝,自己一口就吃出来不是野生的,你叫老人家脸往哪搁啊?

“项大哥、红英妹子,实在是----,我还打包票说请二位吃地道的河鱼呢,结果----”

“前进,你也别太介意,我们老朋友重聚,比吃什么都重要。”

项阳越是这样说,李前进心里越不是个味。

段桂芳一听小丽描述老人的样子,心里就猜到是谁了,赶紧吩咐前台给老板打电话,自己快速来到6号位,“老爷子,您老人家过来吃饭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

“你是?”

“我叫段桂芳,是饭店的值班经理,您叫我小段就行,开业时我见过您老。”段桂芳这两年跟着老板迎来送往,还是很干练的。

“那好,我问你,我们要的是河鱼,你们上的是什么?”

“这----”段桂芳没想到是这个问题,她为难了。

现在市面上真正的河鱼本来就少,很多客人还就冲河鱼来的,平时量都远远不够,今天又是周末,中午客人爆满,哪还有什么河鱼剩下?自家饭店还算好的,提前把鱼买回来在滨江里放几天,可段桂芳不能这么对老爷子讲啊。

“您看,要不我们换换别的?”

“你这个女同志,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段桂芳正不知该怎么办时,一个人过来帮她解了围。

“老伯,我冒昧地问一句----”

陈锐刚才一直留心听他们说话,包括段桂芳到来之前三个老人的对话,大概猜到了三位老人家的心意。

“你看,这个小朋友就很明白嘛!”老人们很高兴有人理解他们。

“天助我也!”陈锐在心里大吼一声,“老人家,你们是不是年轻时一起下河抓过鱼啊!”他故作惊讶地问。

“那当然!”三人都是一脸的光彩。

“哦,那你们摸过螺蛳没有?”

“螺蛳啊,怎么没摸过。想当年----”

殷卫国急匆匆地赶回饭店,隔着老远就问跑过来的段桂芳,“我舅舅人呢?”

“在后厨。”

“在后厨?”

“是这样的----”段桂芳紧跟在老板身后简单地讲了讲事情的经过。

来到后厨外,殷卫国透过窗户看到的情景是:三老一少正在忙着炒螺蛳,脸上都很开心的样子。

“有没有薄荷?”

“要是有把艾叶就好了。”

“嗨,你就用香菜将就将就吧。”

“……”

“呼----”殷卫国松了口气,情况看起来不错!他朝身后摆了摆手,“你去忙吧。”

殷总松了松领带,解开了风领扣,在放下心来的同时又忍不住叹息一声“恼火啊。”

李前进是南下干部,为人正直大气,殷卫国从小跟着在舅舅身边,耳濡目染地从舅舅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他做生意很有眼光和前瞻,要不然短短两年也不可能把印象渔家做成全市数一数二的私人饭店。

他早就发现了野生河鱼短缺的问题,可是跑了好多菜市场也没找到好的办法。菜贩子说是河鱼,其实大多数都是喂养的。

十来分钟后,一份爆炒螺肉,一份水煮石螺摆上了餐桌。三老一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开心地笑了。

看他们吃得过瘾,殷卫国也来了兴趣。开饭店的嘛,看到新菜式总想尝一尝。借着给长辈们敬酒他也夹了两筷子,“嗯,好吃!”结果,桌子边又添了把椅子。

……

“卫国,我问你,鱼到底是怎么回事?”李老一生做人做事光明磊落,他还在为鱼的事耿耿于怀。

“舅舅,两位长辈,不管什么原因,错了就是错了,我先罚一杯。”殷卫国也光棍,直接认罚。

“事情是这样的……”喝过罚酒后,他才说出了隐情----市面上的野生河鱼很少,开两倍的价也买不到货。

“什么时候,河鱼变得这么紧俏啦?”

“舅舅,虽然量很少,但每天早上还是能买到一点的,我吩咐饭店明早专门留着,到时接各位长辈过来吃。”

“不用麻烦了小殷,我们几个老家伙也就是想回忆一下从前的经历。”许红英笑着道,“再说了,今天虽说没有吃到河鱼,但品尝到了螺蛳啊,你舅舅当年可是摸螺蛳的一把好手呢。”

“老了老了。”老爷子笑着摆手,神情很得意。

“说到螺蛳,今天还真多亏了陈锐小朋友。”

“李爷爷,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小子其实是有目地的。”陈锐见话题引到自己身上,直接挑明了原因。他伸手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样子。

在座的包括他自己,哪个是省油的灯?之前剑走偏锋是没办法,现在还耍小聪明就完全不智了。

殷卫国早就猜到了,哪有上饭店吃饭带一筐螺蛳的。

见四个人都一脸玩味地看着自己,陈锐也不紧张,“殷总,我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同时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哦----怎么讲?”

“首先,我能找到野生河鱼,并且保证品质。再就是我们现在吃的螺蛳,你们是行家,如果觉得味道还行,那我们就是全林市第一家推出这一特色菜的饭店!”

陈锐没再多说,大家都是聪明人,话到这就够了。

“咳咳”李老爷子对年轻人的印象很好,“卫国,你生意上的事舅舅不参合,但如果小陈真能提供野生河鱼,我希望你不要欺负人家。”

br/>……

晚上九点多,陈锐回到了新北。

“卧槽。”下车后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偌大的汽车站,居然一辆出租车都没有。

“老板,坐车吗?”一个还没收工的三轮师傅很期盼地朝他招手。

陈锐很客气地笑笑,“谢谢,太远了,你去不了的。”

是啊,确实太远了,他要连夜赶回大观。因为明天中午前,他必须把五十斤野生河鱼送到印象渔家。

下午,三个老人没吃多久就离开了,他们吃的是回忆!

一来看在舅舅的面子,二来陈锐说的也有道理,最主要的是殷卫国本身也在为野生鱼发愁,他决定试试看,“陈锐是吧,多的话我不说,你明天中午前把鱼送到饭店,到时我们再聊。”

陈锐更干脆,“殷总,明天见。”

看着转身离去的少年,殷卫国愕然了一下,“不错,有那么一股子气势。”

说实在的,他到期望陈锐能够做到,那样就真解决大问题了。殷卫国很清楚,现在饭店竞争就很大了,以后只会越来越激烈,如果能有稳定的野生河鱼供应,自己首先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年轻人,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惊喜!”

陈锐不知道殷卫国的内心想法,但他知道两件事。

一:他们缺野生河鱼。

二:自己有把握搞到真正的河鱼。

陈锐敢毫不犹豫地答应明天把鱼送到,除了当时不能在气势上落了下风外,他还真有那个把握。从大观镇到清水村的途中还有个村子,他亲眼见过每天早上有渔民抓鱼。竹排上只鸬鹚,一个早上就能捕到一小筐活蹦乱跳的清水鱼。

早上八点多,大观镇停车的地方,陈锐在和三轮车司机交涉,

“你这两个大袋子全是水,占地势啊。”

“师傅,你自己算算,拉满一车人到新北多少钱,五块还是六块?我给你八块,走不走?”

不走他傻啊!

“走,我帮你抬上去。”司机没想到一大早碰上这么个大方的客人,咧着嘴笑了,他还以为陈锐就给一个人的票钱。你想嘛,一元钱占三个人的位置,他能高兴吗?

陈锐坐上车后松了一口气。

昨晚,他花了两个多小时一路跑回大观镇。跑到最后他自己都惊讶,体质太好了,除了一身臭汗,什么事也没有。翻围墙进到学校宿舍已经过了晚上十二点,早上五点多起来,精神抖擞。

去村里买鱼很顺利,老乡平时也就打来吃,最多拿到镇上换点零花钱。一块一也卖,一块钱也卖。走上一艘小渔船,陈锐直接把五十递过去,“老人家,你叫上几个同伴,尽快帮我抓五十块钱鱼,不够我再补。”

“哪有先收钱的道理----”张老汉讪讪地道。

……

差不多下午一点,陈锐一身狼狈地出现在印象渔家门前。

这次小丽没有请他进去,“你在外边等着,我去叫段经理。”

段桂芳没想到他还的真来了,殷总刚才出去时还和自己说,“年轻人啊,牛皮吹得响,可能不会来了----”

“老板有事出去了,说你来的话,就把鱼给唐师傅看看,如果是河鱼,算你三块。”

殷卫国其实叫她开三块五的,她见陈锐只是个乡下小子,自作主张地为老板压了五毛。在她看来,三块都很不错了,市面上一般的鱼也就两块左右。

她不知道,就因为一句话,自己失去了一个独当一面的机会。

“唐师傅,抽根烟。”到后厨见到杀鱼的唐高义,陈锐热情地敬烟。

唐高义看了看旁边的段桂芳,“你就是给我一包烟,该什么鱼还是什么鱼。”

话是那样说,他心里还是承情的,扒开袋子看了看,“河鱼倒是上好的河鱼,可惜死了两三条。”顺手把几条死鱼挑了出来。

最后过秤一称,六十六斤半。

“老唐,辛苦你把鱼拿进去。”段桂芳吩咐完后转身叫上陈锐“你跟我去结款吧。”

饭店还是很大气的,给陈锐结了二百元整。

看着往外走的乡下人,段桂芳说了一句,“以后要有这样的鱼,可以拿到我们饭店来。”

“知道了段经理,再见。”

离开印象渔家后陈锐没有急着回新北,他先去菜市场逛,接着继续跑饭店。只是不在局限于螺蛳,他已经知道手里的野生河鱼是个香饽饽。果不其然,听闻他手里有河鱼,还真有两家饭店要,“你先拿过来看看。”

回到新北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陈锐没再连夜赶回大观,找了个相对干净点的招待所直接睡下,跑了一下午,确实有点累了。

同一时间,印象渔家总经理办公室,殷卫国刚接完一个电话。

殷总把大哥大往大班桌上一扔,从老板椅上站起来合拢双手用力地搓了搓脸,心里忍不住想骂娘,“女人啊!”事情还要从下午说起----

下午,殷卫国开车带着舅舅他们去附近的大榕树景区看了看,五点多回的饭店。

进店时正好遇到做建材的邓老板结账,“殷老板,今天的鱼不错。”

起初以为只是老客户的一句客套话,“邓老板,以后还要你们多来给小弟捧场啊”殷卫国握着邓老板的手,扭头对收银交待“小君,给邓老板打九折----”

接着自己去给彭行长他们敬酒时又听到了同样的话,“殷总啊,这次的鱼很地道,口感细腻,肉质鲜美。”

凭着敏锐的经商直觉,殷卫国首先找到了杀鱼的唐师傅,一问才知道,自己走后陈锐居然真的送来了六七十斤上好的野生河鱼。

“桂芳,忙着了。”段桂芳正在安排服务员给客人上菜,听到老板这么说,知道他找自己有事。

“殷总,不忙,有事您说。”

“今天那个叫陈锐的小伙子来过了。”

“来了,我按您的吩咐让他把鱼交给了唐师傅。对了,殷总,我给他算的三块。”女人嘛,自认为办了一件漂亮的事。

殷卫国心里那个气啊,需要你给我省那几个钱吗,不过他没有显露出来,笑脸依旧,“哦,辛苦你了,对了,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段桂芳正要开口,做服装的赵姐过来了,她是老板以前的同学。

“卫国,今天鱼不错,改天帮我准备装备,我请几个下面的批发商过来联络一下感情。”

“老同学,听你话的意思,合着我这以前鱼就不好了。”熟人,俩人经常开玩笑。

“你还别不信,我还就吃着今天的好吃。”

等老板把他同学送走后再问年轻人的联系方式时,段桂芳要还不知道今天自作聪明做了傻事的话,她真可以卷铺盖走人了。

“殷总,对不起,我忘问了----不过我跟他说了,让他有鱼还送来我们饭店。”

殷卫bsp;殷卫国心里叹息一声,“怎么还没明白了,人家手里有宝,一定要找你吗?”不过经商这么多年,他早就喜怒不形于色,依旧淡淡地笑着,“没事,你先忙吧。”走出几步后扭头说到,“要是下次见到他,一定把人留住,等我亲自回来处理。”

之后,他又在办公室接了两个相关的电话,意思差不多,还想请朋友过来品尝美味----

陈锐根本不知道印象渔家发生的事,他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精神焕发地去坐车,小伙子杯具了----第一趟从新北到大观的车要八点半才发车,”我去,到学校不是要到十点钟了!“

他感慨了一句“习惯了燕京一大早挤地铁上班的日子,突然切换到悠闲地小镇节奏----挺好!”

