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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机会

 

此时,程钢他们正坐在足球场边默默地抽烟,天色已经很暗,眼看就要完全黑下,远远看去,烟头忽明忽暗。

那人已经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可他带给众人的阴影恐怕短时间内很难完全消除。

以前不懂得敬畏,以为所谓的“终日打雁,终被雁啄了眼”不过是武侠里的桥段,今天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九对一,短短几分钟,连人家毛都没摸到一根,所有人都趴在地上起不来!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十多分钟后,大家能慢慢爬起来时,才发现事情远不止想象那么简单,简直匪夷所思----

九个人,全都是屁股摔伤,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地方疼痛!

大家不傻,稍微动脑子想想就明白了,人家那是手下留情,否则----

罗婉欣先是去了白老师宿舍,看到没人后又去了数学教研组,结果还是没有找到班主任。她不知道,所有毕业班的老师正在学校会议室开会。

“……各位老师,各位同仁,”韩宏永校长扬了扬手里的成绩单,“本次模拟考试的成绩已经统计出来了,”他顿了顿,缕了下头上稀疏的银发,接着语重心长地说,“总的来说,不理想啊----”

会议一直持续到深夜,散会时晚自习都已经下课了。

“白老师,不错啊!”

走出会议室后,好几个老师笑着‘恭喜’白勇。

“老刘,你们就不要笑话我了。没听韩校长说吗,30班这次又是垫底----”

“韩校长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刘昌健捏了捏喉咙,学着老校长的神态说道,“30班这次就有进步嘛,虽然平均成绩还是垫底,但是,年级前十名他们占了三个!”

三年了,30班第一次被校领导在会上点名表扬,尽管这个表扬前面还加了个引号。

白勇嘴里虽然一直谦虚着,内心实际是兴奋的。谁都知道,对他们这种乡下中学来说,平均成绩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最后还得看谁考上的高中人数多,尤其是重点高中的人数。

大观中学每年能考多少个新北高中?

从来没有超过二十个!

第二天下午,教室里所有人看陈锐时,眼神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多了几分不解,但更多的是----敬畏!

清晨,陈锐五点半准时起床,他刚洗漱完就看到妈妈下来了。

“妈,今天不用送鱼,你怎么不多睡会?”

“妈习惯了。你呢?晚上看书看得那么晚,这么早起床干什么?”陈翠英说着走过来,用毛巾把儿子胳膊上的水渍擦干。

女人在清水村时,基本上每天六点左右就起床了。家里事情太多,除了田间地头,喂猪做饭、挑柴担水……哪样不需要她自己去做!

陈锐傻笑着任由妈妈擦拭,眼眶有点湿润,“妈妈,儿子不是和你说要考新北高中吗,不努力怎么行?”

“你呀,”陈翠英抬头用食指戳向儿子脑门,“自己注意身体----”

晨跑时,陈锐照例去了一趟打渔村,喝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新鲜鲫鱼汤,临走时总要嘱咐,“张叔,夏天雨水多,告诉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

陈云正在漱口,扭头看到哥哥从外面回来惊奇地问,“哥哥,这么早你去哪了?”

“好好刷牙”陈锐笑着用手纠正了妹妹的脑袋,“牙膏喷到我脸上啦。”

“嘻嘻”

兄妹俩吃完早饭后就一起出门了----

赵凌云没想到这么快又看到了他,正想加快脚步追上去,突然心里堵得难受,“他身边的女孩是谁?”凭直觉,她能感觉到他们很亲密!

和妹妹分开后陈锐走进教室,拿出语文课本开始朗读古文,“定风波,苏轼,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这一天就是这样开始的,随着时间推移,异样的氛围渐渐显现,最后----

模拟考试历时三天,接着放了两天假,今天已是星期三。

考试后,大家对自己的成绩还是非常期待的。

尹智英踩着上课铃走进了30班教室,大观中学四个毕业班,尹老师负责其中两个班的语文教学工作。和大家预测的一样,她手里抱着一大摞试卷。

“同学们安静,”尹老师把卷子放在讲台上,等底下声音小点后继续说道,“考试成绩出来了,下面开始发卷子,请听到名字的同学到讲台上来领试卷。”

大观中学有个不成文的传统,每次考试老师都会按名次发卷子,由低到高,第一名最后上讲台。

“黄立杰,38分”老师首先念出了最后一名。

“哈哈哈----”

大家笑,倒不是因为他荣登了副班长宝座,不是他就是王春风,预料之内的事!大家只是觉得他的考分太那什么----

王春风看到好朋友不好意思的勾着头小跑上去,笑得嘴都合不拢了,“黄牛,不错嘛!啧啧,3----8,厉害!”

接下来发生的事教育我们,千万不要得意忘形!

“王春风”

“到!”

“38分”

“哈哈哈----”

小插曲过后,情况基本还是比较正常的,这次模拟考题总体偏难,具体到语文这科相对来说表现并不是太明显。

很快,一大半人领到了试卷,胖子脸都憋红了,陈锐用肩膀蹭了他一下,“紧张了?”

“哈哈,谁说的?”胖子明显抖了一下,不过嘴巴挺硬。

“不到三十人了,我们已经进步----”话还没说完,老师念出了名字。

“陈sp;“陈锐,85分”

语文和数学总分都是120,换算成百分制,也就刚好70分。所以听到老师念出这个分数时,陆明和张霞他们内心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进步大又怎么样,语文低于100分,还想考新北,除非----”

他们正在暗暗得意,讲台上出现了奇怪的一幕,尹老师没有马上把卷子发给陈锐,而是微笑着和他说起了什么,张霞虽然坐得离讲台不远,可因为下面比较吵,只能断断续续听到几个词,“……偏科……严重……有问题……”

陈锐的话倒是听清楚了,因为他就说了四个字,“谢谢老师。”

“”

很快,卷子快要发完了。

“张霞,100分”尹智英继续念名字,随着手里试卷越来越少,她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更加亲切。很好理解,剩下这十来个人都是尖子了,他们可都是中考成绩的保障!

黑马还是出现了,谁能想到----

“张波,”

还没等老师念完,胖子蹭地一下站起来,“到”他人本就胖,一激动,动作弧度难免就大了点,身后王春风的课桌“咯吱”一声被挤得东倒西歪。

“101分”

“哈哈哈,”紧张一过,胖子马上恢复了本性,趾高气扬地迈着八字步走了上去----

这次没有人嘲笑他,全班八十多人,超过100分的不到十人!

如果说语文课胖子算黑马的话,接下来的物理课就让全班看不懂了。

胖子继续神勇,他考了84分,大概十五、六名的样子。

“陆明,93分”张紫利老师笑哈哈地念到,他手上还剩两份卷子。

到了这时,老师每叫一个名字下面都会大声喝彩、鼓掌,同学们以此来表示对这些人的羡慕和敬佩。

被念到姓名的人虽然表情各不相同,他们内心实际都是高兴的、自豪的。只不过有人比较矜持罢了。

陆明戴着眼镜,面无表情地走了上去,内心很复杂。这个成绩还算不错,但他一直关注着某个人,越到后面越紧张,心里不停地说,“怎么可能呢?”

他觉得不可能,胖子却觉得理所当然,“小锐子,下一个到你了吧。”

王春风本来趴在胖子后边看成人的,听到胖子这么说才猛然发现,“是哦,那小子好像还没念到名字”

“罗婉欣,96分”张老师笑眯眯地看着走上来的女学生,递给她卷子的同时鼓励道,“不错,今后继续努力!”

大家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没有老师不喜欢她,上节课语文她也是第一名。

大家以为试卷发完了,正准备开始听老师讲解----

“陈锐,”张紫利念出了最后一个名字,说实在的,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谁是陈锐,昨天开会拿到成绩单时,几个老师表情和自己差不多。老白跟大家描述了半天也讲不明白,最后干脆来了句,“你们啊,枉为人师!”

不单张紫利,好多同学也没反应过来,短暂的寂静被胖子一声响亮的喝彩打破,“小锐子,牛x!”

王春风他们跟着起哄,“锐哥,牛!”

“……”

如果说物理一科,张霞他们私下还认为“他不过是运气好。”那接下来的英语和化学,彻底让他们失去了怀疑的勇气。陈锐英语满分,化学稍微差点,考了97分,和罗婉欣一起并列班里第一。

就是说,上午四科,他考了三个第一!

“下课”

“起立”

“老师再见!”

“同学们再见!”

化学老师前脚刚走,胖子就等不及了,一巴掌拍在同桌肩膀上,“走,吃饭去。”

“你自己去吃吧。”

“怎么,害怕人家笑话我们?”胖子故意说得很大声,他现在底气十足。

的确,一个上午下来,大家看他们的眼光变得怪怪的。尤其是那些嘲笑过他俩的人,眼神里透着慌张、躲闪----

胖子表现虽然没有陈锐那么惊艳,但也非常不错,语文破百,其余三科都超过了80分,假如剩下两科也是这样的话,即便进不了前十名也绝不会差太远。

“滚蛋”陈锐照着他屁股就是一脚,“我妈来镇上开门面,以后哥就不陪你去食堂吃饭了。”

“你抛弃我!”胖子一脸哀怨。

“被你打败了,”陈锐举起手投降,“走吧,跟我一起回家吃。”

“那多不好意思!”胖子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今天中午陈家很热闹,来吃饭的不止张波一个客人。

“锐哥回来了!”看到陈锐进门,陈二狗讪讪地打招呼,手掌局促地搓着。

“他看到你怎么那么紧张?”胖子凑近陈锐,“是不是----”他可是亲眼见过某人的‘残暴’的。

没理胖子,陈锐笑呵呵地走过去拍了陈二狗一下,“二狗哥,你比我大,叫我阿锐就行。”

陈二狗没有正式名字,二狗是小名,农村很多地方都喜欢给孩子取一个卑贱的小名,认为那样孩子好养。二狗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死了,母亲改嫁后他就一直跟着奶奶,几年前奶奶走后,他就东家一餐西家一顿的----

“那怎么行!”陈二狗连忙摇手,从来没人叫过他一声“哥”。

陈锐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二狗哥,我们是一个村的,你也比我大,有什么不行的?”

陈二狗能感觉到陈锐的真诚,鼻子有些酸,正不知所措的时候,闻讯出来的陈翠英帮他解了围,“二狗,听娘娘的,以后就叫他阿锐。”

“嗯,”陈二狗抬起破烂的衣袖用力地抹了一把眼睛。

“陈锐,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叫你二狗哥和----”

“哈哈,娘娘,叫我胖子就行,陈锐的同学。”张波是个自来熟,还不等陈锐介绍,自己就报上了大名。

女人瞪了儿子一眼,“叫你二狗哥和胖子同学过来吃饭。”

原来,陈翠英那天说要收购螺蛳,村里人大多数是不相信的,“那东西河里到处都是,谁会买它呀!”

“二狗哥,你怎么就信了?”陈云好奇地问。

“哈哈,我其实也不太信,”陈二狗刨了一大口饭,有点不好意思,“你们知道,我一天也没什么事,心想管他了,试试看吧,反正又不要本钱----”

“二狗,别光吃饭,自己夹菜吃。”陈翠英站起来给他铲一大瓢菜,接着又给胖子铲。胖子一点不客气,“娘娘,辣椒炒肉真好吃。”

“好吃以后就多来吃。”

“知道了娘娘。”

见陈锐一脸玩味地看着自己笑,胖子非常不屑地撇了撇嘴,“看什么看,不服啊!”在胖子的人生字典里,根本没有不好意思一说。

“服!胖哥是谁?我怎么敢不服!”陈锐拿着碗和筷子做了个抱拳的样子。

“算你识相!”

大家被他俩逗得哈哈大笑。

笑过之p;笑过之后,陈锐问二狗,“二狗哥,现在信了?”

“锐哥----”见大家瞪着自己,陈二狗挠挠后脑勺,讪讪道,“哈哈,习惯了,那个,阿锐,娘娘都把钱给我了。”

吃完饭,陈锐要和胖子回教室去做题,出门时看到陈二狗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二狗哥,你还有事?”

“阿锐,三斤一块钱太贵了,”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对自己好陈二狗心里明白,他已经在替陈家人考虑了,“两毛钱一斤大家都要抢着送过来。”

最后,陈锐还是拒绝了二狗的好意,只是告诉他回去后和乡亲们讲清楚,谁都可以送,但每家一天最多不能超过十斤……

“二狗哥,我妈一个人很多事也忙不过来,以后螺蛳的事情你帮忙多费点心----”

不久之后,陈锐和胖子回到了教室,坐在后边开始了题海战术----

另一边,陈二狗拧着塑料袋奔行在山路上,袋子里是娘娘给他买的一套衣服。

人很奇怪,一旦有了奔头,精气神立刻焕然一新!

二狗现在就是这样,他希望陈锐家生意永远兴隆,那样自己就可以天天有钱挣了,一年下来能积攒好几百块,几年后把奶奶留下的房子修修,保不准就能讨个老婆。

当天下午,清水村所有人都知道了陈二狗螺蛳变钱的事,不得不说,他在散布消息方面极具天赋。

“你知道吗,翠英真要收螺蛳!”

“是吗?”

