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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由于向天笑和韩琉在路上耽搁太久,所以向天皓还是他们早回寨中。回到寨中后,他早晚盼着韩琉和他大哥的消息。

好不容易,他们捎来信息,说是中午会到,向天皓欣喜若狂,午时未到,就已经在门外等待。

盛夏中午,骄阳刺目,懊热难耐,寨门内外却聚集了大批弟兄。为了迎接许久未回寨中的向天笑,他们不畏酷热,在大太阳底下等候。

响亮的号角吹起,表示已见到向天笑身影,四下爆开欢愉的鼓噪。“回来了、回来了!”向天皓展开笑容。

马蹄哒哒,骏马自飞扬的沙尘中浮现影迹。“兄弟们,我回来了!”马上的向天笑纵声朗呼,一放嘹亮豪洒的啸鸣。

人群兴奋不已,挣挤向前。“大皇子!”每个人口中叫嚷着——“我是二愣!”“我是一刀!”“我是”他们每个人,不论功夫好坏,向天笑都叫得出他们的外号。

韩琉骑在向天笑身边,这才深刻体认到他非凡超群的魅力。韩琉一笑,他这样的人,的确很难让人不喜欢哪。

“大哥,韩姑娘。”向天皓展颜,招呼两人。

“天皓。”向天笑勒马,翻身而下,两人击掌,清脆一响后,相视大笑,牢牢握紧彼此。

“大哥,辛苦了。”向天皓感激地看着他,凑近他身边,低声说道:“她还好吧?”

听他这样问,向天笑突然有些心虚,他扯了一个笑:“你自己看呢?”

向大皓抬眸,对上韩琉。韩琉对他一笑,向天皓心跳加快,目光变得痴直。

韩琉下马,单膝屈跪:“参见二皇子。”她的多礼,为的是将彼此拉开距离。

向天皓赶紧把她搀起:“快起来。”

韩琉不着痕迹地收手,向天皓手一空,有些失落地提握成拳。

向天笑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他左手搭起向天皓,右臂放在韩琉肩上。“兄弟们。”他朗声说道“这是韩将军的女儿韩琉姑娘,也是天皓的救命恩人,大伙儿出个声音,表示咱的欢迎。”

人群热闹起来,争睹韩琉风采,几个常跟着向大笑出入的小伙子,拉开嗓门,齐声大喊:“韩姑娘,你好美。”

“是啊,是啊,你好美。”人群带着善意地呼啸起来,有人索性站在另一个人的肩上,对她挥手,以吸引她的目光。

韩琉郝红,轻睇了向天笑一眼:“你训练出来的好兄弟。”

向天笑展颜:“是你爹给你生的美,算不上我的功劳。”

韩琉脱扫他一眼,目光带过去,却看到向天皓沉着脸。

向天皓多少可以感到韩琉有心和他疏远,可是看她和向天笑却是有说有笑,极为熟捻,他心里多少有些失落的。

体察到向天皓的心情,韩琉敛了笑。

他们三人之间,像是牵系了线一样。向天笑虽然没有看到向天皓的表情,却从韩琉的神态之中,猜出向天皓的反应。

向天笑勾了一抹笑,收了放在韩琉肩上的手,对大伙儿大声吆喝:“好啊,咱喝酒去了。”

“喝酒了,喝酒了!”众人欢呼,争着为向大笑开路。

向天笑反而放慢速度,和向天皓并肩走着。

向天皓看着人群从旁穿过,说道:“还是大哥对他们有办法。”

“不要这么说,你会做得比大哥更好!”向天笑拍拍他的肩膀“这次把‘轰天雷’交给你运送,你不就做得很好。”

提到“轰天雷”向天皓停下脚步。

向天笑察觉有异,问道:“怎么了?”

“大哥。”向天皓看着他“你本来不是要我将‘轰天雷’留在‘震虎寨’吗?”