十点过,陈锐趁课间操时间溜进了教室。同学们做完第七套广播体操后陆陆续续回来,陈锐察觉好多人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他心想,“靠,没洗脸你们都看得出来。”

“陈锐”

回头一看,是后排王春风喊自己。

“风哥什么事?”

“你小子真牛x,今天为我们后面的兄弟出了一口气。”王春风笑着对他比了个大拇哥。

姓王的嗓门大,引得好多人看了过来,陈锐感觉莫名其妙。

“一般般吧,全靠风哥罩着。”

“哈哈哈”周围一阵大笑,王春风很尴尬的样子----

“姓陈的,你死哪去了?”随着胖子特有的腔调,一阵阴风直奔后脑而来。

陈锐把头微微一偏,堪堪让开那支猪蹄的偷袭,“怎么,想哥了!”

张波没想到自己百试不爽的无影掌居然落空了,“哎呀,反应挺快啊!”随后坐了下来,神神密密地把他那肥嘟嘟的簸箕脸凑到陈锐耳边,以他自认为很小的声音说道,“你出名了。”

“是吗?有多出名?”

“没跟你开玩笑,知道前面两节是什么课吗?”

“不知道。”

“你----”胖子本来想等陈锐说出‘数学’两字的,却没想到自己这个一向呆板的同桌没按套路出牌。

废话,谁能记得二十多年前的两节课?

“告诉你,数学课。”看着同桌不痛不痒的样子,胖子也失去了继续装神弄鬼地兴趣,自己揭开了谜底。

“那岂不是班主任白眉鹰王的----课啊!”

张波幸灾乐祸地看着后知后觉的同桌,开心极了。

“应该没多大事吧,他一般也不关心我们这些‘优等生’啊。”陈锐很快反应过来,印象中对于坐在教室后边这些没什么希望的学生,老师并不上心。

“哈哈,那是以前。知道上周五数学测试你考了多少分吗?”

“一百?”

“滚蛋,试卷在你抽屉里,自己看。”

陈锐一看,“我去,才95分。”

“别太高兴,好多人都说你是作弊得来的。”胖子提醒朋友,“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全班也就罗婉欣比你分高。作弊?抄谁的?”

看着身边的朋友为自己愤愤不平的样子,陈锐笑了,“胖子,那----哥以后带你一起作弊,气死他们?”

“你----你太卑鄙了!不过,我喜欢。”

此时,陈锐总算明白了王春风那句“牛x”的意思,心里哭笑不得,“原来他把自己划为一伙了,靠,我有那么差吗?”

仔细一想,还真好不了多少,要不然怎么他坐最后一排,自己倒数第二排。

这个结论很快得到了验证。

接下来是一节政治课,政治老师尹正五十多岁,地中海发型。人如其名,尹正永远板着脸,一本正经。他上课很有规律,前三十分钟念课本,接下来抽答问题,最后圈重点考点。

见他收起课本开始抽答,胖子和陈锐在后边嘀咕上了。按照以前的经验,尹老头是绝不会抽后三排的学生回答问题的,纯属浪费时间嘛!

“小锐子,你老实告诉我,做了多久试卷你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一个月。”陈锐不敢说太长,害怕胖子被吓退。但也不能说太短,要不然时间到了没看到效果按那头猪的秉性,百分百放弃,没有万一。他心想,估计每天两到三张卷子,一个月后怎么也会变化了吧。

“卧槽,还要三个礼拜,到时候也不知道行不行,还是算了吧。”

“我看也是,凭你那猪脑壳,跟我比?啧啧----”

“什么?我比不过你!”胖子被激得暴跳如雷,忘记了还在上课,嗓门那个大呀----全班都看了过来。

陈锐真相一脚把他踢飞,“交友不慎啊!”

说实话,后面几排聊天的远不止他俩,睡觉、看听音乐的比比皆是。可没人像胖子这么明目张胆啊?

尹正要还能忍的话就不是尹正了!

“那个同学,请你站起来回答一下----为什么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俩人都装作没听见,胖子朝陈锐挤了挤小眼睛,“叫你呢。”

陈锐回过去一记白眼,“死胖子,叫你。”

俩人不但脸皮厚,定力也了得,硬是在全班的注视下岿然不动地坚持了十多秒。

“倒数第二排那个胖胖的同学,站起来回答问题。”尹正寒着脸叫道,要不是离得太远,他真想一黑板擦飞过去,公然扰乱课堂纪律,这是什么性质?

“哈哈”陈锐幸灾乐祸。

“报告老师,”胖子声音洪亮,很有气势----

在大家都以为他肯定会答出来时。

“我不知道。”

“噗!”陈锐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他算是领教了,见过无耻的,但这么无耻的还是头一次见。

“旁边那位笑的同学,你来给大家解释一下吧。”

陈锐一脸懵逼,“老师,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俩还在课堂上喧哗?家里交钱是让你们来混日子的吗?……”尹正一直骂到下课,临走还不放过他们,“你俩,放学后写份检查交到办公室来。”说完,拂袖而去。

“偶像”王春风大吼一声,吹了一个嘹亮的流氓哨。

“我就说他作弊吧,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

“谁说不是呢----”

大家正看着他俩议论得起劲,突然诡异地降低了音调----

“她来我们班干什么?”随着来人一股寒气陡然降临----

时间回到星期五,镇卫生院,男孩一直否认和他抱来的女孩有关系,阳萍太气愤了,吼了一句“有那么漂亮的女孩做女朋友让你很丢脸吗?”

“我不认识他。”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你不认----”阳萍说到一半张大嘴巴愣住了,她意识到刚才不是前面的男生说话。机械地扭头一看,女孩不知什么时候从病床上起来了,一只手打着点滴,一只手举着药瓶,面无表情地说完后径直走到输液处坐下。

“现在信了?”陈锐摊了陈锐摊了摊手。

“你----她----”小护士指一下陈锐,又指指女孩,满脸通红。

“没我事了吧,走了。”陈锐笑了笑,转身往外走去。

“我怎么还钱给你?”

“30班”

阳萍冲男孩远去的背影吐了吐舌头,想到之前正义凛然地斥责人家,脸上羞得发烫。

女孩嘛,总是比较八卦的。

不久后黄医生诊室传出了两个人的对话,一句不落地钻入赵凌云耳朵里。

“黄姐,告诉你一个大秘密。”

“那个男生----”

“啊!真的!?”

“可不,长得还挺帅的。”

“那,还等什么?不正是你喜欢的菜吗?”

“好像是个学生----”

……

赵凌云还是一如既往地高傲、冰冷,完全无视那些看过来的眼神,站在30班教室门口寻找着什么。看到自己要找的人后,她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胖子口水都流出来了,想看又不好意思,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女神居然走到自己身边停了下来。他慌乱地勾下脑袋,喉咙不争气地“咕噜”一声,尴尬地咽了一口唾沫。

“哎----”陈锐叹了口气,倒也没太在乎。

“出来一下。”女孩声音并不大,奈何教室太安静,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

陈锐本想说,“你直接把钱还我不就得了。”转念一想,女孩叫自己出去,或许是想说句谢谢吧,毕竟教室人多不方便。

随后,两道身影在大家的目送下离开了教室。

王春风他们怎么会错过这种拉风的事情,跟着看热闹去了。

“什么情况?”

“她是专门来找陈锐的?!”

“今天到底怎么了,这个世界变得也太疯狂了吧。”

“难怪陈锐数学进步那么大,原来是----”反应快的开始自己脑补了。

教室里由开始的窃窃私语很快变得闹哄哄起来----都在猜测校花和陈锐到底是什么关系,谁还去管政治课发生的那点事啊!

赵凌云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陈锐不紧不慢跟在后边。前面的女孩亭亭玉立长发飘飘,后面的男生瘦瘦高高身躯挺拔,还真吸引了不少眼球。

来到一棵桂花树下,赵凌云抬头注视男生时,发现他就那样淡然地看着自己,眼神清澈,不躲不避。

虽然被他这样直直地看着,女孩却觉得并不反感,她想,“或许是因为他的神情很自然吧。不像那些男生,要么故作镇定,要么躲躲闪闪----”

“那天,谢谢你。”

陈锐好像想到了什么,自顾自地笑了一下。

“我很好笑吗?”女孩语气冰冷。

“不好意思,我不是笑你。”陈锐笑着摆了摆手,“我是在想,如果回答你一句‘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是不是很傻啊?”

女孩蹙起眉头想了想,“好像是挺傻的。”

俩人对视了一下,“哈哈”同时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陈锐摊了摊手,“咳咳,嗯----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赵凌云没想到男生这么幽默,皓月般的素手掩住小嘴,“咯咯咯”地笑。

远处,王春风他们彻底石化。

……

“叮铃铃----”上课铃打断了两个刚成为朋友的少男少女。

“走了,赵凌云。”

“陈锐,等等我。”

距离赵凌云来教室找陈锐已经过去三、四天了,班里也渐渐地恢复了平静。只有胖子在做完卷子的时候仍旧会不死心地追问一句,“你什么时候和校花混到一起的?”

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的,“你猜。”

“猜你妹----”

“哎哟,轻点轻点……”

陈锐这一周过得很充实!除了每天额外加做三份试卷,还做了几件其他的‘大事’----

那天中午和胖子用十多分钟剽窃了一份痛心疾首的检查,看得尹正都觉得有必要出手拯救这两只迷途知返的羔羊,“你们也不要太灰心,只要肯努力,希望嘛----总还是有一点的。”

第二天陈锐又被班主任叫去谈心。白勇改完上周五测试的试卷后,第一反应也是认为陈锐作弊了,可转念一想,他能抄谁的呢?罗婉欣还是陆明?陆明也才91分啊,比他还低四分。罗婉欣倒是比他多一分,但一个坐在第二排一个坐在第七排,还不是同一个组,就算他长了千里眼也看不到啊。唯一的解释就是陈锐之前自己做过这份试卷!即便这样也很不错啊,说明他不但自己暗暗下功夫,还吸收消化了。

这样的学生或许还有点希望,黑马虽然少,毕竟也有嘛!

“……陈锐啊,老师苦口婆心地说了这么多,就是要让你明白,下星期就要模拟考了,一定要好好考,争取坐到前面来!”

此外,陈锐还开启了早起模式。五点半起床,从操场后边翻过围墙,一口气跑到打渔村。然后跟着张叔他们去河里打鱼,八点钟准时走进教室上课。

……

“张叔,今天这么早就收网了?”通过上次买鱼和这些天的相处,陈锐已经和张泉混得相当熟悉了。

老人憨笑着接过年轻人递上来的烟,“打多了也没用,抓几条吃的就行了,等下你走时带几条回去吃。”

“啪”陈锐打着火机给老人把烟点上,接着自己也点上,“那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的,老头子反正也吃不了那么多。”老人瞪了陈锐一眼。

随后,一老一少坐在河边一边抽烟一边聊了起来。

“张叔,这一带除了你和李叔打渔外,还有其他人打渔吗?”

“有倒是有几个,不多了,年轻人都不愿意做这个营生。”

“为什么?”

“咳咳”老人狠狠吸了一口,脸上满是落寞,“他们都觉得打鱼太辛苦,也挣不到钱。”说到这老人看着旁边的年轻人苦笑了一下,“不瞒老弟,上次你要了七十斤鱼,差不多就是我们一个月在镇上卖的总量。”

“怎么会这么少啊,什么原因呢?”

“这两年养鱼的多了,鱼根本卖不完。”老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开了句玩笑,“你们村有人买鱼吃吗?”

“好像不太多,”陈锐想了想后说道,“那,张叔,你们怎么不拿到县上去卖卖看呢?”