“你还不信,二狗子都拿到钱了----”

“……”

村里很快热闹起来,一路上都是拿着鱼篓、端着脸盆去河里摸螺蛳的人。

废话,捡钱的事谁不积极?

也有暗地里说风凉话的,“你别看她现在闹得欢,那还不是拿着孩子他爸寄回来的钱折腾,等过两天折腾完了,看她怎么收场!”

“知道为什么限制一天十斤不?”

“为什么?”

“资金不够呗。”

“噢,说得有道理。”

“每家十斤也不得了,一天下来也要百来块钱啊!啧啧,翠英脑壳烧坏了吧?”

“管她烧没烧坏,给我钱就行。”

“那还等什么,摸螺蛳去吧----”

陈明福老人听到这个消息时,气得直跳脚,“这不是拿钱打水漂吗?”

他实在想不通,翠英脾气虽然大点,但不是个空脑壳呀,更谈不上好吃懒做,她到底哪根筋搭错了?

“正干,你拿个水桶干什么去?”

陈正干正要和媳妇去河里摸螺蛳,出门就撞上了黑着脸的老父亲。

“爸,你来得正好,”于凤手里拿着一个脸盆,“我和正干要去摸螺蛳,晚点才回来,等下叶珠和小杰放学回来你领去屋里吃点东西。”

“别人瞎闹,你们跟着凑什么热闹?”老人一肚子的气,夺过儿子手中的水桶,“咣当”一声扔在地上,“那是你们大嫂!”

老人一般不发火,发起火来子女还是有点害怕的。

“又不是我们叫她做的,再说了,她把钱撒给人家还不如----”于凤辩解。

“正干你听好了,明天就去县上,把桂珍给我叫回来----”

去姐姐家,是于凤非常乐意的事!

更何况这次是老头子叫着去的。

当天晚上,两口子在被窝里兴奋了好久----

明天,打秋风去喽!

中午放学,镇小门口非常热闹,学生像潮水一样喷涌而出。

陈桂珍锁好‘政教主任’办公室,转身下楼,路上遇到两个同事上来。

“陈主任好!”

“小张小李怎么还不回家呀?”

“主任,还有几个学生的作业没改完。”

“你们啊---”陈主任眼睛一瞪,假装生气,“人是铁饭是钢,快点回去吃饭,吃完饭早点回来改就行了。”

“谢谢主任关心。”

“你们要清楚,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

十来分钟后,陈桂珍走进了学校家属区。

陈正干看到二姐赶紧站起来,用力地拍打身上的灰尘。

“正干来了,等很久了吧?怎么不去学校叫我呢?”陈桂珍说着话打开了大门。

“姐,我也是刚刚到----”

“快进屋,你看你,来就来吧,每次都背这么大袋米!真是的,难到县城还买不到米吗?”

陈家三兄妹年龄间隔有点大,正通比桂珍大十岁,桂珍又比正干大八岁。大哥十多岁就出去当兵了,相对来说弟弟妹妹在一起的时间要多得多,自然感情也要亲近得多,陈桂珍一直很疼这个弟弟。

“哈哈,姐,自家种的新米----”

“你先看看电视,”陈桂珍给弟弟打开电视,“我去做饭了,你姐夫和两个外甥很快就要回来吃饭了。”

话音还没落,黄本良夹着黑皮包推门进来。

“姐夫。”陈正干刚坐下又站了起来。

“正干来了,快坐快坐。”黄局长把皮包递给老婆,笑呵呵地伸手示意小舅子坐下。

没过多久,四菜一汤出了锅,饭桌上,陈正干说明了来意----

“小舅你说什么?大舅妈到镇上做生意去了?”黄远征兴奋地问。

“吃你的饭,大人的事,你个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陈桂珍呵斥儿子。

黄远征今年十五,比姐姐黄梦瑶小两岁。

“活该”黄梦瑶白了弟弟一眼,“你就知道做生意好玩,也不动脑筋想想,按小舅说的,保守估计大舅妈一天都要花一百多块收螺蛳。”

黄梦瑶很聪明,她和表弟陈锐同级,是新北镇中一名初三学生,今年很有希望考上新北高中。

“啊----一天要一百多!那不是相当于妈妈半个月的工资?”

“你才知道呀!”

听着儿女的对话,陈桂珍脸色越来越黑,她实在不敢相信小弟说的话。

黄本良不愧是当副局长的人,看到气氛不对,笑着伸手招呼小舅子,“正干,来,吃菜吃菜。”随后转身安慰妻子,“桂珍你也别着急,正干不是说大嫂还没开始收嘛。”

黄局长不知道,正在他说这话的时候,陈锐已经开始收了。

大观中学,胖子小眼睛一转,“小锐子,你不饿吗?”

“饿了。”

“饿了还不快点回家吃饭”胖子一把拽上他,“走,跟我回去吃饭。”

“胖哥,你等等,到底是去你家还是我家?”

“瞧你说的,你家我家不都一样嘛。”

“不一样,我家今天中午没饭吃----”

见胖子一脸疑惑地审视自己,陈锐哭笑不得,“不骗你,我妈今天不在家。”

“早说嘛,”胖子厌恶地推开他,翻脸比翻书还快,“那还等什么,去食堂打饭吧。”

俩人拿着饭盒还没走出教室,陈云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阿哥----”

“怎么了小云?”

“阿哥,村里哥,村里来了好多人!”

时间回到上午,清水村----

“二狗子,你骗人的吧,翠英今天不在家?不在家她怎么开门做生意?”

“广坤叔,娘娘昨天真是这么和我说的。”

“你小子是不是叫我们别去,转过身自己跑去啊!”

“……”

不久之后,有人看到陈正干背着一个麻袋朝镇上去了。

“二狗子肯定是在骗我们,走。”

陈二狗没办法,最后耸拉着脸带着几个老乡来到了吊脚楼。

“现在你们信了吧?”指着关闭的大门,陈二狗没好气地问。

到是没人怀疑他故意带错地,真要那样的话,他以后还想不想在清水村呆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作难了。

挑回去?

东西倒是不重,总共也就三四百斤,对几个大山里的汉子来说,算不上什么问题。

可是,丢人呐!

自己几个是当时闹得最厉害的,鼓捣大家把螺蛳交了出来,每家每户的数字还在本本上挂着,哦豁,挑出来逛了一圈又挑回去,脸往哪搁?

“二狗啊,你翠英娘娘跟你说过她什么时候回来没有?”

“广坤叔,娘娘没说。”

“那可怎么办啊?”陈正规望向王正勇,“正勇,村里数你点子多,你给想个办法。”

“要我说,趁早集还没结束,干脆挑到集市上去看看。”

“零卖呀,那能卖多少?”

“卖多少,有不有人买都是问题!”

“那你们说个办法出来?”王正勇有点恼怒。

“我看正勇说的不错,反正也没有其他办法,大家挑过去看看吧,左右也没几步路。”王广坤出来打圆场。

结果可想而知,一个小时过去后,集市都散了,一个螺蛳都没卖出去。

反倒是有人过来问,“你们收不收啊,我两毛五一斤卖给你们。”

王强气的吐血,“两毛,两毛一斤全都卖给你,要不要?”

“神经病----”

没办法,他们又重新回到吊脚楼下。

“二狗,你说,今天中午陈锐会不会回来?”王强问道,他那天也是在小树林里尝过陈锐苦头的。

“我也不知道,阿锐昨天没说。”

他们运气还不错,等到了回来睡午觉的陈云----

陈锐和胖子跟妹妹回到家,打开门让他们进屋。

“大家还没吃饭吧?”

“不饿不饿。”大家连忙摆手。

“饿也没办法,我妈不在家,我也不会做!”

陈锐开了个玩笑,转身拿出五十块递给妹妹,“陈云,去胖婶米粉店买几碗米粉回来,都要三两的,记得多加点辣椒,我们村的人都能吃辣。”

“哈哈哈----”

“我去帮妹妹拿。”胖子抹了一把汗水,追了出去。

“阿锐,我说娘娘今天不在家,他们都不相信----”陈二狗讪讪地把事情经过简单地说了说。

“二狗哥,没事。”陈锐拍了拍他的肩膀,“交给我来处理。”

“各位叔伯大哥,以前怪我和妈妈没把事情说清楚,”说到这他顿了顿,眼睛虽然还在笑,但王广坤他们都看到了一丝凌厉,“你们今天送过来的螺蛳,我全收了。但是,”他脸色一沉,语气陡然提高,“但是记住,今后,二狗哥说的就是我说的!”

陈二狗眼睛当时就红了,站在陈锐身后,胸膛挺得笔直!

陈锐那么说,除了知道点底细的王强外,陈正规、王正勇他们开始还不以为然。明面虽然没说什么,内心其实觉得年轻人狂妄,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二狗说的就是我说的。”

你说的话在清水村有几斤几两?

接下来的事,让他们见识到了什么叫后生可畏。

陈锐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拿出两百块递给陈二狗,“二狗哥,你去给大伙把账结了,以后村里收螺蛳,钱款都由你负责结算。”

看着陈锐鼓励的眼神,二狗咬着牙使劲点了点头,“阿锐你放心,我一定会做好的。”

“我相信,”陈锐拍拍他的肩膀,“谁要故意为难你,你就”

回村的路上,大家看向陈二狗的眼神,跟来的时候就完全不一样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教室外面很热闹,隔壁31班的同学抱着大摞大摞的东西走出来,吵吵嚷嚷的。

“哎,东方不败,你们班在干什么?”王春风明知故问,。

“靠,这你都看不出来,调座位呗。”

“调座位你跑出去干什么?”疯子又开始幽默了,“可别告诉我,这次你不是最后一个位置?”

东方不败朝疯子比了根中指,“你能跑得了!”

大观中学的传统,每次考试后都会重新换座位。公平公正,谁分高谁先挑。一来对进步学生起到激励作用,二来调节调节学生的视角,对保护眼睛很有作用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后,陈锐站起来敲了敲后边的桌子,“疯子,抽烟去。”

王春风把往抽屉一塞,“走!”

等他们抽完烟踩着上课铃走进教室时,正好看到一众班委往外走,黄立杰懊恼地说道,“卧槽,早知今晚老白叫班干部开会,去看录像多好。”

半个小时后,白勇老师宿舍里----

“……同学们,本次班委会就开到这吧,希望这次考得好的同学继续保持,没发挥好的也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只要我们努力,相信最后一定会取得好结果。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

“好,大家回去学习吧。”

临出门,白勇补充了一句,“罗婉欣,回教室你喊陈锐过来一下。”

陈锐正在埋头做题,潜意识抬了下眼,正好看到班长走过来,眼睛还盯着自己,心想,“她找我干什么?印象中俩人没有交集啊。”

“陈锐,白老师叫你去一下。”

罗婉欣匆匆交代完,转身就往回走,被下边这么多男生盯着,女孩有点心慌。

难怪好多人盯着她看,大家都不记得罗班长上次到教室后面来是多久前的事了。

“去哪?”陈锐赶紧问。

“他宿舍。”女孩头也没回。

大观中学在校师生接近千人,规模还是不少的。

学校大致分为两部分,中间一堵围墙,北边是教学区,教室食堂学生宿舍以及各种活动场地都分布在这边,南边相对来说要小得多,主要就是教职工宿舍。

当然,两边并没完全隔开,围墙左、中、右各有一道月牙门,可以通过。

陈锐本还想问问白老师宿舍在哪,看她慌张的样子,心想,“算了,自己去找找吧。”

看到陈锐走出教室,黄立杰长长地叹了口气,“哎----”

“黄牛,又不是你被老白叫去,叹什么气?”

“你懂个屁,”黄立杰一脸落寞,“知不知道,以后就很难抽到锐哥的红梅了!”

“为什么?”

“你们想想,这时候老白专门找陈锐过去干什么?”见大家还不明白,黄立杰伸手挨个点了点,“一群猪脑袋,肯定是调座位的事啊!”

大家心想,“是哦----”

本次模拟考的排名已经尘埃落定,陈锐一鸣惊人,出人意料地考了全班第三名!总分比陆明低一分,那还是因为政治他只考了67分,单科足足比陆明少了二十八分。

假如政治提高十五分,他能排全班第一!

大家知道,只要多花点时间去背,他肯定能做到,因为本次考试,政治超过90分的全班一共16人。

陈锐没有找到白老师,当他在夜色中发现两排老师宿舍长得一个样时,苦笑一声。点上一根烟,抽完后直接回了教室。

还没坐下,王春风好奇地问,“哎,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没找到他宿舍。”

“你----”

“扑哧”胖子第一个没憋住。

“哼哼哼----”顾忌到是上课时间,周围这帮牲口抿着嘴,笑得那叫一个痛苦,一个个的脸色涨到通红。

说实话,还真怪不得陈锐。

好学生被老师叫去开会、改试卷什么的轮不上他,坏学生挨批、训话也没他的份!三年来,除了去老师家属区搞过几次大扫除,他压根就没去过。

还真被黄立杰说对了,第二天早读课,30班第一件事就是调座位。

大家捧着各自的书本按名次高低自觉排好了队形,场面蔚为壮观。

班主任老白站在队列前面念名字,喊到一个进去一个,大家都经历过多次,轻车熟路的效率很高。

张波最后总成绩排在十五名,已经非常靠前,他拧着两本书走进教室就乐了----

教室里稀稀拉拉十多个人,几乎都在二三排各自的新位置默默整理着,唯独老同桌,坐在原来的位置低头写着什么。

胖子笑呵呵地跑了下去,“胖爷就知道----”

“知道什么?”

