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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章 温馨小家

 

又见赵小花柳眉大眼,巴掌大的桃心小脸儿,瞧着机灵得很,性子活泼,皮肤粉白如二月初春里的桃花瓣一样,便择了件红色的给她。这两件,也是唯二颜色稍微鲜亮一点的了,适合小姑娘穿。

外头天暗下来,渐渐呈黛青色,瞧时间实在不早了,齐锦绣便关了铺子,领着一群孩子回家。

几人才走出铺子没几步远,就见暗黑的夜色中,似是有个高大的身影。天太暗,齐锦绣也瞧不清楚那人的脸,但看那身材,以及看那走路的姿势,就猜得到,这人乃是赵昇。果然,待得那高大身影走得近了,还真就是赵昇。

赵小花得了漂亮新衣裳,开心得很,此番又见哥哥来接自己跟锦绣姐姐回家,她开心得很,几步就蹦到哥哥跟前,炫耀道:“你瞧,锦绣姐姐送给我的衣裳,是不是比外边旁的成衣铺子里买的漂亮多了?”

赵昇轻拍妹妹脑袋道:“你锦绣姐做活不容易,便是她说送了你,你也不该拿着。”

齐锦绣见状,忙走过来说:“二哥别怪小花,这几日她帮了我不少忙,怕是比我还累。再说,也就一件衣裳,不值几个钱的。”想了想,又笑说,“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小花身段模样都好,穿着我设计的衣裳出去,旁人见着了肯定要夸几句,到时候,小花就说这是我铺子里做的衣裳,也相当于变相提高了我的知名度。”

“就是!我都是跟锦绣姐姐说好的,二哥不分青红皂白就骂我一顿。”赵小花委屈得很,只撇嘴往另外一边看去。

赵昇说:“你也不小了,别总跟孩子似的,还有,以后跟那葛铁牛离得远些,那小子什么心思我看得清清楚楚。你们都大了,要避些闲话。”

赵小花还在赌气,跺了脚就说:“那哥哥要是不娶锦绣姐,你往后也离锦绣姐远一些,今天叶绒绒那教训你见着了吧?再这样下去,省得害了锦绣姐失了名声清誉,要么,你就八抬大轿将锦绣姐娶回家,这样谁都不会说你。”

赵昇没有想到,这小丫头如今竟然变得这般牙尖嘴利,自己才说一句,她竟然驳了这么多句,只瞬间,脸就黑了。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赵昇垂落着眸子,严肃地看着妹妹。

赵小花也算是豁出去了,回嘴道:“二哥刚才还说我不小了,怎么这会儿子,又说我是小孩子了?反正我不管,你要是不娶锦绣姐,就别指望我再听你的话。”说罢,似是怕她哥哥会打她一般,只抱着衣裳就欢快跑了。

小荷会看眼色,觉得此刻还是给赵二爷跟主子独处才是,于是牵起锦华的小手,就追着赵小花去了。

夜色中,只徒留两个大人……还有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甜宝。

032铺子开张

原本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相处就很尴尬,偏生还总要被不了解情况的人往一起拉。一回两回便也罢了,次数多了,赵昇自己都会觉得有些难为情。他素来不是多情之人,打小也就待绣绣不同,就算以前与绣绣好的时候,也不会有谁会成日将他们的婚事挂在嘴边。

如今与齐锦姑娘,认识没几天,在旁人眼里,倒是早将他们看做一对了。赵昇抿唇,垂眸想着,自己大男人一个,还好,就是怕齐锦姑娘这样的话听多了会嫌烦。其实齐锦绣早习惯了,再说她骨子里不是保守陈旧的人,这样的事情,没怎么放在心上。

但见赵昇沉默不语,齐锦绣咳了一声道:“二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我办完了事情便去你家找你,见你还没回家,想来还在铺子里忙,就过来了。”赵昇缓缓开口,四周寂静,男人声线低沉清冷,却是格外有穿透力,说完后微顿,又问齐锦绣道,“你铺子什么时候开张?”

“差不多就这几日。”齐锦绣觉得手臂有些酸,便换个姿势抱闺女,甜宝小姑娘则已经缩在母亲软和的胸膛睡着了,齐锦绣怕夜风凉会冻着闺女,于是又用力抱得更紧了些,用她窄小的胸膛圈住闺女。

赵昇见了,朝她伸出手去:“我来吧。”

齐锦绣正好累了,也没客气,就小心翼翼将小丫头递给身边高大的男人。

挪了个窝睡觉,甜宝小丫头似是有些不习惯,皱巴着小脸,还颇有些嫌弃的皱皱鼻子,小身子扭动了好一会儿,这才勉强乖乖老实睡觉。齐锦绣身上轻了很多,脚下步子也就快了,两人没有多说话,只快步往家赶去。

一路睡得安生,反倒是进了家门的时候,甜宝醒了。一醒来就闭着眼睛哭,任赵昇怎么逗她哄她,小丫头都不领情,反而觉得更厉害。齐锦绣了解自家姑娘,见如此,对赵昇道:“怕是尿裤子了,二哥先抱她进屋吧。”

听了齐锦绣的话,赵昇没多想,抱着小人家就进屋子去。而后见小人家依旧觉得厉害,赵昇舍不得松手,只抱着颠颠。齐锦绣给女儿拿了尿布跟干净的换洗小衣裳来,撩帘子一进屋,见赵昇还抱着甜宝舍不得松手,她笑着道:“一会儿怕是尿了二哥一身,还是放到床上来,一会儿先帮她洗干净了,小荷打热水去了。”

赵昇其实无所谓,尿了一身又如何,他喜欢这丫头。

再说,自己身上味道也不好闻,一会儿回去,肯定得洗澡的。不过,既听齐锦姑娘这么说了,赵昇也没有再继续抱着的道理,也是怕自己于照顾孩子上笨手笨脚的,会给齐锦姑娘添乱。齐锦绣从赵昇怀里接过甜宝,褪了她裤子,取出之前垫在里面的尿布来看。果然是尿了裤子,不但尿了,还拉了。

“主子,让奴婢来。”小荷将热水盆搁下,赶紧伸手要去抱小主子。

齐锦绣道:“没事,我就这样抱着,你赶紧给她洗了。天凉,光着屁股时间长了,怕这丫头冻着。”说罢,小荷听命蹲了下来,捧了热水给甜宝洗屁股。甜宝原本还在哭,感觉到有温热的东西泼在自己屁股上,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也不哭了,只扭了小脑袋去瞧,见到了水,她兴奋得咿咿呀呀叫唤。

“她这是想做什么呢?”赵昇立在一边,见小丫头乐起来,他也心情好,眼睛里浮现笑意。

“想玩水呢。每回帮她洗澡洗屁股,都乐得跟什么似的。”但见小荷帮她洗干净了,齐锦绣道,“赶紧将水端出去,省得这丫头越叫越兴奋。”又肃着一张脸对女儿说,“天气这么凉,还想玩水,都是平时将你给惯的。”

见水水离自己越来越远,甜宝够着身子要跟出去,还伸出小手指来往外捞,见自己挣脱不了束缚,便回头来望着自己母亲,呆呆的,依旧咿咿呀呀的,将眼睛睁得圆睁得圆圆的,在竭尽全力跟母亲说话。

齐锦绣不理闺女,只让她仰着躺在床上,然后拿了尿布跟新裤子给她换上。

赵昇站了许久,见终于有机会搭把手帮忙了,连忙跨一步过去帮着齐锦绣一起。

甜宝心情不好,只蔫蔫躺着,仿若在做无声反抗。

换干净了,齐锦绣抱起她,亲了亲她小脸,又转头对赵昇道:“时候不早了,二哥也有些回去歇着吧。”

赵昇点头:“阿锦姑娘也早些歇着。”说罢,如劲松般挺拔的身子动了动,又看了甜宝一眼,这才离去。

大步离开房间走到廊檐下后,赵昇步子顿了会儿子,忍不住又透过窗户的缝隙朝屋里望去。暖黄色灯光下,那个女人正温柔抱着甜宝在屋内来回走动,不晓得为何,有那么瞬间,赵昇觉得,赵昇忽然有些留念这样的日子。

温馨,安定,有说有笑。他很佩服那个女人,能将原本过得十分糟糕的日子过好了,足以证明她的本事。而这种本事,并不是紧紧体现在赚钱上,他忽然明白,开心过每一天,总比不开心要好。

这些日子,齐锦绣跟赵昇两人都很忙,赵昇也实在没有空再来帮着锦荣温习功课。锦荣自觉性很强,他念书也不需要人监督,只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屋子里背书做习题。妹妹在身边跟着学习的时候,他则还要教妹妹识字。

数日来,赵昇将齐锦绣铺子需要的东西都一应备齐了,不但如此,特地为小甜宝做的摇篮也做好了。赵昇取货回来的时候,看着实物非常高兴,连自己家都没回,就推着那摇篮到齐家来。

的确是推着,因为经过改整后的摇篮,底下有轮子。

在家的时候,可以将下半部分折叠起来,只做普通摇篮来用。但是出门去了,也不必总是抱着孩子,这个时候,四只小轮就派上用场了。将原本折叠起来的东西都抽出来,俨然成了一个小车。

别说是赵昇了,便是齐锦绣自己,也觉得这工匠师傅的手艺实在了得。

再说,这才几日功夫,便能按着自己的意思做出这样的来,实在是了不得了。齐锦绣开心,赶紧让小荷拿了旧掉不穿的棉袄来垫在里面,吩咐她多垫上几层,弄得厚实些,省得铬着碰着她的大胖闺女。

小荷一应照做,见窝里已经拾掇得暖和,齐锦绣这才轻手轻脚把女儿放进去。放进去之后,抓着侧沿摇起来。小丫头起初明显是紧张害怕的,渐渐适应后,便觉得出有趣儿来,躺在摇篮里,只咧嘴笑。

见自己没有白忙活,到底是帮到忙了,赵昇心里踏实不少。

有了这摇篮,在铺子里的时候,小荷也不必时时都抱着甜宝了。只让甜宝躺在摇篮里,过半个时辰抱起来走一会儿,再逗着她玩一玩,如此一来,她还能够帮着自己主子做些事情。自那次改整过衣裳后,齐锦绣又花了银子买了些颜色鲜亮点的布匹来,跟赵小花一起,没日没夜的又赶出几件衣裳来。

最后一应都准备好后,择在了十月二十八这日开张,铺子换了主人,牌匾自当一应都得更换,牌匾上的字,是特地请了聚贤书院王院长写的。而铺子开张这日,书院里的王院长十分给面子的来了。

不但自己来了,还带了书院里几个学生来,学生都是来帮着一起干活的。

而此时,正在犹豫要不要去齐氏铺子里看看的沈彦清听说王院长来了,自当再也坐不住。而原本一直竭力阻止儿子过来的沈太太,听说聚贤书院王院长也去了之后,便没再说什么。虽由着儿子去了,可还是万万叮嘱道:“早些回家,差不多给王院长请了礼就行,不必在那里坐得太久。”

沈彦清只应了一声,便抬腿大步离去。

033不作不死

自打那日街上被赵昇当众羞辱后,叶绒绒就心中暗暗发誓,这个仇,她是一定要寻回来的。明明前世的这个时候,那齐氏已没了,何故自己重生一回,她倒是还活着,不但活着,而且她还跟沈彦清和离了,从而坏了自己本来的计划。

叶绒绒知道,怕是只要有这齐氏在一日,赵二哥就永远不会瞧上自己。赵二哥不喜欢自己,甚至说,他厌恶自己,虽然不晓得赵二哥为何待自己会这般绝情,可她却是明白,若是没了齐氏,想来自己还是有些机会的。

上次在街上的时候,她听赵小花说,赵大娘已经请了媒人去齐家提亲了。她听话是既心痛,又隐约不相信,自己在赵大娘面前素来表现得好,她瞧得出来,赵大娘也是十分希望自己给她当儿媳妇的。怎生才过几日功夫,她就改变主意,选了那个已经嫁过人的齐锦绣了?叶绒绒想问个究竟,于是第二日一早,便备了礼物亲自登门拜访齐家老太太。

如今齐氏父母双亡,若齐氏真是要再嫁的话,怕是媒人会去跟齐老太太说。

登门拜访了齐老太太,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赵家还真是差了媒人上门提亲的。不过,齐老太太没答应,反倒是想将齐氏嫁给老太太她娘家的老光棍侄孙。齐氏娘家就在这安阳县周边一个叫做柳家村的小村庄,村上大多户人家都姓柳,而老太太那侄孙,如今二十有八,因为家里穷又生得丑,故而一直没有讨到媳妇儿。

这侄孙自己长得四肢短小而又肤黑如碳,偏生也是个爱美色的,那些个愿意嫁给他的丑姑娘他还瞧不上,那双眼睛成日只盯着村里那些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看,有些时候趁没人在的时候,甚至还敢壮着胆子动手。

时间久了,他就成了柳家村里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村民们避之,就如避瘟疫一般。

到了最后,别说是柳家村,就是周边旁的村子,也都晓得了有他这么个烂德行的人。瞧着岁数越来越大,可亲事越来越难说,柳老汉夫妻急了,便带了两只家养的鸡进城来拜访小姑,也就是齐老太太。

要说事情也巧,那时候齐锦绣刚刚与沈彦清和离归家,这么一想,她倒是有意撮合齐锦绣跟她那侄孙柳大栓。所以,当即她便对柳老汉夫妻说,让他们回去赶紧寻了媒人来,这样的话,她才好撮合这门亲事。

所以,那甄媒婆上门给赵昇说亲,齐老太太当场便拒绝了,一心只想将齐锦绣说给她侄孙柳大栓。叶绒绒从齐老太太那里探得这一切后,心中忽然有了主意,她想着,等那齐氏铺子开张了,她便托人去柳家村与那柳大栓说,他媳妇被人抢走了,看他来不来。

他若是来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闹上一场,齐氏的名誉多半就得毁了。齐氏原就是嫁过一回的人,再被一个乡野村夫毁了名声,看她在安阳还怎么立足。到时候,她怕是没有第二个选择,非嫁那庄稼汉不可了。

将齐氏送走,除了一大障碍,她跟赵二哥的亲事,才能重新寻到一丝希望。

叶绒绒知道齐锦绣铺子是在十月二十八这日开张,故而特地起了早,去集市上雇了辆骡车,先付了银子,让他去柳家村寻一个叫柳大栓的人,顺便告诉他他媳妇要跟人跑了,然后再用骡车驮着他进城来。

只要那柳大栓进城了,那么,一切就好办了。

叶绒绒坐在梳妆镜前,只要一想到那齐氏很快就不会再在自己跟前晃悠了,她便激动开心。悄悄抬眸,目光幽幽落到镜子中那个人脸上,蹙眉认真盯着看了好久。镜中女子二九年华,容长脸儿,秀眉大眼,五官清媚娇爽,瞧着柔柔弱弱的,却是又娇弱得恰到好处,这副模样,明明是最能够勾男人心的,想前世的时候,自己就勾得那张旭只一心待自己好,恨不能将心掏出来给自己管着,可为何赵昇……愣的这般不懂怜香惜玉呢?

自己那般倒贴,他都不放在眼里,还当众羞辱自己!难道就是为着齐氏那个小狐狸精吗?

想到这里,叶绒绒越发控制不住自己脾气,只气得将梳妆台上一应物什都挥得摔碎在地上。正好叶翩翩推门进来了,见不知又是谁惹了家中这祖宗,疑惑道:“姐,谁惹了你,你这又是在发什么脾气呢?要是叫娘知道你又生气了,她可是会心疼的,快别气了。”说罢,叶翩翩弯腰在自己姐姐跟前坐下,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笑道,“我看你闷在家里好些日子了,大夫说你总呆家里对身子不好,该是要时常出去走走。刚好今儿天气好,要不,咱们去逛街吧?”抬手指了指碎了一地的胭脂水粉,叶翩翩寻借口说,“你这些东西都摔碎了,正好,咱们出去买新的。”

叶绒绒正愁着如何寻个理由出门去呢,听得妹妹这么说,她想这个理由也不必寻了。先跟她一道出去,到时候,再寻个机会将妹妹甩开,她则亲自与那柳大栓会面,好当面嘱咐他一些事情。

要么不闹,要闹就得往大了闹,叶绒绒美眸攒着狠意,下意识攥紧拳头。

“也好,许是很久没出门去了,今早起来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叶绒绒寻了借口,柔弱道,“既如此,咱们走吧。”

叶家条件不错,豆腐坊生意也挺好,叶王氏一个人忙不过来,又没有真正指望两个女儿能抵事干活,便请了工人家来帮忙。没有卖身契,不过是过来干活拿工钱的,时间长了,大家熟络些了,那几个人平素都是唤叶家两个姑娘名字。

出了房间门,那些在院子里干活的人见两位姑娘似是要出门,笑着打了招呼。叶翩翩还好,笑着回了几句,可叶绒绒的脸色就十分不好了。上辈。上辈子日子过得实在太苦,再加上眼瞧着曾经一起长大的人个个过上了富足生活,偏生就她还是市井小妇,心中极度觉得不公,所以重活回来之后,她本能觉得这是上天想弥补她……

打从开始,骨子里就有种高于旁人的优越感,本能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与众生不同。她潜意识里很希望被人捧着尊重,想过尊贵的生活,想与上流名门之人打交道,所以,当听家中帮忙的长工只唤自己名字而非尊称“姑娘”的时候,她是反感的。

叶绒绒脸色不好,也没搭理那些粗俗妇人,只兀自高抬着下巴出门。

叶翩翩尴尬得很,忙跟那些人道了别,就也跑出去了。

集市上很热闹,人也多,挤来挤去,俩姐妹就被人群冲散了。叶绒绒是故意想摆脱妹妹的,但见成功后,连忙从袖口里掏出一方丝帕来蒙住脸,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面。左右瞧了瞧,见没人注意自己,便朝一处街头走去,等了会儿子,见那赶骡车的终于回来了,叶绒绒迎了上去。

人还没站稳呢,便瞧见从车里跳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来,叶绒绒吓得连连朝后退。

那黑乎乎的东西不是旁的东西,正是齐老太太的侄孙柳大栓,这柳大栓跳下车后,一双绿豆小眼便毫无避讳地盯着叶绒绒打量。叶绒绒定下神来,但见他如此,便懊悔自己亲自来见了,不过,好在自己脸上蒙着丝巾。

“你再敢盯着我瞧一眼,我戳瞎你的狗眼。”叶绒绒毫不客气地放狠话。

那柳大栓直入主题道:“俺媳妇儿呢?”