“去县里----”老人把头摆得更厉害了,“谁说没去,那里卖鱼的更多,去一趟刨除路费和摊位,剩下的钱还不够吃碗米粉的。”

说着话,李阿大撑着渔船也回来了,两排鸬鹚看样子都吃饱喝足了,站在船尾动也不动。他一边栓船一边希翼地望向陈锐,“来了!”老人多么希望年轻人是来买鱼的啊。

“李叔回来了,我又买鱼来了!”

李阿大栓竹排的手一哆嗦,朝这边咧开嘴笑,皱纹在刚出来的朝霞里舒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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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逗他----”张泉笑瞪了一下身边的后生娃。

“张叔,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

“你还和张叔客气什么,有事情尽管问,叔知道的绝不藏着掖着。”

“假如,我说假如----假如我每天要买鱼,你们能供应上吗?能供应多少?”

幸福来得太突然,张泉和过来的李阿大都懵了,他们一下子不敢相信有这么好的事情降临,互相看了看,“陈锐,你不是哄我们老哥俩开心吧”张泉试探着问。

陈锐没说话,眼神很坦诚。

“咕噜”李阿大使劲咽下一口唾沫,“除了下暴雨,我和张老哥每天至少能保证百十来斤。

陈锐还是没开口,转头看向张叔。

“阿大说得没错。”张全知道年轻人看向自己的意思。

“每天这么多,河里鱼够吗?”

“这还叫多,我们是怕说多了吓到你。”张泉眼睛发亮,“以前没饭吃,整个村两百多口子就靠从河里捕鱼,两年下来愣是一个人没饿死。现在十多年没什么人打鱼了,那天早上你也亲自看到了,七八十斤鱼花了多长时间,两个小时?你是清水村人,你说,从你们村到我们这,一路上还有其他村子吗,河里鱼多得不得了。”

“张叔,如果我每天要一两百斤鱼,你能不能把附近打鱼的叔伯们组织起来。”

“一共就剩个打鱼的了,别说一两百斤,就是每天二、三十斤老兄弟们睡觉都要笑醒。”

“好,”陈锐轻喝一声,“我争取为大家找出一条路来。”

“那真是----”两个五、六十岁的老人被感动得,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了。是啊,他们太不容易了,一辈子和水打交道,不怕苦不怕累,因为交通不好,地方闭塞,临老了,都快被逼得弃船上岸了。

他们多么希望年轻人不是逗自己开心啊!

“两位叔叔,这是一百块。”陈锐说着把钱塞给张泉,“你们这两天先帮我准备好百来斤鱼,我星期六早上七点过来拿,到时候钱不够再补。”

“够了够了。”

老人淳朴,谁给他们一点恩惠,就恨不得掏心掏肺。他们巴不得陈锐多挣点,主动提出按每斤九毛算,说你在外边和别人打交道不容易,再说了,我们自己拿到镇上零卖也就一块,一块一,批发怎么都要便宜点吧。

陈锐不同意,一定要给一块二,说县里菜市场都要一块四一块五,我还占便宜了。

老人最后拗不过陈锐,终于同意了他。

“张叔、李叔,我们是要长期合作下去的,除了讲感情,我这里就一个要求,”陈锐顿了顿,“先付钱后拿鱼,概不欠帐,你们能答应我吗?”

“你----你这孩子----”两个老人不知说什么好。

……

陈锐走了,张泉和李阿大一阵感慨。“阿大,你活了五六十年,见过这么实在的后生没有?”

“张老哥,我们以后可要念着他的好啊。”

“是啊,他说了自己销路也还没找好,却处处为我们考虑----”

“最暖人心的是,他让我们任何时候首先要考虑自个的安全,以前有谁在乎过我们渔民的死活?”

“你说,孩子能成事吗?”

他们不知不觉间把陈锐当作自己的子侄辈了。

赵凌云不住校,她父母是镇领导,政府家属院离学校不远,平常从家走到学校也就十来分钟。不过今天早上她又绕道走了一遍卫生院到学校那段路,那天之后,她已多次走过这段路。

快八点时,她走到了校门口,面容冰清玉洁、冷冷冰冰,大写的生人勿近!

赵凌云轻蹙眉头,站在校门前困惑地想,“这么远的距离,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桂花树下,两个年轻人虽说成了朋友,之后却没再见过面。女孩心想,“见了面也不好问呀,难道问他,你是怎么把我抱去医院的?羞人不羞人!”

“赵凌云,想什么呢?”陈锐从打鱼村跑回来,看见女孩站在校门口发呆,就喊了一声。

“陈锐!”赵凌云有点意外,没想到自己正想他的时候人就突然出现了,脸上惊喜一闪而过,“你这是?”

陈锐低头看了看自己,确实有点狼狈。之前和张叔他们坐在河边聊天没注意,裤子上好多泥。

“哈哈,为了生活。”陈锐半真半假地开了个玩笑。

赵凌云觉得陈锐与其他男孩不一样,但具体有什么不同一下子又说不上来,不过有一点自己很确定,那就是和他说话很轻松。

俩人边走边聊,一起走进了学校。

“你不去宿舍换套衣服?”

“没事,我坐在后边没人看。”

赵凌云“……”

“我们教室到了,再见”。

“陈锐?”

“有事?”陈锐回头看向女孩。

“如果你学习上有问题,可以找我的。”赵凌云知道他坐在后排位置,成绩可想而知----

“谢谢,等忙过这段时间,如果有需要我再找你。”

“嗯。”赵凌云心想,他在忙什么呢?那天在医院就感觉他着急要去做什么事的样子。

俩人挥了挥手各自走了。

陈锐走进教室时,大家眼神怪异地看了过来,他们看到了刚才教室外面的一幕----陈锐居然和校花一起走来的,两个人看起来关系还很亲密。

陈锐当然不会去管他们的想法,更不会去解释,照例拿出政治课本背起来。

“我明白了,你小子进步那么大,肯定是赵凌云帮你补课了!”胖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小声点,别让人家听到。”陈锐逗他。

“啊,还真被我说中了----”胖子张口结舌。

“中你个头”陈锐败下阵来,“还想不想考新北?”

“想。”

“想还不抓紧时间看书。”

王春风坐在俩人后边,一句不落地听完了他们的话,实在忍不住插嘴问道,“你们俩还真打算考新北高中啊?”

说实话,以前陈锐虽然坐得也近,但王春风基本没和他说过话,因为看不起他!陈锐胆小怕事,话都不敢大声说。

王春风和黄立杰他们可是校园响当当的大哥,抽烟、旷课,打游戏都是“洒洒水”,有的还在学校谈恋爱,王春风的女朋友就是28班的艾菲。

这么说吧,浩南是铜锣弯得扛把子,风哥就是30班的大哥大。当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其他班也有类似的人物。

“风哥,要不你也一起考?”陈锐侧身开了句玩笑。

“滚蛋。”王春风笑骂道,“老子有几斤几两自己还不知道还不知道?”

“风哥,你试试看嘛,我现在每张卷子也能做七十多分了。”胖子一脸得意。

后果很严重,王春哥一巴掌朝他的猪头扇了过去----

王春风自己没察觉,短短几天,陈锐好像就和他混得很熟了,下课时会很自然地招呼一声,“陈锐,走,抽烟去。”

星期五,陈锐做完一份物理试卷后看了下时间,还差几分钟才一点半。

“胖子,让我出去。”

张波也已经慢慢适应了每天做题的生活,进步还不少。陈锐知道胖子其实很聪明,以前他和陈锐读的是同一所普通高中,成绩却要好很多。要不是学校整体实力差,他真有可能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

“这么快你就做完啦!”胖子一脸哀怨地站起来让路,等陈锐出去后他接着做题。

陈锐点上一根烟,准备抽完后去找妹妹。这个周末挨着五一,学校放三天假,他要利用这宝贵的三天把饭店的事情敲定。上周谈了两家有意向的,这次会拿几十斤过去试试,相信试过之后他们会跟自己长期合作。至于印象渔家,如果晾了一周他们还没想明白,直接pass掉。要是连这点眼光和魄力都没有,他们迟早要被市场淘汰!

“陈云,今天下午回家还是明天早上回家?”陈锐把妹妹从教室叫了出来。

“哥哥,我和你一起走。”

陈锐爱怜地揉了揉妹妹,“哥哥学校还有事,你回去帮我跟妈妈说一声。”

“……”

看着妹妹依依不舍的背影,陈锐知道自己要加快步子了,只有早日实现了财富自由,才能让自己的亲人过得幸福。

陈锐上了个厕所,准备回教室时,遇到了王春风他们。

“陈锐,抽烟去。”王春风放开艾菲,朝陈锐招了招手。

不久后他们来到了老地方----学校足球场边。

“怎么以前就没发现你小子抽这么好的烟呢?”黄立杰接过陈锐甩过来的红梅感叹道。

“早让你发现,我早就破产了。”

“哈哈哈”几个少不更事的年轻人笑了起来。

陈锐知道他们并不坏,充其量就是一帮不爱学习的叛逆期少年罢了。

“大家先别闹了。”王春风示意了一下,“菲菲,把你听到的事跟我兄弟说说。”

艾菲人长得不算难看,只是不符合陈锐的审美观而已。小姑娘头发剪的和男孩子一样,衣服也自己剪了几个破洞----放在后世是时髦,现在就只能算不伦不类了。

“你就是陈锐?”艾菲打量了一下这个最近在自己班里大名顶顶的男生。

“好像是吧!”

“滚蛋”王春风见他调侃自己马子,一脚踢了过来。

“你这几天小心点,钢炮他们说要找你麻烦。”说完后他们都看向陈锐,以为他会害怕的。可看了几秒也没见他表情起什么变化。

“你不认识钢炮他们?”

“他们很有名吗?”

“你----”艾菲不知道说什么了。

“哈哈,怎么样,我这兄弟牛x吧!”王春风过来想揽住陈锐的肩膀在女朋友面前显摆一下,结果尴尬地发现海拔差了点,“早就对你说过了,也只有我兄弟这样的牛人才配得上你们班赵凌云,他程钢算个屁啊!”

听到这陈锐明白了,原来又是一起因为女人引发的纠纷,只是没想到这么狗血的剧情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

陈锐抽完一根烟就回教室了,王春风他们没到上课时间是不会去的。

“疯子,你们班陈锐脑子是不是有点毛病?”艾菲搞不明白,自己这些人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告诉他有人要找他麻烦,结果,他自己倒像个没事人一样走了!

“哈哈,他有没有毛病我不知道,但我问你,你们班赵凌云对谁有过好脸色?”

艾菲想了想,“好像没有----”

“告诉你,她专门来我们班找过陈锐。”

“就是就是,我们都看到了。”

“真的?!”

见女朋友一脸吃惊的样子,王春风得意地道,“我们亲眼看到的,他俩在桂花树下----卿卿我我。”

“啊!还真有故事!”

女人嘛,淑女也好、太妹也罢,没有不八卦的。

“那钢炮要找陈锐麻烦还真没找错人啦!”

“呵,凭什么?就凭他程钢去年追人家赵凌云时被她直接扇了两耳光?”王春风不屑地问道。

“哈哈哈”王春风提起去年那件轰动校园的闹剧,黄立杰他们全都大笑起来,“程钢,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们忘了?他去年不是放过话吗,说他追不上谁也别想追。”

“他算老几?他说不许就不许啊!你回去给我带句话,就说陈锐是我兄弟。”

“风哥仗义!”

“……”

陈锐真没把王春风他们说的当回事,事情忙都忙不过来,哪有工夫去搭理什么钢炮铁炮的。

“同学们,我再说一句----”下课前,班主任白勇再三强调假期注意事项,“五一放三天假,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下河洗澡……回到家自己要安排好时间学习,下周就要模拟考试了,我希望我们30班不要又是最后一名----”他这一句说了五、六分钟。

喧嚣过后,校园重新恢复了宁静。

陈锐没在学校食堂吃晚饭,他准备去胖婶家吃米粉,到了之后才发现米粉店关门了!

“看来只能回学校去吃方便面了”他苦笑了一下。

小镇上人不多,学生放假后街上人就更少了,在余晖的映照下,显得斑驳老气!