“你小子出去时什么都不拿,肯定不会动!”

陈锐倒不是为了标新立异,他是考虑过的----

“啧啧,胖哥厉害,这都让你看出来了!”陈锐放下圆珠笔,郑重地抱拳,“高,实在是高!”

“那----是,也不看看胖爷是谁!”

“滚,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

俩人打闹了一会,陈锐问道,“胖子,你怎么不坐前面去?”

前面离讲台近,更容易听清老师讲课,看东西也方便,学习氛围也要好得多。一般来说,爱读书的都会抢着坐二、三排。

张波把书本往桌上一扔,大声道,“去前面干什么?胖爷去了他们坐哪?再说了,人家舍不得你嘛。”

“废话真特么多,”陈锐笑着拍了他一下,“赶紧的,继续做试卷!”

“哎哟,你轻点----”

半个小时后,王春风别无选择地走进教室,“卧槽,你俩怎么还坐这?”

“风哥,你这叫什么话啊,胖爷我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吗?”胖子回头,一个媚眼抛过去。

“死远点,你个变态。”

“哈哈哈----”

换好位置,早读课就过去了。

两节课过后是课间操时间,随着第七套广播体操的音乐响起,学生们纷纷走出教室汇聚到操场上,以班为单位站好了队列。

赵凌云个子高,自然排在本班女生靠后的位置,在做体转运动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隔壁30班的位置,恰好看到下面一幕----

白勇来到操场,第一眼就找到了本班男生队列最后面的陈锐,直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胳膊,“跟我来一下。”

随后,师生俩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操场。

女孩停下了动作,蹙紧柳眉,冷冷地望向远去的背影,“他们班主任找他干什么?”

两分钟后,数学教研组办公室,白勇拉出一张椅子,“哐”地一声顿在水泥地上,黑着脸坐下,面向陈锐,

“说说吧,怎么回事?”语气有点冲。

他确实很生气,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昨天晚上让班长通知陈锐来找自己,他不来,今天早上调位置,结果演了那么一出!

算什么?这是能当儿戏的事吗?

他不知道中考有多重要?

毫不夸张地讲,像他这样的农村学生,考个好高中进而考上大学,将会彻底改变自己今后的命运!

难怪白勇气愤,作为班主任,那次测试之后他就留心了----

这次模拟考,别人都以为30班冲出了一匹黑马,白勇却知道,那是他用一份份试卷喂出来的。

正因为这样,他才更生气,明明完全可以坐到前面来,你却----

“白老师,你是问我为什么不坐前面去吧。”

陈锐知道老师是出于关心,也就没打马虎眼,直奔主题。

“看来你心里清楚嘛!?”

“白老师,谢谢你的关心,我不否认前面学习氛围确实好得多,但是对我来说,现在的位置最好。”说到这,他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强烈的自信。

“哦,怎么就最好呢?”白勇听出来他是经过考虑的,并不是任性而为,态度也就缓和下来。

“白老师,距离中考也就一个月时间了,这么关键的时刻,我觉得自己不该去一个陌生的环境。”陈锐笑了笑,“况且,后边还有一个大家不知道的好处呢。”

“是吗,后边什么好处?”其实听陈锐说到这里,白勇已经认同他的做法。

“后边,没到上课时间基本没人,正好可以安安静静地学习。”

白勇仔细一想,可不就是那么回事,笑着伸手指了指他,“你呀----给我记住了,刚取得一点成绩,千万不能骄傲自满。”

当老师的就是这样,什么时候都不忘警示敲打----

做完课间操,赵凌云独自往教室走去,抬头挺胸、高傲冰冷,谁也想不到女孩脑海里一直浮现一个背影,“他们班主任找他干什么呢?”

不久之后,女孩大致猜到原因----

张华作为省师大毕业的高材生,分到大观中学这样的乡镇中学,在这个年代是不多见的。

人才难得,老校长很看重张老师,第一学期就力排众议推举张华做了28班班主任。

张老师确实年轻有为,完全没有辜负老校长的信任和期待。三年来,28班,28班一直稳居榜首,长期包办了年级前十名中的半壁江山,剩下几个名额由其他三个班分享。尤其是他任教的数学,年级第一名从来没有旁落过!

然而,这次模拟考却让我们的张老师真切感觉----狼,真的来了!

上午最后一节课,张老师花了十多分钟终于把本次考试的数学试卷讲完。

“同学们,还剩下半个小时,大家自己再消化消化,”他伸手推了推眼镜,“班干部、课代表跟我出去开会。”

几分钟后,28班所有精锐跟着张华走到了他宿舍。

“大家自己找地方坐,程钢,你负责切西瓜。”

张老师宿舍没有冰箱,一个写着“教师节快乐”的水桶里装了半桶凉水,西瓜就冰在里面。

“我来帮你。”曹高明拿着西瓜刀过去帮忙。

很快,一个大西瓜就被十多人解决了。

“今天叫大家过来,主要有两件事,”张华说着从桌子上拿起一张单子交给离他最近的邓燕,“大家先看看本次考试的年级排名。”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一时间宿舍里闹成一堆,大家围着邓燕,纷纷伸长脖子去看她手里拿着的成绩单。

“哇,凌云,你太厉害了,又是全校第一名!”

赵凌云冷冰冰地坐在靠门口的位置,听到邓燕惊呼只是看了这边一下,随后转过脸去,表情变都不变。

也没人在意,她的孤傲,三年来大家早就习惯了。

“邓燕,你也不错啊,考了第三名!”

“程钢也进了前十----”

“我呢,看到我了没有?”张挺被挡在后边,他总成绩排班里第四,按以前来说,应该也是能进年级前十的。

见没人回答自己,张挺急得上跳下窜,“我进没进前十名?”

他之所以那么在乎自己进没进前十,原因很简单。大观中学每年考上新北的人数,多则十四、五人,少则十一、二人,可以说前十就是保障!

“你们快看,30班也进了3个前十!”

“哎----还真是哦----”

赵凌云听到“30班”时又朝这边看了过来,随即心想“嗨!他坐在那后边,不可能的----”只是她没看到,人堆中的程钢表情怪怪的。

“罗婉欣第五名很正常。”

大家一个年级,对每个班的牛人还是有所了解的。

“排在程钢后边的陆明我知道,30班的学习委员。”

“他后面这个人你们谁认识?”

“我不认识。”

“没听说过。”

“你们看,这人真是太牛了,政治67,语文84,居然能进年级前十!”

“你没看到吗,人家数学、英语都考满分,物理98化学97。”

“陈锐?”

“你们说他叫什么?”赵凌云站了起来,“陈锐!?”

当赵凌云拿着成绩单看时,大家仿佛产生了错觉,女孩嘴角勾勒出一道弧线,脸上似乎荡起了一丝笑容。

中午放学,陈锐叫上胖子一起回家吃饭,穿过操场时,身后传来一句冷冰冰的,“晚上放学,在教室等我。”

不用回头,听声音陈锐就知道是谁。

“好的。”

胖子疑惑地扭头一看,“嫂子!”

赵凌云原本昂首挺胸、眼睛看天的,硬是被他一声“嫂子”呛得脸色绯红。

“咳咳”陈锐一脚踢过去,“死胖子,再乱说信不信不让你吃饭。”

“嘿嘿”张波捂着屁股向前逃,“嫂子,你们慢慢聊,我先回去帮娘娘了。”跑了几步,胖子调转身对某人挤眉弄眼,“小锐子,你不用着急,胖爷会给你留点饭菜的。”

说完,他一边“哈哈哈”地得意大笑一边倒退着向前跑,哪知,一不小心拌了脚,踉踉跄跄摔了下去,“嘭”地一声,荡起灰尘无数。

“啊!”赵凌云捂嘴,看向陈锐正想说话----

“别担心,胖子皮厚。”

陈锐话音未落,胖子已经一骨碌爬起,拍拍屁股,嚣张地跑了。

“他----”女孩素手指了指胖子,看向陈锐,一脸错愕。

……

“不好意思,胖子其实人挺好,只是喜欢开玩笑。”陈锐为朋友那声“嫂子”跟女孩道歉。

赵凌云冰雪聪明,故意装傻,“胖子啊----他挺幽默的。”

“对了,你刚才叫我放学等你,什么事啊?”

“到时你就知道了。”

“”

俩人说着说着,陈锐就到了,正想和赵凌云道别,陈云从门口探出脑袋,“阿哥,你回来了。”

女孩嘴里喊着哥哥,眼睛却一直盯着赵凌云看,加上胖子在后边贼眉鼠眼的,谁还不知道是他跑回来告的状?

“你家住这啊,”赵凌云抬头打量了一下,“那我走了,再见。”说完之后还专门朝陈云笑着摆了摆手。

“再见。”

陈锐道别,经过妹妹身边时推着她往里走,“别看了,回家吃饭去。”

“哥哥,你轻点。”

听着身后传来的打闹声,女孩掩嘴轻笑,“原来是他妹妹!”

再抬头时,天仿佛变得更蓝了。

趁妈妈还在厨房做菜,陈云凑到哥哥耳边,“阿哥,你认识赵凌云啊?”

一副你尽管放心,我肯定保守秘密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她叫赵凌云?”陈锐说着看向胖子,“是不是----”

察觉到威胁,胖子连忙摆手,“不是我,这次真不是我说的。”

“阿哥,大观中学谁不认识赵凌云啊!”

“看吧,你自己也说了。”陈锐刮了一下妹妹的鼻子,笑着走进厨房。

小姑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阿哥,你,你耍赖皮!”

“又去惹你妹妹。”陈翠英瞪了儿子一眼。

“妈妈,在炒什么呀?这么香。”

“今天上午没事,调了一碗螺蛳肉。”

“我尝尝,”陈锐伸手去锅里捻,“哎哟---”

“烫到了吧,活该,”女人凶巴巴地拉过儿子的手,“呼呼”地吹气。

一盆爆炒螺蛳肉,外加一个水瓜汤,菜很简单但分量充足。

“呃---”胖子打了个饱嗝,他一连吃了四碗饭。

“小张你慢点。”

“撑死了?”陈锐舀了小半碗汤递给他。

胖子接过碗,“呵呵,娘娘,呃----螺蛳,呃----好吃。”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下午最后一节课。

今天是星期五,最后一节全校大扫除。一、二年级搞完大扫除就放假回家,毕业班不会再有双休了,星期六全天六全天补课,礼拜天间歇性放假。

30班大扫除负责的地方离足球场不远,见搞得差不多了,陈锐把扫把扔给胖子,“等会帮哥拿去教室。”

“去哪?”

“踢足球,你去不去?”陈锐调侃。

“踢足球啊,那就算了吧”胖子讪讪。

他一百六、七的体重,人生信条就是,能躺绝不坐能坐绝不站----踢足球,傻子才去!

“哈哈,”王春风追了上去,“他骗你的,肯定是去抽烟。”

没走出几步,陈锐就已经点上了,他之所以去足球场抽,不是怕被人看到,而是出于‘公德’,毕竟在公共场所抽烟不太好,何况现场还有那么多女生。

当陈锐和疯子来到足球场时,热闹了----

28班今天负责在球场边拔杂草,八大金刚正在一旁追逐打闹,黄毛首先看到了走下来的俩人,“你们快看。”

“看什么?”杨峰抬起头。

“啊!”

王春风正好低头点烟,听到前面有人惊叫吓了一大跳,做贼心虚,本能地把烟往身后藏,动作娴熟。

陈锐拐弯前就听到他们的声音了,也没在意,那件事对他来说早就过去了。

“小钢炮,你们这是列队迎接我吗?”疯子为了掩饰刚才的慌乱,语气有点挑衅。

不过,对方的反应让人很意外,他们居然没动静。

看到熟人,陈锐还是要打声招呼的,他掏出烟来,“有人抽吗?”

程钢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回答。

陈锐有点尴尬,“风哥,我们还是去那边抽吧。”

都已经走出去两步了,疯子这个神经病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回头说了一句让黄毛他们吐血的话,“小钢炮,上次你们没为难我兄弟,谢谢了。”

程钢看着走过去的陈锐,心里五味杂陈,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确认----那天的事,他没跟人说。

28班很多人也是认识疯子的,知道他和程钢一向不太对付,大家还以为会有一场热闹看,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

“奇怪,那么友好,怎么可能呢?”

“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家程钢是要考新北的,哪有时间和他们纠缠。”

“也是哦,别看程钢一天到晚玩,考试可从来不差。”

“哎,人生得聪明,没办法。”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正在大家说得起劲时----

“快看快看,赵凌云怎么过去了?”

“她和王春风认识?”

“不对,她好像和另一个人在说话!”

“那人是谁啊?”