爹娘从小姑奶奶家回来后,便兴奋地说要给他娶媳妇儿了,还说他那未来媳妇儿是个如天仙般漂亮的姑娘,而且还是城里人。他就一直想着念着,若不是爹娘拦着,他恨不得即刻赶着驴车进城来亲自看一看。

直到今儿早上,有人来说,自己漂亮媳妇要被人抢走了,他才实在坐不住,赶紧搭着这送信儿人的骡车进城来。一下骡车,就瞧见一个如天仙般美貌的姑娘,他一时间瞧得挪不开眼睛,只想着,这要是自己那媳妇,该多好。

这人实在丑,叶绒绒看了一眼险些没恶心到,就不愿再看第二眼了。

“你寻人问着去锦绣斋,那是你媳妇开的铺子,今儿铺子开张,那里热闹得很。”叶绒绒淡淡出声,“你的媳妇本事,想娶她的人很多,所以你若想抱得美人归,就得先下手为强。跑到锦绣斋门口去,当着众人面一喊,那齐锦绣就非嫁你不可了。”

“你是谁?”柳大栓依旧肆无忌惮盯着眼前貌若天仙的女人看,绿豆小眼眨都不眨一下,“你为何要帮俺?”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叶绒绒被他盯得实在恼火,原想即刻离开,可又舍不得功亏一篑,便只强压下心中那股恶心,道,“是齐老太太托我告诉你的,叫你过来,也是齐老太太的意思。你若是还想娶漂亮媳妇,就赶紧去,若是不想,自己趁早与齐老太太说去。”

“俺那媳妇,有你漂亮吗?”柳大栓依旧追问,“你为何要蒙着脸。”

叶绒绒攥紧手,努力镇定道:“我哪里能跟齐锦绣比,我打小便毁了容貌,这张脸上全是刀伤,不蒙着脸,哪里敢出门。”

听得叶绒绒这么说,柳大栓立马不再看她,只立马跑了,似是没头苍蝇一样,往人堆里钻。

而此刻,齐锦绣的铺子里来了不少人,热闹之下,也引来了不少客人。

铺子里的衣裳,一件件挂在自己设计的特殊衣架上,前来观看的顾客,瞧见喜欢的衣裳就拿起来看。见那料子虽则都是廉价的,可是衣裳上绣着小花,瞧着立马就不一样了。每个衣架上都标有价格,瞧着价钱也比旁的成衣铺子里的便宜,自当个个动了心。

齐锦绣站在一边笑道:“可以先进试衣间试穿,看大小是否合身,若是试穿了不满意,可以不买。”说罢,她细细瞧了眼前之人一眼,而后亲自选了一件适合她的衣裳,“您的气质好,这件衣裳会更适合您。”

不过都是一些市井小妇,还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兴奋之余,自当对齐锦绣印象好了不少。都是热心肠的人,见这老板娘待人温和客气,她们也夸赞道:“老板娘好手艺,做出来的衣裳,件件都是这么漂亮。”又笑着说,“还能先试了再买呢,我便去看看,回头你们也给我瞅瞅。”

齐锦绣招呼客人,赵昇一直站在一边看她,但见她终是闲下来些了,便举步朝她走来。

“生意不错。”赵昇站在她跟前,如劲松一般伫立,眸光轻轻落在她脸上,眼里隐隐藏着笑意,就连嘴角,都带着笑。

齐锦绣喝了口水,这才说:“我也没有想到,自己设计出来的衣裳会这么多人喜欢,原还担心呢,要是没人来买可怎么办。”

“现在不必担心了。”赵昇轻声说,“你只管大胆放心去做,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与我说一声就行。”

齐锦绣笑道:“二哥已经很忙了,又帮了我这么多,我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她眼里有着藏都藏不住的笑意,仰着一脸灿烂笑意的小脸仰着眼前男人道,“二哥今后有什么打算吗?我指的是,长远一些的计划。”

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心思可是很大的。

赵昇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外面有人大声叫唤,似是闹事的,赵昇蹙眉,只对齐锦绣道:“你先呆着,我出去看看。”

034忍无可忍

赵昇耳力好,再加上外头那闹事的人嗓门特别大,所以在跟齐锦绣说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将外头那闹事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在屋里头的时候,他尽量保持着镇定,待得转身负手大步出了铺子,那原本就有如冰山似的脸,瞬间又冷了几分,只阴沉沉的,任谁见着都不会敢惹。

今儿锦绣斋开业,请了聚贤书院的王院长来,故而安阳县内不少曾在聚贤书院念过书的人都来了一遭,怎么说也得给恩师问个好。这一早还放了鞭炮,再加上这里离小城闹市中心近得很,百姓似是天□□看热闹,所以,待得赵昇大步出去的时候,外头里三层外三层,已经围了好多人。

柳大栓正被书院里两个学生使劲按着,他动弹不得,便只能又扯着嗓子吼起来。

见从铺子里头走出来一个英武高大的年轻男子,柳大栓本能觉得,这个人该就是要抢走自己媳妇的人,柳大栓急了,卯足劲来挣脱了按压住他的那两个书院学生,只蹿到赵昇跟前去,昂头问:“俺媳妇呢?你是不是要抢俺媳妇,快把俺媳妇还给俺!”

赵昇黑眸微动,脑子便已经运作一番,他知道,眼前这桩事情,绝非偶然。

“谁派你来的?”赵昇朝欲走上前来的那两个学生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忙自己的去,又强压住心内那股似要喷发而出的怒火,只双手交负腹前,似笑非笑地盯着柳大栓看,语气倒是不错,“你大老远跑来,想必是听了谁的摆布,是谁指使你的?”

“你管是谁叫俺来的,反正俺就想娶漂亮媳妇儿,这里是啥……锦绣斋吧?俺媳妇叫齐锦绣,这铺子是俺媳妇开的,俺要进去。”柳大栓见到了这铺子,又见门口的确有人拦着自己不让进去,心中越发笃定,那姑娘没有骗自己。

“想娶媳妇儿是吗?”赵昇轻笑一声,那笑容阴森森的,看着叫人只觉得害怕,他又朝柳大栓走近一步来,继续道,“实在抱歉,你来晚了一步,这锦绣斋的老板娘,已经跟我定亲了。我们赵家已经差了人去齐家提亲,所以,这里没有你的媳妇儿。”

柳大栓急得跳脚,一双绿豆小眼睛都急红了,又嚷嚷起来:“果然!那姑娘说得没错,果然是有人要抢我媳妇儿!”

赵昇原本心中怀疑两个人,一个是齐家老太太柳氏,一个则是叶绒绒。此番听他自己亲口说是一个姑娘指使他的,心中大约确定了一半,那个欲要毁齐锦姑娘名誉的人差不多就该是叶绒绒。赵昇这人在外头混得不错,那是因为他讲义气有原则又有本事,很多年轻小伙子都死心塌地愿意跟着他干。可这并非代表他是个怕事的人,一再容忍,只会更加助长叶绒绒的气焰,既然她不想好好过日子,那么,就遂了她的愿。

赵昇面上依旧云淡风轻,心中却是恼火至极,他不明白,怎会有女子无耻到如斯地步。若不是顾及着小时候一起长大的那些情分,他也不会一直放任着由她胡来,正好,如今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给她一个教训。想到这里,赵昇道:“你不是想娶媳妇儿吗?左右如今这齐姑娘已经是有了家室之人,你若是再敢胡为,那咱们便公堂见。不过,引你来的姑娘也是美人,你该是见过。”

柳大栓被他绕进去了,听他这般说,也不管齐锦绣了,只回道:“那姑娘小身段儿的确不错,说话声音也是酥酥软软的,看着该似个美人儿的样。不过,她毁了容貌,脸上带着面纱,俺也瞧不见她到底长啥样,她跟俺说,自己毁了容貌,是个丑女。”

“想不想见见?”赵昇没心情听那么多,只说道,“是美是丑,你见到真容就知道了。”

说罢,也不再理会这柳大栓,只兀自负手大步往人群外头走去。百姓们瞧了好长时间热闹了,此番见还有更大的乐子瞧,都乐呵呵跟在赵昇身后,成群的一边走着,一边低头相互小声说着话。柳大栓挠挠脑袋,又恋恋不舍望了锦绣斋一眼,但见门口几个穿着一样衣裳的少年还拦在铺子门前,他索性作罢,只迈着小短腿乐颠颠跟了去。

待得人群一应差不多散开了,沈彦清才从人群中现出身来,一袭青衣,身姿秀挺,有如林中翠竹一般。玉容微怒,星眸攒火,明明觉得心中憋着一股子气儿,可却又不知道,这气儿到底是从哪儿来的。里头齐锦绣觉得外面似乎有些不对劲,跑出来站在门边,手搭着门框往外望,但见原本热闹着的场面忽而变得冷清下来,疑惑道:“这都是怎么了,人都去哪儿了?”

沈彦清闻言,转过身,举步朝齐锦绣走来。

门口两个书生回齐锦绣话道:“方才有人闹事,叫赵师兄给赶走了,齐姑娘不必担心。”

沈彦清站在门口,左右望了望,问道:“院长人呢?”

那书生道:“沈师兄您来迟一步,书院里还有一堆事情等着院长他老人家处理,所以,老人家来了会儿便走了。”

沈彦清淡淡点头,稍稍顿了顿,温润的一双眸子轻轻扫向齐锦绣,微含笑道:“锦绣,我有话与你说,咱们进去说。”说罢,也不等齐锦绣同意,便举步负手迈进铺子里头。齐锦绣回头望了眼,但见那沈彦清已经站在铺子里四处打探起来,想着,这未来状元郎的面子总该是要给的,便也不与他理会。

“沈二爷今儿怎得空?您能来,我这小铺实在蓬荜生辉。”齐锦绣面含微笑,只在休息间坐下,拿起茶杯倒了一杯水,但见沈彦清回头朝自己这边看过来,齐锦绣道,“沈二爷请坐。”说罢,将已经倒好的茶水递送到他跟前,礼貌又客气道,“沈二爷请用茶。”

沈彦清抬眸望了她一眼,继而轻轻撩起袍子,弯腰坐在齐锦绣对面。

“你这铺子归置得倒是有趣得很,一应摆设都不会落入俗套,看起来也觉得清清爽爽的,进来之后,总觉得想要多看几眼。”沈彦清将周遭一应细细打量完后,给了中肯的评价,“没有想到,近来你变化会这般大,大到……若不是我亲眼瞧见,真不敢相信这是你经营的铺子。”

被人夸赞,总归是开心的,齐锦绣笑着谦虚几句。

“很不巧,王院长书院忙,来了会儿子就走了,原还想去酒楼摆桌席请他老人家吃饭呢。”说罢,齐锦绣又望向沈彦清道,“你来这里,沈太太可知道?”

沈彦清无奈笑一声,端起案上茶水喝了一口,这才说:“知道。”

齐锦绣应了一声,觉得与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原本相处的日子就不多,再加上,这沈彦清是富家阔少,就算人瞧着温和雅致,可身上那股子高高在上的清高劲儿还是有的。与赵昇截然相反,赵昇瞧着冷漠,可相处时间长了会发现,其实他是个热心肠的人,为人也随和得很。

两人皆无言,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齐锦绣刚准备寻个借口离开,那边沈彦清开口道:“方才听赵昇说,老赵家人差了媒人去向你提亲了?兜兜转转这些年,你们到底还是在了一起,恭贺你。”他虽则嘴上这样说,其实心中还是不信的,说完便一直盯着齐锦绣看,似就是想从她口中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齐锦绣一愣,继而颇为尴尬地笑道:“那是误会,并没有……”

沈彦清浓眉一抬,继而也清爽笑起来,修长手指轻轻握住杯沿。

“要说误会,四年前那才是误会,如今郎未娶,妾未嫁,又是何故……”说到这里,他触及到对面女子投落过来的颇为恼怒的目光,后面的话没有再继续说,只又转了话题道,“虽则说是误会,可赵昇方才在外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此事,怕是……与你名誉不好。”

“赵二哥的人品,我是信的,他若真是这样说,我相信自然有他这样说的道理。”齐锦绣顿了会儿子,又抿抿唇,“沈二爷,您今儿来,不会就是关心这事情的吧。哦对了,如今沈二爷也是单身未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喝到你跟青莲妹妹的喜酒?”

沈彦清沉默着没有回答,只垂眸望着案几上的茶壶,良久才道:“若是成亲了,会告知你。”

齐锦绣轻笑,笑容颇有几分嘲讽的意味,倒也不客气,直言道:“沈二爷如今的情形与往日大不相同,如今蟾宫折桂,成了举人老爷,将来那前程肯定是极好的。来年若是再做了天子门生,不说扬名天下,也定然风光无限,到时候,京城中想要沈二爷做自己乘龙快婿的高门之人,肯定很多。”

沈彦清轻笑:“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

齐锦绣道:“沈二爷是什么样的人,我是不清楚的,不过,青莲妹妹可是个聪明人。她虽然平日默不吭声的,可心中有主见得很,二爷在想什么,她肯定明白。如今不说破,自当有不说破的道理,待得将来时日到了,一切都不好说了。”说罢起身,“二爷屈尊来弊舍,锦绣感激,将来若是有机会,还请二爷关照我的生意。”

沈彦清听明白她这是想送客了,也跟着站起身子来,转头左右瞧了瞧,见铺子里又结伴来了几个客人,倒是也不想耽搁她,只道:“今儿你忙,我便不打搅你,改日我亲自去看望你们母女。”说完,沈彦清也没再多逗留片刻,只大步走了出去。

待得沈彦清走后,齐锦绣才皱起小脸来,想着,这赵昇到底何意?

035许诺亲事

赵昇这回是真的动怒了,一口气上来,他是真的就想毁了叶绒绒名声。她不是想害人吗?那好,让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她退无可退,而后无奈之下不得不嫁给这老汉。这些年,叶绒绒是什么样的人,他心中清楚得很,要说让她有个这样的结果,赵昇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自食苦果,她该是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就是可惜了张旭那小子,张旭虽则软弱无能了些,可为人善良又憨实,偏生一颗心都是扑在叶绒绒身上的,若是叶绒绒真嫁了这老汉,不晓得张旭那小子会如何。想到这里,赵昇心软了些,到底不能不顾及张旭感受,便停下步子来,随手点了个小少年,让他跑着去屠户张家,让张家小子跑着来叶家豆腐坊一趟。

张旭那小子,只要听说是叶家豆腐坊的事情,指定会跑着过来。

今天叶绒绒的事情,必须得有一个了断,若是张旭得知她是这样的人后还肯坚持娶她,那是他们的命。若是不能,那就是叶绒绒的命,除非她愿意一辈子不嫁。

心中一番思量着,脚下步子却是没停,很快就到了叶家豆腐坊门口。

却没有立即进去,转身给熟悉的几个人使眼色,那柳大栓便被人给死死按住。赵昇望了眼,见妥当了,这才举步朝豆腐坊去。而此刻,叶绒绒母女姐妹都正在院子里忙活,同在院子里的,还有几个帮忙的工人。叶绒绒平素都不干活,不过今儿是有事情,她需要等信儿,故而做做样子罢了。

但见赵昇来了,叶绒绒原本紧锁的眉头立马舒展开来,兴奋得似是林间快乐小鸟儿一般,只欢快的就跑到了赵昇跟前来。

“赵二哥,您怎么来了?”叶绒绒心情实在好,面上有抑制不住的笑意,站在赵昇跟前,仰着脑袋看他,又明知故问道,“今儿是锦绣妹妹的铺子开张,二哥没去她那里帮忙吗?”说罢,笑容更深了些,意味深长道,“还是说,那里出了什么事情。”

“锦绣斋出了什么事情,你心里不是最清楚吗?”赵昇双手背负,身姿笔挺立在院中,微垂着眸子,只冷漠看着叶绒绒。

叶绒绒愣了会儿子,继而心虚地笑道:“二哥,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话是什么意思,一会儿你见个人,就全都明白了。”说罢,赵昇也没再与他多废话,只折身往院子外头去。

叶绒绒呆住了,一双素手紧紧绞在一起,心中紧张得很。

叶王氏跟叶翩翩母女觉得这赵昇此番行径有些蹊跷,便丢下手上活计走了过来,叶王氏伸头朝院子门口看一眼,见那赵昇折身出去了,这才问长女道:“绒绒,你跟这赵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赵昇八百年也不来咱家一趟,今儿来,是几个意思?再有,他方才说的那话,什么意思……”

“是啊姐,不会又出什么事情了吧?”叶翩翩也担心地问。自打那次街上赵昇对自己姐姐动了手后,叶翩翩算是彻底明白,这赵昇虽则为人算是仗义,可他跟自己姐姐,是再一点可能也没有的。试问,若是心存一点感情,就算不是感情,哪怕是将她当一回事,哪里能动手?

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真是……她当时都气死了。

叶绒绒没有回答母亲的话,而是紧张地转头往院门口的方向望去,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是那丑夫跟赵昇说了实情?可她明明将脏水都往齐老太太身上泼去了,为何……为何赵昇这么快就寻上门来。心中又存着一丝侥幸,只想着,或许是旁的事情,并不一定就是那件事。

可待得见到那柳大栓的时候,叶绒绒整个人都傻眼了,她只觉得头晕眼花,连站都站不稳。

当时叶绒绒见这柳大栓的时候,虽则脸上蒙着面纱,可她穿的衣裳还是那身衣裳,她的身段也摆在那儿,故而柳大栓只瞄了叶绒绒一眼,便就知道她是谁了。柳大栓心中大喜,没有想到,那姑娘竟然是这等模样的大美人儿。

他虽则没有见过那齐锦绣的模样,可若是真能够娶得着眼前这位姑娘,他柳大栓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原来你是骗俺的,你不但没有毁了容貌,而且还长得这么漂亮。”柳大栓一双绿豆小眼肆无忌惮地盯着叶绒绒瞧,只要一想着眼前这位如天仙似的姑娘即将是自己媳妇儿了,他就馋得直流哈喇子。他不但生得丑陋,行为举止更是猥琐不堪,吓得叶王氏赶紧拉了自己闺女往身后去。

拉走了叶绒绒,那柳大栓又贼贼落在叶翩翩身上,一样的肆无忌惮。

“你是什么人?来我家做什么?给我滚,都给我滚!”叶王氏简直气得发抖,大口喘着粗气,骂完后,便四下开始寻找能够打人的东西来,在墙角根处捡了一只木棍,指着那柳大栓道,“你要说再不滚,我可是要去县衙门报官的!”