“哎,难怪张叔他们打到鱼也卖不出去。”

陈锐也考虑过饭店会不会绕过自己直接来买鱼,想想可能性不大,起码个月内不可能。这里太偏僻了,从打鱼村到大观镇要半个多小时,大观镇到新北又要一个多小时,最后还要坐一两个小时的班车才到林市。现在不比后世,网络都还没出现,消息的传播也就迟缓得多。再就是自己怎么也算是个本地人,他们或多或少会有些顾忌。

万一有人真的那么做,自己也有后招----

至于个月后,陈锐还真不在乎这一个月万儿八千的收入,他心中有自己的计划。当然,如果大家都守规矩自然更好,他也乐得为当地渔民找条路子。

这么一路想着,陈锐来到了河边。

“张叔,做晚饭啊!”渔民生活很简单,吃住都在小渔船上。

“陈锐来了,正好,过来陪你张叔喝一口。”

“好啊,我还真没吃晚饭呢。”

俩人边喝边聊,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天黑时,陈锐回到了学校,他要早点睡,明天准备一早就出发,张叔他们已经帮他把一百多斤鱼备好了。

星期六上午十一点,当陈锐出现在印象渔家大门口时,小丽第一反应就是出来拉住他。这一周,不但段经理天天问她们,“你们谁看到了那个拿着鱼篓来吃饭的年轻人没有?”殷总都亲自问过两次。

“陈锐,你来了。”小丽穿着皮鞋短裙小跑了过来,“快进饭店坐。”说着就准备拉人。

“我拉了点鱼过来,不知道你们饭店需不需要?”

“需要需要。”小丽还没说话,闻讯赶过来的段桂芳连忙说道。

天知道段桂芳这几天过得有多煎熬,只要一听到老板找自己,她就担心又要问自己年轻人来没来了。现在看到陈锐,她有一种终于得救了的心情。

“小丽啊,你去后厨叫人把鱼都搬进去。”段桂芳吩咐完后一脸笑容地转过来,“走,陈锐,跟段姐进去喝杯茶,我已经叫人给殷总打电话了,他很快就过来。”

“等一下”陈锐叫住了小丽,从三轮车上搬下一个写着‘5’的大袋子,“段姐,真不好意思,我刚送完几家,还有两家等着要鱼,”他说着指了指车上剩下的两个袋子,“你看,要不麻烦你给殷总说一声,这么点小事就不麻烦他了。”

“那不行,”段桂芳也不再管陈锐手上脏不脏了,一把拉住了他。

来之前,陈锐虽说对鱼很有信心,但多少还是有点担心的。见到小丽后,他心里就有底了,到这会通过段桂芳的言行,他已经完全把心放进肚子里。

“段经理,人家还在着急等着我的鱼----”陈锐一脸为难的样子。

“这----”段桂芳是真为难了,她现在是既不敢得罪陈锐,又担心他走了没法向老板交待。

“要不这样,”陈锐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段经理你先别给我结帐,等我把鱼给他们送过去后再回来结,你看行不行?”

也只能这么办了,段桂芳心想他总要回来拿钱吧,“那----多不好意思。”

“没什么,那段经理你先忙着,我就不打搅了。”陈锐说着转身叫上三轮师傅就往外走,哪是怕打搅人家,分明就是怕段桂芳耽误自己嘛。

殷卫国回来得还真快!废话,他本来就在菜市场找河鱼,这会有人送上门了还不抓紧。

听完段桂芳的汇报,殷总在心底叹息了一声,“咳----自己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好在年轻人还是来了,说明也没到最坏的地步。”

“做得不错,你们先去招呼客人吧。”殷卫国给员工的印象总是一副从容的样子。

随后,他去了后厨,从唐师傅和厨师那得到的反馈都是,陈锐送来的是上好的野生河鱼----

出乎陈锐意料的是,叫他拿过来试试的两家饭店看到鱼后直接要跟他合作。这个问题陈锐已经考虑过多次了,所以谈得很顺利。

“……”

第二家‘味道滨江’也谈到尾声了,石金生拿出印泥,在手写的两份简易合同上分别按上了手印。

“陈老弟,后生可畏啊!”

“石老板,冲你这份气魄,我相信咱们味道滨江定会生意兴隆、财源广进。”陈锐接过合同,也按上了拇指印。

合同不复杂,关键就两条:甲方味道滨江承诺按五元一斤收购乙方陈锐送达的野生河鱼。乙方陈锐承诺供给甲方味道滨江真正的野生河鱼。

陈锐再次返回印象渔家时,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过----

下午两三点,午高峰基本忙过了,晚饭时间又没到,饭店相对来说比较空闲。

段桂芳不时地看看门外,显得有些心神不宁。老板虽说一直在办公室没出来,段经理却一点也不轻松,直到看见外面走来的那道年轻的身影----

“呼----”段桂芳长长地出了口气,被女式紧身制服包裹的峰峦随之急剧起伏了一下,她理了理发髻迎了出去,“陈锐兄弟你来了!”

陈锐憨笑,“段姐,我过来结下账。”

“对,结账结账。不过,结账之前还请老弟随段姐去见见我们老板。”

俩人一前一后上到三楼,陈锐已经来过几次印象渔家,但还是第一次上楼。饭店比他想象的还要大,除了一楼外,整个二楼也全是餐厅。

来到一间标着‘总经理’的办公室门前,段桂芳扭头对陈锐轻轻说,“到了”。

“笃,笃,笃。”

“进来。”

段桂芳压下门把手,“殷总,陈锐来了。”

“请进”殷卫国从大班桌后站了起来,一如既往的笑脸。

“殷老板,好久不见。”陈锐边说边走了进去,内心忍不住赞叹----

这是一间低调大气的办公室,整套红木家具显得古色古香,书架上摆满了书,上方一幅“诚信赢天下”的大字工工整整,也不知道是不是名家手笔----

“别站着,我们去那边沙发上坐着说。”殷卫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桂芳,给陈老弟倒杯茶。”

段桂芳为俩人倒好茶后说道,“殷总,没什么事我就先下去了。”

“去吧,有事我会叫你的。”

段桂芳出门时很自然地帮他们把门轻轻带上。

“殷总,李爷爷近来好吧?”

“好,还问起过你呢。”

“是吗?不会是想吃螺蛳吧!”

“哈哈哈”

“殷总,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呀----”殷卫国笑着用手指点了点,走到茶几对面的沙发坐下,“怎么感觉不像我所认识的陈锐啊----”

“哦----不知道在殷总心中我是个什么样子?

“我记得陈锐是个很爽快的人嘛。”他故作思考的说。

“哈哈哈”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殷卫国终于转到了正题上。“陈锐,你给我句实话?”殷卫国脸色突然变得很认真。

“殷总,你说。”

“我把饭店野生河鱼这块交给你,你能不能保证每天给我供应60斤河鱼?”问完后,殷卫国直直地看着对面年轻人的眼睛,仿佛要把他看穿似的。

“不能。”陈锐淡淡地笑了笑,“但是,我争取两天提供100斤。”

“怎么讲?”

“不保证,是因为我给殷总提供的一定是野生河鱼。既然是野生的,那就只能从河里现抓,难免碰到个刮风下雨,雨小还好说,雨大涨水我得首先考虑渔民的安全!”陈锐停下来喝了一口茶。

陈锐这么说,殷卫国心里反而踏实了,“那,为什么是两天?”

“很简单,从我们那过来太不方便了,一来一回就要十来个小时。”当然,陈锐说得有点夸大。

殷卫国看着对面的陈锐玩味地笑道,“你就不怕我自己过去?”

“殷总说笑了,您是做大生意的人,如果为了这么点蝇头小利蝇头小利----以后谁还敢跟你合作。”陈锐淡淡地说道,面色突然一沉,“况且,我觉得殷总应该比我更担心其他饭店找过去吧!”

语气一软一硬,言下之意很明白,你如果真要那么做,大不了一拍两散,我就把消息告诉其他饭店。本来就僧多粥少,你自己掂量呗。

“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殷卫国恢复了一脸笑容。

说实话,他还真没打算那样做,浪费人力物力不说,还把信誉做差了。不过听到陈锐那样回答,他还是满意的,说明小伙子考虑得很全面,是真心实意打算长期合作的姿态。

接下来俩人谈了一下细节,也签了两份简单的手写合同。与之前两家基本一样,只不过增加了一项,在供应河鱼之外,也要供应新鲜石螺。

“陈锐,殷大哥不妨告诉你,饭店马上就要去解放路开分店了,希望你尽可能多的给我提供河鱼和螺蛳。”

“殷大哥,恭喜啊,我这人吧,不喜欢说大话,合作久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殷卫国本来想留下陈锐吃饭的,陈锐委婉地谢绝了,“殷大哥,节假日客人多,我还得赶回去给饭店准备明天的鱼。”

看着匆匆离去的年轻人,殷卫国感叹了一句,“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就当结个善缘吧。”

有时候,很多事情就在一念之间,他绝没想到,那个青涩的少年在多年后将他带上了一个崭新的高度。

陈锐忙完之后,回到家都快九点了。正在陪着妈妈煮猪食的姐姐妹妹看到陈锐这么晚回来,除了担心之外更多的是关心。

陈云:“哥哥,你怎么这么晚回来?”

陈菊:“陈锐,吃饭了吗?没吃姐姐给你热。”

陈翠英:“发什么神经,深更半夜跑回来干什么?”说着就假装拿起身边的木柴打人。

陈云拉住妈妈的手,“妈----”

“哈哈”陈锐傻笑着靠了过去,“姐姐,还没吃呢。”

“坐着休息下,我去帮你热饭。”

“去米缸拿两个鸡蛋,撑死他。”陈翠英总是这样,明明一句好话,说出来凶巴巴的。

“我去拿。”陈云跑了过去。

十分钟后,一大碗香喷喷的辣椒鸡蛋盖饭全部消灭了。

“呃”陈锐打了个饱嗝,“还是家里的饭好吃。”

陈云递上搪瓷杯,“哥哥喝水。”

“别给他喝,像个饿死鬼似的。”陈翠英一边骂人,一边用她那粗糙的手掌给儿子抹背,“没事半夜跑回来干什么?”

陈锐还真有事,今天签了三家饭店,尽管都没承诺每天送鱼。可就算两天送一趟他也没时间啊。想来想去,目前也只有妈妈最合适了,正好,剩下两天假期自己可以带带她。

“妈,有事----”陈锐花两分钟时间,简单地把事情说了说。

母女三人听完后,感觉就像听故事。

“一块多买的五块钱卖出去?”

“嗯”

“一天卖一百来斤?”

“节假日稍微多点。”

“那一天挣多少钱?”陈翠英望向两个女儿。

“三百多。”陈云脱口而出。

“……”

五月三号下午,陈家母子四人坐在里屋,不用妈妈吩咐,陈云早就把大门栓好了。这两天对母女三人来讲,经历的事情完全颠覆了她们过往的认知。

钱,原来是可以这样挣的!

要不是亲自和儿子一起跑了两天,陈翠英说什么也不会相信,早上去河边装上鱼,然后坐三四个钟头的汽车,下午回到家四五百块就到手了。

“妈妈,这个事要不要继续做下去,你自己决定。”

陈锐内心当然希望妈妈继续做,挣多少钱倒不是主要原因,他只是不想妈妈一个人在家继续干农活,起早贪黑不说,还都是体力劳动,真的太累了。卖鱼虽说也辛苦,但跟她每天干的活比起来可轻松太多了。

更重要的是他希望母亲的观念慢慢发生转变,计划中,下半年妈妈应该坐在店铺里数数钱就行了,再之后----培养培养兴趣爱好,世界各地去走走看看----这些,对于成天和土地打交道的妈妈来说,是需要时间去适应去改变的。

孝敬要趁早!

