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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春

 

小竿子又探了出来。我也继续看书了,这一章不厚,估计再过半个来小时就可以看完了。太阳还挂在半空,再看一章应该不成问题。

可是没等我看完那一章,楼下的老太太又上来了,她端了一筛切成片的西洋参。西洋参应该是刚切的,还有点湿,能闻到一些味道。老太太一边把它放到我的脚边一边叮嘱我说:“您帮我看下,别让风吹跑了。”然后,她又走到阳台边,问我:“他们有钓到什么东西吗?”我说:“有,钓到了一条鳝。”老太太听后,轻哼了一声,说:“我就说嘛,这河里也就这么点东西了,钓什么钓啊。”

正说着,河那边又传来了声音。

“爸爸,鲤鱼是不是该起床啦,你看这太阳都快下山了。”

“快了,快了,就出来了,你再等等吧。”

“要是不出来怎么办?”

“不出来,不出来,就你看,咬钩了。”男人的那条竿子拉了起来,钩子上是一条小鳝。

“还是这东西嘛,没意思,我想要鲤鱼。”

“会有的,会有的,你再等等。”

“小明啊!别听你爸瞎说了,这河里没鲤鱼的!过来婆婆这里,婆婆给你东西吃。”老太太对着河边喊了一声,只见柳条丛里“哦”了一声,那小男孩就窜了出来,他父亲也站起来了,但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儿子跑了过来。两条鱼竿都很安静地躺在地上。等小男孩跑到了我的楼下,那男人又坐下,重新开始钓鱼。老太太也下去了。阳台上又安静了下来,我拿起书继续看。

3月30日中雨

今天雨下得比较大,从窗外看出去河水涨了很多,从上游飘下来的垃圾布满了整个河面。在这样的日子里,我本打算就在家安生地呆着,可是家里的卫生纸和洗发水偏偏用完了。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出门。

我撑着伞向巷子里头的那家小店走去,一路上我很小心地避让着那些坑坑洼洼,可还是溅了不少泥水在裤脚上。

走到了小店,那男人正坐在店堂里,小男孩则蹲在地上玩起来,柜台上摆了一台小收音机,从里面发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明天市区,晴,气温20—23度,适合大家出游”男人听完里面的播报,转过身对小男孩说:“明明,明天是个好天气,我们去钓鱼不?”小男孩抬起头说:“不去,又钓不到鲤鱼,不好玩。”“不会的呃,你要什么东西啊?”男人看见我走进来,又转过身来对我说。我说了自己要买的东西,他马上从一个货架上抽了一包卫生纸过来,又问我:“要什么牌子的洗发水。”我说要飘柔的,他又从另一个架子上拿了瓶飘柔给我。然后,又递过来一块布,说:“你的裤脚都是泥,快擦擦吧,进了鞋子里就不舒服了。”我道了谢,接过来擦了擦裤脚。小男孩走过来,看着我笑了,说:“叔叔,你怎么比我们家的那两条鱼还湿啊。”我笑笑说:“叔叔刚下河摸鱼回来呢。”“啊,摸鱼?那有没有摸到鲤鱼啊?”他瞪大着眼睛看着我,任由地上的小汽车开向了角落里。我摇摇头说:“没有。”又问他:“你很喜欢鲤鱼吗?”他马上指着墙上的一幅剪纸给我看,说:“你看这鲤鱼多好看啊,所以我也想要一条,可是爸爸老钓不到。”他说这话的时候,男人也正看着墙上的剪纸,他等小男孩说完,说:“明天爸爸一定给你钓条大鲤鱼,要是钓不到就去给你买。”“不要,我要钓的,钓到才好玩。”

我把裤脚擦干净了,见雨小了些,就打着伞回去了。

3月31日晴

果然如天气预报里所讲的,今天一大早就放晴了,只是河上还飘着一些雾气。楼下老太太正在洗衣服,槌子一下一下地敲打着衣服,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我则在阳台上伸展了一会儿筋骨。正做着,那个小店的男人刚好从桥上过来,他看到我似乎很高兴,老远地就向我招了招手,说:“做早操呢?”我说:“没呢,随便活动下,你买菜吗?”“没有,买了点饵,专门钓鲤鱼用的。”他说着,举起手向我示意了下手里的黑色塑料袋。“哦,小明他爸,你真花心思啊,还专门去买。”楼下的老太太的大嗓门一下子响了起来。“没办法,小明喜欢鲤鱼嘛。”“你啊,太宠这孩子了”

男人拎着塑料袋进了巷子,在巷子里也是一团雾气,等他渐渐隐没在那雾气里,楼下的老太太又探出身对我说:“这人啊,快着魔喽。”