“是埃”他审视着向天皓,这件事情,他井没有接到任何生变的信息。

韩琉静静地在旁听着。这一路上,她曾听向天笑说过要将“轰天雷”留在“震虎寨”的做法,当时她也是表示赞同。因为“轰天雷”虽然威力惊人,但由于其过于笨重,因此只适合拿来攻城,不适合拿来做守备。

这“震虎寨”的地理位置,扼守在岭南之口,咬住繁华的“太平城”日后一旦发动攻势,直驱“太平城”他们就可获得物资后援了。

不过,听向天皓的口气,好像他井没有将”轰天雷”留在“震虎寨”内,向天皓此举是为了什么,韩琉就不明白了。

“大哥。”向天皓双手不自觉地交握“我去过‘震虎寨’,觉得熊彪不见得是可以托付、信任的人,所以就擅自决定把‘轰天雷’留在寨中,这‘轰天雷’取得不易,运送不易,要是给了熊彪,却被他出卖,那不是不值得吗?倒不如留在寨中增加防守的人力。”

向天笑沉静了半晌。如果是他,他宁可丢了“轰天雷”这一枚炮,也不愿意失去“震虎寨”这个朋友;可是向天皓的做法,不但无助于发挥“轰天雷”的威力,也失去了“震虎寨”这个朋友。

韩琉虽然一时不能知道这中间的错综复杂,可是看向天笑的神情,她却约略可猜出一些端倪。

“大哥。”向天皓不安地唤他。

向天笑回神,搭紧他的肩,展颜一笑:“我明了你的顾虑,熊彪那个人啊,如果跟他不熟,很容易以为他是坏人的。既然我说过,‘轰天雷’交给你处理,你怎么决定都好。”他没有一味地应和向天皓的想法,却全力支持他的决定。

向天皓勉强扯了一抹笑,知道自己做的恐怕不是对的,也知道就算是如此,向天笑仍是会支持他的。他的心情错杂,很难一言说荆韩琉在旁睇瞅,乌湛灵透的双眸,蓦地一黯。隐隐地,她心中生了不安。

她看出来了——向天皓是尊贵的太子,大权在手,可是“太子帮”中,人人视为主子的却是向天笑;虽说他们兄弟感情甚笃,可是那是隐忧。她心中突然一震,绞了起来,惊了起来。

向天笑依然展笑:“天皓,我们兄弟多久没见面了,今天可得好好喝上一盅。”

勾着天皓,他再度与他并肩同行,韩琉趋步跟上。

夕阳款深,流彤云霞使落日更显柔媚,沁凉晚风一拂,暑气顿时匿消。

寨中一棵参天大树,直人天际。

向天笑两手枕在后脑勺上,就着树枝横躺,感觉舒服了,便把眼睛闭上。

“树枝要让你压弯了。”有人笑吟吟地在下面唤他。

他听得出来那是韩琉。他一笑,翻身起来“要不要上来?”

“等我。”韩琉展笑,凝神提气,旋身飞上树枝,翩然落座。

突然嘎了一声,两人目光同时转向树身和树枝的岔开处,树枝晃了晃,悠悠地荡了两下,才又稳祝两人眼睛一转,觑瞧着对方,莫名地,同声笑了出来。

“怕不怕摔下?”向大笑问道。

“不怕。”韩琉两脚摆荡着。

“怕不怕摔下?”向天笑突然露出孩子气的表情,用全身的重量压晃着树枝。

“啊——”韩琉轻呼“不怕。”她揪住了向天笑的衣襟。“顶多就是跟你一起摔。”她补充了一句“我一定先把你摔在地上。”

“好吧。”他一笑,反攀了她的手,拐了一个势,把她抱起。

“埃”她的身子忽然腾空,又吓了一跳,下一刻竟然被他抱在怀中。

他在她耳边说道:“这样摔下来的时候,我一定会在你的下面,你就不会受伤了。”

