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另一朵白玫瑰
从高层落地窗俯瞰下去，商业区依旧华灯璀璨，繁华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封明泽已经把楚煜送到公寓楼下又马不停蹄折返回来。
桌上留着招待访客的两杯半满的水，他没功夫收拾，回家第一件事先去拿医药箱。
在窗边坐下，封明泽从打开的箱子里取出医用注射器，随后是盛着无色溶液的玻璃安瓿瓶。
他娴熟掰开瓶颈，将高效抑制剂吸进针管。
推出一点液体后，alpha面无表情地将针头扎进自己的小臂。
冰冷药液顺着血管流入燥热的身体，开始在血液循环下发挥效用。
窗面映出他侧脸锋利的下颌线，alpha幽深眸底腾起的火焰正一点点向内收敛，越缩越小，直至熄灭，他的瞳孔恢复成清明纯粹的墨色。
封明泽缓缓呼出一口气，看着眼前一摊凌乱的医疗器具，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丝荒谬。
他在干什么。
为了一个低等级oga给自己打抑制剂？
封明泽抓起桌上的安瓿瓶，微微一碾，手里的器皿便化作碎片。
尖利晶莹的玻璃片在灯光下恍若和另一个记忆中的场景重合。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楚煜，对方正在在人来人往的大厅边上蹲着收拾破碎一地的药剂瓶和溶液。
短短几分钟之后，他对人生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哗啦啦一阵清脆的响声，封明泽将手里的东西倒回桌面，眼中划过一弧冷意。
自从那次失控标记楚煜，他整整消沉了一个星期，连续请了几天假，在家里浑浑噩噩当行尸走肉。
后来迫于例行的道德审查通知，他才开始压下情绪找人，幸好当天的监控记录没有被清理掉。
由于是行业会议，当天受邀的宾客很多，他们有过交流的地点又不是监控拍摄的核心区，稍微将脸部特征拍得比较清晰的镜头也只是捕捉到oga秀挺的鼻尖和下巴。
以他当时那种暴躁的状态，根本无法慢慢通过照片比对筛人。
又因为楚煜胆小不敢去医院洗标记，没有明面上的医疗记录，导致最终查出结果的时刻也一拖再拖。
直到那几个经营许可证都未必齐全的三流小作坊，发现自己搞不定楚煜这个疑难杂症，主动上报，封明泽才锁定了自己的目标，立刻调取对方的档案，和律师一起商量后续解决方案。
他不是那种习惯沉浸在挫折中的人，开始行动的同时也在心里说服自己，早点接受现实，还能尽量让事情回到正轨。
可是在档案中，看到楚煜准确的腺体评级的那个瞬间，封明泽还是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b级。
这辈子别说是考试，在他生活的方方面面，低于a的评价都是不可能出现的。
而他未来的伴侣突然定了下来，不仅不是他想要的那个，而且腺体评级竟然只有……b级。
要不是担心对方因为抵触自己、因而在道德审查委员们面前露怯，暴露真相，他连合作都不会用这样上赶着讨好的态度。
直接把这件事的报酬亮出来，就会有无数a级oa主动找上门求他把这个机会给自己。
可现在……
他居然连随时随地标记对方的好处都没捞着。
封明泽觉得自己可能一直没把心态调整回来，憋得人都有点恍惚了。
空气中残留的白兰气息，早就透过细小的窗缝消散殆尽，而他自己的烟草味还在房间里云团般飘荡，对比结果实在惨烈。
封明泽自嘲地笑了一声，这就是将要主导他未来所有脆弱时刻的b级信息素。
忽然，裤袋里手机伴随短促的铃声震动一下。
封明泽烦躁地将面前的杂物扫开，手臂支在桌面拿出手机。
屏幕上一条消息传来，联系人一栏令他诧异地撩起眼睑。
在意外发生前，那是他最想看到的名字。
姚亦宁。
对外公开自己腺体评级为s级的oga，如今创投圈大热的红人，人美嘴甜会来事，学历家世挑不出一点瑕疵，是真正的顶级白富美。
他只是在某个场合提了一嘴自己的评级，更像开玩笑说漏嘴，很快岔开话题，但从那以后这个消息就不胫而走，越传越广，因此封明泽才注意到他。
没有人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因为腺体等级越高的人，对彼此的感知能力就越强。
封明泽和他只打过几次照面，姚亦宁的味道连阻隔贴都无法屏蔽。
华丽盛放的白玫瑰，在任何时候都是人群中的勾人焦点，封明泽越过围绕在姚亦宁身边的众多追求者与他颔首碰杯后，下决心总有一日要抱得美人归。
如果不是半路来了个楚煜，姚亦宁至今都是他最理想的结婚对象。
封明泽滑动屏幕查看消息前，脑中莫名闪过一个念头。
他好像还没问楚煜要联系方式。
不过，楚煜的联系方式又不稀罕，他甚至不需要开口问，公司内部通讯录打开一翻就能找到。
而姚亦宁的号码却是他好不容易才拿到的，拿到也不敢过多打扰，谨慎客气地问候过几句，对方的回应也礼貌亲切。
但姚亦宁主动来找他，这还是头一回。
“小封总，最近天气不错，我叫了几个朋友在家露天烧烤，都是生物科技领域的，你来吗？”