“……”

王春风和艾菲谈恋爱走的是地下路线,他想不到赵凌云敢当着这么多人过来找陈锐,一时有点窘迫,“那个,你俩聊,我还有点作业要做----”

赵凌云做事,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走过来,仅仅是看到了自己的朋友,过来打个招呼。

理都没理王春风,女孩看着陈锐轻轻说道,“记得等我。”

“嗯,”陈锐笑着抬起手,“介意吗?闻不惯我去熄了。”

“没事,我爸也抽。”

陈锐抽完烟,俩人就分开了,一个不急不促地走远,一个若无其事地返回去拔草,都没去管旁边的人。

不久之后,当邓燕他们知道那个人就是陈锐时,表情怪怪的,“原来是他!”

放学后,赵凌云旁若无人地走进30班,把一本散发着淡淡香气的笔记本递给某人,“一个星期看完。”

陈锐翻开封面,几个娟秀的字体映入眼帘----

赵凌云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没等陈锐说声谢谢人已经出了教室。

想着他刚刚翻开笔记本那一刻的惊喜,女孩很开心,“就知道你肯定需要!”

上午班委开会,等大家看完成绩单后,张老师说了很多鞭策激励的话,“……同学们,学习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到最后一刻,我们绝不能松懈。”说着他敲了敲桌上放着的单子,“大家看到了吧,这次,30班和我们一样,年级前十名也占了三个名额,说明了什么?说明人家也在努力,也在进步……大家都对这个叫陈锐的同学很陌生吧?我告诉你们,以后还会出现很多的王锐、张锐----要想不被超越,我们唯有提高自己。你们也许觉得奇怪,陈锐同学政治怎么才67分?我不妨告诉你们,那是因为20分的时事政治题他基本没得分!假如他政治考到你们的分数,意味着什么?”张华看了下面一圈,眼光最后停留在赵凌云脸上,“意味着他甚至可以超过我们班的赵凌云同学……”

“真奇怪,”赵凌云心想,“时事政治不是送分题吗?框架就那么点大,每天早读课前班里还专门安排了同学读报,他怎么会----”

陈锐只是开了‘窍’,并不是什么天才。就像我们回过头去看小学时的应用题,当时觉得难,现在发现很简单。为什么?不过就是知识点理解了而已。当然,光理解也没用,还得努力吃透,通过一个月的强化练习,数理化方面,效果开始显现。但政治却是全靠记忆的科目,尤其是时事政治,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他能考67分全靠临时抱了佛脚!

赵凌云给陈锐的是她自己的政治笔记,基本囊括了初中政治所有知识点。最后,按时间顺序把近来国内外大事要事给罗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毫不夸张的讲,这对陈锐来说就是辟邪剑谱,能让他在很短时间内迅速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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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菊已经知道家里在大观镇租了房子,周末放假她从护城高中回来,刚下车就看到妹妹在等着。

“姐姐,我帮你背包。”

“不重,没装什么东西。”

“让我背嘛。”

“……”

姐妹俩手挽手,不一会就走到了。

“姐,到了。”

“啊,这呀,那不就是大观中学门口吗!”

“羡慕吧。”陈云一脸兴奋,笑着把姐姐拉了进去,“阿哥你看,谁回来了?”

陈锐正在搬螺蛳,在陈二狗的安排下,村里今天又送过来了两担。

“姐”陈锐抬头叫道。

“傻样,你抱那么大个水桶干什么?”陈菊笑着走过去,想帮忙。

“姐,我一个人就搞定了,你先坐着休息会。”

听到外面的动静,陈翠英在厨房喊道,“是小菊回来了吧?”

“妈,是我回来了。”

“快去洗手,马上吃饭了。”

吃完晚饭,陈云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姐姐参观她们的新家去了,“姐姐姐姐,这是我俩的房间----”

陈锐和妈妈坐在堂屋,正在商量事----

“妈妈,送了十多二十天鱼了,累不累?你看,要不要考虑请个人帮忙?”

每周除了一、三、五,剩下四天陈翠英都会把鱼送到饭店去,每次三四百斤。

陈家母子很守信,每次都是保质保量,饭店对这种模式很满意。

“隔天送趟鱼,下午两三点就回来了,有什么累的?”陈翠英瞪了儿子一眼,“请人,请人干什么?”说到这女人谨慎地看了看周围了看周围,然后才小声继续,“妈可和你说,这事除了我们娘俩,谁也不许说。”

别人不知道,母子俩心里清楚得很,短短二十来天,家里存折已经多了八九千!

什么概念,相当于陈锐父亲三年的工资!

不偷不抢不违法,去哪找这么好的事?

陈锐知道妈妈做事爽利,却没想到还如此细心,看来自己还是不了解她啊!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陈锐笑着奉承,“不过妈妈,以后每次还要多几百斤螺蛳,这边儿子倒是可以帮忙装车,到了市里你一个人怎么办?”

“还真是个问题----”陈翠英皱起眉头,“重到不怕,我在那边买了一辆三轮车,最多骑慢点。就是天气越来越热,害怕路上耽搁久了,鱼出问题。”

陈锐听到妈妈居然在林市准备了三轮,内心真的震撼了。自己当时只是稍微提醒了一句,她居然把保密工作做到了极致。

“妈,鱼不用担心,野生河鱼体质好,我们买的氧气泵也是正规生产的,我就是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嗨,忙就忙点吧,谁叫你们三姐弟还没长大呢。”

“妈,你看,德亮哥行吗?”

陈锐说的是他大表哥陈德亮,陈翠英的外家亲侄子。

陈翠英是邻县阳圩头人,和清水村不同,阳圩头是一个两三千人的大寨子。每逢三、六、九,附近村寨的人都会到阳圩头来赶集,当地人也叫赶圩。

所以,阳圩头各方面条件比清水村要强很多。在他们寨子人看来,陈三妹属于下嫁,当地有很多闲言碎语。

陈翠英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当时都是招的上门女婿,后来大舅回他们村了,儿女却留在了阳圩头。

陈德亮是大姐的儿子,从小跟着陈翠英长大,姑侄之间关系很亲!

陈锐记忆里,大表哥为人忠厚老实,一辈子做事勤勤恳恳,在母亲生病的时候,更是出钱出力----有次过年回家,父亲对自己说过,“陈锐啊,以后有机会帮帮你德亮哥,你妈住院时,他送来了两万块钱。”

陈锐能理解爸爸的意思,对一个一不做生意二没打过工的农民来说,两万块可能就是他一辈子的积蓄。

“德亮啊,”陈翠英眼睛一亮,“他倒是没问题----妈再想想,实在忙不过来再说----”

陈家母子在商量要不要请人的时候,林市,映象渔家----

殷卫国过去给一桌老主顾敬酒,“唐主任,欢迎您来我们饭店指导工作啊!”

唐国强端着酒杯站起来,笑呵呵地伸手指点,“你啊----你,每次都亲自过来招呼。”

“唐主任,我过来敬个酒是应该的,您和朋友们过来吃饭,那是我们印象渔家的荣幸!”

“殷总,你太客气了,林市,谁不知道印象渔家的河鱼最正宗!?”唐主任说着比了一个大拇指,“大家说,我说得对不对?”

“主任说的对!”

“主任说的对!”

“映象渔家的螺蛳也是一绝。”

场面一时非常热烈,殷卫国端着酒杯不停地作揖:

“过奖了,过奖了!”

“……”

敬过几桌酒后,殷卫国回到办公室,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个年轻人,以及他在这个房间和自己说的话,“殷总,鱼的品质好,不但回头客多,相信慕名而来的新客户也会越来越多。客人来了,难道光吃鱼,酒水什么的不都是利润?”

“小兄弟,你还真说对了!”

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半个月没见面的两姐妹,躺在床上知心话说也说不完,最后怎么睡着的陈菊也不知道。

天还没亮,迷迷糊糊感觉妹妹起床,陈菊翻了个身,“陈云,你干么去?”

陈云在黑暗中吐了吐舌头,懊恼自己不小心吵醒了姐姐。

“姐,你继续睡,我马上回来。”

没一会,陈云返回房间时,姐姐已经开灯坐起,一脸疑惑地看向妹妹。

“姐,没事,妈妈和哥哥出去拉鱼,我下去关好门。”

看得出来妹妹很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陈菊扯过薄被帮妹妹盖上,“妈妈他们总是这么早出去吗?”

“嗯!”陈云点了点头。

尽管辛苦,母子四人聚在一起,这个周末对陈家人来说还是非常开心的,直到----

“老东西,成天扳着张脸!给谁看?”看着老伴又黑着脸向小儿子家走,唐莲妹抱着几根柴火在后边使劲瞪眼。

陈明福走到儿子门口大声喊,“正干在吗?”

于凤今天中午炒了一碗花生米,四个人正在厨房吃饭,听到老爷子在外边喊,赶紧把碗往碗柜里藏,藏好后朝男人努努嘴,示意他各人出去。

陈正干不敢违抗,耸拉着脸往外走,身后传来六岁多的儿子问话,“妈妈,你怎么把花生米米拿走了?”

“弟弟,你小声点,”十岁的陈叶珠已经学到了妈妈几分。

“叶珠真聪明----”

“爸你找我?”

“桂珍什么时候回来?”

“爸,不是和你说过几遍了嘛,二姐和姐夫都是公家人,都是领导,梦瑶和远征也要读书,只有到了周末才有空。”

“今天不就是礼拜六吗?”

“我哪知道----”

老爷子左等右等,等到太阳下山还是没看到女儿。

镇小家属院,陈桂珍在厨房做晚饭,出来摆碗筷时拍了儿子一下,“远征别玩了,去看看你爸爸下班了没有。”

九十年代初,除了学校外,新北还是六天工作制。

“叫黄梦瑶去看。”小黄同学头也没回,双手‘卡卡卡’地快速按着手柄,眼看“魂斗罗”就要通关!

“你姐姐在学习----

直到吃饭时,黄远征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关了小霸王。

餐桌上,陈桂珍笑着和女儿说,“瑶瑶,吃完饭你挑几件不要了的衣服出来,妈明天拿去送给你表姐表妹穿。”

“妈,好点的前两天都让小舅拿走了。”黄梦瑶很不耐烦,“陈家人就像土匪似的,来一次扫荡一次。”

“瑶瑶,怎么说话的。”黄本良看到妻子难堪,笑着说女儿。

“哼,难道我说错了吗?”女孩不以为然,“他们谁来不是大包小包的拿?”

“陈锐就没有啊。”黄远征配合姐姐,讽刺地说道。

“呵呵,那个胆小鬼,”黄梦瑶翻了个白眼,“来了人都不敢叫,亏他还是个初中生,连陈小杰都不如!”

“人家跟你一样,也读初三了。”

姐弟俩一唱一和,优越感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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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吃你的饭。”陈桂珍用筷子敲打了他一下,“你等下也找找,什么不要的夹克啊,半截裤啊,明天也给你表哥带几件过去。”

听到明天要去那个山疙瘩,黄梦瑶不太情愿,“妈,你还真信小舅说的?”

难怪黄梦瑶会这么问,每天花一百多快钱卖螺蛳,太夸张了吧!

实际上,这两天陈桂珍和黄本良商量过几次,也觉得不可能。

“你大哥那点工资,就算他全部寄回来,能有多少?三个小的读书,其他不说,每年光报名费怕就搞掉一大半了吧。”

“吃饭吃饭,明天一起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第二天,快中午时,黄本良一家终于到了清水村。

他们吃过早饭就出门去坐车了,直接包的三轮,否则,中午饭都赶不上。

村里突然出现几个穿得光鲜体面的,小孩子又是害怕又是好奇,躲在大人背后探出脑袋偷偷张望。

“桂珍回来了?”认识的笑着打招呼。

“满婶好,这不,快到端午节了,带孩子们回来看看她外公外婆。”

“哎呀,明福大哥八字好,生了个好女儿。”满婶子一脸羡慕。

一路上不断有人打招呼,很快就到了。

中午饭是在陈正干家吃的,让四人都没想到的是,陈翠英还真在收螺蛳。

“姐姐姐夫,我和正干都劝了大嫂,可怎么劝也劝不住啊!”于凤煽风点火,“你们不知道,现在村里人全都去河里摸螺蛳,啧啧,每天几百斤呐。”

“……”

吃完饭坐了会,陈桂珍站起来告别,“爸妈,你们多保重身体,我们这就去把大嫂叫回来。”

“不在家住啊。”老妇人看着女儿。

“妈,不住了,我和本良明天都要上班,梦瑶和远征还要上学。”

“你别管了,”陈明福瞪了老伴一眼,“桂珍呐,你主意正,翠英她不敢不听你的,一定把她给我叫回来,免得以后村里人笑话。”

“现在回来,村里人就不笑话了。”于凤幸灾乐祸。

“嗨!”老人无奈地叹气。

走之前,陈正干向送过螺蛳的人问清楚了陈锐他们现在住的地方,一个多小时后,陈桂珍一行盛气凌人地站在了陈家三姐弟面前,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叫你们妈妈出来。”

陈桂珍很生气,事情完全出乎意料,虽然老人家没把话说破,意思已经很清楚,她陈翠英做的事,糟蹋钱不说,早晚让全家人跟着被笑话。

陈菊陈云本就胆小,姑姑一家人突然找上门来,还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一下子吓得脸色发白。

陈锐对姑姑一家没什么好印象,要不然也不会宁愿住招待所都不去他们家。

记忆里,他们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孔。姑姑对小叔一家要亲得多,妈妈像个外人。这也没什么,毕竟他们是亲兄妹。

可有两件事陈锐无法谅解,一是姐姐高考失利她没管。作为亲姑姑,假如当年她能伸把手,借点钱让姐姐复读一年,相信就不会是那种结局。二是妈妈住院时,自己刚在燕京买了房子,手上当时很紧张,姐姐去向她借钱没借到。

不过,她毕竟是父亲的妹妹,陈锐笑了笑:“姑姑,姑父,你们怎么来了,快进屋坐。”

“我们怎么来了!还不是你妈干的好事!”