母亲已经辛苦了大半辈子,他经历过‘子欲养而亲不待,’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不想再次留下遗憾。

……

九四年五月五号,新北迎来了这届初三学生的全县统一模拟考试。

九点开始考试,县罐头厂职工家属区,蒋芊芊比平常晚了一个多小时出门,走到百货大楼时,正好碰上刘小苗他们,几个好朋友说说笑笑地朝学校走去----考试,对他们这些重点中学的尖子生来说,没有一点压力。

二十多里外的大观中学,完全又是另外一副画面。

七点左右,30班教室前面已经坐了好多学生,他们还想趁考前这点时间抓紧复习一下。张波一大早就到了教室,不知从哪天开始,他和陈锐一起成了后面几排学生中的异类,随之而来的冷嘲热讽一直也没断过,这次模拟考试,指不定有多少人在等着看笑话呢。

胖子看了眼旁边空着的座位,嘀咕了一声“大清早的,死哪去了?”

此时,陈锐正拉着一板车鱼和妈妈往镇上走。对于儿子力气大的事,陈翠英已经见怪不怪了。

全天下当妈的都一样,重活累活自己干,生怕苦了子女。

头一天,陈翠英本想自己拉车的,结果儿子傻傻地笑着说,“妈,我来吧。”她心想,你来就你来吧,等你拉累了再换我。

结果----儿子一口气拉到了镇上!看得出来,要不是顾及自己跟得吃力,他还能拉得更快。看着前边矫健的身影,女人笑着抹了抹眼睛,是啊,儿子已经长大了。

“儿子,妈今天带了户口本。”

见儿子扭头笑着看过来,陈翠英接着说道,“我想在林市办个存折,那样一来,每次结完账直接存上就行了,免得把现金放在身上担惊受怕。”

“好啊,那样回来的路上,妈你就可以踏踏实实地睡觉休息了。”

“可不,身上揣着几百块钱谁敢睡觉啊!”陈翠英想起前两次坐车时紧张的心情,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还有,饭店叫你帮忙供应螺蛳。”

……

“看来,还真是要到镇上租间门店了。”

母子俩聊着聊着就到了镇上,头天联系好的杜师傅已经把三轮车停在约好的地方等着了。

“杜师傅,走,先一起吃碗米粉再出发。”陈锐说着递上一根烟。

早上七点多,镇上人都没有几个,更别说坐车去县城了,所以三轮师傅一般都要八九点才出车。一天跑上两三个来回,刨去油钱,辛辛苦苦下来也就挣个十几二十块。所以杜飞很珍惜陈锐这个大方的老主顾。

“陈老弟,你和娘娘去吃,我在这帮忙看着。”

刚开始听到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三轮师傅叫自己娘娘时,陈翠英很不习惯。

“杜师傅,你还是叫我陈大姐吧。”

“那怎么行?你是陈锐老弟的妈妈,我叫声娘娘是应该的。”

说了几次也不管用,陈翠英也就不去管了,心想,谁叫我有这么个儿子呢?

像前几次一样,杜师傅还是被陈锐拉过去一起吃了碗米粉。用陈锐的话说就是,“帮我拉东西,怎么能让你饿着!”

“陈老弟,跟你一起做事就是爽快,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老杜的地方,你尽管招呼!”

……

“今天不是要考试吗,快回学校去吧,妈知道怎么做。”

陈翠英说话时神情很自然,这些天独自送过几趟鱼后,她已经基本适应了身份的转变。

陈锐并不觉得奇怪,这么多年,妈妈一个女人在村里带着三个孩子,家里大事小事都靠自己,她并不缺乏做事的能力,缺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平台而已。

“那好,妈你自己注意安全。”陈锐看着车子开走后才向学校走去。

人在忙碌的时候,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随着歪脖子松树上吊着的半截铁轨“当当当”地敲响,三天的模拟考试落下了帷幕。要不是亲自和儿子一起跑了两天,陈翠英说什么也不会相信,早上去河边装上鱼,然后坐三四个钟头的汽车,下午回到家四五百块就到手了。

“妈妈,这个事要不要继续做下去,你自己决定。”

陈锐内心当然希望妈妈继续做,挣多少钱倒不是主要原因,他只是不想妈妈一个人在家继续干农活,起早贪黑不说,还都是体力劳动,真的太累了。卖鱼虽说也辛苦,但跟她每天干的活比起来可轻松太多了。

更重要的是他希望母亲的观念慢慢发生转变,计划中,下半年妈妈应该坐在店铺里数数钱就行了,再之后----培养培养兴趣爱好,世界各地去走走看看----这些,对于成天和土地打交道的妈妈来说,是需要时间去适应去改变的。

孝敬要趁早!

母亲已经辛苦了大半辈子,他经历过‘子欲养而亲不待,’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不想再次留下遗憾。

……

九四年五月五号,新北迎来了这届初三学生的全县统一模拟考试。

九点开始考试,县罐头厂职工家属区,蒋芊芊比平常晚了一个多小时出门,走到百货大楼时,正好碰上刘小苗他们,几个好朋友说说笑笑地朝学校走去----考试,对他们这些重点中学的尖子生来说,没有一点压力。

二十多里外的大观中学,完全又是另外一副画面。

七点左右,30班教室前面已经坐了好多学生,他们还想趁考前这点时间抓紧复习一下。张波一大早就到了教室,不知从哪天开始,他和陈锐一起成了后面几排学生中的异类,随之而来的冷嘲热讽一直也没断过,这次模拟考试,指不定有多少人在等着看笑话呢。

胖子看了眼旁边空着的座位,嘀咕了一声“大清早的,死哪去了?”

此时,陈锐正拉着一板车鱼和妈妈往镇上走。对于儿子力气大的事,陈翠英已经见怪不怪了。

全天下当妈的都一样,重活累活自己干,生怕苦了子女。

头一天,陈翠英本想自己拉车的,结果儿子傻傻地笑着说,“妈,我来吧。”她心想,你来就你来吧,等你拉累了再换我。

结果----儿子一口气拉到了镇上!看得出来,要不是顾及自己跟得吃力,他还能拉得更快。看着前边矫健的身影,女人笑着抹了抹眼睛,是啊,儿子已经长大了。

“儿子,妈今天带了户口本。”

见儿子扭头笑着看过来,陈翠英接着说道,“我想在林市办个存折,那样一来,每次结完账直接存上就行了,免得把现金放在身上担惊受怕。”

“好啊,那样回来的路上,妈你就可以踏踏实实地睡觉休息了。”

“可不,身上揣着几百块钱谁敢睡觉啊!”陈翠英想起前两次坐车时紧张的心情,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还有,饭店叫你帮忙供应螺蛳。”

……

“看来,还真是要到镇上租间门店了。”

母子俩聊着聊着就到了镇上,头天联系好的杜师傅已经把三轮车停在约好的地方等着了。

“杜师傅,走,先一起吃碗米粉再出发。”陈锐说着递上一根烟。

早上七点多,镇上人都没有几个,更别说坐车去县城了,所以三轮师傅一般都要八九点才出车。一天跑上两三个来回,刨去油钱,辛辛苦苦下来也就挣个十几二十块。所以杜飞很珍惜陈锐这个大方的老主顾。

“陈老弟,你和娘娘去吃,我在这帮忙看着。”

刚开始听到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三轮师傅叫自己娘娘时,陈翠英很不习惯。

“杜师傅,你还是叫我陈大姐吧。”

“那怎么行?你是陈锐老弟的妈妈,我叫声娘娘是应该的。”

说了几次也不管用,陈翠英也就不去管了,心想,谁叫我有这么个儿子呢?

像前几次一样,杜师傅还是被陈锐拉过去一起吃了碗米粉。用陈锐的话说就是,“帮我拉东西,怎么能让你饿着!”

“陈老弟,跟你一起做事就是爽快,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老杜的地方,你尽管招呼!”

……

“今天不是要考试吗,快回学校去吧,妈知道怎么做。”

陈翠英说话时神情很自然,这些天独自送过几趟鱼后,她已经基本适应了身份的转变。

陈锐并不觉得奇怪,这么多年,妈妈一个女人在村里带着三个孩子,家里大事小事都靠自己,她并不缺乏做事的能力,缺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平台而已。

“那好,妈你自己注意安全。”陈锐看着车子开走后才向学校走去。

人在忙碌的时候,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随着歪脖子松树上吊着的半截铁轨“当当当”地敲响,三天的模拟考试落下了帷幕。

五月,西南山里开始进入夏季。

民歌节为小镇带来的繁华热闹,宛如昙花一现,来得快去得也快!还不到一个月,这里又恢复了原来那副半死不活的状态。午后两点多,阳光透过树叶斑斑点点地洒向地面,除了几条互相追逐的土狗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大观镇就是这样,上午还比较热闹,附近的村民会来赶场,他们带着自家种的蔬菜瓜果或者喂养的鸡鸭等物品来镇上卖,卖了钱后买回家一些生活必须品,没卖的放在背篓里背回去,下次抽个时间再来卖。中午散场后,街上就显得冷冷清清了。

“嘀-嘀-”突兀的喇叭声划破了午后的宁静,不用猜,肯定是从新北载客回来的三轮车。车屁股后边扬起漫天灰尘,在政府前面那棵大樟树边停了下来。

陈翠英下车后拍打了几下身上的泥土,算上跟儿子跑的两趟,这已经是她第六趟送鱼了,短短几天时间,纯利润都过三千了!陈翠英心想,“怪不得听人说好多吃国家粮的干部都下海!三千多块啊,孩子他爸辛辛苦苦上一年的班也就挣这么多。自己又是养猪又是种田,累死累活一年也----”

“陈大姐,你回去和陈锐说一下,他送过来的石螺客人很喜欢”

想到饭店开始让儿子大量供应螺蛳,陈翠英彻底做出了决定,先回家把那几头猪处理了。

女人是个爽利性子,想到就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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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婶,你这风风火火的,急着干什么去呢?”

“正勇家的,你不知道呀?!----”

“是吗,婶你等等我,我这就关了小卖部和你一起过去看看。”

“……”

清水村,一个巴掌大点的地方,村头打个喷嚏村尾都能听见,当天下午,翠英家要卖猪的消息就传遍了全村。

于凤一路小跑,隔得老远就扯着嗓子冲公公喊,“爸----爸----”神情很急的样子!

前两天下了点雨,陈明福趁泥土比较软来村后翻地,打算种几陇红薯。

“于凤来了?”老头子有点疑惑,刚才来的时候见小儿媳在家他还专门叫了一声,“小凤啊,没事去村后帮我挖挖地吧。”

“我哪有时间去帮你挖地,”于凤磕了一颗南瓜子,“等下还要和正干去给柑子施肥咧。”

自己这才刚挖没多久,她怎么找来了?不是要和正干去给柑子树施肥的吗?

“你们去忙自己的事吧,我慢慢挖。”老头子以为小儿媳是来帮忙挖地----

“先别挖了,”于凤一把夺过公公的锄头,“家里出大事啦!”

“出大事了?正干还是你婆婆?”陈明福急了。

“呸呸呸”于凤连着朝地上呸了三下,“不是正干也不是婆婆,是大嫂。”

“翠英?翠英怎么啦?”

“大嫂她----她----她要卖猪!”

还以为大儿媳出什么事了,正要往回走----没成想听到这么一句,“大嫂要卖猪。”老人停了下来,没好气地问,“卖猪算个什么大事?”

“她要把栏里的猪都卖了----”于凤见公公又停了下来,急得不得了。

陈明福不解地问急得满脸通红的小儿媳,“翠英卖她的猪,你急什么呀?”

于凤真不好意真不好意思直接说理由----

时间倒回一个小时,陈翠英回到家喝了半瓢井水,然后往猪圈里倒了一大筐菜叶子,看着正是开始长个的四头黑猪“噜噜”地抢食,她叹息了一声“哎,真舍不得卖啊!”

难怪她舍不得,农村养过猪的都知道,猪仔买回来养到两三个月的时候正是快速生长期,谁也不会这个时候卖,因为再养一个多月重量足足能翻一倍!

反过来讲,谁这时候买回去,是不是等于捡了个大便宜?

尽管舍不得,陈翠英还是决定卖了它们,接下来要去镇上开门店,实在顾不过来了。她心想,便宜谁不是便宜,那就卖给陈锐他小叔吧,哪想到----

几分钟后,陈翠英走到小叔子家,正好看见兄弟媳妇坐在门口磕南瓜子,“于凤在家啊,正干在吗?”