树又荡了荡,他的话让她一阵昏眩。

他把她纳在怀中,双手轻轻环住了她的腰,就他们之前说过的朋友关系而言,这样是太过亲昵了。

可是他不想放手,而她不想离开。

“这是不该的”韩琉轻吐道。她的头颈仰上,双手勾攀住上头横出的树枝,轻巧地从他身上滑脱,跃落在另外一根树枝上。

“来比赛吧。”韩琉低眸看他,跟他挑战爬树。

“好。”他一勾手,连翻两层。

不知道是谁追谁了,两人竟攀着,几度身形错开。

“啊!”越上面的树枝越细,承不住两人连番踩踏,韩琉的脚一上去的时候,啪地一下断了。

她的身子顿时失衡,他急抓着她,也被拖下。

悉悉——地,不知多少枝叶被两人扫下。

向天笑一叫:“抓到了!”他勾住了一截较粗的树枝。

两人悬空,韩琉仰看着他:“你撑祝”取得喘息的片刻,她放开手,朝他们原来坐着的树枝跃下。

见她安然落座,向天笑放手一跳,砰地落在树枝上。

树枝晃得厉害,又发出咿呀的怪声,两人目光再度转到树枝的岔开处,晃了几下,树枝竟然还安然。

韩琉吁吐了一日气:“好累。”她吐了一下舌头,擦着方才流出的汗。

难得见她露出这样的神态,向天笑像只累瘫的狗一样,猛吐着舌头:“好累、好累、好累”韩琉脱了他一眼,他两眼发直地勾着她:“咬你喔。”

“疯了。”韩琉噗嗤一笑,他也跟着笑出。莫名地,又像是比赛一样,两人越笑越大声。

风吹得舒服,整片山都在他们脚下,夕阳在他们面前吞没人山谷。

说不出到底是什么事情,值得这样大笑的,也许是树,也许是风,也许是山,也许是夕阳,也许只是旁边的人对了。

也许不知道,他们就是止不住地笑。

“什么事情啊,你们两个笑得这样开心?”向天皓从下面喊他们,好奇的语气中,透了隐藏不住的酸。

这向天笑放纵地大笑,是家常便饭。可是他从没有看过韩琉这样忘情地笑,是有什么事情吗?

韩琉敛了笑:“没事。”她脸上微微的红,好像被抓到什么秘密。

向天笑看了韩琉一眼,又看着向天皓,翻身跳下。“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他对向天皓一笑“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向天皓低声说:“我来找韩姑来找韩姑娘的。”

向大笑笑容顿僵,呆了会儿,对着韩琉嚷道:“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韩琉没有应他。她在上头虽然听不清楚两人说什么,可是向天笑为了向天皓开始躲她,她是看得出来的。

韩琉没有应话,向天笑心头不宁,杵着未动。

韩琉瞧看着他,向天笑与她对望。突然间,她看到了他的为难。

他就像是随时坐在摇晃的树枝上,总得努力地维持平衡。他不想伤了向天皓,又要顾及她是许了人的,还得管束自己的情感。

其实,他真的是很累的

韩琉跃下,对他一笑:“你有什么事情,就去忙吧。”

“嗯。”他点头,与她交换笑容。

看着他离去,韩琉转对着向天皓,浅拈了一抹笑:“二皇子有什么事情吗?”

“你不用一直叫我二皇子的。”向天皓脸上微臊“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和你聊聊天。”

韩琉心念转动,故意说道:“我还以为二皇子是想和我说谢谢呢。”

向天皓愣了一下,连声说道:“是阿是啊,你救了我的命,我都还没好好跟你说谢谢。”

“这句谢谢我收下了。”韩琉轻晒“不过,我收下后,你就不要再把感谢放在心头了。你是我朋友,又是二皇子,为你而死,这是义无反顾的事情,并不需要特别感谢的。”

向天皓哑了口,韩琉一句话,将两人的关系切得清楚明白。就是因为朋友之情,就是因为护主之义,所以她舍身相救,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

她的态度温和,却将他拒之千里。他不是不曾被她拒绝过,只是那时候,她是因为孙仲甫。

韩琉见他不说话,想他一定受了打击,决定让他独处沉静。“我还有事情,就先行告退了。”

先行告退,这话说得多有礼埃

望着韩琉转身离开,向天皓叫住了她:“韩琉。”

韩琉回眸,深邃似潭的黑眸,对瞅着他。

向天皓脱口问出:“只能做朋友,是因为孙仲甫,还是因为我大哥?”

韩琉一怔,向天皓。

一名内侍人内,跪拜道:“启禀皇上,‘燕南国’的大使求见。”

向天皓放下笔:“燕南国?!”这些天陆续来了许多邻国的大使,不过他们都是来参加晚上的庆典,不该会来御书房求见的。

“怪了。”向天皓喃念“这蛮子怎么这么不识礼?他若有事,应该找礼部反映,怎么会直接求见?”