做完一套操,我看看时间还早,就出去吃早餐。等我回来,那男人和他儿子竟已开始钓鱼了。此时雾气已经散去,太阳也升到了半空,河面上到处都泛着光,像无数镜子在晃动似的。那小男孩见我过来,站起身向我喊:“叔叔,快过来看,我爸爸钓到鲤鱼了。”我顺着河岸走到了那块菜地里。果然,在那个水桶里,一条红鲤正在来回游动着,小男孩则趴在桶边,不时地把手伸进去摸它。那男人也转过身来看了看桶里的鱼,对我笑笑说:“我已经大半年没钓到这东西了,没想今天刚刚放下去,就上钩了,哦,又有了!”我走到他边上去看,的确,那竿子整个都弯下去了。只见他很小心地把竿子拉起,又是一条鲤鱼!

看了一会儿鲤鱼,我想起今天要晒一晒被子,就回去了。回去的时候正碰楼下的老太太,就跟他说了那男人钓到鲤鱼的事情,没想到老太太的嘴角拉起了一个很鄙夷的角度,她说:“你以为他真钓到啦,那鱼是他一大早就放下去的。这人啊,真着魔喽!”我愣了下,没继续跟她搭话,径自上了楼。我想我我得尽快把那本书看看完了,要不然,就没时间了。

春季枯水,河的脊梁骨——无数的鹅卵石,裸露在日光里,一些发芽的植物正匍匐在上面,像一层绿色的绒被一样。还有一两条丝带在鹅卵石间慢慢飘动,那是仅有的细流。此时正是清晨时光,细流上还蒙了一层纱似的雾气,那一团雾气一直蜿蜒着,仿佛伸出的一双手,将两岸的一带村落紧紧地拥着。

“我们下去吧。”

“真的要下去?”

“恩。下去走走吧。”

和接过了丹的包,背在了右肩上,又拉了丹的手,朝着一个埠头走去。埠头是用青色的岩石垒的,上面的苔藓没有水的滋润,已经干枯,但有些能触摸到细流的部分,仍保持着饱满的状态。和与丹踩着那些干枯的苔藓往下走,苔藓实在太脆,踩在上面会发出“沙沙”的声音。

“我们要去哪?”

“水库。”

“远吗?”

“走到头就可以看到。”

“哦。”

丹紧贴着和的身子走,就像一片挂在树上的叶子。她走得极小心,但还是被脚下的石头绊了几脚。河岸上,一棵桃树正用力地把每个花骨朵往外撑开着,可能是太用力的缘故,几朵花凋谢了。和身材比较高,经过桃树下时,碰到了其中一枝,树枝受惊了,抖落了一阵花瓣,有几片落在了丹的头上。

“你看你,弄得我满头都是!”

“好看”

“你说什么?”

“我说好看,这花落你头上好看。”

“你说好看,那我就不拿下。”

“还是拿下吧,被人看到不好。”

“那你帮我拿。”

“好。”

和伸出手,从丹的头上将那几片花瓣一一拿下,只是放到了另一只手里,握着,没有丢。

“咦!这些竹子叠在这里是做什么的?”

“做纸的。”

“做纸?这些能做纸?”

“你看。”和指了指岸上一个棚子。棚子是用黑色的油毛毡搭的,顶上还垫了些稻草,稻草灰白,显然是被雨水和阳光共同作用的结果。棚子里晾了很多土黄色的纸,像一席席的被子。旁边还有一个水泥砌的小坑,里面有水,浸了很多劈开的竹条,竹条已开始发烂,有些不时吐着气泡。

“这是做纸钱用的嘛。”

“是啊,就是做纸钱的。”

“那我们去买一刀来烧吧。”

“烧?我们烧给谁啊?”

“烧?烧给他好了。”丹的手指向了路边的一个土地庙,那庙已经年久失修,土地爷身上的油彩也剥落了不少,有一边的胡子也掉了,露出不少黄泥。

“不行的,要打了印才能烧的。”

“哦,那是烧是不成了,可惜了。”

“没事,我们下次补给他。”

“恩,一定得补。”

“快看!”前面的草丛里“扑”地一声窜起了一个白影,那是一只白鹭,它飞得不高,扑腾了几下又落下了。

“轻点,走近点看看吧。”

“好。”丹拉着和,蹑手蹑脚地向着那只白鹭靠近,白鹭没发觉他们,仍然在一边喝水一边理着自己的羽毛,有些水落在了羽毛上,它就张张翅膀,将它们甩下来。

“你说这白鹭的窝是不是就在附近啊?”