陈桂珍越想越气,说话有点失去理智。

她眼睛向来长在头顶上!年轻时人长得漂亮,嫁得也好,从一个民办老师变成了镇小领导,称得上生活事业双丰收。

这么多年来,身边都是一些赞美,奉承的话,好话听多了,人就容易膨胀,想问题做事情总喜欢以自我为中心。

黄家人很少回清水,即使去一趟也从没登过大嫂家的门,更别说进去喝口水吃个饭。陈翠英是个直性子,不会讨好人,骨子里还有点傲气。你看不起人,到了门口都不进家门,那好,你不来我就不去。

这,在小姑子看来,简直就是不识抬举!

特别是陈正干成家后,于凤隔三差五地从中挑拨离间,慢慢的,姑嫂之间基本断了走动,最多过年时打发陈锐去拜个年。

陈锐听她们出言不逊,张口闭口要找妈妈麻烦,语气很不友善,他努力克制自己,“陈云,去给姑父他们倒几碗井水过来解渴。”

现在是中午一点过,天气最热的时候,黄本良他们一路走出来,额头上布满了汗水。

“哦”,听到哥哥吩咐,小姑娘回答一声就要转身回去倒水----

“不用了,”黄梦瑶脸上写满了厌恶,“脏不垃圾的,谁敢喝。”

冷不丁地听到这么一句,陈云看向哥哥,不知该怎么办。

“妹妹没事,人家不喝算了。”礼数到了就行,陈锐才不会惯着她。

黄梦瑶从小娇生惯养,什么时候被人这么顶过?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一直瞧不起的人。她气愤地伸手戳向陈锐眉心,“你----”

“你什么你?”陈锐拍开她的手。

“陈锐你干什么?”

陈桂珍呵斥的同时,黄远征跳起一个飞脚----

陈正干想拉住外甥,伸出手还是晚了一步,“远征不要----”

陈菊陈云看到黄远征一脚踢向陈锐后背,急得大叫,“弟弟哥哥小心!”

陈锐心里好笑,自己这个表弟像根竹竿似的,没想到还挺生猛!

他当然不可能反击,装作踉跄一步让开。哪知少年用力过猛收不住身,直接一屁股朝地上摔去,好巧不巧,正好磕在进门台阶上,看得旁边的人牙齿发酸!

愣了一下,陈桂珍急忙跑过去,“征征,摔到哪了?”

随后,黄本良、陈正干和黄梦瑶也围上去。

到这时,黄远征才捂着档,凄惨地喊出声来,“哎哟----”

众人七手八脚一阵忙碌,总算是把‘伤员’扶到靠椅上躺下。陈锐心想,“也算请你们进屋了。”

安顿好儿子,陈桂珍怒火中烧,转身冲向陈锐,扬手就是一巴掌,嘴里还嚷嚷着“没人教的东西,敢打我儿子!”

陈锐脸色变冷,不过想到她是长辈,最后还是低头避开。

“啊!”看到姑姑打阿哥,陈云惊叫一声,“明明是他从后面动手打我哥哥---”小姑娘委屈得眼泪直流。

陈菊一直不敢做声,她见姑姑还想动手,脸色苍白地跑过去挡在弟弟前边,哀求,“姑姑,不要。”

陈桂珍已经恼羞成怒,一直高高在上惯了,没想到今天三个小辈敢忤逆自己,也就不管前面站着的是谁了,抬手又是一巴掌挥出----

“哎!”

;所有人听到一声叹息,接着看到一个身影向旁边摔出。

如果姑姑只是针对自己,心里再不爽陈锐也只能避让。可她对自己至亲动手动脚,对不起,不行!

别说你没理,哪怕你全占理都一样。

“哎呀----”陈桂珍感觉一股力道带了手腕一下,身体就不受控制地朝旁边倒去,腾腾腾三步,最后侧跪在地上。

人没伤着,可样子十分狼狈。

陈锐还是留了分寸的,他动作太快,根本没人看清。

陈正干跑过去扶二姐的时候,疑惑地看向侄子----那小子面无表情,冷冷地看了这边一眼,自己怎么感觉头皮发麻?

趁他们忙着照顾人时,陈锐把姐姐妹妹拉到一边,“啊姐,你和妹妹在这坐着,我过去处理。”事情到这,三姐弟都看出来了,姑姑他们是过来兴师问罪的。

姐妹俩尽管很信任他,可还是担心,“弟弟哥哥----”

陈锐回头露出一个笑容,“放心。”

黄本良还算理智,到目前为止,除了检查儿子的伤势还没开过口。他饶有意味地看着走到面前的陈锐,感觉怪怪的,这还是以前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家侄儿吗?

“姑父,”陈锐不急不促地开口了,“说实话,刚见到你们时我是挺高兴的,你们难得上门,算贵客。”

“哼”旁边的黄梦瑶发出一个鼻音。

陈锐没在意,继续往下说,“你们不进屋,不喝水,没关系。我们小家小户的不敢有意见。”

“没有没有”黄本良摆了摆手,能坐到副局长,养气、看人的功夫还是有几分火候的。他内心很震撼,眼前的少年就比儿子大一岁,言行举止沉稳大气,隐隐间颇有大将风度。

陈锐转身看了看怒视自己的姑姑,几秒之后提高了声调“你们都是有身份的人,有文化见过世面,那请你们告诉我,有谁跑到人家家里对子骂娘的?”

场面一时很安静,黄本良清了清喉咙,“咳咳,你姑姑---”

他正想说明来意,村里人送螺蛳来了。

“阿锐,”陈二狗进屋才发现里边有好多人,讪讪道,“阿锐,我们不知道----”

“二狗哥,没事”陈锐从衬衣口袋掏出两百块递给他,“你去跟大伙结账,一路上辛苦了,叫叔伯们自己打水喝。”

“好勒。”陈二狗一挥手,“大家跟我去后院,把螺蛳倒水缸里。”

他刚迈出腿又被叫住,“二狗哥,接住。”陈锐笑着扔过去一包红梅,“帮我散给大家抽。”

陈锐一系列动作、安排看得陈桂珍等人目瞪口呆。

特别是缓过劲来的黄远征,“偶像啊,随手一掏就是两百块,兜里香烟一包一包的,哪像自己,偷偷摸摸抽一根,还担惊受怕的----”

很快,大家从院子返回,王正勇他们是认识陈桂珍一家的,都过来打了声招呼,但是对比陈锐,态度明显敷衍了许多。

村里人走后没多久,陈桂珍一家也走了。

陈翠英不在家,陈家三姐弟咬死说她走亲戚去了,你们等吧。

“桂珍,你那个侄子不简单啊。”黄本良在车上对身边的妻子感叹。

“就是一个没人教的混混。”

“你呀,莫欺少年穷啊!”

“他?”女人哼哼两声,“等明天哭着喊着来求老娘的时候----”

又一个寻常的清晨,小镇还未完全苏醒过来,母子俩挥手道别。

目送车子在道路拐角消失后,陈锐转身回家。

没过多久,兄妹俩一起出门上学。

陈云小跑两步,超到哥哥前面转身问,“阿哥,过两天就要中考了,你紧不紧张呀?”

“小心点。”陈锐笑着提醒妹妹。

陈家两姐妹,大姐安静小妹好动。和哥哥一起上学,小姑娘像只蝴蝶,不时在他身边绕来绕去,有好几次倒着走路说话时差点摔跤。

“嘻嘻,反正阿哥会救我。”

“……”

和妹妹分开后,陈锐点上一根烟,思绪随着吐出的烟雾飘散开去----

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回来两个多月,最庆幸的是妹妹没事一家平安。

马上要中考了,刚才小妹问陈锐紧不紧张,他没有直接回答,脸上平静的笑容却说明了很多问题。

经过两个月的不懈努力,陈锐各科成绩取得了可喜的变化,特别是赵凌云给他笔记后,最近几次政治测试,基本上能考到九十分左右了。

两个月前喊出要考新北高中,多多少少有自我激励的意思。现在他非常自信,自己肯定能考上!

作为过来人陈锐很清楚,上一所好的985高校,绝不仅仅是为了弥补遗憾,它对自己能力提高、人脉积累以及眼界提升等等,都将有不可忽视的作用。

对于钱途,陈锐很清醒,自家一无关系二没资本,也就不去想那些一夜暴富的美事。

倒腾螺蛳,自己是占了先知先觉便宜的,知道它肯定会大有市场。意外之喜是,在过程中发现了河鱼这个宝贝。

陈锐知道,这一切看起来简单,里面的辛酸外人是不会了解的。尤其是妈妈,做出这么大的改变,对她一个半辈子和泥巴打交道的农村妇女来讲,很不容易!

陈翠英虽说很少回村,心里却清楚得很,村里大把人等着看自己一家的笑话。

清水村人还真是那么想的。

“你们等着看吧,要不了三天,翠英就会夹着尾巴回来!”

三天后----

“哼哼,她不回来,那是抹不下面子,一个礼拜,一个礼拜跑都跑不脱!”

半个月过去了。

“还在死撑,看她能撑多久----”

那天下午,陈翠英回家后,姐弟三人把姑姑上门的事告诉了她。

“妈,姑姑说你不是做生意的料,让我们老老实实回去种田,如果不听她的话,等钱亏光了别想找她帮忙。”陈云小声转述,实际上陈桂珍的原话要难听得多。

陈翠英听后反倒没太在意,本来也没想过哪天会去求他们,看了看一直微笑不语的儿子,女人说话很豪气,“好了好了,不用去管人家怎么说,我们一家人靠自己。”

陈锐送姐姐去坐车时塞给她两百块钱,“姐,多吃点好的,注意身体。”

“妈妈给过我生活费了。”

“你弟弟有钱!”陈锐朝她眨眼,夸张地拍拍裤兜“记住,不用太紧张,兜里的钱够我们三人复读好几届的。”

笑着轻轻打了一下弟弟,“你自己去复读吧,姐肯定能考上。”

接下来一个月倒是风平浪静,最大的变化莫过于胖子,不声不响的冲到班里五六名了,中考发挥好的话----

陈锐笑了笑,弹掉一节长长的烟灰,收回思绪感叹道,“万事开头难!好在事情还算顺利。”

昨晚,关好门后母子后母子俩统计了一下两个月来的收入,陈翠英虽说心里有底,看到数字还是吓了一大跳,“儿子,你告诉我到底是三千多还是三万----”女人看看数字又抬头看看儿子。

少年没有说话,看着妈妈傻笑。

一根烟很快抽完了,陈锐把烟头熄灭,走过去丢进垃圾桶,然后走向教室。

“不出意外,还可以不声不响地送几个月河鱼和螺蛳,”陈锐心想,“那样的话,即便没有郭鸿宇买股票的收益,白果的事也可以运作。相信翻过年,手上的资金应该就宽松了。之后,嘿嘿----”

想到郭鸿宇,陈锐笑了笑,“也不知道科技会不会像记忆中那样突然疯涨?哎----”年轻人无奈地叹息一声,“没有手机,没有电脑,人就像瞎子聋子,外面什么信息也不知道。”

转念一想,“这样也蛮好,没有,意味着无限可能,自己正好可以提前布局。再说了,自家现在能毫无竞争地卖鱼,固然有当地民风淳朴的原因,信息封闭还是最主要的。”

“不过没关系,反正身份证已经办好,过两天中考完找个理由去一趟临港,不出意外还能赶上喝点汤。”

陈锐不知道,在他想到郭鸿宇时,郭总也在和妻子谈论他。

郭鸿宇一家回到粤东后,没几天就帮陈锐把事情办了,对他来说,本也不是什么难事。

之后,因为工厂事情忙,郭总也就没再多管。直到前几天和两个香江过来的生意伙伴吃饭,大家在餐桌了推杯换盏----

“谢冰,来,我们共同敬郭总一杯。”董一然举杯站起来。

“好!”谢冰巾帼不让须眉。

董一然和谢冰是合作伙伴,他们在香江开了几家很有实力的商场。这次过来,主要是和郭鸿宇洽谈代理传呼机的事宜。

郭鸿宇微笑着起身,拿起茅台把酒杯倒满,“来,为我们这次合作成功干杯。”

“干杯!”

正事谈完开始闲聊,聊着聊着就扯到股市上了。

想想也好理解,香江人都喜欢炒股,郭鸿宇和夫人学的是金融,股票自然就成了大家的共同话题。

“谢小姐,最近在股市收获不错吧?”郭鸿宇点上一根软中。

“我都快后悔死了!”

“不会吧,谁不知道你谢冰是九龙股后!”