内侍回答:“小臣看他的样子说话,并不是蛮子,后来才知道,他原来便是我皇朝人士,辗转流离到‘燕南国’的。”

“我朝人士?”向天皓眉一扬,随口问道:“叫什么名字?”

内侍答道:“他叫孙仲甫。”

“孙仲甫?!”向天皓刷地从椅子上翻起,脸色骤变。

内侍怔愕,好半晌,才见向天皓略稳了神色。“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情?”

内侍谨慎地回答:“他只是和我说,真有要事,非要面见皇上不可。”

向天皓陷入深思中。“你把他叫来。不过,他来见朕的事情,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是。”内侍退下,去招孙仲甫人内。

向天皓坐在椅子上,看着两人走了进来,一人剑眉星目,看来是个刚毅沉笃的好汉,另一个身形就显得娇小许多了,不过一般“燕南国”的人,体态本来就偏小,只是“他”皮肤白皙细致,黑眸朱唇,倒是引人注意。

“孙仲甫、苗可凤拜见天凤皇上。”两人行礼。

“两位请起。”向天皓示意两人坐下“不知道两位前来可有什么事?”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看着孙仲甫,不确定他是不是与韩琉定下盟约的孙仲甫。

孙仲甫起身说道:“在下孙仲甫,曾于韩漱石麾下领军,当年亦曾与韩将军之女定下婚盟,韩将军为贼人所害,途中孙某与韩姑娘分散。听闻四年前圣上曾在贼人手中救下韩姑娘,孙某大胆,特来向圣上打听韩姑娘的下落。”

向天皓初听他便是孙仲甫,心中一跳,再听他并不知道韩琉已让他接到宫中的事情,才稍微稳住心跳。

在孙仲甫身边的苗可凤见向天皓迟迟不说话,追问道:“你知道她的下落吗?”“他”的声音清亮,反倒像是小姑娘。

孙仲甫看了“他”一眼,轻斥:“这样说话,太没礼貌了。”

苗可凤睨转眸光,有些赌气地闭上嘴巴。

向天皓看两人相处的情形甚怪,可是他的心思不在这里,也就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定了念头,微牵了一抹笑,说道:“朕若要找韩姑娘,自然不是难事。不过孙将军既然已经在‘燕南国’任官,就不知道能在皇朝内停留多久?”他本来是想若他不能久待,就骗他回到“燕南国”去,然后将这件事情隐瞒下来,不让任何人知道。

孙仲甫简单答道:“若是找不到她,我不会回‘燕南国’的。”

向天皓笑容一僵,再转念头:“孙将军一片痴心,真是令人感动,朕会帮孙将军找到韩姑娘的。要不,孙将军先留一封信下来,朕一找到韩姑娘,就将信转交给韩姑娘,让她对你们两人的重逢有个心理准备,再来安排相见事宜。毕竟,战祸连年,她恐怕也无法想到你还活着。”

孙仲甫面露喜色:“还是圣上想得周全。”他双膝跪下,叩谢向天皓成全之情。

向天皓虚笑:“孙将军不必客气,孙将军是忠良之后,朕应当多加照顾才是。依朕看,‘迎宾院’中近来人多,出人稍嫌嘈杂,不如由朕另外找个幽静的地方,给孙将军休憩。”他想先将孙仲甫支开,避开他与韩琉见面的机会。

“不用了。”孙仲甫不愿麻烦向天皓,赶紧推辞。

苗可凤却在他身边,小声嘀咕:“孙,我讨厌‘迎宾院’,我们换个地方住吧。”

孙仲甫翻看着她,苗可凤一脸无辜地看他。

向天皓看两人表情,笑道:“我这就另外替你们安排。”

孙仲甫只得道:“谢圣上。”

“应该的。”向天皓心虚他说。

入夜,向天皓手中拿着孙仲甫的信,在烛火旁边徘徊。

该不该把这封信给烧了?他直看着信纸,炯炯目光如炬。

不行,他倏地放下信。韩琉一直等的,便是这一纸的信息,他怎么能亲手烧了。

内侍朗声,在屋外通报:“安乐王到。”

“让他进来。”向天皓吩咐。他把向天笑找来,就是要他替自己出主意的。

向天笑跨步人内:“参见皇上。”虽然是兄弟,向天笑却没有偏废礼数。

“皇兄请起。”向天皓急急把他拉起。

“这么晚找我有事?”向天笑含笑看着他。

向天皓拉他坐下:“孙仲甫来找我了。”

“啊,!”向天笑一愣,不亚于当初向天皓的错愕。

“孙仲甫他现在成了‘燕南国’的使者,专程回来找韩琉的。不过,我还没跟他说,韩琉就在我这里。”向天皓坐下,倾身靠着向天笑,仔细审视他的表情。“你看我该不该和韩琉说?”