“恩,可能就在那个草丛里吧。”和指着一丛半腰高的青草说。

“那我们去那边看看,说不定有蛋的。”丹飞也似地向着那个草丛跑去,白色的风衣张开着,就像那白鹭的翅膀似的。

“别去,有蛇的!”和的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将那只白鹭惊飞了。

“啊!”丹也像被什么东西平空里刺了一下,还没跑到那个草丛,就折了回来,她又贴到了和的身上,这次贴得更近。

“我们还是继续往前走吧。”

“好。”

现在,在和与丹的前面是一水潭子,上面流下的水都在这里汇聚,汇聚到潭子的边缘了才流到下面去。在潭子里有几条鱼正在游动,可能是鱼饼,烤鸭等等,在最上面一层,还有一袋杨梅,这应该是为弟弟准备的,只是弟弟今年买不到火车票,回不来了。

快吃晚饭的时候,我又给春打了电话,这次通了,但那边接起来的却是另一个人,春的母亲,她说春还没回来,手机放在家里了。挂掉了电话,我发现机盖上有些水气,仔细看看手里,手心里出汗了。

父亲和母亲7点多的时候才回来,他们吃过了晚饭,洗了澡,马上就睡觉了,明天早上一两点钟,他们还要起来煮豆腐干的。我没多少睡意,就上楼去看阿公。上去的时候,阿公正站在阳台上,背对着我。我叫声阿公,阿公猛地一转身,见是我,脸上紧张的肌肉才重新舒张开来,在他的手指间,一支香烟正快燃尽了。

跟阿公聊了一会儿,见阿公打起了哈欠,我就下楼了。下了楼,躺在自己的床上,还是睡不着。窗外时不时地传来了几声鞭炮的闷响,还有几朵烟花绽放在夜空里。我掏出手机,想给春打个电话,但按了几个数字后,还是决定不打了。这时候,春应该还是跟朋友在k歌吧。

第二天,我也要早起,跟上班时候差不多,7点来钟,因为要帮母亲一起卖豆腐。帮母亲摆好了东西,母亲偷偷凑近我,跟我说:“阿和,你看看对面,对面有人在看你呢。”我抬起头看了看对面,发现对面有个女孩子正盯着我看,她是那个卖龙眼的老板娘的女儿。我疑惑地问母亲:“她干吗看我啊?”母亲笑笑说:“她妈前两天来家里说亲了,想把她嫁给你,但我没答应,她妈那么刁的人,将来不好处的,对了,你昨天夜里是不是给那个囡打电话啦?”我说没有,但母亲还是不信,她又接着说:“你还是早点跟那个囡断了吧,那样的人,我估计家里也挺烦的,将来不好处的。”我知道母亲说起来就会没个完的,赶紧嘴里喏喏地答应。

卖到10点钟的时候,奶奶拄着拐杖过来了,她是来叫我们晚上去她家吃饭的,但母亲说没空,只叫我去。等奶奶走后,母亲告诉我说,前几天,三叔跟她的一个朋友打架,打后叫父亲帮忙去讲道理,说要讨点医药费回来,但母亲没让父亲去,所以三叔就跟她闹别扭了。接着,母亲又说三叔这个人也不行的,这么大人了,说话还是那么不干不净,不得罪人才怪。

晚上,我一个人去奶奶家吃饭,顺便带去了父亲给奶奶的五百块养老钱。临走前,父亲拉住我,又给了我一百,叫我以我自己的名义给奶奶,就说给她买吃的,我没接,说我自己有,父亲笑笑说:“也好,毕竟你也赚钱了。”

到了奶奶家,姑妈,姑父都已经来了,还有二叔、三叔、四叔他们一家子也都在,我当着他们的面,把钱给了奶奶,这是母亲特别交代的,一定要在他们面前把钱给掉。奶奶接过钱的时候哆嗦了一下,我看到她眼里有点湿润。

吃饭的时间不长,一个小时就吃完了。吃完后大家就坐着聊天,我插不上话,就提前走了。在回去的路上,我的手机响了,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是春发来的短信:和,我们分手吧,我觉得跟你一起已经没有激情了我没回复,把手机重新放回了兜里。

回到家,父亲母亲已经睡下,阿公的房间还亮着,我上去跟他聊了一会儿,然后也给了他一百钱买东西吃,阿公死活不要,但最终还是收下了。

下了楼,进了自己的房间,我的手机又响了,我赶忙掏来看了看,上面是一条天气预报的短信,明天15度到25度,比较暖和,适合出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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