“董大哥,你就不要笑话小妹了,你们想必都知道科技吧?”

“哈哈,是不是最近一个多月来最牛的那只!”董总笑得很得意。

“董大哥买了?”

“入市晚了点,前几天刚脱手。”

“……”

听他们聊科技时,郭鸿宇脸上看不出变化,内心其实已经波涛汹涌,那不就是陈锐买的那只股票吗?

晚上回到家,打完几个电话后,郭总震撼了。他打开书房窗户,点上烟陷入了沉思,“董一然和谢冰无疑都是股票高手,一个不敢买入,一个提前清仓----”

事实上自己买后没几天,那只股票就开始疯涨,到现在已经翻了五倍多。刚才打电话,股票界的朋友都隐晦地暗示自己不能再入市了,已经涨得太高----

郭鸿宇对着夜空笑了笑,喃喃低语,“高吗?那为什么陈锐让自己七月后再抛?现在来看,年轻人肯定是提前知道一些什么的!”

脑海中闪出这个念头,郭总吓了一跳,“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里面蕴含的信息量就太大了!”

千里之外,大观中学已经宣布放假,明天,上面就会来人布置考场。

中考的脚步“踏,踏,踏”,近了!

六月中旬,西南已经进入炎热的夏天。

透过教室窗户,看着初一、初二的学弟学妹们往寝室搬东西,连一向不拿学习当回事的王春风同学也有点心悸,“中考,快要来了!”

“小考小耍,大考大耍。”

今天课间操时,学校如约提前两天宣布了放假!

这是惯例,作为新北县中考考点之一,大观中学所有教室明天将会被布置成考场。

除了考生有一次机会提前熟悉考场外,它们将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实行封闭式管理,直到中考结束。

大观镇是典型的边陲小镇,素来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说。大观中学很多学生,家都离校较远,甚至有要走几个小时山路的。

放假了,来得及天黑前赶回家的学生,放学后会直接离校回家。他们都很有经验,中午吃饭时就把需要带回家的脏衣服脏裤子打好包了,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随着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东风来了!前一刻还十分安静的校园马上躁动起来,没有经过任何酝酿,直接到达沸点,学生像潮水一样从校门涌出。

喧嚣过后,终是落寞。

不久之后,校园像潮水退去一样恢复宁静。

这时候,校园里除了即将参加两天后中考的学生外,就剩下那些家里距离学校较远的学生了,他们要等明天早上才能离校回家。

“走吧,吃饭去。”陈锐拍了拍胖子。

“今天不去了。”胖子难得客气。

陈锐玩味地看着他,眼神好像在说,“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胖子挠了挠后脑勺,“嘿嘿,今天回趟家,明天中午给我留饭。”

胖子家离学校倒是没多远,出了镇子往西走,个把小时就到了。

“那还不快滚?”

太阳落山前,胖子迎着夕阳走进了江西平村。不久过后,一座破旧的瓦房前,老张头在家门口提刀杀鸡。

第二天早上,等为数不多离家较远的学生也相继离开后,学校就只剩下毕业班的学生了,他们也不再上课。

张波早早回了学校,给陈锐带了几块鸡肉和一大根鸡腿。这会正看着他吃,眼睛直勾勾的。

陈锐实在没有勇气独自享用了,“还是你啃鸡腿吧。”

“那多不好意思---”胖子说着伸手接过,放进嘴里“咔嚓咔嚓”,不到一分钟从嘴里拔出了一根光秃秃的骨头……

这天上午,学校还是挺安静的,大多数同学还去班里看书复习来着。

陈锐和张波吃完午饭刚走到教室坐下,空气突然紧张起来。

先是好几辆警车“啊呜---啊呜---”着一溜烟开进学校,停稳后下来十多个全负正装的警察,由两个领导模样的和校长他们做了简单沟通后,就开始用白色粉末画起了警戒线、拉起了警戒条。

接着又来了一辆公共汽车,教育局的同志们从车上下来,经过短暂交流后开始走进一个个教室布置考场。工作人员把原本的双人座全部调成单人座,前后左右间距都变宽了,仔细检查每个抽屉里以及和桌子板凳上有没有涉嫌作弊的地方,最后按s形顺序粘贴考号……

整个过程大观中学所有师生完全不能参与。

学生们三分好奇七分紧张地远远注视着。

老师和校领导故作轻松地过来安抚,“每年都这样,没什么好紧张的!大家!大家回教室去,该看书的看书,不想看去寝室睡觉也可以。”

第二天上午,县里安排了专人来监督考生熟悉考场。当大家拿着准考证找到自己的位置,看到那张贴着考号的小课桌时,心想:这就是接下来三天决定自己命运的地方啦?

所有人都意识到,中考很快就要来了。

“小锐子,你说我们能考上新北吗?”临了,胖子有点紧张。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废话。”

“我不一定,你肯定没问题。”

张波来了兴趣,“你都不一定,我怎么就没问题呢?”

现在,30班已经没人再笑话他俩,陈锐已经稳居班里第一,总成绩通常比罗婉欣都要高出十多分了。胖子稍微差点,班里五、六名的样子,不敢说一定能考上,但肯定有希望。

为了缓解胖子的压力,陈锐昧着良心说道,“我发现你小子特别适合考试。”

“什么意思?”

“你自己想想,两个月来,哪次考试你不都要前进好几步?”

胖子一琢磨,得意地笑了,“嗨,天生的,没办法。”

陈锐内心恶寒,表面还要装着一本正经,“还紧张吗?”

“去,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紧张啦!”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随着学校那口老钟“当---当---当---”地敲响,考生们陆陆续续地走进考场,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发试卷前,站在讲台上那个监考员依照条例宣读了考场纪律:……不准交头接耳,不准左顾右盼,不准……反正就是一大堆这不准那也不准。

陈锐坐在位置上听着,脑海里有过一段短暂的恍惚,“上次我是坐这吗?”

他微微摇了摇头,已经记不得了。

八点五十分,监考老师拆开了牛皮袋,取出了今年的中考语文试卷。考场里很安静,只有监考员分试卷的“哗哗”声!

“现在开始发试卷,大家拿到卷子后可以先浏览一遍,等九点考试铃响才能正式答题。”监考员一边发试卷一边强调。

前边几个拿到卷子的同学可能是紧张,不小心发出了一点声音,惹得监考员马上回头制止:

“安静,安静,注意考场纪律!”

拿到试卷,陈锐第一时间写上了姓名,然后不慌不忙地开始预览----

九点整,桂西省中考正式拉开了序幕。

这一刻,千千万万的学子踏上了独木桥,三天后谁能顺利走到河对岸----不知道!

可以肯定的是,掉进河里的一定会很多!

随着考试的进程,陈锐体会了一把传说中学霸们的感受,“原来,考试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三天,眨眼就过去了。

下午四点,随着那口老钟“当当当、当当当……”急促地敲响,很多还没答完题的同学着急地挥舞着手中的2b铅笔,想再涂上最后一个‘a’或者‘d’,至于对还是不对----谁知道呢。

“起立!放下笔!放下笔!不许再写啦!”监考员厉声呵斥着还在慌忙作答的学生,“再写就算作弊啦!”

好多人这才无奈地站起来,眼神中透着不甘,再有一点时间该多好啊。

属于他们的中考,结束了!

今年中考题总体偏难,很多平时成绩不错的都没发挥好。强忍了三天,终考铃声响起时,好几个女同学还没走出考场就哇哇大哭起来。

场面一度引起混乱。

不过,那略显凄凉的画面,陈锐没有看到。

最后一科考政治,监考老师提醒“还有十五分钟”时,陈锐查看一下姓名考号没有遗漏,起身交卷走人了。

他觉得没有必要反复检查,会的就是会的,真碰到不会的相信第一感觉,所谓检查,看看有没有遗漏而已。

走出考场,小陈同学对着两个看过来的警察笑了笑,在他们诧异的目光中掏出一包红梅,“啪”地一声打着火机点上。

考第一科时,陈锐就发现了一个‘秘密’,他们考场一大半都是学校的尖子。

碰巧吗?他笑了笑,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碰巧的事!

“你小子,”早就等在考场外的白勇看到陈锐又提前交卷,笑骂着迎了上来,倒也没去纠结他抽烟的事,“考得怎么样?”

陈锐没有直接回答,“嘿嘿”地笑了两声。

“那就是没问题啦!”白勇心情很舒畅,“好,好。”

陈锐离开时,老白再三提醒,“记得明天回教室估分。”

“知道了。”

九十年代的乡镇中学,即便是中考,等在考场外的家长也没有几个。当然,县城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三天,新北中学以及它隔壁的新北镇中,陪考家长构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几乎把校门两旁的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新北中学还稍微好些,作为全县重点,初中部人数本就不多,一个年级也才二百来人。其中一小半来自县镇小以及县实验小学,剩下一大半来自下面十多个乡镇小学,可以说都是百里挑一的苗子。他们中最少有一半会考上本校高中部。

相对来说,旁边镇中人数要多得多,而且全都是县城学生。

镇中门口,在等待儿女考试时,相互认识的家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左手边一棵桂花树下,几个女人正围着陈桂珍恭维。

“陈主任,你们家梦瑶肯定考得很好吧。”

“那还用说嘛,人家黄梦瑶同学哪次考试不是排在前几名?”

“陈主任可是镇小领导,专门搞教育的,孩子还能差得了!”

“……”

这样的场景对陈桂珍来说司空见惯,她面带微笑,举止从容地应酬着,“哪里,哪里。”

“当当当,当当当----”结束铃声的响起,瞬间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

陈桂珍和身边的人都踮起脚尖,大家使劲探出脑袋,从潮水一般涌过来的人群中搜寻着自己的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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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家门老远,陈锐就看到妹妹飞跑了过来,“阿哥,考得好不好呀?”

“你说了?”

“嘻嘻,哥哥肯定第一名。”

“好啊,到时候请你吃胖婶家米粉。”

“”

回到家,陈翠英倒是没问几句儿子考试的事,两个多月来,看着他每天晚上学习到下半夜,当妈的还不乐意了。

“考完了?”

“嗯。”

“先去房间好好休息下,吃饭时我让陈云叫你。”

自己其实不累,看着妈妈心疼的眼神,陈锐话到嘴边变了样,“哦,那我上楼了。”

没过多久,张波杀了过来。

“小锐子,你猜我考得怎么样?”

胖子小眼睛都快咪成一条缝了,是人都看得出来他有多兴奋。

陈锐逗他,学着算命先生掐了个兰花指,嘴里念念有词。

“算出来了吗?”胖子催促,见陈锐半天不开腔,他自己忍不住了,“哎,还是我来告诉你吧。”他咳嗽两声,“我觉得应该没问题。”

“哦,信心很足嘛。”

“大家都说数学和物理很难,”胖子开始陈述,“可我感觉比做过的黄冈试卷简单多了。”

两个多月来,除了学校的卷子,俩人额外做了一两百份海定、黄冈试卷,数理化每科都不少于五十份!

你说他们觉得简不简单?

第二天,初一初二学生已经从新返回学校上课,他们要到七月十号左右才放暑假。

快十点陈锐才出门去学校。妈妈送鱼去了,他想着晚点去估分,估完分顺便在食堂吃午饭,哪知道后面----

等他走到教室,差点没吓一跳,里面哭的闹的都有。

“胖子,怎么回事?”

张波显然已经估完了,正兴高采烈地帮着旁边几个‘差生’估分。

顺着陈锐的目光看去,胖子明白他在问什么。

“哎----”他叹了口气,没像平时那样冷嘲热讽,语气中反而多了几分同情,“张霞他们没考好,都哭过两三次了。”

“不至于吧,考好了也不一定考得上新北高中啊!”

新北高中很难考,本校初中部就占去了一大半名额,剩下一百多个名额由十多所乡镇中学争,大观中学每年能考十多个算是不错了。

作为全县重点,新北高中每年固定招生三百人。

其中,正取生二百四十人,从全县四、五千考生中按分数由高取到低。

剩下六十个名额为议价生,分数不能低于当年录取线二十分,一分一百。

新北人都知道,考上新北高中就等于跨进了大学门槛。

实事也的确如此,每年高考,新北高中都会有三分之一的学生考上各大本科院校,另外三分子考上大专中专,剩下落榜的复读一两年,最后也会考出去。

要知道,九十年代高校还没扩招,中专生都是包分配的!

所有,即使是一个议价生名额,好多人都会跑关系走后门去争去抢。

“要真是你想的那样,他们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你是说----”

胖子点了点头,“估计普通高中都困难。”

新北县除了新北高中外,还有四五所普通高中,不过,就算普通高中,大观中学能考上的也不会超过一半。

那年代,农村大部分人也就读到初中,只有小部分人会上高中。

张霞她们成绩一向不错,如果连普通高中都考不上,心里委屈可想而知有多大。

看到陈锐进教室,班主任走了过来,笑着把一份标准答案递给他,“怎么那么晚才来?赶快估分,怎么说你也要比张波考得好吧。”说到这白勇得意地拍了胖子一下,“张波可是估了588分的哟。”

去年新北高中录取线是579分,今年题目比去年难,不出什么重大意外,张波应该是稳了。

这也是白勇高兴的原因,全校成绩普遍不理想,自己班最稳的陈锐还没估出来,已经有三个人上580了!