“哟,大嫂找正干有事啊?他那有闲工夫,我们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于凤以为陈翠英是过来找自家男人帮忙做什么事,一脸不不耐烦地推托。

陈翠英见于凤摆着张脸,按她不求人的性子本想直接走人的。想了想,看在老人和自家男人的份上还是忍了,“正干不在也没关系,我就问你吧。”她懒得和于凤啰嗦,直接开门见山,“我猪栏的几头猪要卖,你们有不有意买?”

于凤心里‘咯噔’一下,大嫂家那几头猪什么情况她可一清二楚,这时候买回来不就等于捡钱的吗。

“我们----”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打住了,心想你肯定遇到什么事了,要不然怎么会这时候卖猪,还都卖,“咳咳,大嫂啊,我们也想帮忙,可是----”

陈翠英最烦她的就是这点,总爱耍小心眼,关键还耍的不高明,让人一眼就看得明明白白。

“你就说买不买吧?”

“买也不是不行,这价钱嘛----可要低两毛!”于凤一副吃定了对方的表情,她还以为嫂子肯定是遇到什么急事了过来求着她买呢。

“嘿嘿,那你等着吧。”陈翠英扭头就走,已经给过机会,你自己不把握就不关我什么事了。

于凤没想到大嫂过来‘求人’脾气还这么大,气得“噗”地一声吐出瓜子壳,望着匆匆离去的背影冷笑着说,“看你等会怎么过来求我。”

结果显而易见,于凤等到的不是嫂子返回来求她,而是村里人赶着去陈翠英家买猪的消息。女人这时候知道急了,那不是眼睁睁地看着送上门的钱从指头缝里溜走吗?

想到自己刚推拒了大嫂,于凤还真拉不下脸马上跑过去反悔,可又舍不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我该怎么办?”女人急的团团转。

“看来只能去柑子园找正干了。”于凤刚要抬脚出发,“不行!等男人回来黄花菜都凉了!”正当她六神无主的时候,想起了在村后挖地的公公----

听小儿媳支支吾吾地说完了事情的经过,老人气得用手指着她,“你,你----”

“爸,别你呀你的了,赶快想想办法吧。”

陈明福气归气,可也不能撒手不管啊,他手也顾不上洗,领着于凤匆匆朝大儿媳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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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张的考试过后通常都会放一两天假,这次模拟考试也不例外,陈锐同学考完后第一时间就离校回家了。

他没想到的是,由于自己‘溜得快’,让一场轰轰烈烈的专门针对自己的打击报复落了空!他更没想到的是,家里,一场闹剧正在等着自己!

陈明福坐在猪圈门口,黑着脸没说话,他用肢体语言向所有人表明了,“谁要想把猪赶走,行,那得先从我身上踩过去。”

“哈哈哈,老爷子威武!”看热闹的大声起哄。

“倚老卖老,还讲不讲道理了?”

“管他三七二十一,大家一起上,过去把他拉开----”

看到王正勇他们撸衣袖准备过来拉人,于凤急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打诨,“老天爷啊,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吧,他们来我家抢猪不说,还要打人啦。”

“什么时候翠英的猪变成你于凤家的了?”

“翠英,是不是你叫我们大伙过来买猪的?”

陈翠英“……”

“翠英,你说话还算不算数啦?”

“……”

陈家院子里嬉笑怒骂,吵成一片。

其实,从于凤为难大嫂到陈明福赶到大儿媳家也就短短个把小时的事,只是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之快,等她跟着公公火急火燎地赶到时,四头油光水亮的半大肥猪已经被王正勇和陈正龙四家人定了,正准备称重给钱。

想想也好理解,村里没什么好的经济来源,一年的收入主要就是靠种田和养猪,翠英家这几头猪正是长个的时候,买回去养两三个月再卖,转手一头就能挣一两百块!

在村里,一百多块,哪怕对于像王正勇家这样搞得活的,那都不是个小数目。所以,四头猪很快就被瓜分了。

于凤当场就不干了,她哭喊着把公公推出来做挡箭牌,这才有了陈老爷子坐在猪圈门口的一幕。

“翠英,你嫁到我们清水村二十多年了,在村里可一直都是说话算数的,今天你给句话,现在怎么办?”王明奎是村领导,说话很有水平,一顶高帽子不着痕迹地给陈翠英戴了上去。

不用说,他家也定到了一头猪。

“姜果然是老的辣!”院子里看热闹的人冲着王海竖起大拇指。没错,老支书就是王海他爹!

王海是谁?清水村的头号混世魔王!平时没理都要横三分的主,何况今天他家还占着一个‘理’字,大家心里都在等着看好戏上演。

对众人怂恿的眼神,王海灿灿地笑了笑,并没如他们想象的那样过去动手!

这,让好多看热闹的人搞不明白,小魔王转性啦?

他们哪里知道,王海上次真被陈锐打怕了。

“王支书,你也看到了,不是做晚辈的说话不算数,我公公他老人家----”陈翠英不停地跟大伙解释。

“那是你们的家事,我就问你,是不是你叫大伙过来买猪的?”

“是我是我,可是----”

“……”

傍晚,随着外出干活的人陆续回村,聚集到陈家院子里的人也越来越多。大家吵吵嚷嚷,半天也没拿出个有效的解决办法来。

陈锐离开学校后先去了一趟打鱼村。

夕阳下,河面波光粼粼,老人们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正准备开始做晚饭。

“阿锐来了!”看到走过来的后生,张泉亲切地打招呼,晚霞映照在他的额头上,皱纹都舒展开来。的确,最近十来天是老人家这些年过得最舒心的日子。

他们不怕辛苦,怕的是辛辛苦苦抓到鱼后卖不出去!是陈锐让自己这些人重新人重新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和老人聊了一会,陈锐再次嘱咐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张叔,我还是那句话,什么时候你们的安全都是最重要的----”

陈锐因为要赶着回家,最后还是谢绝了老人留他吃饭的好意。

总算赶在天黑前到了家,陈锐看到自家院子里围着这么多的人,吓了一大跳,他生怕妈妈出了什么事。

“陈锐回来了。”看到儿子回来,陈翠英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个下午真是把陈翠英气得够呛也急得够呛。她心里委屈啊!心想,这事能怪我吗?我要卖猪,最先告诉的就是你于凤,你自己不要我才和村里人说的。现在老娘的猪卖都卖出去了,你才知道后悔,晚了!

可气的是她还有脸领着公公过来闹,这叫个什么事嘛。

一会说什么,“我也没说不买啊!只不过当时没有考虑清楚嘛!”

哦,我卖猪还要等你考虑清楚?

一会又说,“人家又还没给钱,卖不卖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难道他们还敢强抢不成?”

陈翠英心想,你可真是打的好算盘,合着坏人我去做,好处你来捡!凭什么?真不知怎么说她好,大家一个村的人,虽然没给钱,难道说出去的话就不算数啦?

“妈,家里这是?”

“唉----”陈翠英叹了口气,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接着简单地给儿子说了一下事情的始末,“现在的情况就是,四家定了猪的人都不愿意退,你婶娘说什么也要买一头,”陈翠英说着朝猪栏门口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你看,还专门找来你爷爷给她撑腰。可是,我怎么给他们变出来多的猪啊?”

陈锐的到来,包括他爷爷和小叔陈正干在内,所有在场的村民几乎都没当回事。

很好理解。今天这事,别说他一个毛头小子,平时给人的印象向来还胆小怕事!就算换做村里其他任何人,谁敢说能处理好?那可是关系到一百多块钱啊!

事情说难确实难。

一边,买猪的几户人家在村里都是有头有脸的角色。

关键是他们都还在理!

另一头虽然不占理,可他们是自己的亲爷爷和叔叔婶娘。

事情谁都明白,就是情与理之间的碰撞嘛。可怎么处理?偏左,你忤逆不孝!偏右,你不讲信用!

“难,真难!”看热闹的人也在心里思量,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着翠英居然找她那个懦弱的儿子商量,王明奎心想那不是胡闹吗?他忍不住开了口,“正通媳妇,不是做叔叔的故意为难你,今天可是你亲自叫我们过来买猪的。猪我们定了,好家伙,先是老的出来挡道,现在又叫个小孩子在那里商量,什么意思?你们一家子这是唱的哪一出?”他说着向周围无奈地摊开双手,很快引起了大家的共鸣。

“什么意思,想涨价呗。”

王明奎抬起手虚压了几下,示意大家听他讲,“是,这么大点的猪按市场行情卖你是亏了点,这样翠英,我家那头每斤再涨一毛。”

“我们的也涨一毛。”

气氛一下子变了味,不知道的还真以为陈家人是在借故涨价呢。

“大家听我说,大家听我说,”陈翠英急着摆手,“天地良心,我绝没有坐地起价的意思。”

“妈你别急,”陈锐没去在意别人的眼光,拉住妈妈的手微笑着安慰,“不就是几头猪吗,小事!”

“不就是几头猪吗,小事!”

陈锐语音不高,像在和他妈妈一个人说话似的,然而,在场的好多人却也听到了。

一阵极短暂的愕然之后,大家开始窃窃私语,很快就沸腾起来。这一刻,看热闹的和当事双方都调转了矛头,他们一致对准了少年。

怪谁?怪他自己不知天高地厚!

不说村支书王明奎和王正勇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哪个是省油的灯?都是黏上毛就能变成猴的角色!就说院子里这么多的人,大家在这耗了小半天都无法妥善解决的难题,到他一个刚回家的小孩子嘴里,居然成为了“小事”,这让大家情何以堪?

“你们知道天为什么黑了吗?”

“为什么?”

“因为呀,牛,都被吹到天上去了!”

“哈哈哈----”

“你个小孩子家家的,跟着过来凑什么热闹?”陈明福大声怒斥孙子。他本就窝了一肚子的气没地撒,陈锐算是撞在枪口上了。这个孙子是什么德性老人太清楚了,平时没事都像个缩头乌龟,真要遇上事了指望他?想都不要想!

说实话,老人感觉今天的事很不光彩,老话说的好,家丑不可外扬啊!老陈家今天算是当着全村人的面把脸给丢尽了!事情的经过已经很清楚,除了之前小儿媳支支吾吾的描述,翠英也给自己解释了好几遍。老人向来偏心小儿子,认为哥哥姐姐包括陈翠英这个做大嫂的就应该处处照顾他。可是,今天的事确实错在小儿媳!陈明福好几次都想撒手走人了,坐在这丢人现眼啊!可看到于凤那哭天呛地的样子,老人只能无奈地继续坐在那。陈明福感觉自己真的老了,很无力,一方面确实稀罕那一百多块钱,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如果今天自己走了,正干家肯定会闹得鸡犬不宁。

陈锐安慰好妈妈后拿着一张板凳转身走向猪圈,“爷爷,你年纪大了,在地上坐久了对身体不好,来,坐板凳。”

陈明福愣了愣,这个沉稳的年轻人是自己的孙子吗,正当他迷迷糊糊伸手去接板凳时----

“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了?”于凤声色俱厉地吼道,她扑上去就要抢夺板凳。废话,老头子怎么能起来,他可是阻挡人家把猪抓走的最后屏障!

“干什么?”陈锐喝叱,伸出一条胳膊档住了婶娘。

于凤此时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泼妇,哪里听得进别人的话。她见侄子竟敢伸手阻拦,闷着头不管不顾地撞了上去----结果发现,任自己怎么用力都突破不了那条胳膊!

紧接着,于凤当着众人完美地演绎了什么叫一哭二闹三撒泼!

“啊,我不活了,”于凤见摇不动陈锐的手臂,直接躺了下去,一边打滚一边哭喊,“陈正干你个死人,没看到自己的老婆被欺负吗?”

陈正干是个出了名的妻管严,见状就要过来教训侄子,“陈锐你----”

“你什么你,管好你老婆。”陈锐不等他废话,直接呛了回去,“还有你于凤,想不想要猪啦?想要的话马上给我滚起来!”