点开语音消息，oga大方清甜的嗓音传来，如同轻柔的丝绸滑过耳畔，令人如沐春风。
封明泽只觉原本沉缓的心脏忽地一轻，嘴角也跟着翘起来。他拿起手机道，“当然。我什么时候推过你的邀请？只有你拒绝我的份。”
虽然从对方强调的“生物科技”来看，这不过是另一场伪装成私人邀约的商务会谈，但姚亦宁愿意开口就算给他面子了。
彼端，oga浅笑一声，语气自然道，“别老开我的玩笑啦，我可听说，小封总你最近桃花正旺呢。”
姚亦宁勾唇注视着显示屏，另一个聊天对话框中，一张照片在文字信息中十分瞩目。
那是封明泽揽着楚煜走进东湖酒店的侧影，被人争分夺秒拍下来分享给他，并配上匪夷所思的点评：
“这不是之前还在给你送高奢情人节限定手镯的封明泽吗？？？他怎么又勾搭上一个oga？？？”
听见姚亦宁若有所指的调侃，封明泽颊边的笑容瞬间垮下去。
他牙关紧了一瞬，起身在落地窗边走了几步才回复，“抱歉，那是因为一些特殊情况。”
姚亦宁眉头微蹙，但没有在声音中表现出情绪，用轻快的语调终结话题：“那我们周末见好吗？我发定位给你。”
“好。”封明泽低低道。
封明泽收到地址信息，姚亦宁紧接着又说：
“不过小封总，这次还是请你一个人过来，因为我有点私事要和你说。”
封明泽本来也没想过其他情况，无奈道，“来见你我还能带别人么？”
不凑巧的是，姚亦宁约他的时间，正好是他说要去帮楚煜搬家的时候。
但今晚他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改天再联系楚煜。
两天后，研发实验室。
下放的检验指标开始缩减，大家久违地松懈下来，工作节奏不紧不慢。
又去掉一个无效变量，楚煜目光顿了顿。
因为戴着口罩和护目镜，他的表情变化并不明显，只有那双得漂亮得不可思议的眼睛稍微泄露出一丝凝重的情绪。
他转回操作台，正要进行下一步骤，实验服口袋中手机忽然开始震动。
楚煜视若无睹，拿起微量移液管，将核苷酸三磷酸混合液加入到反应管中，操作极稳。
手机因为无人响应停止震动，但马上又重振旗鼓，楚煜不明显地拧了下眉心，手上动作加快，不一会儿就完成反应管的封闭上机。
做完这一切，他脱下手套走到室外走廊，屏幕上已经不知道闪过几个未接通话。
还没看全来电号码，手机就再次震动起来，他迅速接起。
“你好，我是楚煜。”
“是我。”那一头，男人低沉的声音因为稍微拉长而显得很亲昵。
“封……明泽？”楚煜轻轻眨了眨眼，握着手机往走廊更深处走去。
对面明显放柔的语气让封明泽唇角一挑，“在干什么呢？”
“做pcr。”楚煜简洁道。
“嗯？”
楚煜反应了几秒才想起到对方不是专业人士，又补充一句，“就是聚合酶链反应。”
这话出口，封明泽也愣了一下，后悔开头问多余的问题。
“哦，做实验呢。”他轻声说。
现在是工作时间，除了做实验楚煜还能干什么？又不是姚亦宁，忙着在各地搜寻值得投资的项目，每次都能给这个平淡的问题送回让他耳目一新的答案。
“嗯，我没想到你会这个时候找我。”楚煜解释自己漏接电话的原因。
“我是想跟你说一声，周末我临时有个商务会议，所以晚点才能去接你了，宝贝。”
封明泽最后两个字故意叫得很缠绵，声音近得就像有唇息拂过，楚煜顿时感觉耳朵有点儿热。
他下意识转身，避开迎面走来的人，垂眸小声道，“没关系，我……会等你的。”
周末，城郊别墅区。
绿茵茵的宽阔草坪上，一群年轻男女以户外烧烤架为中心，悠闲围坐在折叠椅上。
旁边遮阳蓬下的红白格野餐垫上，种类丰富的水果、饮料已经消耗过半。
封明泽放下一次性餐盘，盘中火候正好的烤肉他都没怎么动，有些心不在焉，光顾着看姚亦宁和他身边的技术顾问谈笑风生。
注意到封明泽多次投来的视线，姚亦宁将应和旁边人的礼貌微笑分出一瞥给他，随后对左右两人道，“你们先聊着，我去拿杯饮料。”
封明泽见他脱身便跟过去，姚亦宁顺手递给他一杯果汁。
“小封总，今天没胃口吗？”
接过玻璃杯时，两人指尖似有若无一碰，封明泽顺着那只伸长的纤细胳膊望去，对上姚亦宁作为东道主关心客人的眼神。
他不接话，转而道，“今天你请来都是业内权威，和他们聊过几句我已经收获颇丰了。不过我更知道的是，你说的私事，是什么？”
还要特意强调，不能带别人来。
姚亦宁闻言又将饮料放下了，手伸进米白西装外套兜里摸索着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还你一样东西。”
他掏出了一个印有简约品牌logo的丝绒包装盒，封明泽看见后面色微沉。
“你拿着吧，我没有把送出去的礼物再收回来的习惯。”
姚亦宁笑容不变，低头打开盒子，目光在铂金手镯上缓缓描画一圈，“这个手镯上嵌着两颗心，怎么算也轮不到送给我呀。”
“我追人不喜欢藏着掖着，所以才专门选的这款。”封明泽直视着他道。
“小封总，把礼物放在我位置上，人却没来见我，这可不是追求者的做法。”姚亦宁把盒子盖好，放回封明泽掌心，婉言道：“以后我们还有很多合作机会，常联系。”
最终封明泽还是揣着包装盒走了，回车上看都没看就放进卡宴的储物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