“胖子牛x啊!”陈锐首先恭喜朋友,他真心为张波感到高兴。

“嘿嘿,先别管我,你快对答案。”胖子相信朋友不会有问题。

一个小时后,陈锐估完了----

“多少?”

赵凌云已经来了一会,她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估完分后就想过来看看他的情况。

陈锐扭头对她笑了笑,“如果作文能及格的话----应该能考600分。”

别看有答案,真估起来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选择题好估,对错一目了然。就怕有的题最后答案错了,前面步骤还能得点分,这种情况最恼火,容易估错分。

当然,上述情况只是对大多数人而言,比如前面的张霞,已经反复估了两三遍了,侥幸心理作用下,总希望哪个地方还能涨点分。

陈锐情况要简单得多,唯一拿不准的就是作文,没关系,他要求低,只要不跑题,及格就行。

“好,好。”听到结果,白勇放下了心里的石头,连着说了两声好。

接下来,白老师忙去了,他还要做详细统计,还要向学校汇报----

赵凌云也不叫陈锐,掉头就走。

胖子看到朋友吃瘪,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嘿嘿”。

“很好笑吧?”陈锐拨开当道的胖子,出门前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哎,本来还想着中午请某人吃饭的----”

“你----”胖子咽的不轻。

“真是要命!”看着前面的女孩,陈锐由衷地赞美。赵凌云身段修长,容貌清秀,气质高冷。今天穿了一条浅色连衣裙,把青春气息衬托得淋漓尽致。

“我们去哪?”

赵凌云走出教室后有意放慢了脚步,见他跟上来后,扭头轻轻回了一句,“听你的。”

陈锐本想说一起去足球场走走的,抬头看了看太阳,话到嘴边变成了,“去我家吧。”

“嗯。”

气氛突然有点暧昧,陈锐看着女孩一向冰冷的脸颊露出一抹红晕,故意逗她,“你不怕我欺负你啊?”

“你敢。”赵凌云瞪了他一眼。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见女孩走在自己身边没说话,陈锐组织了一下语言,“……男孩说,我要是欺负你了,那不就是禽兽吗?”

“哼,”赵凌云抬起下巴,“知道就好。”

陈锐不怀好意地问道,“你知道那个女孩说了句什么吗?”

“说了什么?”赵凌云果然上当。

“你不是禽兽,是禽兽不如!”

赵凌云那么聪明,一下反应过来,小手握拳照着旁边的人就是一通轻锤,“你坏”。

……

时间很快,一晃中考都过去三天了,今天也是新北县中考志愿填报截止日期。

傍晚,彩霞满天。红彤彤的太阳高高地挂在西山头上,柔和地抚摸着这片土地。

政府家属区,一号楼里,赵凌云一家人还在吃晚饭。通常,赵学军因为工作忙,是很难在家陪老婆孩子一起吃饭的,今天情况不一样,是女儿填志愿的日子。

“凌云,来,喝碗汤。”吴萍给女儿盛了一小碗汤递过去。

汤递到她手边了,结果发现女儿没反应。

“想什么呢?”吴萍笑着问了一声,见女儿还是没接,“哦,嫌妈妈做得不好吃是吧?告诉你,这可是专门用砂锅熬的,小火足足煨了两个多钟头,今天要不是你填报志愿的重要日子,我还不伺候你们爷俩了。”

“你说女儿就说女儿嘛,扯上我了还,看好了,这----可是第三碗了。”

大观镇市场上卖的猪肉都是村民自家喂养的,吃的都是粮食野菜,肉质没得说!水就更不用说了,这里山清水秀,简直比农夫山泉还农夫山泉夫山泉。优质的食材,上好的山泉,加上吴萍精心熬制,排骨汤确实煨出火候了,味纯而不腻,很好喝。

父母的说话声把赵凌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她见爸爸妈妈看着自己,还以为心思被发现了,脸色一下子羞得通红,赶紧扒拉了几下空碗,“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说完放下碗,慌慌张张地跑向自己房间。

女孩逃回房间后,反手关上门,这才背靠在门后大口大口地踹气,两只素手不停地交替抚摸着急促起伏的酥胸……

看着女儿一系列反常的动作,赵学军和爱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分析道,“这段时间先是中考,紧接着估分,连着又是填报自愿,估计是累到了。还好,今天已经把志愿填了,接下来可以好好放松一下,要不----叫她去林市表姐家玩几天,散散心。”

吴萍白了老公一眼,“自己的女儿你还不清楚?一个小小的中考,能累着她?”吴萍一脸得意,关起门在家里说这话,她一点也不谦虚。

赵学军想想----也对哦。女儿从上学到现在可从来没为考试紧张过,再说了,答案考后第二天就公布了,学生们都是看着答案估分的,女儿保守估计都超过了600分,比去年新北高中的录取分数线足足超出二、三十分,根本没什么可担心的嘛。

“那是怎么回事?”赵书记想清楚后反而更迷糊了,不解地问老婆。

吴萍有点小得意,心想,论工作能力和见识学问,自己肯定是比不上老公的。但说到对女儿的了解,世上有谁比得过自己这个当妈的?

她神情复杂地看着老公,欣慰里透着些许无奈,叹了一声“哎!老赵啊,你女儿她----长--大--了……”

晚霞装饰了她的窗子,她却装饰了人家的梦。

霞光透过百叶窗映照在女孩的俏脸上,红晕中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她双手托腮,静静地坐在书桌前有好一会了。

赵凌云没听到父母在客厅里关于自己的谈话,否则,肯定会大吃一惊。吴萍猜得一点都没错,女儿确实长大了,有了少女的心事。

想到那天中午俩人打闹时握在一起的手,女孩到现在心里还像小鹿一样不停的跳。旋即,她嘟起小嘴,自言自语道,“死陈锐,臭陈锐,都是你害的。下次让我再看到你,我就-----我就-----”我就了半天,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最后握起粉拳在眼前比了比,“我就让你好看!”说完自己都笑了。

女孩的样子,哪还有半分人前的冰冷!

其实,赵凌云以前不是个冷傲的人,女孩曾经有过一个朋友,很好很好的那种,记得那是刚上小学时候的事了……

赵凌云从小聪明漂亮,身边的人都很喜欢她。记得,小学一、二年级自己是在白石镇上的,同桌叫白小蓉,白小蓉是个孤儿,爸爸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出意外死了,是年过花甲的奶奶独自抚养她长大的。像她这种情况,照理说是没有条件读书的,只是赶上了好时代,华夏实行的是九年义务教育。虽然现阶段还是有很多贫困山里的孩子不上学,那是因为他们自己不想上,观念里觉得上学没用而已。要想上,国家和学校还是会想办法帮助你的。

白小蓉和自己几乎形影不离,她说和自己在一起就没有人欺负她了。自己当时觉得好骄傲,还信誓旦旦地对她说,“不用怕,以后我都会陪着你保护你的。”

……

后来爸爸工作调动,自己也跟着转学了,临走那天自己告诉她时,她那失望、苍白的眼神,现在赵凌云想起来都害怕!

这也是后来赵凌云不敢再交新朋友的原因。

慢慢地,女孩在人前变成了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她害怕哪天自己又要转学走,害怕别离。

哪个少女不多情!

那天中午过后,赵凌云又‘碰巧’遇到过陈锐几次。俩人倒是没做什么更加亲密的举动,一起轻轻松松地聊聊天,压压马路而已。

陈锐不会拒绝一份美好的感情,当然,也不会操之过急,毕竟心态不一样了。

况且,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今天填志愿,陈锐总共花了五分钟,他把志愿表交给班主任时,好多同学还没领到表。

“这么快就填好了?”白勇笑着接过他递来的表格。

“白老师,请你帮我看看有没有问题。”话是这样说,陈锐心里其实在想,我就填个新北高中,难道还要想半天!

“问题倒是没问题,”作为班主任,白勇仔细看过之后还是不忘提醒一句,“确定不再填一所普通高中了?”

“嘿嘿”

填完志愿,跟胖子打声招呼陈锐就走了。

接下来一天他都守在打渔村,把事情落实好,回到家时妹妹已经上晚自习去了。

“快去洗手,”见儿子进门,陈翠英放下手里的螺蛳站起身,“我去把饭菜热热。”

“妈,我和张叔他们一起吃过了。”

“吃过了,那你坐着休息下,等汗干了去冲凉。”

一个小时后,母子俩坐在院子里纳凉,聊天----

“妈,和你商量个事呗。”

两个月来,家里事情都是母子俩商量着做的,经过最初的惊奇,陈翠英早已习惯。别人不知道,女人心里清楚得很,自家卖鱼的事,从头到尾都是陈锐一个人搞出来的。

估计说出去都没人相信!轻轻松松两个月挣的,都快赶上自己十来年累死累活的总和了。

“什么事?”女人用蒲扇帮儿子扇风,赶走蚊子。

六月底,天气热不说,蚊子还不少。

“等明天把事情忙完,我想去趟粤东。”

这件事陈锐考虑很久了,他不会把希望完全寄托在郭鸿宇身上。要是没钱就算了,现在家里有三、四万,他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去粤东?”

这两个月,女人除了送鱼送螺蛳,在儿子的建议下,空闲时逛了很多商铺、店面,听到见到了很多新观念,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只会种地的农村妇女。

这么说吧,即使现在不卖鱼,她也会选择去县城做小生意。

所以,突然听到儿子说要去粤东,她反应倒也没太大,就是有点担心。

“妈,我们不可能一辈子卖鱼吧,”陈锐顿了顿,等妈妈跟上思路后接着往下说,“所以我想,趁暑假有时间正好可以过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一条路子咧。”

陈翠英知道儿子说的有道理,所谓花无百日红,凡是提前准备总是好的。

她也相信儿子办事的能力和眼光,上到饭店老板,下到村里渔民,谁对他不是客客气气。

可作为母亲,儿子出远门总是担心的,“应该还能送几年吧。”陈翠英的意思是过段时间再去也不迟。

“妈,你也看到了,外面不像我们这个小地方,一天天的,变化快的很。”

“……”

&nbspp;陈翠英本就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何况儿子说的有道理,很快也就同意了。

第二天,陈锐和妈妈比以前早了一个多小时来到河边,张叔已经把五六百斤鱼准备好了,比平常每天的量多了两百斤。

因为陈锐提前两天交代的,这对五六个鱼民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大家辛苦了。”陈锐掏出烟来散了一圈。

“哈哈,不辛苦不辛苦。”张叔和李伯往车上搬鱼,笑得很爽朗。

每天都有活钱进账,这两个月是老人们这么多年来过得最舒心的。

“张叔你们回去吧,记得补个回笼觉再去打鱼,千万注意安全。”

“翠英呐,你和阿锐慢着点----”

陈家母子十点赶到印象渔家时,殷总正在紧张地布置活动。

“陈锐,好久不见了,今天怎么有空跟你妈妈一起来啊?”殷卫国说着走过来,握住他的手摇了两下。

“殷总,我妈说今天是印象渔家喜开分店的日子,我们也没有什么好的贺礼,准备了两百多斤鱼,想着早点赶过来,也不知道有不有用。”

殷卫国心里本还奇怪,按理说他们要中午才能到的,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原来是专门赶早送鱼过来,“哎----呀,真是----让大哥说什么好?”

殷总双手用力地拍打陈锐的肩膀,他太高兴了,新店开业,新老客户来捧场的肯定很多,正愁河鱼不够,没想到陈家人那么细心,特意赶早给自己多送来了两百多斤鱼,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嘛。

饭店开业,第一天打响了名气,还怕以后生意不红火!

“陈大姐,太感谢了,等会和陈锐小兄弟一定要过去喝一杯,”殷卫国转身吩咐段桂芳,“桂芳啊,快带陈大姐上财务室结账,就说我说的,以后每斤加两毛。”

“殷老板,这怎么行----”陈翠英连连推辞。

下午,陈家母子回到家后,已经快五点了。

俩人最终还是没去新店凑热闹。分店开业,殷总事情肯定很忙,他们不想过去给人家添麻烦。

“妈,你心疼不?后不后悔?”

陈翠英最后居然拒绝了每斤加两毛的提议。要知道,除了另外两家饭店,陈家每个星期差不多要给印象渔家送一千斤鱼,一斤两毛,一个月算下来都快一千了。

一千块,相当于三个人的工资啊。

“心疼肯定心疼,啧啧,每个月八九百啊!”女人叹了口气,“但是妈也知道,既然你跟饭店已经签了合同,我们就应该按规定办,可不能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失去了信义!”

“再说了,其他两家五块,印象渔家多出两毛。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我们可不能做捡了西瓜丢掉西瓜的傻事!”