年轻人语气强硬,完全颠覆了以前在村民心中的印象,说他虚张声势也好,胸有成竹也罢,总之效果还不错,起码把场面给镇住了。

围观的吃瓜群众虽然还在指指点点,但声音已经小了很多。了很多。最窘迫的要数陈正干了,他死都没想到胆小的侄子竟敢当众呵斥自己,脸色涨得发紫,也不管大嫂还在场,扬起巴掌就扇了过去----

陈翠英护子心切:“你敢----”

“啊,打人了----”好多人惊呼,耳边仿佛都听到了那声响亮的“啪!”接着应该是男孩满地找牙的情景----

不过很可惜,他们想象中的画面没有出现。在昏暗的夜色下,大家看见陈正干的巴掌挨着陈锐的脸庞停在空中,但是很奇怪,并没有传来打脸的声音。

“咦,正干还是有些分寸的。”

“我就说嘛,做叔叔的还能跑到侄子家里来打人!”

“……”

“啪”陈翠英一巴掌用力拍在桌子上,女人豁出去了,“陈正干,我今天把话放在这,你再敢动我儿子一下,别说猪,猪毛你们都别想得到一根。”

“妈,你别担心,我没事。”陈锐扭头看着妈妈笑了笑。

陈明福:“正干,你给我住手。”

陈正干倒是想住手,可他身不由己啊!

此时,他欲哭无泪,内心充满了惊惧,怎么会这样?

猪圈门口,画面和气氛都很诡异。老人接过板凳还没来不及坐下,小儿媳倒在三步远的地上打滚,儿子和孙子并排站在自己上方一动也不动。

陈锐安慰完妈妈之后,重新调转了头,脸色变得冰冷,眼光死死地近距离盯住小叔的眼睛,用只有他们俩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开口,语速很慢,“小叔,你该感到庆幸,庆幸刚才不是朝我妈妈伸手,否则,手早就断了。”

傍晚光线不好,加上俩人抬起的手遮挡住了后边的眼光,除了王海和二狗子几个有心人外,在场其他的人并未发现任何异样----陈正干整张脸都快涨成猪肝色了,额头上豆大的冷汗刷刷往下流,他刚才那只打人的手是被陈锐活生生地‘捏’在半空中的,就像被老虎钳扣死了一样,进退不得,天知道他到底有多疼!

陈二狗和王海相互看了一眼,“咕噜”一声用力地咽下一口唾沫,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恐惧,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树林里的经历,牙齿开始控制不住地“咯咯咯”打冷颤。

王海心想,“不行,我得过去提醒一下老爹,那就是一尊瘟神,惹不起的!”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升起这个念头,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王明奎语气充满了不削、嘲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高招处理这件小事。”说到最后,他有意把‘小事’两字咬得特别重。

陈锐转身看向王明奎,眼中厉色一闪而过。

他不知道,就那么一眼,把匆匆靠过来的王海吓得腿都哆嗦。

“哈哈,让老支书见笑了”陈锐变脸就像变魔术,一脸的人畜无害,“晚辈哪有什么高招,不过嘛,办法倒是有一个----”年轻人说到这故意停住了。

“什么办法?”好几个声音抢着问。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由于反转太快,以至于好多人散场回家后都没琢磨过来,他们心里很纳闷,“王明奎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主动放弃呢?”

九十年代,村里生活简单枯燥,也因为如此,屁大点的事都会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热烈谈论的话题。

今天卖猪的事闹得这么大,几乎全村人晚上都在议论----

“正勇,睡着了吗?”张玉芳用胳膊碰了下旁边的男人。

“嗯!”王正勇鼻子应了一声。

“你说----猪的事情明天不会再起什么变化了吧?”

听老婆提起猪的事,‘睡着了’的王正勇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能起什么变化?陈锐不是说了吗,明天上午九点去他家交钱赶猪。”

“陈锐!那个尚来胆小怕事的半大孩子!他说的话你真相信?”

“胆小怕事?”王正勇摸黑点上一根烟,喃喃地道,“看走眼了----”

“说什么呢?什么看走眼了?”张玉芳见男人夹着根烟在那发神,伸手摇了摇他。

“我问你,今天翠英家的事解决得怎样?”

“还行吧。”张玉芳不知道老公为什么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

“什么叫还行吧,”王正勇来了精神,调转身体面对老婆,“事情虽然一波三折,但总的来说很圆满,结局算得上皆大欢喜。”

“哦,你跟我说说。”

“首先你看,于凤是不是得偿所愿了?”

“她那是蛮不讲理!”

“说她蛮不讲理也好,撒泼打诨也罢,可人家毕竟是翠英的妯娌,关键她还搬来了陈明福。假如她就耍赖皮,你叫翠英怎么办?”

“啧啧,是挺难办的,清官难断家务事----”女人感叹。

“很难吧,不管翠英怎么有理,可老爷子毕竟是她公公,拉下脸来阻拦了小半天,最后什么作用也没起到,你叫老人家以后在村里怎么见人!”

“听你这么一分析,还真是那么回事。”

“讲完了于凤,我再和你说说翠英。虽然她最后没把猪卖给老支书,可你能说她不讲信用吗?”

“她怎么不讲信用了?明明是王明奎自己放弃的嘛。”说到这,张玉芳察觉男人一脸的玩味,“你笑什么笑,难道我讲得不对?”

“对,你说的对。”王正勇把手伸到床外弹了弹烟灰,“我就纳了闷了,明明挣钱的事,他王明奎为什么要自动放弃?”

“老支书发扬风格啊----”说到最后女人语气越来越低,明显底气不足,自己赶紧强调,“不光是我,大家都这么说。”

“呵呵”男人不置可否地笑了两声,“你仔细回想一下,下午那么长的时间,他王明奎怎么早发扬晚不发扬,偏偏被陈锐叫进屋去后,一出来就风格了?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

“不会吧,你怀疑----”张玉芳吃惊地张大嘴巴,脑海里回想起傍晚时的画面来----

年轻人说他有办法,院子里的人全都不相信,吵吵嚷嚷地抢着问,“你有什么办法?”

陈锐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笑着看向村里最有话语权的王明奎,“办法很简单,就是不知道老支书愿不愿意配合?”

这是将军啊,看热闹的不闲事大,“王支书配合他,倒要看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样!”

王明奎一个成了精的人,这么肤浅的激将法能让他老先生上当!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拒绝时察觉儿子王海从后边一个劲地拉拽自己的衣袖,不停地示意自己点头,额头上都急出汗来了,“搞什么名堂”老支书心里嘀咕,话到嘴边临时改了口,“哦,还需要我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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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您老说的,其他地方晚辈不敢妄言。但是,在清水村这一亩三分地上谁不知道老支书的威名!”

陈明福坐在板凳上使劲揉了揉老眼,怎么看怎么感觉身前侃侃而谈的年轻人不像自己从前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孙子。

不止他,现场除了陈翠英外,谁能想得到?

明明知道陈锐是在拍马屁,王明奎偏偏还很受用,笑呵呵地指了指他,“你呀你,说吧,要我怎么配合。”

他还没发现,自己说话的语气和态度都变得缓和多了。

随后,陈锐把王海父子叫进屋去交涉了几分钟,外边看热闹的还没反应过来,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

王明奎笑呵呵地从屋里出来,举起双手在脑门上方虚按了几下,“大家听我说,翠英今天卖猪,虽说是先到先得----”他顿了顿,等大家都看过来之后才继续,“可谁叫我是村里的干部呢,既然于凤也想要,那我就让给他们了。”

“好,好,老支书不愧是老支书,高风亮节!”陈锐第一时间带头鼓掌,很快,院子里响起了热烈的呱唧声----

在没人注意的间隙,一老一小两只狐狸心有灵犀,默契地对视一眼,很快又笑着分开了。

“好了,好了,大家都先回去吃饭吧,我家可不管晚饭。”陈锐开起了玩笑,“今天太晚了,买到猪的明天早上九点拿钱来我家,一手交钱一手赶猪,正好我今天晚上多喂点吃的,坑死你们。”

“哈哈哈----”他认真的表情自然又引起了一阵轰笑。

不光王正勇夫妇想不明白,村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搞不清楚王明奎最后为什么会主动放弃,包括陈翠英。

“儿子,老实跟妈交代,你和王明奎说了什么?”陈翠英是个急性子,外人刚走完她就盘问陈锐。

“妈,我都快饿死了,能不能吃了饭再向你坦白!”

“你说呢?”语气充满了威胁。

“我觉得吧,还是应该先讲清楚----”

“算你小子识相。”

“其实事情很简单,我们不是要收购螺蛳吗?”

“是啊,但那跟猪有什么关系?”

“大家买猪回去是为了挣钱吧?”陈锐没等妈妈回答,自己接着往下说,“他们买猪,先要拿出一百多块,然后辛辛苦苦养两三个月,就算猪最后长到二百斤,能挣多少,一百还是两百?”

“谁家的猪能长两百斤!”陈翠英没好气地白了儿子一眼,“说了半天,那和螺蛳有什么相干?”

“我直接拿出一百块跟王海父子说,这是定金,一斤石螺三毛三,每天从你家收购二十斤,条件是把猪让出来,你猜他们怎么选?”

这还用猜吗,清水河里到处都是石螺,跟捡钱有什么区别?

听儿子点出了关键,陈翠英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对啊,一分钱成本不用掏,一个月能挣一百多,老支书那么精明的人会算不明白这个帐!”

“可是,饭店要那么多的螺蛳,你为什么每天只收他家二十斤呢?”

“妈,我饿了。”

“话还没说完----”

“明天你就知道了----”

黑夜,山村,昏暗的灯光下,母子俩吵吵闹闹着开始吃饭。

第二天,陈家母子宣布了一条爆炸性的消息,随后他们离开了清水村,身后留下无数闲言碎语……

夜晚,山里下了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第二天早上,陈锐是被窗外鸟叫声给唤醒的。年轻人惬意地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才睁开眼睛,看着身上的薄毯被身上某个物件高高地撑起,他情不自禁地大叫一声“我嘞个去,一柱擎天!”

陈翠英早就起来了,完喂猪正要开始做早饭,突然听到儿子大叫,她急忙冲过去‘碰-碰-碰’拍门“怎么了?”

陈某人慌张地扯过毯子遮挡好后才记起房门是反插的,“妈,没事。”

“没事大清早的你鬼喊鬼叫!”

“有只老鼠----”

……

昨天本来说好九点后再来赶猪的,结果八点刚过陈正干两口子就先到了,陈锐和妈妈还在吃早饭。

“正干、小凤来了,一起坐下吃点?”

陈正干把脸歪到一边没有回嫂子话,他还在为头天的事情和侄子怄气。

昨天晚上到家后,他被老婆指着鼻子数落了好久,“我于凤算是看明白了,在你心里头我就是个外人,一到紧要关头,你心里终归还是向着你们老陈家----”

“那个说你是外人嘛?”

“不是外人!那我问你,为什么陈锐欺负我时你连个屁都不放?”

陈正干:“……”

他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啊!难道去跟人解释,我被侄子捏得动弹不得!不要说别人不信,自己都不相信!陈正干十分不解,那小子去哪学了这么一身好本事呢?

最终,陈正干默默地把一对小儿女哄上床后,睡了大半夜的地板才被赦免了罪行----

于凤见男人侧身甩脸子,隔着衣袖狠狠地掐了他一下,灿灿笑道,“大嫂,我们已经吃过了,你们慢慢吃,慢慢吃。”

老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陈锐知道小叔夫妇一早过来的心思,“婶娘,你们要是吃过了就去猪圈看看吧,挑一头自己中意的。”

“哈哈”于凤这回是真笑了,“还是我侄儿子懂事----”

不久之后,大家都来了,事情很顺利,总共不到一小时,四头猪都过完秤交了钱。

买到猪的自然喜笑颜开,没买到的眼睛里写满了嫉妒羡慕,大家吵吵嚷嚷地准备散场时,陈翠英说话了,“乡亲们先别急着走,还有个事情和大伙说一声。”

“翠英,猪都卖完了,还有什么事情呀?”

“是不是连那几个小鸡子也要卖?那我们可买不起!”

“哈哈哈”

只要有热闹,哪都不缺起哄的。

“陈瘸子,你想得美!”陈翠英吵架怕过谁来着?反击过后她回头看了看儿子,见他一脸笑意地望着自己,女人不知怎么的底气就足了,“我要去镇上做买卖了----”

“什么,翠英你说什么?”还没等她把话讲完,村民就嚷嚷开了,“你去做买卖!”