他和向天笑,本来也算是情敌,可是孙仲甫的出现,让他和向天笑的关系变得更加微妙。向天笑的心情,想来是和他一致的,孙仲甫成了他们共同的敌人。

“你看我该不该跟韩琉说?”向天皓见他沉思,重复问他。

向天笑回神:“孙仲甫是她一直的牵挂,你难道忍心瞒她吗?”

向天笑一句话,撞到向天皓心头。“这”他沉吟不语。

向天笑说道:“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只是孙仲甫若是有心,就算你一直拖延,他也未必找不到韩琉。”

向天皓打量着他:“大哥,你若是我,你会告诉韩琉吗?告诉了她之后,我和她还有可能吗?”

向天笑勾唇:“情爱本来就是一种赌注,孙仲甫是最后一张牌,掀了之后,才能走出胜负。要是我的话,愿赌服输,也好过连胜负都不知道。”他的目光转得悠远。

他也想掀开那张牌,看看他自己在她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分量。如果能的话,他也想去见见孙仲甫那个王八蛋。韩琉这样好的姑娘,他怎么能让自己错过四年才找到她。

向天皓幽幽他说:“说不定,牌还没掀,我就输了。”

“别这么想。”向天笑安慰他“四年了,他们两个的感情,有了什么样的变化,我们也都不知道,不是吗?你也不见得会输了全盘。”

向天皓低叹一声,却突然想到韩琉这几天和他说的话——他是我的未婚夫,是死是活,我都得知道的。

她以前不是这样说的。四年前她是说:“我和他已经定许盟约,他若是生,我等他的人;他若是死,我招他的魂。总之,我这一生,就是他的妻了。”

她的语气的确不再像四年前一样,说得这样死生不渝。说不定,韩琉的心思确实是变了。

当然,他知道改变韩琉的并不是他,而是大哥。

可是韩琉若是为了大哥拒绝了孙仲甫,那至少他就可以先排掉一个情敌。

至于大哥,他依然相信,大哥不会跟他争的。到时候,韩琉就不能再拿孙仲甫拒绝他了。

“好吧。”向天皓改了口气“那大哥你帮我把孙仲甫的信交给韩琉,再告诉我韩琉的反应吧。”他急切起身,把那封信交给向天笑。

向天笑收下信,紧紧地控握在手心。

韩琉蹲低身子,倒了一瓢水,小心翼翼地浇灌着一盆花的根部。

宫中养尊处优的日子,她过不习惯,又没有别的事情好做,她只好让人留了一瓮的水给她,让她至少可以浇花种树。

“韩琉。”向天笑在她的后面叫她。

“喔。”韩琉盈盈起身,笑看着他“难得你主动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向大笑淡淡一笑“一件能牵动你心绪的事情。”

“牵动我的心绪?”韩琉皱眉,深瞅着他。

这世上惟一撩乱过她的人,就是他了。除了他之外,谁都不曾叫她不平静。还有什么样的事情,能令她心绪翻转?

她挂在心上的,有他,还有还有孙仲甫!

韩琉变了脸色,心跳咚地急了:“你不会是和我开玩笑的吧?”

他很难得在她淡悠的脸上看到这种认真的神情。

向天笑胸口一窒,隐匿心事,抹平脸上的神色,从身后拿出一封信。“孙仲甫来找你了,这是他给你的信。

韩琉倒抽了一口气:“孙大哥”她没想到真的是孙仲甫的信息。

她手中的水瓢掉落,半瓢的水泼洒出来,淋湿了她的裙脚,她浑然未觉。

韩琉咽了口口水,双手微颤地接过向天笑手中的信。

向天笑的心跳突然变得急促。他不知道,她看了信会有什么反应,会说什么样的话?