陈锐发现,自己以前还真是不了解妈妈,她不但会做事,眼界也不差。

“那妈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白了儿子一眼,“妈是担心你一个人从没出过远门,明天就要走了,怕你在外边吃苦。”

今天送完鱼,母子俩一起去林市火车站看了下车票,陈翠英虽然觉得儿子说得没错,心里还是舍不得。

陈锐眼眶一下就红了,说了一句让陈翠英莫名其妙的话,“有妈真好。”

当天晚上,女人为儿子准备好了行李。

“路上小心点,看好编织袋,”陈翠英再次检查一遍后,用麻绳把袋口绑死,“到了粤东先找招待所,进房关好门后再换衣服,东西叠在中间放着。”

男人在隔壁潇湘省工作,陈翠英探亲去过几次,懂得出门在外财不外露的道理。

陈锐平时穿的就已经够朴实的了,但跟现在相比还是好不少。

胖子要在场,估计要笑死。某人一身补丁衣裤,解放鞋倒是没洞,绿颜色都快洗成白颜色了,脏兮兮的编织袋往肩上一甩----再给他个破碗,往街角随便一蹲,相信饭钱都有了!

看着妈妈摆弄,听她絮絮叨叨,陈锐没有一点不耐烦。

最后,女人拉着儿子来回转了两圈,上下打量觉得满意才松开手,“好了,走吧。”

新北县没有火车站,要坐火车还只能去林市。

“终点站火车站到了----”

三个多小时后,陈锐拧着编织袋随着人流挤下了1路公交车。

刚下车还没站稳,立刻围上来七八个招揽客人的妇女,举着手里的纸牌牌使劲往行人跟前伸,“大哥住旅店。”

她们“热情、专业”,不管你回应还是不回应都一路紧跟着,把陈锐前边几个五大三粗的农民大哥吓得够呛,实在逼得没法了连连摆手解释:

“我们搭车,不住不住。”

“来嘛,不住也可以耍哈嘛。”几个浓妆艳抹的大姐丢过去一个‘你懂的’媚眼。搞得几个首次出门的乡下人面红耳赤。

说话的功夫,一行人很快走到售票大厅前,妇女们当机立断,转身又涌上后一波旅客,热情依旧。

整个过程没人招呼陈锐,他那一身装扮,又坐了几个小时汽车,灰头土脸的,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售票大厅里挤满了人,尤其是写着粤洲、罗湖的几个售票窗口,队伍都快排到门外了,陈锐随便挑个窗口,跟在后边排上。

不断有旅客进来,好几拨本来想排他身后的,抬头看了看,果断选择了其他窗口。

陈锐自嘲地笑了笑,“老妈这招还真管用。”

大厅里混乱、喧闹,各种各样的面孔都有,光鲜也好破落也罢,他们大多表情兴奋,充满了对外面世界的憧憬向往。

陈锐安静地观察周围情况,几乎每排队列两侧都有人在问,“要不要票,粤东?羊城?”

这个年代,买票坐车不需要身份证,由此诞生了一个灰色职业----票贩子。

票贩子俗称黄牛,专门囤积一线紧俏路线的车票,然后高价卖给买不到票的旅客。

“粤东卧铺有不有?”一个西装皮革的问道。

回应黄牛的,一般都是穿得比较光彩的,他们有钱。

“有,卧铺坐票都有。”看到有生意,一下子围过去几个黄牛,“老板要几张?”

“多少钱一张?”

“卧铺每张48。”

“太贵了太贵了,窗口才卖38,要不了多久我们就排到了。”

“排到也没有卧铺票。”

黄牛装着转身要走,见西装没有上钩,掉头又凑了过去,“老板,我们也不容易,排了好几个通宵才买到几张,”欲擒故纵没有用,黄牛马上换了一出苦情戏,“要不这样,加八块,加八块我就卖给你了,就当交个朋友交个朋友。”

“最多加五块,”西装男还没说完,旁边凑上来两个人吼道,“大哥,加八块我买了。”作势要掏钱的样子。

这边动静不小,引得周围排队的人纷纷侧目观看。

俩个托演了半天戏,见西装看穿了,也不觉得尴尬。

“好吧,遇到你这么精明的老板算我认栽。”黄牛一脸懊恼地掏出车票递过去,很不情愿的样子,“掏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西装男最后买了两张卧铺,在大家羡慕、敬佩的眼光中拉着旁边的女伴离开队列,“跟我玩花招,也不照照镜子!”

“哈哈哈”引得吃瓜群众一阵哄笑。

小插曲过后,没多久就轮到陈锐了。

“罗湖,一张卧铺。”

陈锐声音不大,可还是被身后的周琴听到了。

周琴年龄不大,今年二十一岁,已经在临港特区打拼了五年。五年前,女孩没考上高中,暑假时跟着表姐去了临港,一起进了黑蜻蜓皮鞋公司,现在已经是市场部的一个经理。

两年没回来,这次走时家里大包小包塞了一大皮箱。周琴两手提着箱子,没怎么看前面,感觉这边人稍微少点,本能就排了过来。等她看清前面站着那么一尊奇葩时,回头看了看,后面又排上好长一截了。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死撑了。

“看不出来,他居然要买卧铺!”女孩觉得不可思议,这年头,舍得多花一倍价钱买卧铺的人不多。

陈锐才不会委屈自己,二十块钱的事,十多个小时,何必去找罪受。

“没有卧铺,坐票要不要?”

“来一张。”

买好票,看看时间还早,陈锐拧着他的破袋子穿过广场去吃了一碗米粉。

下午三点半,由林市开往罗湖的列车开始检票,陈锐又看到了西装男。

“同志,你的票有问题,是假票。”

“你说什么?”西装男大声喊道,“我们这两张票是一起买的,怎么她的没问题,我的就有问题?”

“你们在售票窗口买的吗?”

“我----”

十多分钟后,陈锐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说实话,尽管有心理准备,他也没想到这趟火车会这么多人。还好自己东西少,三下两下就找到了位置。

坐下后,看着扛着大包小包往里挤的人,陈锐心想,等火车开动后还是要想办法搞张卧铺,要不然上厕所都困难。

很快,车厢就被挤得像个沙丁鱼罐头了。

“前边的,特么的走啊!”

“走!怎么走?”

“再不走,老子可要挤了。”

“你特么能耐,有本事挤给我看看。”

几个脾气大的骂骂咧咧顶牛,不过车厢里太吵了,也没多少人关注他们。

火车开动一会后,周琴才提着箱子气喘吁吁挤到位置边,样子十分狼狈。

用手理了理眼前散乱的发丝,顾不得擦拭脸上的汗水,她掏出车票看了看,心里嘀咕了一句“没想到这么倒霉!”

“你好,这个位置是我的。”

周琴挤到位置边时,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奇葩居然也坐在这。

女孩第一反应是再次确认车票----她多么希望是自己搞错了!

很可惜,她没错!

看看过道上塞得满满当当的乘客和行李,女孩叹了口气,“你好,这是我的座位。”

周围站着的、坐着的人都饶有兴趣地看了过来,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陈锐身上。

大家意思很明显,认定是他坐了女孩的位置。

怪不得大家,他们这桌四个人中,除了陈锐外,剩下三人穿得都很不错。

见大家看着自己,陈锐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抬头笑了笑,“你是和我说话吗?”

看热闹的想,“他脸皮也够厚的,不是和你说难道还是和别人!”

刚才挤过来像打仗一样,心里一急,语言就没表述清楚,害人家被这么多人误会,周琴连忙道歉,“不好意思!”说完她伸手指着陈锐里面:

“我是靠窗的位置。”

“耶----”事情出乎意料,大家还心有不甘地感叹了声。

刘岩到车站晚了,只买到了站票,他经常跑粤东,坐车很有经验,不管三七二十一看到空座位先占着再说----”

现在正主来了,他一个大靓仔,也不好意思赖着。

原以为事情到这就结束了,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久之后,一个壮汉横冲直撞过来“让开,让开。”

拥挤不堪的过道一阵鸡飞狗跳。

壮汉光着膀子,黄豆大的汗珠子顺着腱子肉刷刷往下流。

他偏着脑袋,嘴里叼着火车票,肩上扛着一个很重的大袋子,双手用力扶着,肌肉高高隆起。

刘岩出来后也没挪地,和人一起挤在陈锐旁边站着,正想侧身让大汉过去,哪知他歪着脑袋看了看座位号,“嘭”地一声把行李扔下,停着不走了。

“哎呦,你怎么放东西的,压到我的脚了。”刘岩抱怨。

任彪取下车票,“怎么?你站在老子位置旁边还有理了?”

他脾气本来就大,今天买票多花了3块钱,还差点错过火车,心里正憋着一肚子气,哪会跟人讲道理。

“哪个位置是你的?”

任彪懒得理他,一巴掌拍向陈锐,“让开!”

陈锐皱了皱眉,心想,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啊!

“我为什么要让你?”

“为什么,因为这是老子的座位。”

任彪说着拿出车票向周围展示,一脸得意。

“也好,你先帮我占着。”陈锐起身拿上编织袋,“请让一下。”

“我帮你占着,”任彪感到莫名其妙,“神经病。”

“哈哈哈。”大家也觉得好笑。

他们认为,陈锐不过是找个台阶下罢了,心虚胆怯的人不都那样吗?

“原来和我一样没座啊!”刘岩看着那个‘乞丐’的背影嘲笑。

“他明明是买了票的呀----”周琴想不明白。

说实话,之前嫌他脏,现在女孩倒想和他同坐。

这趟车是去临港罗湖的,期间还会途径粤洲,人多得不得了。现在又是大热天,车厢里到处都是汗臭味,熏得人难受。可自己坐在旁边,十来分钟下来,却没闻到他身上有什么怪味!

陈锐离开位置后直接往列车中部走,坐过火车的都知道,列车上专门有个补票的地方,一般都在中间7、8号车厢。

“你好,请问是在这补票吗?”

“你到哪?”

牛永刚态度不错,难得碰到一个主动过来补票的。

这年月,逃票的人多得很。厕所里,座位底下,哪都有可能。

“我补一张到终点站的卧铺。”陈锐说着把自己的坐票递过去。

这趟车是下午4:10分发车,第二天早上6:30到罗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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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卧铺啊,”牛永刚接过车票检验一下,还给陈锐,“九点过来找我,到时候值夜班的乘务员空出铺位,给你补一张。”

“好的,谢谢。”陈锐没有接票,“麻烦你再确认下我这张票是不是真的。”

“哈哈,票没问题。”牛永刚乐了。

“奇怪了,”陈锐皱着眉头挠了挠后脑勺,自言自语,“我的票没问题,那为什么他也有这个座位的票呢?”

“”

几分钟后,牛永刚带着两个工作员直接走到任彪身边时,他正在给大家讲述自己上车时的‘英雄’事迹----

男人嘛,喜欢吹牛,特别是旁边有美女。

“……你们知道吗?本来没票了,幸好遇到一个退票的眼看检票的就要关门了,老子一步跨过来,要是再晚一步,呵,车门都关了!”说到这他停下来,得意地看了旁边美女一下。

周琴心里都诅咒过n次了,女孩多么希望身边还是那个‘乞丐’啊,没有满身汗臭,也不会唾沫星子乱飞。

“没人拦你啊!”

“他们敢,别说老子嘴里咬着票,就算没有,谁敢挡我?”

“哈哈哈,厉害!厉害!”

“请你把车票拿出来。”牛永刚拍了拍任彪。

见列车员来查票,周围又是一阵慌乱,这个年代的人对公职人员还是很敬畏的。

“我有票,”任彪反手从屁股兜里摸出车票递过去。

牛永刚接过,用验票机一查,“票是从哪来的?”

“从一个退票的手里买的。”

“对不起,这是张假票。”随后,牛永刚让他自己对比了几张真票,“……看到了吗,真票应该是这样的。”

面对事实,任彪没法反驳。

“请你把票补了吧。”

前一刻还趾高气昂的大汉耸拉着脑袋,凑了半天两块、五块的,终于把票给补了。

“怎么是站票?!”

“废话,”一个工作员伸手指着满过道站着的人,“你看看站着多少人,哪里还有坐票?”

“哈哈哈”

不但坐着的人哄笑起来,站着的笑得更大声,大家幸灾乐祸地看向那个花了卧铺价钱买了一张站票的倒霉鬼。

“笑个屁啊笑。”任彪骂骂咧咧地坐下,“老子有地方坐,你们有吗?”

他话音刚落,抽完一根烟的陈锐回来了,拧着那个补丁编织袋,还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此时,大家看向他的眼光少了几许轻视。

年轻人完全无视任彪凶悍的面容,微笑着说道:“谢谢你帮我占了一会,起来吧。”

“嘿嘿”任彪冷笑,一巴掌用力拍在桌子上,“老子不起来,你能把我怎么样?”

“耍无赖?”陈锐依旧微笑,“给脸不要脸。”

“你特么有种再说一遍!”任彪蹭地一下站起,伸手就要去抓陈锐的衣襟。

旁边好多人惊叫出声“啊----”

年轻人身高倒是不矮,但比起壮汉来还是低了半个脑袋,关键是体型差别太大,一个壮得像头牛,一个单薄消瘦----

想象中‘乞丐’被锁住脖子的画面没有出现。

大家看到年轻人面带微笑,用左手握住了大汉伸过去的右手。

“那边怎么了?”

“好像有人打架----”

“打起来了没有?”后面被挡住的上蹿下跳。

“快了,快了。”

“哎,还是年轻啊,自不量力!”

“直接去找列车员嘛----”

正在大伙准备围过来看热闹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壮汉居然主动让出了座位!

“怎么回事?”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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