难怪所有人都很惊讶,村里从古到今,谁不是靠土地过活?他们血液里流淌的都是土地,猛不丁地一天听到有个人说要去做买卖,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翠英,你可要想清楚了,买卖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呵呵,你能做得来买卖?”

“那你是准备去卖萝卜呢还是去卖白菜?”在他们的观念里,最多也就这样了。

“不是萝卜,也不是白菜----”

“不是萝卜和白菜,难道----学人家去卖衣服!?”几个见过点世面的试探着问。

“翠英呐,买衣服可不是我们种地的干得来的----”

“”

女人没想到自己才说了半句话就引起了这么大的动静,“好了好了,大家听我说,我是去卖螺蛳去卖螺蛳。”

“什么,卖螺蛳?”

“螺蛳清水河里多得是,谁会买它呀!”

“你们可以摸来卖给我,一块钱三斤。”

“……”

不到十分钟,清水村有史以来最荒唐、最轰动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村子。大家起初都不相信,直到几天后陈二狗试探性地背了几十斤到镇上换回了真金白银----

陈明福本不打算今天早上去大儿媳家的,老人知道昨天的事做得不地道,虽说心里一直偏袒小儿子,但当着全村人的面让大儿媳为难毕竟脸面上过不去。

老爷子正坐在屋门口卷旱烟,兄弟媳妇一脸焦急地走了过来,“陈老哥,你怎么还有闲心坐在这抽烟。”

“怎么了弟妹?”

“哎呀----”唐秀珍老人双手用力一拍,“你快去管管翠英吧,她----”

听完弟妹的话,老人烟也顾不上抽了,扭头朝屋里吼了一嗓子,“他奶奶,别洗碗了,快跟我去老屋。”说完也不等老伴回话,抬腿就走。

自然,陈家老屋又是一番鸡飞狗跳,老人终究还是没能拦住儿媳,因为陈翠英最后使出了昨晚儿子授意的杀手锏,“爸,陈锐马上就要考高中了,我主要是为了过去照顾他……你老人家难道不希望孙子考个好学校?”

儿媳和孙子走后,老人总感觉那里不对,一时又理不清头绪,他心想,“哼!我说不过你,赶明就让正干去县上找桂珍,看她回来怎么收拾你!”

村里人等着看笑话的不在少数,有的人甚至赌陈翠英过不了几天就会灰头土脸地回来。这些,反倒让陈翠英这个倔强的女人坚定了决心。

一天之后,陈翠英送鱼去了,距离大观中学一百来米的一栋三层吊脚楼里,陈云正卷着衣袖为他们的新家打扫卫生。租下这个房子,最高兴的毫无疑问是陈云,用小姑娘的原话来说就是,“终于不用每个周末赶着回村了。”

“我看,你是高兴每天都能吃到妈妈做的饭吧。”陈锐打趣妹妹。

被哥哥说中心思,陈云并没有不好意思,“哥哥,难道----你不想?”

“哈哈哈----”兄妹俩互相看了三秒就憋不住了,笑得前俯后仰。

房子不小,一楼做门面,二楼三楼都可以住人。而且屋子后边还有个独立的小院子,房主在里面种了不少的花花草草,环境非常不错。

九四年,镇上房租实在太便宜了,就陈锐最后租的这个房子,月付,一个月五十!

按陈翠英的意思,原本只是想要租个小门面的,能在里面支张单人床就行,说那样节省点。

陈锐没有同意,“妈你想想,现在平均每天都挣三四百块,眼看螺蛳马上就要大量供应,以后只会越来越多。我们可不能为了一个月节约二三十块把身体给累垮了,那多划不来!再说了,我们和爷爷说的理由是什么?主要是为了照顾我的学习,开店做生意只是顺带----”

下午三点多,陈翠英回到吊脚楼时兄妹俩已经把房子全部收拾整齐。

“哟,被子都铺好了,你俩动作挺快嘛。”

“妈妈,走,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陈云跑过来献宝。

“啊,这是我的房间?”女人惊讶地问道,“床上的被子从哪弄的?!”

“哥哥出钱,我给妈挑的,纯绵绸,不错吧?”

“啧啧,你个败家闺女,这得花多少冤枉钱!”陈翠英用手感触着布料的材质,笑着瞪了女儿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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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三人在新家早早地吃了晚饭。

夕阳下,陈家兄妹回头挥手,“妈妈,上了晚自习我们就回家陪你”。

女人微笑着‘驱赶’一对小儿女,“去吧去吧,注意安全!”

她怎么会想到,当天晚上,儿子还真遇到了事情----

模拟考试后,学校给毕业班的学生放了两天假。一来,老师需要时间改试卷,二呢,也是为了给学生适当放松放松,接下来直到六月底中考,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都别想再轻松了。

今天是学生返校的日子,短短一段路,陈锐和妹妹看到好多拎着大包小包的同学,女孩对哥哥吐了吐舌头,满脸的幸福!

和妹妹分开后,陈锐在教室外面抽了根烟。在他看来,抽烟并不算什么大事,只要妨碍不到别人,没必要藏着躲着,搞得跟做贼似的。

他却没成想,这里毕竟是学校,即使像王春风和小钢炮那样的校园大哥,谁不是跑到厕所或者足球场去抽?

罗婉欣作为30班班长,成绩当然好!在本班同学眼里,她一直是和聪明划等号的。每次听到这样的称赞,她只是含蓄地笑笑,不做过多的解释。罗婉欣内心其实并不那么认为,自己无非是比别人多用点功,花在学习上的时间更加多些罢了。

就像今天,大家要么还在路上,要么是在宿舍休息,自己已经抱着好几本复习资料来教室了。

进教室时,她自然看见了那道嚣张的身影,罗班长眉头皱了皱,最后还是没去制止陈锐,不过在心里,她已经非议开了,“以前只是觉得他学习不好,起码还算个老实人,没想到和王春风他们一样一样的。”女孩随即又想,“自己虽然是班长,可对后面几排差生确实不怎么了解,不过话说回来,谁有时间去关心那些混子!”很快她就坐在前面开始学习了。

看到陈锐的远不止她一个,其中也不乏有上心的----

不过上心也好无意也罢,陈锐都不在乎,抽完最后一口,他把烟头凑到身前的杨柳树上按了按,食指一弹,过滤嘴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无误地飞入垃圾箱。

“卧槽,”张波本想来个偷袭,没想到见证了一个奇迹,情不自禁地大声喝彩。

“傻x”陈锐不削地瞟了胖子一眼,“哥要说纯属巧合,你也不信啊!”

“呵,难道不是蒙的?有本事再给爷来一个----”

“就不来,气死你!”

“心虚了吧?不敢就说不敢,还气死我----我呸。”

“哈哈,老子就是不上当。”

俩个损友相互攻击着走进了教室。

七点开始上晚自习,现在大概是六点,教室里人不多,特别是后面三排,除了胖子和陈锐,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坐下后俩人停止了打闹,各自拿出卷子写起来。认真地样子,搞得前面大声谈论着模拟考试的陆明他们都心虚了不少,回头看了几眼后,不知不觉间压低了分贝----

“装模作样!”张霞故意扯着嗓门嘲讽。

“人家可是要考新北的!”她同桌李晓娟很配合,语气阴阳怪调。

“你们急什么,明天不就公布考试成绩了吗?”陆明总是谦谦君子的模样,用胖子的话来说----让他去演岳不群都不用化妆!

“……”

陈锐察觉同桌的呼气声越来越粗,轻轻地笑了笑,“年轻人,淡定、淡定!”

“谈定你个头。”胖子嘀咕,情绪倒是稳定了不少。

“还行吧!”陈锐洋洋得意。

他哪知道,报应很快就来了----

杨峰背着从家带来的小半袋米急匆匆地跑向28班男生宿舍,“磅”地一声踢开门,把米袋子一扔,冲着,冲着上铺喊道“黄毛,知道钢哥在哪吗?”

黄毛,大号韩亚鹏,因其崇拜古惑仔里的山鸡,把自己的头发全部染成了黄色,被几个狐朋狗友起了个黄毛的外号。

黄毛、杨峰、龙航和程钢等人一起在校内校外打过几次群架,被大家戏称为28班的八大金刚。

程钢外号小钢炮,简直是个怪胎,不但打架好勇斗狠,学习成绩也很好,而且那小子的爸爸听说还是镇里的一个小领导,自然而然,他成为了八大金刚的no1。

“你急着找钢哥干什么?也想混饭吃?晚了----”黄毛拍着肚皮调侃朋友。

“谁想混饭吃了?以为个个都像你?”杨峰拿起枕头用力朝黄毛砸过去,“猜猜看,我刚才看到谁了?”

“鬼知道你看到谁,哦----我知道了,”黄毛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猥琐地笑道,“是不是看到大嫂了?”

“滚蛋,大嫂和我们一个教室,哪天看不到?”

他们嘴里的大嫂就是大观中学的校花----赵凌云。

“不是大嫂,你急着找钢哥干什么?”

“告诉你,”杨峰一脸神秘地把脑袋伸了过去,“……”

“是吗?在哪里看到的?”

“就在30班教室外。”

“走,我带你去找钢哥,他们打台球去了。”

大观镇就那么大点,台球室也只有一个,十多分钟后大名鼎鼎的八大金刚气势汹汹地朝学校来了,走在最前面的就是小钢炮。

一行人中,程钢的确很抢眼,因为家里生活条件好,他长得高大威猛,基本比同龄人高了半个脑袋,头发三七分开,看起来有点像四大天王中的黎民。

别看程钢威风凛凛地走在最前面,其实事情发展到现在的样子,还真不是他的意思,套用时下香江影片里一句时髦的对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事情还得从一年多前说起----

程钢学习从小就很好,向来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直到偶然一次打篮球和对方起了点小摩擦,当时脑袋一热双方动起手来,程钢凭着身高体壮以一敌二----结果一战成名!

学习成绩好,人又长得帅,打架还牛叉,28班小钢炮风头一时无两!

人嘛,总是有点虚荣心的,更何况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而且自认为足够优秀。

哪个少年不多情?

在身边狐朋狗友的怂恿下,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程钢高调地对全校最漂亮的冰雪校花表白了----

事实证明,少年还是高估了自己的魅力,赵凌云表情不变,抬手就是“啪啪”两耳光,嘴里蹦出一个冷冰冰的字“滚”,得出来,她连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想到往事,程钢伸手摸了摸脸颊。

换做其他人,或许还会以为赵凌云是假装清高、纯洁。程钢却很清楚,她根本不需要装,人家本来就是一只白天鹅!

大多数同学们只知道她学习成绩好,长得漂亮!

自己和她住在一个大院里,清楚她爸爸就是镇里的----

当时,少年只是面子过不去才硬撑着说了句,“我程钢追不上,谁也别想追。”

年轻人内心苦笑,“要是早知道会有今天----”

“嗨----”

一行人中,程钢最高,他左手边的光膀子最矮。

“哼!敢跟钢哥抢女朋友!”光膀子说着朝前方挥出一记左勾拳,样子很亢奋。

光膀子就是龙航,穿上鞋子刚刚超过三等残疾线一米六,一路小跑着才能跟上程钢的脚步。可他绝不属于弱小范畴,这家伙除了个头不高,脸大脖子粗,比起胖子来都毫不逊色,土灰色的t恤胡乱地搭在厚厚的肩膀上,随着一拳打出,胸膛和胳膊上的腱子肉不停地颤抖。

没去练举重,真是浪费了身材!

“三郎,等下打人的时候你可要悠着点,别像那次似的----”黄毛旧事重提。

龙航外号拼命三郎,每次干架他都冲在最前面,有一次,他“呼呼”两拳下去,愣是打断了对方一根肋骨----

“哈哈哈----”想起曾经的辉煌战绩,一帮年轻人大笑起来,还真有几分睥睨天下的气势。

“没事,那小子看起来挺高大的,应该比较经打!”杨峰眼前闪过那道抽烟的身影。

“管他高大不高大,敢惹我们,就要有被修理的觉悟!”

“不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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