韩琉打开信,信里头,只写了几个字——

韩妹,生死不弃,兄字。

生死不弃。乍然再见这几个字,她胸中一荡。

这几个字她记得很清楚。那时她爹将她许配给孙仲甫,他与她曾经对天盟誓,生死不弃。那时,横在他们面前的是动荡与不安,他们只能相约生死不弃,借着偎依,共度难关。

誓言成了颠沛流离中的依靠。

这些年,她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但是,看到那四个字的时候,她知道不论生死贵贱,这沉笃的汉子必定时刻将她记在心中。莫说是四年,就是十年,他也会一直找她,一直等着她。

这是他的情,也是他的义,这就是她的孙大哥。

蓦地,她的眼眶发酸,湿热而模糊。

“韩琉。”向天笑唤她。

她没有听到,突然蜷起身子低低啜泣。

她哭,因为他深厚的情,因为她叛离的心。她竟然无法再践履与他的婚约,她竟然背弃了盟誓。

他只看过她两次落泪,第一次是当他亲吻上她的时候,再有便是这次了。

向天笑心中酸揪了起来,孙仲甫在韩琉心中是怎样的地位,他已经明白了。

“别哭了。”他伸手,想将她兜揽人怀,她却抬起蒙水的眸,蓦地将他推开。

他微愕,怔怔地看着她旋身奔离,自他眼前消失。

“你说她哭得厉害?!”向天皓怔愣地望着向天笑。“这怎么可能?”他喃喃地念着。

向天笑强扯起笑容:“她对孙仲甫的感情,我想是再清楚不过了。我们应该要替他们安排会面的。”

向天皓忽地不说话,一直看着向天笑,半晌之后,才说道:“你真的能接受她选了孙仲甫这件事?”

向天笑听得出天皓话中有话,平静他说:“我凭什么不接受?”他说得很平静,不让向天皓看出他心中的酸。

向天皓收了视线,目光郁沉:“我不甘心。”

他永远记得第一眼见到她的悸动,那时他就想要她了。他曾尽了全力地营救她,曾小心翼翼地护守她,甚至他的血还融人了她的体埃那是怎样深绵的情,那是怎样宿世的缘,难道她都不知道,不动心吗?

他的血,在她的体内淌流,他们才该是生死不弃的一对!

那孙仲甫不过是个小小武人,怎么配得上他的韩琉。他相信,他输孙仲甫的只是时间,要是能给他够多的时间,他的情意,他的呵宠,一定能令她感动的。

“如果没有孙仲甫”向天皓着魔似的喃念,眸光变得阴森。

像是看穿了他心中蛰伏的魔念,向大笑正色说道:“没有这种如果,你若是爱她,便不能有这种念头,否则只是要她,而不是爱她。”

向天皓瞅望着向天笑:“那大哥你爱她吗?”

他们之间向来暖昧,向天皓第一次这样赤o地问他,问得他哑口不语。

“你想放弃吗?”向天皓再度逼问。

向天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严正警告:“你一定得放弃她。”

向天皓眉一掀:“不要再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他已经不是当年的二皇子了,他是皇帝了,不需要向天笑事事教导。

他的语气突然冲上,两人皆是一愣。

向天笑敛整怔愕的神色,说道:“微臣知罪。”

“大”向天皓缓下脸色,不过他原本是要称呼大哥,最后还是改口。“皇兄,看来我们都累了,你就下去休息吧。”

向天笑看着向天皓,他们曾是最亲的兄弟埃如今一个是微臣,一个是皇上。

他怎么还以为他们是兄弟?向天笑勾了一抹笑,拱身说道:“微臣告退。”

“皇兄好好休息。”向天皓温言道。

“是。”向天笑抑下心头的怅然,缓缓步离。

外面是万紫千红的皇官内苑,只是天晚得快,只剩下一抹压天的昏黄拉长他的影子。

他一个人走,宫廷幽深,却元人可以陪他。恋人只能暗藏在心中,而亲人已不在他身边。

这一晚,星月黯淡,偏偏空气闷窒,没有半点的风。

陪着孙仲甫入京的苗可凤不耐懊热,走到凉亭中坐着。“这是怎么了,这样热煞人。”“他”用着“燕南国”的话语和孙仲甫交谈。

孙仲甫拉回神思,和“他”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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