柳大栓并没有被吓着,反而一副有理的模样,只双手抱胸道:“俺想娶你们家姑娘当媳妇儿,你要是不答应,俺就将她让我做的事情全给说出来,到时候,她的名誉可就不保了。失了清誉,跟我有了瓜葛,她还是得嫁给我!嫁给我!”

“你胡说什么!”叶王氏毫不客气就挥着棍子在柳大栓身上狠狠打了几下,而后恶狠狠瞪着赵昇,“赵二爷,你便是不想娶我家绒绒,做事情也不能够这般绝情吧?你带着这么个东西明目张胆的寻上门来,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你欺负我们叶家没有男丁是不是?”

赵昇道:“叶婶娘误会了,并非我要挑事,我也是叫令爱给逼得再无退路,这才出此下策。至于我何故会这么做,想必叶大姑娘心中最是清楚,婶娘还是亲自问个究竟吧。”

“绒绒,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叶王氏看向长女,语气竟也不是很好。

叶绒绒吞吞吐吐,眼神也躲躲闪闪的,她并不觉得理亏,也不觉得自己做得哪里不对。只不过,她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得……她根本不晓得该怎么办。同时心中也是恨透了赵昇,觉得赵昇这般做,无异于逼她去死。

“姐,你快说啊,你都急死我了!”叶翩翩也忍不住,只狠狠跺脚。

叶绒绒攥紧了拳头,只将心中那股子恨意暂且咽下,继而泪水盈盈抬眸望向赵昇,一副委屈模样道:“二哥,你在说什么?我根本一句话都听不懂。这个人是谁?你想做什么?”

柳大栓急道:“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咱们还见过面呢,你跟我说,有人要抢我媳妇儿,让我立马赶进城来。我进了城之后,你又与我说,我那媳妇叫齐锦绣,是锦绣斋的老板娘,让我去那里闹事。我听了你的话去锦绣斋铺子前大吵一顿,结果媳妇儿没瞧见,被他揪来了。”

叶绒绒道:“你是赵昇请来陷害我的,你自然帮着他说话,你说的话,谁信?”

“俺有证据,俺有人证!”柳大栓急得一本正经说,“你差了个赶骡车的去俺们柳家村,俺们村人都瞧见了,那个车夫现在肯定还在集市口呢,你要是不信,俺可以揪他过来跟你对质。你要是还不肯承认,俺还可以将俺们村人都叫到你家来,他们都可以给俺做证。”

“够了!你再敢胡说,我打断你的狗腿!”叶王氏大喊一声,说罢,举起棍子就照着那柳大栓一顿打。

这柳大栓为着能够娶到漂亮媳妇儿,可是什么都豁出去了,便是被打了,他还是大声嚷嚷道:“你们家姑娘私下叫车到俺村子接俺进城,还私下跟俺见面,我现在什么都不要了,就要娶你们家闺女当媳妇儿。我告诉你,这事情是你们先招惹的我,要是不答应,我就赖你们家不走了。”

叶王氏一口气没有上得来,气得晕了过去。

赵昇处理完叶宅的事情往家赶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今天他自己说了什么话,心中很清楚。虽则当时情况摆在那儿他是无奈之举,可既然说出了那样的话,就该是得负责任才是。一路往家走,他心中想了很多,不过有些事情,他还是需要征求齐锦姑娘的意见的。

将今天的事情全都告诉齐锦姑娘,自己说过的话也都告诉她,然后,再一起想法子。

这样一想,赵昇便不打算先回自己家,而是打算先去隔壁齐家。

白天的事情,闹得实在有些大,近乎半个安阳的人都知道了。又有赵小花这嘴门把不住风儿的,要说赵大娘不知道,那根本不可能。赵大娘没有想到,原瞧着乖巧懂事的绒绒,原来背地里竟然会做出这样肮脏龌龊的事情来。

今儿好在是有阿昇替锦绣那丫头挡了,若非如此,这叶绒绒岂不是要逼着锦绣去死?

齐家兄弟姐妹三个,原就可怜得紧,如今这般境地,竟然还有人要害他们……赵大娘想着,就觉得心中不好受,又有些懊悔,怎么之前没有瞧得出来,原来叶绒绒是那样心狠手辣又心肠歹毒的女人。赵大娘心中闷烦,搁后院呆不住,便只坐在前头打铁铺子里。

闻得熟悉的脚步声经过,赵大娘在黑暗中喊了一声,而后点了煤油灯。

赵昇见自己母亲坐在铺子里,连忙折了回来,踏步进了屋子去。

“娘,这么晚了,您怎么没歇着?”赵昇一边说,一边弯腰要扶起自己母亲。

赵大娘朝儿子摆手道:“娘没事,娘在等你回来,有话跟你说。”赵大娘抬眸看着儿子,见他脸色很不好,她叹息一声,“你跟锦绣都不容易,都是苦命的孩子,白天的事情,你妹妹都跟娘说了。是娘不好,瞎了眼,想当初竟然还想让你娶叶绒绒为妻。”

“娘,这跟您有什么关系,您是关心儿子。”对于母亲一再让自己娶叶绒绒这事,赵昇的确从未有怪过母亲,他知道,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着他好。

赵大娘抹了把脸,又道:“锦绣他们回来了,娘知道你方才是要去隔壁的,快去吧,将该说的话都说了。有什么问题,你们都说出来,说出来总比窝在心里好。”

“儿子知道,娘您先进屋去,儿子这就过去。”赵昇应一声,又说,“有什么情况,儿子回来再与娘说。”

036达成协议

今儿是铺子新开张,一切都在摸索中,故而天黑了才关门。回来后,齐家一家也没有即刻歇下,依旧还忙。齐锦绣坐在堂屋桌子边上算账,小荷在厨房里烧饭,锦荣劈了柴火,就进去灶台帮忙烧火。

天色已经很晚了,旁的人家都已经熄灯歇下。就只齐家,还依旧灯火通明的,到处都透亮。算完了账后,齐锦绣合了账簿,转头去看睡在摇篮中的闺女。摇篮边,锦华正一边揉搓着眼睛,一边小手轻轻推着小摇篮晃来晃去。

见妹妹困了,齐锦绣心疼,大步走过去将锦华抱起来,亲她小脸说:“不推甜宝了,锦华要是困了,便进屋先睡会儿,一会儿饭烧好了,姐姐再盛了端进去给你吃。”但见妹妹不言语,只蔫蔫靠到自己怀里来,齐锦绣轻轻抚摸着她小脸问,“锦华这是怎么了?跟姐姐说说。”

“想跟姐姐多呆会儿,想姐姐了,怕姐姐不要我。”锦华小声说着,委屈又害怕的样子,说完后一双小手便紧紧攀住姐姐脖子紧紧抱着,小丫头都哭了,“姐姐,你每天都这么忙,会不会累着。”

见小妹妹关心自己,齐锦绣心里暖暖的,抱她起来往一边坐下,这才说:“姐姐不累,姐姐心里开心。不过,姐姐现在这么忙,倒是累得锦华不能早早歇息。是姐姐没有顾虑周全,锦华,容姐姐好好想想,看怎么做,才能既顾得上铺子,又能让你们早早歇着长身子。”

“给赵二哥当媳妇儿。”锦华一脸认真地看着姐姐,小表情严肃得很,明明就是个孩子,偏生说着大人的话。齐锦绣被妹妹这小大人的模样给逗乐了,只问她:“那你说说,姐姐嫁给了赵二哥,怎么就能兼顾了?”

锦华想都没有想,就脱口而出道:“小花姐姐说,要是姐姐嫁了二哥,二哥就可以帮着姐姐了。不嫁二哥,二哥不能帮姐姐,坏人会说。”

“我发现你一个小孩子,如今好像该懂的不该懂的,什么都懂。”齐锦绣瞪妹妹一眼,然后伸手捏她小脸,嗔道,“如今,听你小花姐姐的,倒是比听姐姐的多。”将妹妹放下来,又折身到摇篮边,已经困得睡着了的甜宝抱起。

外头有些凉了,齐锦绣怕闺女着凉,便抱着往屋子去。

一转头,就见赵昇正站在门边,乍然见到大活人,她吓了一跳。

“二哥过来了,怎么也不出个声?”齐锦绣抱着闺女站在房门边,想着方才锦华的话,他怕是听到了,有些尴尬起来道,“孩子什么都不懂,大娘小花她们也是好心,二哥别怪她们才好。”

赵昇明白她话中意思,只大步跨进屋子来,目光落在熟睡的甜宝身上。

齐锦绣道:“瞧二哥似是有心事的样子,对了,叶家的事情,最后怎么解决的?”说罢,她便进屋,也示意赵昇一道进屋来。齐锦绣将甜宝放在床上,又给她盖好被子,她坐在床沿,疼爱地轻轻抬手抚摸闺女小脸,心疼道:“这丫头,好像瘦了些,脸上肉没那么多了。我记得,初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粉嘟嘟胖乎乎的,可爱得很。如今瘦了下来,倒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就怕亏了她。”

赵昇道:“东哥儿刚生下来也胖,几个月后,就瘦了很多。这很正常,你不必担心,我瞧着她挺好的样子。”说罢,抬眸瞅了眼齐锦绣,继而对趴在床沿的锦华说,“二哥有事情与你姐姐商量,锦华,你去厨房寻锦荣去。”

锦华听话,应了一声后,晃着身子就跑了。

待得妹妹走后,齐锦绣又道:“叶家那边,到底怎么说?”

白天那事情闹大了,而她又是当事人之一,事情最终结果如何,她得知道才行。说来那叶绒绒实在是咎由自取,活该,不过,要真是嫁了柳家村的柳大栓,岂不是叫齐老太太得了便宜?齐老太太这个人,也是一肚子坏水,就冲着她能够想私下做主将自己许配给柳大栓,就够不是人的,但凡有她占便宜的事情,齐锦绣就是不乐意。

赵昇道:“原是想闹得叶绒绒名声尽毁,但想着,她娘跟她妹妹是无辜的,给点教训就是,若真闹出人命来,也不好。我暗中让人叫了张旭,他表示,便是知道叶绒绒是这样的人,也还是愿意娶她过门。至于柳大栓,给了他笔银子,他回乡下去了。我回来的时候,张旭父母也都赶去了叶家,此刻怕是在商量事情。”

听后,齐锦绣只点了点头,忽而笑着道:“张叶两家的这门亲事,我看该是悬。叶绒绒瞧不上张旭,不会因为此事,就委屈嫁了的。我瞧得出来,她是有些心计城府的人,将来,怕还是得伤那张得伤那张旭的心。”

“她往后与张旭如何,我是管不了的,阿锦姑娘,我现在过来,是有件大事情要与你商量。”紧接着,赵昇便将事情从头到尾都与她说了,最后,还说了他自己心中的想法,“不过,这只是暂时的,你我只图夫妻之名,无需夫妻之实,待得阿锦姑娘想离开这里了,或者是,遇见了心仪的男子,你要我怎么做,我都没有异议。”

齐锦绣的确有些吓到了,她没有想到,这赵二爷瞧着行事这般有规有矩的人,竟然也会想出这样的招来。不过,到了如今这地步,怕是也只有这一条道可以走。自己如今身份敏感,若是一日不定了亲事,那齐老太太跟齐三太太肯定会接着出损招。

她倒是不怕她们,不过,如今铺子的事情已经很忙了,她再没有多余的时间跟精力去应付那些无聊的人和事。嫁给赵昇她也不亏,毕竟,人家自身软件硬件都是极好的,这等姿色的人,每天多看几眼也下饭。

左右一番权衡下来,齐锦绣明白了,原做出这样的决定,赵昇并非一时脑热糊涂,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若是与赵昇结为名义上的夫妻,不但往后他在任何事情上都可以光明正大帮自己,而且,锦荣锦华还有甜宝,也有人照顾。不过,要说这事情最大的危险,就是怕赵昇婚后会不遵守诺言,对自己动手动脚的。

他身强力壮的,要是真想做什么事情,自己哪里反抗得了?再说了,虽然他瞧着老实,可男人内心最是猥琐的,从古到今就是,有些时候,外表看起来道貌岸然的,回了家,立马就饿狼上身,谁知道呢?

赵昇似是瞧出了她心事一般,笑了笑说:“成了亲之后,你睡床上,我打个铺子睡在地下,关了房门谁也不会知道。或者,我睡在前头打铁铺子里也行,正好如今生意忙,累了就直接歇下。”

齐锦绣这才想得起来,这赵昇,一颗心都是扑在这个身子的原主身上的。自己在这里瞎担心,说不定人家还觉得自己吃亏了呢。弄清楚了他的态度,齐锦绣又前前后后将事情顺了一遍,见的确是只有这一条路了,便点了头。

赵昇起身道:“你既同意了,我便回去与娘说,让她三媒六聘的也赶紧走起来。”

“不必整这么麻烦吧?还是简单点好,又省银子又省事。”齐锦绣也忙跟着起身。

赵昇说:“不能委屈了你,隆重一些,旁人不好说闲话。”

见他自己心中似是有了主意,齐锦绣便也不再多言,见赵昇出门去,她也紧走了几步,一直送他到院子门口。而后,顺手将院子门给关了,正好,小荷饭也烧好了,齐锦绣则带着一群孩子赶紧吃了饭。

吃完饭后,又打了热水洗了洗身子,待得真正躺下来歇息的时候,都已经快要到三更天了。期间,甜宝醒了一回,齐锦绣给她喂了奶,之后就抱着女儿,让她跟自己睡一个被窝里。锦华才将睡得着,就感觉到自己碰到了一个软团子,她知道是小甜宝,就凑过身子去,小短手轻轻抱住香软团子。

“姐姐,今天晚上甜宝跟我们钻一个被窝吗?”锦华一边抱着外甥女,一边仰头问自己姐姐,但听自己姐姐应一声后,又说,“让小荷姐姐一个人睡吗?”

齐锦绣一边迷糊着,一边搂着妹妹说:“今儿让小荷一个人睡,姐姐带着你们睡。”

锦华开心地应一声,吧唧在外甥女脸上亲一大口后,又笑着道:“我喜欢甜宝,我想以后每天都抱着她睡。姐姐,我长大了,我可以照顾甜宝。姐姐,甜宝喜欢我摇她,我明天再帮着姐姐摇摇……”

“好,锦华真乖。”齐锦绣实在是又累又困,含糊不清应了妹妹一声,就彻底睡了去。

锦华兴奋了会儿,也困了,打了哈欠,就轻轻抱着甜宝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差不多到了八点钟,外头天大亮了,齐锦绣才醒来。迷糊四周打量一番,见小荷摸索着穿衣裳了,妹妹锦华还睡得香,至于最小的那个,正闭着眼睛凑着小嘴往自己胸前最软和的地儿够来。齐锦绣知道闺女是饿极了,便解了里衣,露出那高耸浑圆的一边来,让闺女含住那山峰一点。

吃饱喝足后,甜宝歪了脑袋,吐着奶水就睁了眼。

见娘在,小丫头满足地咧嘴笑了,然后拱着小身子就朝母亲怀里钻来。

一觉醒了,养足了精神后,齐锦绣忽然又想到昨儿晚上赵昇与自己谈论的事情来。隔了一夜后再去想,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感慨,也不晓得,将来会如何……

037不做包子

很多时候,有些事情当时答应得爽快,但事后再去想一遍的时候,又会觉得自己当初应得过于匆忙了。虽然答应的时候,的确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可一觉醒来后再想起这件事情来,总觉得还是有些荒唐。自己活了俩辈子了,恋爱经验几乎为零,也就是高中的时候有暗恋过班上一个男生一阵子而已,难道,就这么把自己给嫁了?

而且,嫁的还是一只潜力股,未来几近是呼风唤雨左右朝局的一个大人物。

想着往后会发生的那一桩桩朝堂大事,想着太子跟燕王争夺皇位的事情,想着朝中各位大臣、京都诸世家都私下分分站队结党营私的事情,那些明争暗斗血雨腥风……只要想起这些来,齐锦绣都会觉得畏惧。写书的时候,自当是觉得剧情怎么爽怎么写,场面怎么惊心动魄怎么来,可当自己真正进入其中去感受的时候,齐锦绣不想要这样一份震撼,她只想安安稳稳过平淡一些的日子。

然而,以上这些还不是她最为担心的,她最最担心害怕的是……这齐锦绣,根本就没有在她那本书中出现过。那么如今她嫁给赵昇为妻,之后待得赵昇功成名就了,她是跟他离了离开了呢,还是说,因为她的出现,然而已经改变很多,包括原本书中的剧情走向?

一切都是茫然,一切都是未知数,她的穿越,就是一个谜。

或者说,就是一个梦,待得梦醒了之后,她还是那个刚刚大学毕业的职场菜鸟一枚。

齐锦绣想得入神,脸忽然被某个小爪子挠了一下,齐锦绣回了神来,就见大闺女望着自己笑。一边咧着小嘴巴笑着,一边又朝自己伸出那只软和的小手来,流着口水汪子,嘴里咿咿呀呀叫唤。齐锦绣双手掐着闺女的腋窝,稳住她身子让她站在自己跟前,头顶着她额头道:“甜宝,欺负娘是不是?趁娘不注意,甜宝就挠娘,娘也要挠回去。”

说罢,齐锦绣就轻轻伸手往闺女身上抓去,闹得甜宝扭着身子使劲大笑。

锦华也醒了,反身趴在床上,侧脸贴着软枕,正笑嘻嘻看着姐姐逗甜宝玩儿。

闺女还这么小,齐锦绣哪里敢动真格的,不过是伸手去轻轻撩她吓唬吓唬罢了。闹完了闺女,齐锦绣捧住她白嫩嫩的脸吧唧亲一大口,又顺手捡了衣裳来,开始动手帮闺女穿漂亮的小衣裳。转头见妹妹锦华正望着自己,齐锦绣笑问妹妹道:“锦华自己会穿衣裳吗?”

锦华动了动身子,然后缩着小身子往被窝里钻,一直钻到床尾去拿了自己衣裳后,又钻了回来。

“我可以自己穿衣裳,我是大孩子了,可以自己穿衣裳。”锦华一边嘀咕一边低着脑袋,小手抓了衣裳就伸手往里面套去。

这古代人穿的衣裳就是麻烦,不论小孩的还是大人的,穿起来都老费劲。齐锦绣思量着,改明儿给几个孩子设计几件穿起来简单一些的衣裳,这样到了冬天,也不至于因为穿衣裳时间长而冻着了。帮甜宝穿戴好后,见妹妹小短手还在够来够去,齐锦绣直接抱妹妹到怀里来,一一给她穿上了。

天儿渐渐凉了,眼瞧着就要入冬,虽则日头好,可寒气还是有的。

外头气冷风寒,齐家一家早不坐在外头院子吃饭了,而是搬了方桌到堂屋来。才将带着几个孩子一起摆好粥跟酱咸菜,外头赵大娘抱着一大纸包的豆浆油条乐呵呵进来了。

“知道你们昨儿累着了,想必今天不能够起早,所以,我掐着时间去给你们买了早点来。”说罢,将那褐色纸包里的早点搁在桌子上,拍了拍手,对齐锦绣道,“锦绣,你二哥昨儿回去之后就跟大娘说了那事情,大娘可开心了。包括你嫂子跟小花,都乐得几乎一夜没睡得着觉。好啊,你跟我家二如今这终于算是……算是苦尽甘来了……”

说完这些,赵大娘忽然哽咽起来,眼圈儿也红了。

齐锦绣忙道:“大娘,您这是怎么了?”摸了摸身子,掏出一方丝帕来,递给赵大娘,“大娘,往后我就是您的闺女,您放心,我会好好孝敬您的。”

“媳妇儿可不就是闺女,跟闺女是一样亲的。”赵大娘舍不得用香喷喷的丝帕擦眼泪,又递了回去,只抬起袖子来抹了眼角,这才笑着道,“大娘是高兴的,一来,阿昇终于娶得他想娶的姑娘当媳妇儿了,二来,往后你也不必再那么苦了,这三,你那后祖母跟你那三婶娘再想欺负你们,也得看我们老赵家答应不答应。”

提起齐老太太跟齐三太太来,齐锦绣觉得,有这两个人在,亲事怕是不会那么顺利。

不过,她倒是也不怕,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总归是会有法子的。再说,她还真想看看,那两个所谓的长辈能够无耻到何种地步。

“大娘,之前您差了媒人去祖母那里提亲,祖母却私下将我许配给了她那娘家侄孙儿。昨天又发生那样的事情,此番若是再择媒人去,怕是她也是她也不会同意。就算勉强应了,想必也会狮子大开口要聘礼。”齐锦绣想了想,心中倒是有个主意,便亲自拉着赵大娘一旁坐下,这才慢慢说道,“既是知道去了也知道会被为难,倒不如不去她跟前讨没趣。”

赵大娘如今心情好,连带着看那方氏跟柳氏婆媳也就没有那么不顺眼了,只笑着说:“锦绣,只要能够娶得你当儿媳妇,便是大娘受些委屈多给些银子,那也是愿意的。如果散点财就能够皆大欢喜的话,大娘也不怕,大娘悄悄告诉你,你二哥本事,之前每回出远门回家来,都给大娘带了好些银子回来,大娘一文没花,都给他存着当媳妇儿本呢。原想着,那钱是想另外给他买一处小宅子的,不过,如今看来是不需要了,大家一起住着,都在隔壁,相互有个照应。大娘都想好了,咱们两家院子中间的那堵墙,可以打个月亮门出来,到时候出入也方便。若是这样你还不放心锦荣锦华,到时候叫他大嫂子过来陪着两个孩子,或者大娘过来也行,总之,都是有法子的。”

见赵大娘这都考虑到了,齐锦绣心想,看来老人家的确昨儿兴奋得一夜没睡。

“这些都听大娘的安排,就按大娘说的,到时候在咱两家中间打个门。”齐锦绣笑着,“不过,我不想便宜了我那心肠歹毒的后祖母跟三婶娘,大娘该是知道,你愿意退一步,她们就敢再进三步。再说,平素我没在家的时候,她们不但没有照拂锦荣锦华,反倒是还欺负他们,这口气儿,我是不能够咽下去的。二哥给大娘的那些钱原就是孝敬大娘的,我跟二哥成亲这事情,无需大娘出银子。”

“这彩礼钱总归是要给的,否则的话,岂不是委屈了你?”赵大娘惊讶。

齐锦绣道:“就算给了,也是被她们给拿去,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她们。这事情大娘不必担心,只管如往常一样,请了媒人去提亲,她们答应最好,若是不答应,我自有法子对付她们。”

赵大娘望着眼前这个姑娘,瞧着,总觉得似是有些不认识了似的。

以前的锦绣,虽则脾气火爆了些,也爱发小脾气,那齐老太太来她家朝她父亲要银子的时候,小姑娘也气得不顾尊卑骂过齐老太太。但是,如今的锦绣又不一样了,赵大娘觉得,几年过去了,锦绣丫头变得理智稳重很多,行事会瞻前顾后,叫人放心。

见她如此,赵大娘倒是更加安心下来,有这样懂得思前虑后的贤内助,是阿昇那小子的福气。

“那好,你跟大娘说的话,大娘心中都清楚了,这件事情就按着你说的去做。”赵大娘应一声后,站起身子来道,“我是等不及了,这就再去麻烦甄媒婆一趟,希望能够早早将你娶回家来。”说罢,赵大娘又叮嘱锦荣锦华要听姐姐的话,之后就笑着走了。

锦华还小,半懂不懂的,可锦荣却听得真切明白。

待得赵大娘走了,锦荣这才问姐姐道:“姐,你是要嫁给赵二哥吗?什么时候答应的,我怎么不知道?”

“昨儿晚上答应的,怎么,锦荣不愿意?”齐锦绣故意与弟弟说笑。

锦荣开心得不得了,怎么会不愿意,只一个劲咧着嘴笑:“我巴不得赵二哥早点给我做姐夫呢,这下好了,咱们终于是一家人了。”又揽过妹妹瘦削的小肩头来,见她似是半懂不懂的样子,笑说,“锦华,咱姐要跟赵二哥成亲了,咱们又要多好多亲人。”

锦华抓着香喷喷油汪汪的油条啃了一口,听了哥哥的话,她点头说:“我知道的,哥哥,是我昨天晚上跟姐姐说的,我让姐姐嫁给赵二哥的。”她蠕动着小嘴,嚼着油条,将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望向自己哥哥,“哥哥,我是大孩子了。”

“原来这是咱们锦华的功劳,锦华真乖,都会疼哥哥姐姐了。”锦荣顺手将妹妹抱进怀里来,拿过她手中攥着的油条,掰成小段的,然后泡在豆浆里,将碗端到妹妹跟前去,“吃吧……”

锦华盯着看了看,然后扒拉着碗,埋头吃起来。

看着懂事听话的弟弟妹妹,齐锦绣心中快慰,一家人慢悠悠吃完早饭后,齐锦绣掐指算了算,差不多得有九点钟的样子,也该是去铺子里忙的时候了。昨儿是开业头一天,生意还算不错,倒是卖出去几件衣裳,也有几位顾客瞧中了某种款式却是没有她们那个码的,于是就付了定金,预定了。

虽则都是些小本生意,赚得不多,但也算是开了个好头。

齐锦绣非常自信,她相信自己的才华,只要坚持下去,一定能够成功的。至少,自己头一批设计的那些衣裳,百姓们还是喜欢的。

到了锦绣斋,才将开了铺子门,便有回头客上门来了。

齐锦绣这边一应都顺利得很,而齐老太太方氏那边,情况却不好。倒不是为着旁的,而是叫她那娘家侄孙儿给烦的,那方大栓原离开叶家后没有回自己村子去,而是拿了从叶家讨来的银子买了些东西,然后直奔他小姑奶奶那里去了。

038夫妻联手

原打算将老二家的锦绣说给自己娘家侄孙儿,一来是因为那侄孙模样太丑,名声也不好,在村子里实在是讨不着儿媳妇儿了,而她那大侄儿又领着东西求上门来,想着他们老方家到了大栓这里已经好几代都男丁稀少了,她作为方家姑娘,不能眼睁睁瞧着老方家灭了香火。

想着,老二夫妻双双没了,那锦绣又是嫁了一回的,自己作为她的祖母,她的亲事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再说,老齐家的姑娘嫁给老方家,都是自家人,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就是这个理儿。

二来,这锦绣丫头既能够出一部分银子来帮助老大家锦盛娶媳妇儿,还能够想着要开铺子做生意,想来是从沈家带了不少银子回来。她若是再嫁了大栓,她的银子,可不就是方家的了?再说她嫁了大栓,锦荣跟锦华就攥在了自己手里,到时候,她还不得由着自己摆布。

等过几日,双方换了庚帖意思着合一下八字,再叫娘家人将聘礼简单备些送到城里来,双方家长都答应了,到时候,这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任谁来说都不行。可谁知道,半道杀出个叶大姑娘来,简直是将她全盘计划全都打乱了。

那叶大姑娘毁了自己个儿名声,那是咎由自取,可如今不但乱了自己计划,而且那大栓还赖在自己这里不走了,说是不给他说个如叶大姑娘一样貌美如花的他就不回家,气得齐老太太太牙直打颤。这些都叫什么事儿,家中一应都是老少妇孺,多了这么个丑玩意儿,多不方便。

齐老太太打从十六岁嫁给齐老爷子做填房,就过起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因为两人存在着一定的年龄差,这齐老太太又娇嫩得似是一朵花儿似的,齐老爷子简直拿她当闺女来宠。久而久之,这老太太就有些恃宠而骄了,开始作践前头夫人留下的儿子。

这女人正值风华之年,又会撒娇讨宠,便是行为再过,男人也不会怪。

齐老太太行事越来越过分,老爷子不但不管,但见儿子在自己跟前抱怨继母的不是,老爷子甚至还动怒说是要家法伺候两个不孝子。时间久了,齐老大跟齐老二也就死了心,而这齐老太太,俨然是更加霸道。如今老了,老爷子也走了许多年,她也不再明着霸道了,不过,那种高高在上已经刻在骨子里,总觉得,自己说什么话做什么决定,旁人都得听自己的。

不听,那就是不孝顺,齐家人若是不孝顺的话,老爷子在的时候说过,家法伺候。

她想过锦绣那丫头会反抗,但是从来想过,她会反抗成功。所以,在自己娘家人跟前做过承诺,说是大栓这门亲事她一定能够给办成。如今好了,惹来臭鸡蛋,脏了自己满身的腥。这丑玩意儿打打不得,赶也赶不走,说道理也说不通,可真是头疼。

齐老太太躺在房间窗户边上的一张贵妃椅上,因为秋末天凉,身上盖了层厚厚的褥子。旁边两个小丫鬟伺候着,一个给捶腿,一个给轻轻按着太阳穴。

外头青石小道上,齐三太太扭着细腰匆匆走进来,朝着齐老太太行了礼,才起身道:“娘,那甄媒婆又来了,这一回,赵家那老婆子也来了。”

“她们来做什么?不见!”齐老太太眼睛都没睁,只蹙着眉心,颇为烦躁的应付一句。

齐三太太眨了眨眼睛,继而弯腰半蹲在齐老太太跟前,凑得近了些又说:“那老婆子道,是来说老二家锦绣丫头的亲事的。我知道,娘您是有意将锦绣那死丫头许配给大栓当媳妇儿,可如今这大栓……这大栓他也不肯要锦绣那死丫头了,说是旁人的媳妇他不碰,非得赖着要叶家那丫头。娘您又是在大栓爹娘跟前保证过的,说是大栓的亲事,您一定……”说到这里,齐三太太抿住了嘴,只讪讪住了口,顿了片刻后,才又继续说,“娘,那赵家老婆子说,只要同意这门亲事,赵家聘礼给这个数……”

说罢,但见自己婆母终于睁开眼睛,齐三太太抬手作了个比划。

“给二百两?”齐老太太微微一惊,就扶着丫鬟的手坐起身子来。

齐三太太道:“可不就是。真没有想到,那老赵家看起来穷得叮当响,还真是有些钱的。娘,若是真给咱二百里银子当聘礼的话,这亲事……”

“左右这么一闹,大栓是死活不愿意娶那丫头了,能得二百里银子将她嫁了,倒是也不亏。”这般一想,齐老太太心情好了不好,转头吩咐丫鬟道,“去,打了热水来,帮我好生梳洗梳洗。”但见丫鬟应声出去了,又转头问三儿媳妇柳氏道,“大栓呢?”

齐三太太垂了眸子低了头,脸面有着掩饰不住的厌恶,只低声答说:答说:“自己在园子里逛着呢,我让蕙姐儿呆在自己个儿房间不许她出来,想来无事。”

婆媳俩又说了些话,待得齐老太太梳洗打扮好了,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了。

赵大娘与甄媒婆等在大厅,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连口热乎的白开水都没有,就更别说旁的什么糕点水果了。赵大娘自己倒是不在乎,就是怕甄媒婆冷了心,想来她当媒人牵线,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回吧。默默叹息一声,赵大娘说:“叫大妹子你讨苦吃了,说来,我家阿昇的事情,你真是跟着操了不少心。”

甄媒婆道:“不打紧,只要阿昇这门亲事说成了,我也高兴。”

赵大娘点头应道:“要是成了,定然要重重答谢你。”

甄媒婆只笑了笑,没再说话,两人默了片刻,才听见外头有响动声。想来是齐家老太太来了,赵大娘跟甄媒婆都连忙起身。

“你们都坐。”齐老太太说一句,便轻步朝上位去,待得坐稳后,只拿眼角瞅了瞅,又装模作样训斥齐三太太道,“怎么连个茶水都没有,这实在是怠慢!”

齐三太太低头说:“媳妇儿急着去请老太太了,所以怠慢了,媳妇儿这就去吩咐丫头备上。”

赵大娘忙客气道:“不必了,还是说正事吧,说完咱们就走。”却是没有急着说亲事,而是致歉道,“老太太,昨儿那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说来也是我家阿昇的不是。阿昇是个急性子的人,行事有些时候冲动得很,若是给您老添了麻烦,还望您老人家见谅才好。对了,您那侄孙大栓呢?昨儿阿昇身上没带银子,所以今儿特地让我带了五两,说是要亲手交到大栓手上,算是给他以后娶媳妇儿花的。”

齐锦绣铺子开了门才忙两单生意,就见赵昇大步往里走来,男人依旧冷漠寡言高大俊朗,今儿唯一不同的是,他难得穿了一件半旧的天蓝色的袍子。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赵昇原就模样出色得很,如今只稍微打扮一下,竟然叫人看了移不开眼。

铺子里仅有的几个顾客,原看衣裳看得认真,待得赵昇走进来后,都该做看人了。

赵昇目光晃都没晃一下,只目不斜视看着齐锦绣,稳步朝她走来。

“赵二哥,什么事?”齐锦绣知道他成日都忙得很,若不是有事情,他不会来自己这里。

赵昇点头道:“的确是有事情,你跟我出门一趟。”说罢,竟然开始指派起任务来,吩咐赵小花跟小荷道,“阿锦不在,你们好生照看铺子,一切都要跟往常一样,有什么不懂的,先用笔记下来,待得阿锦回来了,再如实汇报。”然后弯腰,从摇篮里抱起甜宝来。

齐锦绣讶然,但见赵昇抱着自己闺女就大步走了,齐锦绣急道:“赵二哥,什么事情,你说清楚啊。”跺了跺脚,没有法子,只能跟谈得好好的几个顾客致歉,而后跟赵小花和小荷交代几句后,她则小跑着追了出去。

才出了铺子门,就见门口正停着一辆马车,而赵昇,此刻正抱着甜宝坐在前头。

齐锦绣有些不高兴,觉得他不尊重人,而且还有些霸道,便也没给个好脸色,哭丧着脸走过去,从他怀里抱过闺女来。

赵昇说:“上车吧,去乡下探望你三叔公,东西我都一应买好了,在车上。”

齐锦绣一愣,赶紧小心翼翼上了马车,但见前头赵昇已经稳稳驾起车来,齐锦绣撩开帘子来,探头问道:“你怎知道,我会要去乡下找齐家宗族的人?”

赵昇稍稍扭头看了她一眼,这才回道:“这齐老太太再怎么说,也是你祖母,你就算再有你,也不能够跟她如何。要想治她,必须要搬出一个身份地位比她高的才行。再说,你们老齐家不光只你大伯跟父亲不喜这方氏,齐氏宗族里的人,因为没有得到齐老爷子一点好处,也是极为不喜这方氏。齐老爷子走后,这些年你们都相互不来往。老齐家的人对方氏早就不满,不过只是少个契机罢了,咱们去了,只需请了三叔公来主持公道便是。”

“你这是布好阵法,只等着老太太往里跳了?”齐锦绣倒是笑起来。

赵昇没再说话,只一心一意赶马车,齐锦绣自讨了没趣,也不搭理他,只抱着大胖闺女缩回马车里。

甜宝似是头一回坐马车,摇摇晃晃的,她觉得刺激兴奋,也不肯老实呆着,开心得手舞足蹈。齐锦绣紧紧按住闺女,亲她小脸,又用自己脸颊贴着她的,笑着道:“一会儿出了城,咱们看风景,要是有梧桐就好了,这个季节的梧桐肯定很漂亮。”

039作茧自缚

小丫头似是听懂了母亲话中意思似的,果然乖了很多,没有再乱蹦乱跳乱挣扎,只乖乖依偎在母亲怀里。见女儿真就乖了很多,齐锦绣稀罕地紧紧抱住大闺女,一会儿摸摸她圆乎乎的脑袋,一会儿又玩她胖乎乎的小手。

甜宝感觉得到了,扭了脑袋来看母亲,齐锦绣也起了玩心,故意悄悄侧了身子去,不轻易叫闺女看到她。但是逗小孩子嘛,也不能完全不让她得逞,偶尔的,故意让闺女瞧见自己,然后又赶紧继续躲。每回找到母亲了,甜宝就兴奋得又叫又笑,找不着母亲了,就扭着身子使劲找,小孩子也不懂什么,玩得不亦乐乎。

赵昇坐在前头赶车,听到了里头欢乐笑闹声,也不由得转头朝里头瞥了眼。

城内人多,赵昇马车驶得特别慢,待得除了城门,人烟稀少了,赵昇要加快马速,便扭头道:“阿锦姑娘,带着甜宝坐稳些,已经出了城。”

正跟闺女玩的齐锦绣听得此话,赶紧停了下来,侧了身子坐着,撩开帘子,就看到了外面的风景。还算是宽敞平坦的一条道儿,虽则没有能够看到一排排高大的梧桐,不过道儿两旁也种着树,如今虽则落了叶,可树梢上还依旧泛着些绿。

虽然穿越到这里也有差不多两个月了,可齐锦绣还是头一回出城,也是头一回看到这城外的风景。看着外面风景,不知怎么的,齐锦绣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子亲切感。眼前这些景象,好似熟悉得很,齐锦绣有种感觉,自己好似曾经就来过这里似的。

看得时间越久,她这种感觉便就越浓厚,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索性也不看了,只放下帘子来,紧紧抱着自己蔫巴下去的闺女眯了起来。一边坐着打盹一边想着,这古代的交通工具就是不行,又慢又颠,坐得久了,还晕得恶心。

她在现代的时候可是从来不晕车的,没想到,回了古代竟然晕马车……原只是头晕,渐渐的,就忍不住想吐。甜宝原正缩在母亲怀里玩着自己小胖手,小丫头感受到了异样,连忙仰着小脑袋来看母亲。

都说母子连心,甜宝怕是感受到了母亲的不适,连忙撇着小嘴哭了出来。

听到甜宝哭声,再加上,又长时间没有听到齐锦姑娘的说笑声了,赵昇心里咯噔一下,而后立即放缓速度,然后渐渐将车停靠在路边。车才停稳当了,他则赶紧撩了布帘子,弯腰钻进了马车里面去。

“阿锦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见齐锦绣脸色不好,赵昇神色大变,而后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坐到她身边去,先从她怀中将甜宝抱进自己怀里来,而后抬手探了探她额头,见没有发烫,这才稍稍放了心。

“哪里难受?”坐正身子,赵昇非常严肃地问她。

马车不动了,齐锦绣稍微好了些,不那么恶心想吐了,可身上还是一点力气没有,软趴趴的,似是一滩水似的。

“头晕,眼花,我还恶心。总之,我现在难受极了,我不想坐这车了。”齐锦绣平时坚强得很,可每回生病了,她就习惯□□撒娇,也是因为以前家里人宠她,每回她生病,齐父齐母就急得跟什么似的,简直是寸步不离,当做公主来伺候。

赵昇见她的确脸色苍白,人也软得很,想着就算没有发热,怕也真是病着了。不爱坐车?哪里还有人坐马车也会生病的?赵昇觉得新奇。陪着歇了会儿,齐锦绣终于觉得恢复了不少体力,也感觉到肚子饿了,便扭头往外面看了看,问赵昇道:“还有多远能到秀水村?”凑着鼻子使劲嗅,“好香,我好像闻到香味了,我饿了。”

赵昇抬眸瞅她一眼,见眼前的姑娘黑漆漆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看,一眨不眨的,就似是一只等着喂食的馋猫。赵昇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拿她跟馋猫相比,可就是这样期待渴望的表情,忽然就让他想到了。

不过,也因此,他看到了齐锦姑娘柔弱的一面,也是从这时候开始他才知道,不管什么样性情的女子,只要一生起病来,就都成了千娇万贵的大小姐,磨人的本事大得很,眼前这位,就尤其厉害。

在齐锦绣的指挥下,赵昇终于赶着比乌龟快不了多少的马车到了秀水村村口。到了村口后,他将马儿拴在村头一棵粗壮的歪脖子树上,而后撩帘子接那母女下车。齐锦绣抱着闺女下了车,瞧见美丽的小山村,心情好得很,似是什么病痛都没有了。

赵昇狐疑地瞅了她一眼,若不是见她当时的确脸色不好,他都要有一种被捉弄了的感觉。

这后半段道儿上,齐锦绣使唤人都使唤得习惯了,下了车兀自感叹完一番乡下的好风景后,齐锦绣抱着闺女对赵昇道:“拿着东西,去我三叔公家,也不晓得,都这个点了,在他家还能不能吃到饭。”

提到吃饭,甜宝立即扭了脑袋来望母亲,呆呆盯着母亲看了半饷,然后蔫蔫缩进母亲怀里。

“娘知道娘的乖女儿饿了,等一会儿到了娘的三叔公家,寻个屋子,娘喂你吃的。”说罢,亲了亲闺女,然后头抵着女儿的,跟女儿顶牛牛玩儿。但见赵昇自己拎着东西往村里走了,齐锦绣连忙跟上。

这秀水村,几乎有近一半的人家是齐姓,如今齐家族长就是齐锦绣的三叔公,也是齐老爷子的亲三叔。老人家已近古希之年,身子依旧健朗得很,一顿吃个三碗饭不成问题。有些时候,还常常赶着毛驴去镇上,购置物品。老品。老人家在整个秀水村也德高望重得很,为人公正,肯为族人主持公道,族人都十分敬重他。

此番,老爷子吃完了饭正坐在自个儿家屋檐下晒太阳,远远的,他就瞧见了有外人来了村子。待得近了些,他发现这外来人是往自己家来的,连忙扭头冲屋里喊道:“老婆子,快出来,咱俩来客人了。”

屋里头走出一个头发花白但瞧着十分健朗的老妪,她倚在门框边,顺着自己老伴目光看去,果然瞧见一男一女俩年轻人抱着一个孩子站在自家门口。那姑娘抱着孩子,那小伙子手上则提着大包小包东西,齐三老太太见了,连忙小跑着去开门。

“你们这是,寻谁啊?”齐三老太太一边开了自家门让他们进来,一边热情地问。

“曾祖母,我是锦绣,特地来探望您的。”齐锦绣说完瞄了眼赵昇,但见他没有什么异样,就知道自己是称呼对了。

“锦绣?你是贵明那大闺女?”齐三老太太忽然想得起来了,连忙叫他们进来屋里去坐,而后笑着说,“老头子,贵明那大闺女来了,这闺女上次瞧还是个奶娃娃,如今啊,都长这么大了。”又转头说,“来就来,咋还带这老些东西呢?这得花多少银子。瞧,还打了这么些酒,死老头子,可够你喝好一阵子的了。”

待得人走近了,三叔公才瞅着眼前两个小辈打量,而后摇头。

“不对,不对,你不是我那曾孙女婿。那小子几年前我见过一回,不是你这样的,你是谁?”老爷子精神得很,眼睛也特别好使。

赵昇抱手朝老人家行了礼,这才开口,将事情一应都说与老人家听。

老人家听说那侄儿媳妇方氏又在使坏作妖,气得花白胡子直抖,而后一烟杆子拍打在地上。

齐老三家宅子里,赵大娘已经按着自己儿子说的,将五两银子亲手交到了那王大栓手里。这王大栓得了银子,欢喜得不行,然后就一直赖在这里,怎么撵都撵不走。赵大娘道:“大栓也不是外人,他不走也没啥,咱们继续说咱们的。”

方氏见赵大娘还真是心不疼肉不通的就拿了五两银子给大栓,也越发相信,他们老赵家的确是有几个钱的。思及此,方氏才算给了赵大娘几分好颜色,回笑着道:“既然亲家母都说了,那便都听亲家母的吧,让大栓留这儿。”顿了顿,方氏也不兜圈子,直接道,“方才听老三媳妇儿说了,说是你们老赵家娶锦绣过门,愿意给两百两当聘礼?”

赵大娘一双手使劲绞在一起,有些紧张,但想到儿子对她说的话,又想着希望能够尽快定下这门亲事,便咬了牙道:“是,锦绣是个好姑娘,我们老赵家能够娶得到她,是我们赵家福气,所以,愿意花这么多银子。”

至此,方氏才算真正露出笑脸,又道:“赵二郎跟锦绣丫头是打小玩到大的情分,如今能够结为夫妻,也是一种缘分。不过,这口说无凭,你得先拿了聘礼来,才能再议这亲事。”

甄媒婆道:“既然赵家都亲口允诺了,定然不会食言,你们老齐家还没松口答应这亲事呢,这亲事也还没定下来,怎么就要先拿银子了?”甄媒婆笑,“银子不会少一文钱,咱们该是先再谈谈旁的事情。”

“这二百两可不是小数目,不是我小瞧你们赵家人,我看你们似是只能拿出二十两的。这二百两,我听着总觉得有些虚,不见着银子,我心里不踏实。”方氏笑得阴阳怪气。

柳氏也道:“婆母说得对,今儿不拿了银子来,这亲事也不必再议。”

听得此言,赵大娘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布来,那方布上写着字儿,赵大娘递过去道:“二百两不是小数目,出门谁会带着在身上,不过,阿昇知道你们或许不会应,所以便立了这个字据,老太太,您瞧瞧,我已经按了指印,您要是同意,便也按了指印吧。”

方氏展开那方布,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她识字,看得懂,的确说的是二百两。

虽则没有见到银子,可见了这儿,方氏也的确放心了些。

“老三媳妇儿,你去拿。”方氏似是生怕事情有变,连忙吩咐柳氏。

没一会儿功夫,方氏便也按了指印,而后将那方布搁在桌上用砚台压着。

赵大娘说:“说实话,我实在喜欢锦绣,想早些娶她过门来。老太太您看,这嫁妆可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如果不多的话,依着我的意思,亲事该是越快越好,最好在年前。不瞒您说,我做梦都想阿昇快娶媳妇儿,如今啊,事情有个准了,反倒是更度日如年了。”

提到嫁妆,方氏兴致就没那么高了,只撇了嘴道:“锦绣是二嫁,不必大排场,意思着摆几桌就是。至于嫁妆……也都是现成的,她离开沈家,曾经的嫁妆不是都带回来了吗?那些就行了。我跟亲家母的意思一样,赶紧择个日子将亲事定下来,最好年前就能够嫁到你们赵家去。”

其实什么时候嫁人她倒是不在乎,她在乎的是,什么时候能够拿到那二百两。

这成亲越早,肯定是越早能够拿到聘礼,方氏当然愿意。

正说着话,外头小丫鬟小跑着进来说:“老太太,太太,咱俩来了几个人,他们说……是老齐家的人,来管老齐家的事了。”

040以理服人

听得丫鬟来报说老齐家来人了,而且还带来那样一番话,方氏婆媳相互望一眼,两个都心知肚明。想来,这秀水村的人,是听得了什么风声了,所以,才能够刚好赶在这个节骨眼上过来。老赵家的二爷想娶锦绣过门,给的聘礼的确不少,所以,这齐家宗族的人,是想来分一杯羹的?

方氏轻哼一声,他们想得倒是美,这么些年都不来往了,如今倒想过来讨便宜?且叫他们进来又如何,当着甄媒婆跟赵家老婆子的面,她就不信了,秀水村齐家的那几个老爷们,还敢欺负她们婆媳不成?因为心里底气很足,所以,方氏不怕,倒是淡定得很。

“来了就是客,去请进来吧。”方氏有些孤傲地抬了抬下巴,声音不疾不徐,一副清高样。

那边柳氏见自己婆婆似是心中十分有底的样子,她也松了些心,腰杆挺得更直了些。

那丫鬟领命出去没有多久,便从外头走进来几个农人妆扮的老汉,其中为首的,就是齐氏宗族的族长齐家三叔公。老爷子听得赵昇说了这方氏婆媳的恶行后,气得很,当即便答应带着秀水村的齐家人过来,不管是找方氏婆媳算账,还是要帮着贵明家的那大丫头,他都是愿意。

齐三叔公进来后,方氏装模作样站起身子来,笑着道:“三叔,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要说咱们上回见面,可还是老爷子走的时候呢,那个时候,您老人家可是说了,要跟咱们断绝来往。”说到这里,方氏故意顿了挺长时间,而后慢悠悠又坐回去,“我还以为,您老真就再也不会踏进这院门半步呢。”

“你少废话!我今儿来,不是为着旁的,是特地为着锦绣丫头来的。”齐三叔公只沉着脸冷声回了方氏一句,而后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又抬头望向方氏,“当时说的是跟你们三房断绝关系,跟老大老二可没有,如今锦绣丫头父母双亡,她的亲事,我这个做叔曾祖父的,自当要管一管。”

方氏脸立即冷了些,只斜着眼睛冷冷睥睨着齐三叔公,语气也强硬了些道:“虽则老二夫妻没了,可我这个做祖母的还在,锦绣丫头的亲事,自当由我管。三叔这大老远的跑过来,口口声声说是要管锦绣丫头的亲事,这说得好听,怕是冲着聘礼来的吧?”

早就撕破脸断了干净,如今数年过去再见,方氏也不会给这齐氏族长面子。

齐三叔公气得花白胡子直抖,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指着方氏严厉道:“锦绣丫头的聘礼银子,我一文钱都不会要,但是,也绝对不会叫你讨到便宜。”他顺了口气儿,缓缓坐下身子去,才又道,“这亲事你们说到哪儿了就继续往下说,我就想坐在一旁听听。”

赵大娘没有想到,自己儿子还真就将齐家族长给请了来,而且瞧着这位老人家的样子,是极为不喜这方氏的。这就好,只要齐家有人能够跟方氏这老婆子对着干,那么娶锦绣过门的事情,就不是问题了。而且,也不必这方氏狮子大开口,乱要银子。

如此想着,赵大娘道:“说到聘礼的事情了,虽然此刻没有带银子在身上,不过,已经立了字据。”赵大娘抬手朝方氏身边的案几上指了指,“老太太管我们家要二百两银子,没有现银,所以,先立了字据,待得一应事情都说得妥当了,再凑银子来。”

“字据拿来我看看。”齐三叔公依旧沉着一张脸,只扭头看向方氏,那眼珠子似是都要瞪出来。

这么些人瞧着呢,方氏也不怕这老爷子就真的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将那字据据为己有,再说,字据上按的是自己的指印,再怎么说,这钱也不会到老爷子那里。思及此,方氏便冲伺候在跟前的小丫鬟努了下嘴,示意小丫头将字据拿过去就是。

齐三叔公上下扫了眼,而后捋着花白胡须笑起来,连连点头道:“好啊,好,真是没有想到,原来在锦绣丫头的亲事上,你还算是有些良心的。”说罢,只将那字据折起来,而后也不打算还给方氏,只攥在自己掌心,抬眸望向方氏,“未免你事后反悔毁了这证据,所以,这字据且先搁在我身上,由我来保管,更为公平一些。若是锦绣丫头出嫁那日,你不肯再陪二百两也就是说总共四百两作为嫁妆的话,只凭着这字据跟老齐家的家规,我就可以将你告上公堂去。”

“三叔,你这话是何意?”听得齐三叔公这般说,方氏一惊,也有些明白过来,怕是自己掉进了某些人事先设好的圈套中了,她双手紧紧攥住扶手,整张脸都跨了,却还依旧强忍着道,“哪里来的规矩,我怎么不知道?三叔,你可别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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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有生过闺女,自己的亲孙女又还没说嫁,没有办过这样的事情,怎生会知道老齐家的规矩?”齐三叔公此番心情好,只乐呵呵笑道,“这还是我的祖爷爷在世的时候立下的规矩,咱们齐家素来男丁兴旺,女娃却是甚少,所以,反倒是女娃讨宠。当年祖奶奶生得七个儿子,终于在第八胎的时候生下了一位姑娘来,祖爷爷宝贝得不行,于是在家规中添了一条,往后但凡齐家姑娘出嫁,随嫁的嫁妆,要是当时男方所下聘礼的两倍,这样将闺女嫁到夫家,才不会被夫家瞧不起,依旧捧在掌心宠着。你既是对老赵家所下的聘礼没有意见,就该是做好了准备随嫁嫁妆的准备了,岂不是可喜可贺的事情?”

方氏方才还气焰嚣张,此刻听得这样一席话,早就蔫了下来。

“三叔,你……你可不要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你说的这些,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方氏气得胸口疼,脸色也成了苦瓜色,只柔弱道,“这件事情,等老三回来再说,你说的话,我不信。”

“信与不信,那是你的问题,左右现在已经不是蛮横的时候了。”说罢,齐三叔公起身,只将那字据揣进兜里,转头对同来的人道,“你们也都瞧得清楚了?到时候若是上了公堂,可是需要你们来做人证的。不过,这事情若是能够自己私下解决的话,最好还是不要闹去公堂上。老三如今生意做得不错,在整个安阳,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想来家中拿出二百两来,不算难事。若是真闹去了公堂,一来这银子该出还是得出,二来,老三脸也没处搁儿,往后遇见生意场上的朋友,也得矮了人家半头。”

方氏此刻只觉得脑袋似是被人用大锤抡起敲打过一般,嗡嗡作响,她怎么也没有想得到,明明方才是自己处于上风的,怎么这糟老头子一来,就让自己处于下风了?还有,这个什么破字据……她原本要的是现银,要这劳什子做什么,还不是……

越想越急,越急就越喘得厉害,但是方氏还是不愿意服输,更是不愿意割舍那二百两。

二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岂是说拿就拿的?别说是二百两,就算二两的陪嫁,她也不打算给。

“这件事情我原不知情,这字据不算,银子我也不会给。”方氏依旧咬牙坚持,语气依旧十分猖獗。

齐三叔公道:“老齐家的人都是知道的,除非,你自己承认不是老齐家人。方氏,如今摆在你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第一,干脆些准备银子,第二,自请出齐家门。除此之外,你也再无旁的路可走。我的话也说得够清楚明白了,至于你自己到底想怎么做,好好想想。”

说罢,老人家望了眼赵大娘跟甄媒婆道:“锦绣丫头的亲事,我说了算,这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们老赵家赶紧准备准备,择个良辰吉日,过来迎娶便是。宅子的事情,我们也不讲究,不过,不能因为锦绣丫头是二嫁,就可以随意马虎,该是怎么样的排场,还是得一应都走起来。”

赵大娘此刻的心情,已经难以用“开心”两个字来形容了,听得老人家的话,连忙应声。

那边甄媒婆见此事终于是成了,想着赵家老二这谢媒钱,这回总算是能够拿得稳妥了,心情自当也好。赵大娘跟甄媒婆装模作样朝方氏告了别,而后就跟着齐三叔公走出门去了,路上,赵大娘忍不住问三叔公道:“老爷子,你方才说的这个齐家的规定,是真的?”

三叔公摸着胡须笑道:“当然是真的,只不过,只自家人知道罢了。要说这赵老二看起来闷不吭声的,要是真算计起人来,还是挺阴的,这小子,有些出息。什么立字据,又特地带着锦绣母女跑到秀水村去找我,再有,我们齐家的这条规矩,他竟然也知道?这小子,实在不简单。锦绣嫁过去,他待锦绣好还好,倒是跟她离心,锦绣那丫头得有得苦日子过了。”

“这怎么会!”赵大娘连忙保证道,“我家老二疼锦绣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冷了她……老爷子您只管放心,锦绣嫁到我家来,我保证她过好日子。要是阿昇将来真混账做了对不住锦绣的事情,我也是不要他那个儿子,总归,锦绣是不会吃苦受委屈的。”

“你们老赵家都是老实巴交的人,这我是知道的,除了这赵二。”齐三叔公道,“不过,太过老实了也成不了什么大器,我瞧得出来,赵二这小子,将来是能够成大才的。只希望,锦绣丫头能够跟着他享点福,贵明家的三个孩子,过得也是太苦了些,这要怪就怪贵明他那个贪财好色的混账父亲。”

至此,这门亲事算是定了下来,赵大娘高兴,回家就翻了黄历。

041商定婚期

赵昇特地去秀水村接齐家宗族几位长辈进城来,求人办事,自当是准备好了一应酒水跟住宿。齐三叔公几人打从齐老三家出来后,便被赵昇接去整个安阳最好的酒楼用饭,几个大老爷们在一起,自当是喝了不少酒。待得酒足饭饱后,外边天已经晚了,赵昇早早便安排好了客栈住宿,便想先请几位长辈歇着。

齐三叔公酒喝得少,意识还清醒得很,他背负着双手望了望其他几位,而后对赵昇道:“赵二,先送你几位叔伯去歇着,一会儿再回来,与我一道去贵明家一趟。”老人家头发都花白了,却精神得很,站在夜风中,那腰杆挺得笔直。

赵昇心中明白,老人家这么晚了还急着去齐二叔家,想来是要与齐锦姑娘商议婚期的。

这也正合赵昇心意,既然已经决定了要以“假成亲”的形式来方便两人行事,那么,早成亲总归是比晚成亲要好的。先将婚期定下来,然后一应该准备的都需要带着准备起来,他跟母亲的意思一样,还是最好能够在年前将事情办了,只是这样一来,有些事情就得从简,怕是委屈了齐锦姑娘。

将其他几位长辈送走后,赵昇又立即赶回来,与齐三叔公一道去了齐家,顺道将自己母亲也叫了去。

齐锦绣才将从铺子里面回来,吩咐了小荷去做饭,让锦荣带着锦华进屋念会儿书,哄了闺女先睡会儿,她则自己坐在堂屋的桌子边上算账。今儿虽则自己只在铺子里呆了小半天的功夫,但是做成的生意还是不少,也有几单生意是预订的单子。

若是生意能够一直这样稳定下去的话,将来把生意做红做大,还是极有可能的。

手中有几笔订单在,而且都是跟顾客定好了时间的,做生意讲究的就是诚信,这生意才开张,肯定是必须要在规定时间内赶出成品来的。这样算来,这近半个多月都将会很忙,需得加班加点赶制出来。齐锦绣想着,到时候跟小花小荷商量一下,看是自己苦一些多多熬夜加班,还是说,再从外面请两个人回来。

若是加班的话,肯定会算加班费,她作为锦绣斋的老板,自然不会亏待自己人。

打定主意后,便收起账簿,正准备去屋里看看闺女去,就见外头来了几个人。看清楚来人之后,齐锦绣轻轻眨了下眼睛,她都忙得忘了,这不,她跟人定亲了,还得有婚事要忙。这般一想,齐锦绣脑袋都要炸了,恨不得将自己掰成八瓣来使。

齐锦绣赶忙迎了出去,亲自将人请了进来,请赵大娘跟三叔公坐在上位,她跟赵昇则分坐在两边,只等着两位长辈开口说话。

活了两辈子,似今天这样的情形,还是头一回遇到,要说不紧张,那绝对不可能。

就算是假结婚,那只是自己跟赵昇私下的约定而已,旁人可都认为是真的。

齐三叔公望向齐锦绣道:“锦绣,你爹娘不在,你的亲事,曾祖父能够给你做主。若是哪日方氏再来寻你的不是,你大可差人来秀水村找曾祖父给你主持公道。我就不信了,咱们老齐家世世代代传到今天,数十代人了,如今倒是要叫一个女人来当家!要是这个家当得好也就罢了,这般歹毒心肠,真是要毁了咱老齐家的名声。”

齐锦sp;齐锦绣连忙起身来道:“锦绣知道了,一切都听曾祖父的安排。”

“你坐下来吧。”齐三叔公微微颔首,又朝齐锦绣按了按手,而后对赵大娘道,“亲家母回去后可看了日子?”

赵大娘就等着这句话呢,连忙道:“看了日子,年前就有一个好的,就是不晓得老爷子跟锦绣丫头愿不愿意。”

“要是该有的排场都有了,该准备的东西一应都备了,没有什么不愿意的。”齐三叔公顿了顿,又说,“锦绣,时间仓促,不知道你这嫁妆……”

赵大娘忙说:“嫁过来就是一家人了,嫁妆不论多少,我们都会疼锦绣的。嫁妆被褥这些,我跟老大媳妇儿早早便开始给小花准备着了,如今小花成亲还早,想来赶个一段时间,正好能够赶在成亲之前赶制出来。至于其它一应物件,就交给阿昇去忙吧,他虽则是锦绣未来夫婿,可也是锦绣兄长,为锦绣做这些事情,也是应该的。”

赵昇道:“正如母亲所说,这些事情,老爷子不必担心。”

如此一来,齐三叔公倒是开心得笑了起来,他望着赵昇道:“老朽知道,你小子将来定然不是一般人,也相信你,将来能够一辈子都对锦绣丫头好。既然你们赵家一应都已经想好了,这事情,便就这么办了。若是有需要我齐家人帮忙的地儿,只管说一声便是。”说罢起身,又对齐锦绣道,“你爹在世的时候,没少孝敬我们老两口,不过曾祖父如今也老了,能够为你们兄弟姐妹做的,也只有这些。”

齐锦绣跟着起身,笑应道:“曾祖父已经帮锦绣够多的了,锦绣感激不尽,将来也一定跟父亲一样,好好孝敬您二老。”

齐三叔公笑道:“你跟你爹一样,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不过,我自己有儿子孙子曾孙子,家里能够孝顺我的人多得是,你就不必再操心我了,好好将锦荣锦华养大,将锦荣培养成才,你父亲在天之灵也将得到安慰。好了,这时候也不早了,赵二,你送我去歇息的地儿,明儿一早,就送我回家。”

赵昇听命送齐三叔公出去了,赵大娘则留下来跟齐锦绣说了几句话,赵大娘知道齐锦绣新开了的铺子生意好,平时忙,根本得不出空来再忙这亲事,便也嘱咐她不必管成亲的事情。只要她人愿意嫁到自己家来,赵大娘做什么活都开心,婆家该做的,娘家该做的,她一应都给承包了。

到了晚上差不多九点钟的时候,齐锦绣正准备关门去睡觉,打着哈欠迷迷糊糊的,就瞧见院子中央有个人影子,乍一瞧见那人影她吓了一跳,待得听见那人说了句“别怕,是我”的时候,齐锦绣满身的惊恐则都化成怨愤,只攥起拳头就气冲冲冲到了院子去。

赵昇之所以又折了回来,是因为,他方才走的时候不经意瞄了齐家院墙一眼,他觉得齐家这院墙太矮了些。虽则今天没能够亲眼瞧见齐老太太方氏到底被气成了什么样,可是他知道,那老太太不是个会轻易罢休的主,明的来不行,说不定就会寻人暗中趁天黑翻墙进齐家来。

若真是翻墙进来寻东西的话倒是还好,可万一起了什么歹心的话,那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所以,将齐三叔公送到客栈后,赵昇连忙又折身到了齐家来。他的确是在为齐家人考虑,可却不知道,此刻的齐家一家之主怒了,正攥紧拳头朝他冲过来。

042深夜谈心

赵昇负手立在齐家小院,目光落在那低矮的院墙上,目测着,大概需要再加盖多少,才能够完全保证齐家一家人的安全。可他耳力好,洞察力也十分强,便是此刻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旁的事情上,身边若是有人偷袭的话,他也是能够察觉得到的。

所以,齐锦绣攥着拳头,人还没走近他呢,赵昇便立刻转过了身子去。

见身后的那个女人正高高举起拳头,脸上也是恼怒之色,他讶然,而后举步上前问道:“阿锦姑娘,你这是何意?”目光在她高举的拳头上落了片刻,而后一副了然的模样又慢悠悠看向齐锦绣的脸,浓黑的眉毛挑了挑,虽则没再说话,可是质问的意思却很明显。

齐锦绣狠狠瞪了他一眼,而后不甘心地收回自己拳头,嘟囔道:“你又折回来了,怎么也不出个声?昨儿莫名其妙站在堂屋门口就已经将我吓了一跳,刚刚又默不吭声一个人站在院子里,这样会吓死人的你不知道啊?我这一天本来就挺累的了,精神也不好,我还以为瞧见鬼了呢。”齐锦绣的确是吓着了,倒是也没对他客气,只一股脑儿将心中不满的情绪都发泄了出来,说完后又抬眸瞟了他一眼,但见他一脸懵逼委屈无辜样,齐锦绣心情稍稍好了些,这才又问,“你又回来做什么?”

赵昇回了神来,这才指了指四周说:“方才送你三叔公出去的时候,无意间瞄了这院墙一眼,想着,这院墙有些低矮。”顿了顿,又收回目光来,望向齐锦绣,“那方氏这回吃了闷亏,想必此刻正在家中急得上火呢,她不是什么善茬,我怕她明着对付不了你,就会暗中出损招。”

提起这个来,齐锦绣觉得有些意思,忍不住就笑了。

赵昇自认为跟她说的是一本正经的事情,该是严肃对待才是,却弄不明白,她笑什么?这个时候了,还能笑出来吗?方才不是胆儿还挺小的,这会儿,胆子又大起来了?

“你笑什么?”等她笑够了,赵昇淡淡开口。

齐锦绣道:“多谢二哥顾虑我们姐弟兄妹的安全,这也的确是个严肃的问题,需要严肃对待。不过,只要想起今儿白天方氏那老虔婆吃了暗亏,我心情就好,心情一好,我就想笑。不过,二哥,齐家有那样一条家规,连方氏都不知晓,你是如何知道的?”

赵昇忽然脸色沉了些,深秋瑟瑟夜风中,他薄唇抿得紧紧的,那漆黑的眸子也似是更暗了不少。没有即刻回答她的话,沉默片刻,赵昇只兀自抬腿朝齐家小厨房去,走了几步,见齐锦绣还呆呆愣在原地有些茫然看着他,他则长臂一伸,就拽着她一起进了厨房。

“外头冷,这里灶台还热乎着,想说话,这里说吧。”赵昇进了厨房后,颇为熟门熟路地摸出了煤油灯来,而后又摸出火折子,一吹,就给点上了。

齐锦绣打着哈欠坐在灶边小板凳上,双手交叠搁在膝盖上,而后一边侧脸枕着手,漆黑漂亮的杏眼只盯着赵昇看。待得赵昇点了灯回过身来,瞧见齐锦绣这副困顿模样,微微怔愣会儿,而后黑眸望向齐锦绣,认真道:“我看你的确是困了,还是先回屋睡觉吧。”

“没事,反正时间还早,其实我以前都是晚上过了十二点才睡觉的,现在掐指算着时间,好像还不到十点的样子。”但见他愣着没说话,齐锦绣忙解释到,“你们这里分十二个时辰,我们那里则是二十四小时论,我刚刚所说的十二点,其实严格上来说,应该是二十四点,也就是你们这里所谓的子时正。我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一般晚上都是过了子时才睡觉的,然后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吃饭,也就是午时起床。”

子时睡下可以理解,但是睡到第二日午时才起床,赵昇是怎么都无法理解的。

他在齐锦绣身边坐下,而后转头看向她道:“第二日午时起床,天天如此?”

“那倒也不是,偶尔也有彻夜不眠的时候,比如说,期末大考前,那就绝对是不能多睡的。”说起以前在学校的事情来,齐锦绣只觉得十分怀念,既然话题开了头,她也就继续说下去了,“我们那里上大学,一般上课都不怎么听,临到考试前了,就磨着老师给划拉重点,然后考前花一两天功夫背一背书就行。”

“大学?那是学到了什么程度?”赵昇明显对这个十分好奇。

齐锦绣掰着手指头算给他听:“一般五六岁开始念书,小学加初中就是九年,我们那里实行的是九年制义务教育,就是说,每个人就算念书再差,也是必须要念完这九年学的。初中毕业有一次大考,这样的考试的话,嗯……大概就像是你们这里的考秀才吧,考得好的,就可以继续念高中,甚至是市重点省重点,高中三年,也是最为艰苦的时候,竞争也是最为激烈,高中三年念完之后也有一次大考,考得好了,就上大学,大学念完还可以年硕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博士后……只要想学,都可以一直学下去。”

赵昇显然是头一回听说过这样的教学模式,一时间听得有些微微愣住,心中细细琢磨一番后,又问齐锦绣道:“阿锦姑娘是念到哪里?”

齐锦绣挠挠脑袋:“上完了大学没有准备考硕士研究生,是打算工作的,原本我的前途还算好的,先找个单位干着,积累点经验,将来肯定能过出人头地。哪里知道,一觉醒来,我就莫名其妙来到这里了。”她有些感伤地撑起下巴,“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是金子哪里都会发光。”

“你们那里的女孩子,都跟你一样吗?”赵昇黑眸落在她身上,颇为感兴趣地问。

“我们那里,算起来,差不多是你们这个时空的一千年之后了。我们那里,男女算是比较平等的,女人可以当官,可以下海经商,可以有自己的事业。所以,我们那里的女孩子,比我活泼开我活泼开朗更前卫的,多得是。”齐锦绣笑起来,好哥们似的拍了拍赵昇肩膀,“哪日若是你也有这样穿越时空的机会,自己穿过去亲眼看一次,就什么都明白了。”

赵昇却是被另外一个问题困扰,只蹙眉问道:“阿锦姑娘,你附身在了绣绣身上,会不会……此番,绣绣也附身在你的身上?”

“这个是极为有可能的,不过,也不一定。”齐锦绣道,“顺其自然吧,都已经这样了。”

赵昇沉默片刻,冲齐锦绣点了点头,忽而转了话题又问道:“今儿来的时候,见你眉心紧锁,似是不太开心的样子,可是心中有什么烦心事?我有什么可疑帮你的?”

齐锦绣道:“我已经麻烦你够多的了,不想再给你添麻烦,我自己可以搞定。”

赵昇笑了笑,垂眸道:“不管你我私下如何约定,可在旁人眼中,你我已经定亲了。我是你未来夫婿,我不帮衬你,谁帮衬你?再说,不管你以前是在何种环境中长大,你自己可以坚强独立,可是在我眼中,女孩子则是需要好好呵护疼爱着的。你既担了我妻子的名分,我便要好好待你。”

说实话,听了他这番话,齐锦绣还挺感动的,越发觉得,这赵二爷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

但是,这样的男人也不是随便对谁都会关心爱护,在他自己心里,应该是有一杆秤的。齐锦绣不知道自己如今在他心中到底处于什么样一个地位,不过,她也没有求什么,只希望他将来飞黄腾达了,能够罩着自己一些就好。

“二哥,我叔曾祖父都说了,你将来是个能有出息的。那若是真如我叔曾祖父所言,你将来飞黄腾达了,又为京城中高官看中想招你做乘龙快婿,你会抛弃我这个糟糠之妻不?”齐锦绣知道赵昇重情义,他定然不会为权贵左右,不过,还是希望他能够亲口说出来。

赵昇只觉得好笑地摇了摇头,反驳回去道:“那阿锦姑娘若是将来为贵人瞧中,可会抛弃我?”

“我肯定不会!”齐锦绣说得非常肯定,心里想着,连以后的太子跟燕王都争着要抢你,我是脑袋叫驴给踢了,才会主动放弃这么好的粗大腿。

赵昇没有想到她会回答得这么快而肯定,明显愣了一下,黑眸里闪烁着光,默了片刻问道:“为何?”

齐锦绣歪头想了想,然后回答说:“你跟大娘待我这么好,我又岂是会做出那么忘恩负义的事情来的人?再说了,我也舍不得锦荣锦华还有甜宝,他们都需要我,也真正拿我当亲人。大娘如今这么开心,我也不想她以后失望,再说,在这里,我想自己也不会喜欢上别人。”

“你的意思,是想就此假戏真做,跟我过一辈子?”赵昇严肃了几分,问得也十分认真。

齐锦绣不晓得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使劲挠着脑袋,半饷才机智地反问回去:“那二哥打算什么时候将此事真相告知大娘?难道想瞒一辈子?”她忽然想起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来,惊恐得瞪圆了眼睛,“二哥,大娘如今急着催你成亲,你说,会不会咱们刚一成亲,她就急着催我生孩子?”

说出这样不害臊的话来,齐锦绣没有脸红,赵昇倒是脸抽了一下。

其实早在做出那样的决定之前,他把基本上所有能够遇到的问题都考虑到了,包括这生孩子。考虑到了,不代表他会说出来,此番倒是叫一个姑娘家说出来,赵昇也不晓得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回答她吗?看她也不像是个会害羞的样子,你回答了她,说不定她会更深一层追问下去。

不回答,见她眼巴巴望着自己,可怜兮兮的,他又不忍心。

赵昇垂眸想了想,想来她也的确是害怕吧,所以才十分在乎。他自觉是正人君子,就算阿锦姑娘名义上是他妻子,他也不会胡作非为。

“你放心吧,娘已经有了东哥儿,咱们齐家有了香火,就算娘催,也不会有多大的事情。到时候,娘若是提起这事,我来顶着吧。”赵昇不想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想扯到旁的话题去,他四下看了看,看到了案板上搁置的那个大海碗,忽然想起前几日吃的那碗面条来,就觉得现下饿得不行。

今儿晚上陪着几位长辈喝酒,酒喝得多了,饭菜倒是没有顾得上吃几口。他原就从早到晚忙了一整天,没有吃得饱上,怎么行?想吃阿锦姑娘煮的面,可此番怎么开口得好?这么晚了,阿锦姑娘也该是去歇下才是。

思虑片刻,赵昇平静收回目光来,站起身子来道:“时候不早了,阿锦,你早些歇着去吧。”

齐锦绣也随着起身,奈何她脚坐得麻了,一时没有站得稳,险些倒下去摔着。

赵昇手长动作快,拉了她一把,又将她稳稳扶住。

“可还好?”赵昇关心问。

齐锦绣笑着摇头:“没事,就是脚麻了,现在好多了。”面容笑容更深了些,转头望向那只大海碗,其实她心中什么都看明白了,只是顾及着赵昇的面子,不愿意说破,“方才说了这么久的话,肚子又饿了,想做碗面来吃。二哥饿了不?要不一起吃一点吧?”

赵昇匆匆瞄了她一眼,但见她说完话就已经动手系上了围裙,俨然是忙活开了,他则只站在一边去,而后只静静看着她。心里想着,这世间,原还有这样好的女孩子,心思玲珑剔透,为人聪颖,却也十分刻苦坚强,就算日子再难,她也会过出一朵花来。

与她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只觉得,自己原本已经消沉下去的日子,也日渐变得好起来……

有这样的人呆在身边,他便是想不开心,也是不可能的。

043赶制衣裳

许是白天干活的时候实在是累着了,吃了一碗鲜辣酸爽的面条后,齐锦绣进屋后沾了枕头就睡,一觉睡到大天亮。夜间下了场雨,天气又凉了许多,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齐锦绣感觉冷了不少,这种冷是那种湿冷,冷气似是浸了水似的,吹在身上,湿湿的生疼。

再过两日,便就要入冬月了,这冬天,就要来了。冬天一到,最重要的就是保暖问题,齐锦绣起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箱柜,翻出几人穿的小袄子来。好在这原主女红做得特别好,想来以前在沈家的时候,也是挺闲乎的,不但给甜宝做了几件冬衣,就连锦荣锦华的,都一人有两件。

如此一来,齐锦绣也无需即刻就动手再给孩子们做衣裳了,可以着手先忙手头上的事情。待得这阵子忙完了铺子里的事情,到时候,再抽空给锦荣锦华还有甜宝缝制新衣。翻了袄子出来,先给妹妹锦华穿齐整了,然后见闺女也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则一把连着小被褥一起将大闺女抱起。

“小甜宝,今儿咱们穿新衣裳好不好?告诉娘,你睡醒了没?要是醒了,娘可就给你穿衣裳喽。”一边跟女儿说话,一边抱着闺女在屋子中来回晃着,忽然听得外头似乎有动静,齐锦绣本能朝外面望去,窗户纸都糊得严实,什么都瞧不见,齐锦绣点了点锦华鼻子道,“锦华,出去瞧瞧看怎么回事。”

锦华今儿穿了新衣裳,正在低头仔细瞧着自己这新衣裳呢,听得姐姐的话,连忙应了一声,就迈着小短腿往外面跑去。跑了出去后,又立即跑回来,踮起脚尖伸手够姐姐袖子,然后一边拉着往外面拽,一边说:“姐姐,好多人,咱家来了好多人,赵二哥也在。”

齐锦绣原本还在好奇,但听锦华说赵昇也在,而且还带了一班人来,这才想起来,昨儿赵昇说过,会寻了人来将他们家院子围墙砌得高一些。说是这样说,可齐锦绣没有想到,赵昇头天晚上才说出这样的话来,第二天一早就动手了。

“锦华,姐姐知道怎么回事了,先不出去。外边天冷,等姐姐先将甜宝穿厚实了,再出去。”说罢,齐锦绣抬手朝床头上叠起来的一件藏青色的袄子指了指,“天儿冷了,锦荣也该加件衣裳,锦华,你拿了衣裳去隔壁屋,让哥哥穿上。”

“好!”听说哥哥也有新衣裳穿,锦华开心得不得了,连忙跑着到床头,抱起那叠起来的袄子,小脸埋在袄子上,又抬头嘻嘻笑起来,“姐姐,好暖和。这就拿去给哥哥穿上,哥哥也暖和。”说罢,就摇晃着身子往隔壁屋子跑去。

在屋内走了几步,甜宝也醒得彻底了,正圆睁着大眼睛盯着母亲看。

齐锦绣紧紧抱住闺女,额头轻轻在她小脑门上顶了顶,又在她白嫩的小脸上亲一下:“闺女醒了,娘给你穿衣裳,咱们穿得厚厚实实的,就不怕冷了。”说着,就连着被褥一起将闺女放回床上去,轻轻掀开盖着她的小褥子的一角,拿出事先塞进被窝里的袄子,一件件给闺女穿上。

穿戴齐整后,取了面霜来,在闺女白嫩的小脸上轻轻抹了一层,一应拾掇好后,齐锦绣则抱着甜宝进院子去跟赵昇等人打招呼。外面太阳渐渐露了半张脸来,但院子里的空气依旧潮湿,天气明显比昨儿冷了许多,呼出来的气都冒白雾。

站在院子中,瞧着大家伙都在帮自家砌院墙,齐锦绣道了谢,而后转头唤了锦荣出来。

“你拿了钱去买豆浆油条,一会儿姐姐去铺子了,你招呼他们吃早饭。”

赵昇原也在忙,听了齐锦绣的话,丢了手上工具,走到姐弟两人跟前来,抬手阻止了锦荣,而后对齐锦绣道:“不必麻烦了,就这么点活儿,一刻钟就差不多了。你忙你的去,不必管他们,等忙完了活,我领他们去外头摊子上吃。”

“那怎么好意思,这又要你出钱又要你出力的,再说,你也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虽则说这马上就要是一家人了,可毕竟还不是,总是这样麻烦人家,不会太好。

赵昇道:“这些都是自家兄弟,来的时候,我都与他们说清楚了。你铺子里生意忙,吃完早饭就早点去吧。”又转头对锦荣道,“听二哥的,不必去了。”

一边是赵二哥,一边是自己亲姐姐,锦荣头一回觉得为难,这到底听谁的好。

“既然二哥都这样说了,锦荣,咱们听二哥的吧。”伸手替弟弟理了理衣裳,又对他道,“一会儿小荷就要烧好早饭了,你先带着锦华去洗漱,吃完早饭,就带着妹妹在家好好念书。这几日,锦华去铺子的日子太多了,该是在家跟着哥哥念书。”

“可是我要给甜宝摇摇,姐姐,我得照顾甜宝。”锦华伸出手来拽姐姐衣角,仰着脑袋道,“甜宝爱跟我玩儿,见不着我,她会哭的。”

“锦华听话,甜宝姐姐会照顾,你跟着哥哥在家。”摸了摸妹妹圆乎乎的小脑袋,柔声说,“锦华,咱们都去了铺子里,总得留一个人在家人在家陪着哥哥。再说,之前咱们不是约定好,隔一日去一次吗?锦华最乖了,在家好好念书好不好?”

听了姐姐的话,锦华收回了手去,认真点头。

“锦华真乖,去洗手洗脸漱口吧,一会儿咱们就要摆桌子吃早点了。不过,中午就得委屈你跟锦荣了,等晚上姐姐回来了,亲自下厨做一顿丰盛的晚餐给你们吃。”齐锦绣想着,今儿去铺子里就跟小花小荷商量好,到底是另请人来帮忙,还是自己个儿加班,不过,依着齐锦绣对这两个人的了解,怕是多半会选择自己辛苦多干活,这样一来的话,往后半个月可能每天都会忙到很晚,对锦荣锦华可能就不会那么尽心关照到了,所以,齐锦绣打算今儿晚上做一顿丰盛点的,让弟弟妹妹吃一顿好的。

因为今儿有事情需要商量,齐锦绣提前了一刻钟去铺子,顺道也将赵小花给叫上了。去了铺子后,小花烧了热水,小荷则拿着抹布打水将铺子里一应打扫一遍,待得水烧开了,齐锦绣将两个人叫到休息间去,说了是招人还是加班的事情。

赵小花想都没有想,开口就道:“当然是自己干!”

齐锦绣冲赵小花点了点头,又望向小荷问:“小荷,你觉得呢?”

小荷对主子是绝对忠诚,可自己却没有什么主见,但听主子询问自己意见,她脸红了一下,颇为羞涩地道:“我听主子的,主子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齐锦绣同样也对小荷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赵小花:“那你说说,为何自己干而不是另请一两个人来帮忙?”

赵小花道:“这些活其实也不多,就是要在半个月内完成,的确会赶了一些。我是觉得,咱们苦上半个月,咬咬牙熬一熬就挺过去了。若是另外请人的话,她们的针线活是好是差、是否能够满足顾客的需求,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而且招绣娘的话,花银子不说,短时间内怕是也不一定能够招得来,咱们有那个功夫,说不定就能够赶制出一件来了。”

齐锦绣倒是没有想到,这赵小花,平素瞧着大大咧咧的似个男孩子似的,心却是这般细。她虽则年岁小,但却是有些主见的人,方才一番理由也站得住脚,句句都戳中了要害。招人需要浪费时间不说,最主要的是,另外再招的绣娘不一定能够满足顾客的需求。

毕竟,顾客看中的花样子,是自己亲手设计,是小花跟小荷亲手绣的。

若是锦绣斋的生意能够一直处于这种稳步上升的状态,将来另外招人是必须要考虑在内的,不过,却不能赶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招人。可以赶不出数量,但却一定要保证质量,只要做出了让顾客都满意的衣裳来,才能够让她们回头再来买。

小花这话,倒是也给她提了个醒。

“小花想咱们自己做,小荷说一应都听我的,那么这几件衣裳便咱们三个辛苦一些,争取在规定时间内赶制出来,给顾客留下一个好的印象。但是你们放心,等拿到了银子,会给你们丰厚的奖励。”说罢,齐锦绣似是想到什么,只叫赵小花先去忙,而后对小荷道,“小荷,我知道你是二爷派到我身边来伺候我们母女的,你的卖身契还在二爷身上。但是迟早,你是得回去的。我想问你,你是愿意要了卖身契回来自此之后恢复自由身,还是想继续留在沈家?”

“只要能够跟着主子,我怎么样都行。”小荷低声说,“小荷打小就被哥哥嫂嫂给卖了,去了那么多户人家,也伺候过那么多主子,也就只有主子您待我好。赎了卖身契回来,我也不想回家去,因为哥哥嫂嫂知道了,他们肯定还会将我发卖的。”

“你别激动,你我相处这么些日子,已经有感情了。再说,甜宝也喜欢你,你要是真走了,我们母女还真舍不得。”齐锦绣安抚小荷几句,但见她不那么激动了,才又说,“我只是想还你自由身,到时候,你要是还愿意留下跟着我干,我是求之不得的。”

“主子您说的是真的?”小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到时候,我是不是就跟小花一样了?”

齐锦绣道:“到时候,咱们会签合同,但不是卖身契,只是劳务合同。你的薪水,包括你每天该做什么活,该在铺子里呆多长时间,以及,一个月该给你多少薪水等等,都会一应写得详细清楚。但绝对不限制你的人生自由,哪日你想离开了,随时都可以走。”

“主子您对小荷实在太好了,小荷以后做牛做马,一定报答您。小荷也会好好干活,不会叫主子您失望的。”说罢,就想跪下给齐锦绣磕头。

齐锦绣连忙扶住她道:“你赶紧起来吧,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跪,咱们这儿不兴这个礼。”将人扶起来后又说,“我既探了你心中想法,这件事情,定然就放在心上了。这一阵子定然是没有时间去说,等过了这阵子,我便去跟沈二爷谈谈。”

“是,那小荷先去干活了。”小荷心情好得很,面上有抑制不住的笑容,说完麻溜就跑去干活了。

044恩怨情仇

这几日来,齐锦绣三人除了吃饭睡觉的功夫,旁的时间都埋头在工作上,有些时候忙得都能忘记吃饭的时间。齐锦绣自己是工作狂,她没有想到,小花跟小荷两个认真做起事情来,可是也一点都不含糊的。三人越干越想干,若不是实在饿了困了,怕是连吃饭的时间都能省了。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乃是人生难得的一件快事,能做自己喜欢的并且还能够赚到银子的,那就更是快事了。

年轻人一心埋首于工作,可老人家更在乎的是孩子,为着此事,赵大娘可心疼死了。大的她倒是不在乎,她最心疼的就是小甜宝。她知道锦绣丫头近来忙,便是带着甜宝在身边,怕是也不能照顾周到,于是,就主动要求甜宝搁自己身边她来照顾着。小人家饿了,就蒸鸡蛋羹给她吃,一天往锦绣斋跑一回,送饭的同时,也顺便给小人家喂奶。

不必担心闺女,这样一来,齐锦绣倒是省了不少心。以至于,原本预算半个月完成的订单,提前了五天完成。当完成任务拿到银子的那一刻,可把小荷跟小花高兴坏了,两人趴在柜台边看着齐锦绣算账,当得知这批单子所赚到的银子的时候,简直都不敢相信。

这是锦绣斋开张以来的第一桩比较大的生意,提前圆满完成了,齐锦绣不但如约给了两人应得的加班费,还主张买菜买酒,回去好好吃一顿庆祝一下。才拿了银子,小姐妹俩便凑在一起议论起来,约着哪日有空去逛街买东西。

齐锦绣听到了,笑着道:“不必哪日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这些天你们也辛苦了,现在天还大亮,你们去逛街吧,看到喜欢的就买。对了,今儿我也会提前半个时辰回家,你们若是得空,一并先买了菜。”

说罢,从自己身上取了一粒碎银子来,塞进小花手里。

“谢谢锦绣姐。”赵小花觉得自己活到十四岁,还从来没有哪天有今天这般开心呢,她以前也会得人介绍去人家府上当绣娘,可是,在哪里做绣娘仅十天就能得这么多银子啊,而且,锦绣姐说了,这还只是奖励,这个月的工钱另外算。

齐锦绣道:“别谢了,都是一家人,快去吧。早去早回,回去还得等你们菜呢。”

“我知道,就在前面那条街逛,旁的街不去。”说罢,赵小花拉着小荷就跑了。

前面那条街,是整个安阳县最为繁华的一条街,相应的街两道所卖的东西也是比较高档的。平常的话,一般只有有些闲钱的人才会去那里买消费。而且那条街,卖胭脂水粉的居多,此刻她们俩去,想必是臭美去了。

齐锦绣望着两人背影笑了笑,才转过身来准备继续做事,又听得身后有脚步声,齐锦绣头都没回,只笑道:“不是去买东西吗?这怎么又回来了,落了什么东西?”没有听到回应,齐锦绣好奇转身去看,就瞧见沈彦清跟白青莲二人站在自己身后。

“锦绣姐……”白青莲穿着一身碧青色的衣裳,瓷白的脸上含着浅浅笑意,那笑容虽浅,却很真诚。

齐锦绣惊讶,这还是白青莲头一回对自己这么客气呢,也不晓得是有了什么喜事。

进门就是客,再说,齐锦绣本人跟白青莲没有任何仇怨。但见她笑意盈盈,自己必当得笑脸相迎,便赶忙请二位坐下。沈彦清不是头一回来,所以只坐下来没有说什么,白青莲四下看了看,后对齐锦绣道:“很别致,与众不同,怪道生意好。才开张这么几日就能做到这般,想来会越来越好。”

“托青莲妹妹吉言,希望能够生意兴隆。”几人落坐后,齐锦绣亲手倒了茶递过去,这才问,“你们今儿来,像是有事的。”

白青莲道:“我去沈府给沈太太号脉,才将出门,恰巧遇见二哥也出门,听他说是来锦是来锦绣斋跟锦绣姐告别的,我便也过来了。其实早该来一趟当面给你道贺,奈何这几日家中医馆忙,就托到了现在。”

“我这也只是小本生意,没啥道贺的,不过,还是感谢青莲妹妹能有这个心,我很开心。”齐锦绣冲白青莲笑。

白青莲道:“不仅仅是为着铺子的事情,我听我娘说,你跟赵二哥已经定亲了,亲事就在下个月。”白青莲面上一直含着浅浅笑意,连眼睛里都是温柔,说完话,只一眨不眨地看着齐锦绣,似是想从她口中得到肯定一个肯定答案。

听得她这样问,齐锦绣才恍然大悟,为何这白青莲一进铺子来就待自己十分友好。

“是在下个月,到时候,青莲妹妹若是得空,还请去捧个场。”轻轻咳一声,又望向自打进来就一直沉默不语的沈彦清,“沈二爷过来,莫非也是为着给我道贺?”

沈彦清这才抬眸忘了齐锦绣一眼,薄唇稍稍抿紧了些道:“我是来跟你道别的,我明儿便启程进京。”

“这都要过年了,怎么这个时候去?”齐锦绣的确很惊讶,因为一般赶考,要么是乡试完了后直接进京,要么,就等在家过完年了再走。这都十一月中旬了,这两天也已经开始下雪,的确不是赶路的好时候。

沈彦清抿了一口茶道:“大哥在京城来了信,说今年不知道怎么的,十月份到京城的考生就已经有很多。大哥不放心,便叫我收拾了东西也速速进京,若是真有什么变化,也赶得上,若是没有,进了京城温习书本也一样。”

齐锦绣也没有什么好对他说的,只能道:“一路顺风,来年金榜题名。”似是想起什么来,又说,“你这一走,怎么说也得好几个月才能回来,有一件事想请二爷帮忙,不知道,可否方便。”

“什么事?你尽管说。”听她说有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沈彦清眉毛一挑,连忙示意她说,显然已经做好了帮忙的准备。

齐锦绣也没有绕弯子,直言道:“我不想让小荷当仆人伺候我跟甜宝了……”

“她伺候得不好?”沈彦清本能这样认为,因为他也看得出来,小荷那丫头虽说对齐氏母女忠心耿耿,但是有些时候不够伶俐。

齐锦绣忙摇头:“二爷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替小荷赎回卖身契。我已经不是沈家主子,叫一个丫头成日跟着伺候,怪不习惯的,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小姐。二爷您看,赎回小荷卖身契,需要多少银子?”

赵昇沉默了片刻,问道:“不必拿银子了,你也好不易求我一回,这个忙我会帮。这样吧,我明儿一早就得走了,我走的时候,会派人把东西送到你这里来。”言闭,左右开始打量起来,“甜宝呢……”

“甜宝在家,赵大娘帮忙照看着呢?”说罢起身,“今儿天色不早了,这个点也没有什么生意了,打算早早关了门回去。此番,甜宝该是在赵大娘家。”

“既如此,我便不去了。”沈彦清起身,黑眸定定望向齐锦绣,“甜宝,就拜托你好好照顾了。”

“甜宝是我闺女,照顾她还不是应该的。”齐锦绣笑了笑,却也没再说话。

沈彦清冲齐锦绣点点,而后负手大步离去。后头白青莲见状,也提着裙子跟了上去。

齐锦绣望着两人背影渐渐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心中有些哀戚,想着,怕是白青莲等着他回来娶她呢。而沈彦清,这回进京赶考,顺便将婚姻大事也就确定了下来。沈家大少沈彦澄在京城做生意,此刻寻借口这般匆匆忙忙把弟弟叫了去,想来真正原因,并非是沈彦清口中所说的那个。

沈彦清跟白青莲的恩怨,也是从此刻开始,渐渐拉开序幕。

045婆媳姑嫂

南方的冬天虽则不如北方那般严寒,可南方湿气重,过了水的寒风吹在身上脸上,跟冰锥子刮着似的,疼得厉害。冬日傍晚,夕阳西下,绚烂的晚霞映照着半边天空,连路上的行人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齐锦绣朝外头望了会儿,而后转身回来,锁好了柜台存钱的小抽屉后,就关了铺子。

锦绣斋离齐家所住的那条街不算很远,走路大概一刻钟就到了,齐锦绣匆匆往家赶,准备先去赵家接闺女,一脚才踏进前头赵家打铁铺子的门,就听见了后院甜宝的哭声。齐锦绣匆匆跟赵昇打了招呼,连忙提着裙子跑进去,正好瞧见赵大娘抱着甜宝正打帘子从里面出来。

瞧见齐锦绣,赵大娘松了口气道:“锦绣,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丫头一觉醒了就睁着眼睛四处瞅,怕是没有瞧见你,就哭了。任谁抱都不要,我又怕她哭坏了嗓子,这不,正准备抱着她去铺子找你呢。”见小丫头果然瞅见了母亲就不哭了,赵大娘笑说,“别瞧人家小,可认人呢。”

齐锦绣将闺女从赵大娘怀里接过来,跟着赵大娘一道进了暖和的屋子去,坐在床边先解了衣裳给闺女喂奶。甜宝不是饿了才哭的,吃了几口,就别开小嘴,不肯吃了。齐锦绣整理好衣裳,双手撑着闺女腋窝,让她站在自己腿上,就跟闺女头顶头玩起来。

赵大娘坐在一边,笑眯眯望着小甜宝:“这丫头,乖巧的时候可乖了,谁瞧见了都喜欢。可是闹起脾气来的时候啊,谁也拿她没办法,能够管得住她的,也就锦绣你了。”说着,脸上笑容更深了些,伸手过来刮了刮甜宝娇俏小鼻子,逗她道,“甜宝,再让奶奶抱抱,让奶奶抱抱好不好?”

甜宝扭着小脑袋看赵大娘,只呆呆愣了一会儿,似是听懂了,连忙一头扑进自己母亲怀里,然后似一头小猪似的,只使劲往母亲怀里拱,一边拱一边扭头偷看赵大娘,似是害怕她会来抢自己似的。齐锦绣拍了拍她拱起来的小屁股,故意严肃道:“甜宝,不许对奶奶无礼,这些日子,奶奶对你可好了。”

听得母亲的话,甜宝仰起脑袋看母亲,乌澄澄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表情呆呆的。

愣愣瞧了母亲一会儿,又扭过头去看赵大娘,然后不闹腾了,开始朝赵大娘跟前爬去。

这下可把赵大娘乐坏了,连忙一把抱起大胖孙女,笑得嘴都合不拢。

齐锦绣坐在一边,看着坐在赵大娘怀里的闺女,就去轻轻拉住她嫩嫩滑滑又软绵绵的小手,又笑着对赵大娘道:“这些日子多亏得有大娘跟大嫂子照顾甜宝,我才能够安心埋头做铺子里面的事情,要不是你们,我真是还不晓得怎么办才好呢。”

“你这丫头,说这样的话就见外了。”赵大娘稳稳抱住甜宝,随手在床上捡了拨浪鼓来给小丫头玩,她则扭头对齐锦绣道,“下个月你就要跟阿昇成亲了,是我儿媳妇,甜宝可不就是我亲孙女。可别说,东哥儿那小子,也喜欢甜宝这个妹妹喜欢得紧。”

“嫂子跟东哥儿呢?”齐锦绣左右望了望,也没瞧见人影。

赵大娘道:“昨儿听小花说,铺子里那批任务,怕是今天就能够完成了,我想着,这好些日子你们都没有吃得香,睡也没睡好,便早早让老大媳妇儿去街上买菜打酒去了。东哥儿那小子嘴馋福记里的鸡蛋糕,偏生要跟着他娘去,老大媳妇儿带着他去了。”似是想起来什么,又问,“小花跟小荷那丫头呢?”

齐锦绣笑道:“今儿给他们发了钱,两个丫头可乐坏了,我就让她们逛街去了。”

正说着话,外头院子里便热闹起来,赵大娘站起身子够着瞧了瞧,道:“呦,这一块儿都回来了。”

甜宝趴在赵大娘肩头上,眼巴巴望着自己母亲,齐锦绣便伸手将她接了回来。

赵大娘笑说:“跟自己娘亲近的闺女有良心,咱们的小甜宝,将来长大了肯定是懂事孝顺的好孩子。得,左右我现在也有事情做了,锦绣,你搁屋照顾甜宝,我做饭去。”

齐锦绣道:“还是大娘歇着,我去烧饭吧。”

“你可歇着吧,你这些日子忙,甜宝许久没有缩在你怀里睡觉了,瞧这丫头可怜的。再说,你铺子里的事情忙得都够累的了,大娘在家除了带孩子就什么事情都不干了,这烧饭的活,哪能还要你去忙。”说罢,赵大娘拍了拍手,捞过挂在一边的围裙系起来,“你要是坐在屋里头闲得慌,就去前头寻你二哥说说话去,我瞧他也喜欢甜宝喜欢得很。”

齐锦绣点头说:“那就辛苦大娘了,我一会儿抱她去前头瞧瞧。”

赵大娘应了一句,便大步走了出去,外头赵小花跟姚氏正乐呵呵蹲在院子里井边杀鱼。姑嫂两个,也不晓得在说什么悄悄话,个个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来。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乐成这样。”赵大娘说着,便伸手夺过闺女小花手里的活来,“你锦绣姐在咱们屋子里呆着呢,你去隔壁,将锦荣锦华叫过来,晚上搁这儿吃。”

赵小花脆声应了一句,便拍,便拍着小手跳起来,然后从月亮小门蹿进齐家去。

十天前赵昇带着一帮兄弟来给齐家砌院墙的时候,就顺便在两家中间那道院墙上凿出一扇月亮门来,有了这扇门,两家早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情,只站在月亮小门边喊一声,隔壁人家肯定听得到。

待得见小姑子走后,姚氏四下瞧了瞧,见没人瞧着自己,这才凑到赵大娘跟前去,小声道:“娘,我听小花说,今儿锦绣妹妹给了她一两二钱银子。说这些钱还只是这十天来的辛苦钱,这个月的月钱另算,到了月底发工钱的时候,好像说还能有一两五钱。这样算下来,小花妹妹这一个月可就赚了二两七钱银子了,咋这么多钱呢。”

赵大娘道:“你锦绣妹妹铺子里的生意好,怕是这两天赚得了一些钱,这才给了小花一两二钱当做奖励的。你瞧小花那丫头兴奋的,走路恨不得都飞起来,回来我可得好好说她一顿,小姑娘也不晓得稳得住性子,将来迟早怕是要被钱给迷了眼睛。”

姚氏笑道:“娘您别说她,这要是儿媳,怕是也得开心得飞起来呢。哦,对了,这菜钱是锦绣妹妹出的,我去买菜遇见了小花,她说锦绣让她买了,我就跟她一道回来了。这不,您给我的银子,还在兜里揣着呢。”说罢,就要取了银子出来。

赵大娘道:“那些钱,你自己搁在身上留着花,要是喜欢什么,自己买了用。”

姚氏道:“我倒是没有什么需要买的,不过,留着给东哥儿花也行。”她手上洗菜的动作没停,只垂着眸子沉默了会儿,犹豫了许久才又吞吐道,“娘,您瞧前些日子锦绣跟小花都忙成什么样了,想来那铺子里头,还是缺人的。左右锦绣妹妹迟早是咱家的人,与其在外边花银子雇人,倒是不如用咱自家人好,娘您可否去跟锦绣妹妹说说,我也想去。”

赵大娘笑着剜了大儿媳妇一眼,笑着说:“看小花赚那些银子,你也心动了?”

“那可不!”姚氏倒是没有隐瞒,“一个月二两七钱,我想都不敢想,以前咱们去那些富户家当绣娘,累死累活忙一个多月,也就只给不到二两,还得看那些主事的人的脸色。这些日子,我瞧小花虽则忙了一些,可倒是开心得很,想来在锦绣那里做事,她不会摆老板架子给脸子瞧。”

“你锦绣妹妹心眼好,脾气也好,也聪明,知道怎么赚钱。”赵大娘淘了米,欣慰得很,“要说这一点,倒是跟阿昇像得很,这两个孩子,都是有心要做大事的。其实只要不是犯法的事情,他们想做什么,想怎么做,我也不管。我老了,也没有旁的心,只希望你们都好好的就行。”顿了顿,这才说,“贞娘,这件事情,还是你自己去跟锦绣说,又不是外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不过,娘在这里说句实话,你的绣活的确是没有小花的好,到时候若是给你开的银子没有小花多,也是正常的。”

姚氏想着,就算没有小花的多,可应该也不会太低。只要能够进得去,她就满意了。

“娘您放心,我心里知道的。”姚氏笑着说,“我听娘说过,锦绣妹妹的母亲绣活做得非常好,那绣出来的花儿,瞧着就似是能闻得到香味儿。还有那鸟儿雀儿,似是会飞一样,小花打小得齐二太太指点过,绣活肯定好。”

“小花绣活的确不错,可是跟锦绣丫头一比,又逊色了很多。”赵大娘望了长媳一眼,“所以啊,锦绣自己就有那般好的绣活了,怕是眼界高很多,你的那点本事,娘也怕她瞧不上。瞧不上也是正常的,到时候若是她委婉拒绝你的话,你可别失望。”

听自己婆母言语间并没有偏帮自己的意思,姚氏心倒是有些凉了下来,总觉得,将来若是锦绣嫁过来了,又是那么本事能干的人,婆母肯定会喜欢锦绣更多一些。姚氏应了一声就没再说话,她虽然知道婆母说得对,可心中总觉得不好受。

自己汉子离开的时候,自己才怀胎几个月,这些年,自己心甘情愿呆在老赵家,伺候老小,没有想到,到头来,婆母却是跟自己不亲反倒跟老二媳妇儿亲。就连小花,常常也把她那锦绣姐姐挂在嘴边,似是总有说不尽的好似的。

姚氏冷了心,也就不再言语,见儿子东哥儿蹲在树下玩儿,她择完菜就拍了拍手去抱东哥儿。

“大冷天的,别再玩这些了,回头再冻着你。”说罢,将儿子扛在肩头上,对赵大娘道,“娘,我打热水进屋去给东哥儿洗洗,这么冷的天,可别冻疮才是。”

“好,你去吧。”赵大娘应了一声,又道,“你锦绣妹妹就搁屋里,你要是想去,就跟她说了。行就行,不行就算了。左右家里也不缺银子,你想花钱,跟娘要也是一样的。”

姚氏笑着应一声,心中却嘀咕起来,那怎么能一样?

说是这样说,可那感觉是不一样的。

的确婆母从没有短过她银子,反倒是偶尔还会塞银子给她,也从没有因为她要银子而给脸子。可若是自己也能够赚银子了,岂不是更好?自己赚了银子自己花着也安心,就如小花那样,连睡着都能笑出声来。再说,多了的银子,还可以攒起来,逢年过节回乡下娘家的时候,也能够体面一些。

046妯娌之间

姚氏扛着东哥儿进屋来的时候,齐锦绣正抱着闺女趴在床上逗她玩儿。这些日子实在是忙,许久没有跟闺女这般亲近了,齐锦绣也想念闺女得很。甜宝很依赖母亲,只要瞧见母亲在身边,旁的人都不肯要,她只要自己娘抱自己。

甜宝穿着一身崭新的红色小花袄子,那小袄子的样式倒是不很出彩,但是上面的绣活可精致得很。绣的是梅花,一朵朵的,仿若瞧着就能闻到香味儿。姚氏素来晓得齐锦绣绣活好,可是没有想到,竟然好到这般田地,她知道,这袄子肯定是孩子她娘做的。

“嫂子来了,你坐下吧。”正逗闺女玩得开心,一时间没有瞧见姚氏,待得瞧见的时候,齐锦绣只见她认真打量甜宝,也不晓得她在这里站了多久。

姚氏将东哥儿放了下来,瞧着东哥儿就要往床上滚去跟妹妹玩儿,姚氏抬手就抽他屁股。

“身上这么脏,别往床上爬,等娘打热水来给你洗洗。”瞪着眼睛凶了儿子会儿子,这才又转头笑着对齐锦绣道,“这孩子皮实得很,方才在外面玩的时候坐在地上,现儿衣裳没换就想爬上床去,真是不打他他不晓得听话。”

齐锦绣笑着拉过东哥儿手,上下瞧了瞧,见他身上衣裳的确脏得很。

“东哥儿要是想跟妹妹玩,姑姑抱妹妹下地来跟你玩儿,你听你娘的话,洗得干净了,再上床来。”说罢,抬眸对姚氏道,“嫂子去打热水吧,我带着甜宝跟东哥儿玩儿。甜宝,咱们下地来跟哥哥玩好不好?”拍了拍手,“娘抱你……”

东哥儿趴在床沿,眼巴巴瞧着妹妹,见妹妹笑嘻嘻朝自己爬来,他想伸手去抱她,可娘说过自己身上脏的。娘不让自己爬床上去,那自己肯定也不能够碰妹妹,于是伸出去的手,又迅速收了回来。甜宝除了喜欢娘外,还喜欢跟小孩子玩儿,尤其是眼前这个会拿很多好玩的东西来给她玩的大哥哥。

甜宝才五个多月,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见一向待自己好的哥哥突然不要自己了,急得嘴里咿呀呀叫。东哥儿躲到哪儿去,她就往哪儿爬,一直追着东哥儿。东哥儿见这样逗妹妹玩也有趣得很,于是越发逃得厉害,一边跑着一边笑:“甜宝,瞧,哥哥在这儿呢。”

躲到箱柜后面,惹小丫头来寻自己,见她急了,就立即探出脑袋来。

甜宝很喜欢这个新游戏,每回瞧见哥哥了,她就兴奋得咯咯大笑。齐锦绣见闺女变成了疯丫头,一把将她捞到怀里来,轻轻捏她脸:“这么皮实,瞧你把哥哥累的。”又朝东哥儿招手,见他站到身边来了,摸了摸他圆乎乎的小脑袋,“东哥儿也别跑了,一会儿热出汗来,会着凉。”

刚好外头姚氏打了水来,东哥儿便乖乖跑到自己母亲身边去了,姚氏给儿子洗干净后又脱了他袄子,从柜橱里拿了件新的来给他换上。打扮干净后,东哥儿就毫无顾忌了,只一个劲朝甜宝扑过去。甜宝乖乖坐在母亲身边,正低头望着拨浪鼓,冷不丁被人抱住,她好奇地扭了小脑袋去看,见是哥哥,小丫头立即咧开小嘴笑。然后又不安分了,又在床上爬起来,一边爬着,一边望着东哥儿咿咿呀呀叫。

“姑姑,妹妹还想跟我玩躲猫猫呢。”东哥儿扭头望着齐锦绣。

齐锦绣弯腰将东哥儿抱到床上去,又拉了甜宝到跟前,颇为严肃地望着闺女道:“跟哥哥在床上玩儿,不许再疯了。”

甜宝似是听得懂母亲说话似的,果然就不叫不闹了,只蔫哒哒坐在母亲跟前,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哥哥玩儿。

甜宝长得十分漂亮,雪白的小团子脸儿,乌澄澄圆溜溜的大眼睛,那小嘴滑腻腻粉嘟嘟的,穿着红袄子,带着红帽子,越发衬得肌肤雪白似玉。姚氏望着漂亮的小甜宝,羡慕道:“望着甜宝,我就在想,要是自己也能有个像这样的闺女就好了。”

齐锦绣说:“嫂子已经好福气了,瞧东哥儿多好,聪明又懂事。”

姚氏笑了笑,目光又落在甜宝身上穿的那件小袄子上,身上去摸了摸她身上的袄子,又对齐锦绣道:“这袄子是锦绣妹妹亲手做的吧?这绣活可真好。”不但是绣活好,连那布料都是上等货呢,还有袄子上绣梅花的绣线,都是值钱的,想想人家过的日子,再想想自己的,姚氏只觉得自己这日子真没劲儿。

男人死得早,她才嫁过来没多久,就守了寡。虽说自己生得了儿子,婆家人待自己也好,可她毕竟才二十出头,难道真要一辈真要一辈子都留在赵家吗?前些年东哥儿小,她舍不得东哥儿,想着,将东哥儿带大了,她再好好想想这事儿,可如今东哥儿已经这般大了,她再去想……根本就如剜她肉一般,舍不得。

可是留在赵家,一辈子就跟着婆母缩在这巴掌大的四方天里,根本瞧不见未来。

她原想过认命算了,一辈子伺候赵家老小,自己也吃穿不愁,挺好。可是今儿,她听说小姑一个月能挣那么些钱后,也动了心。她也想挣钱,她也想攒钱,自己有了银子,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必提心吊胆的,也不必在要银子的时候总想着,婆母是不是心中在埋怨自己……

自己死了男人又如何?自己还年轻,她不丢人。

要论起来,锦绣妹妹还是和离回家来的呢,还带着个孩子。如她这样情况的,都能有如二叔这般的好男儿肯娶,何况自己呢?自己虽则不如锦绣貌美,可比起旁人来也不差,她就不信,她这样的条件若是再想找,会找不到。

齐锦绣见姚氏似是没有听见自己说话,只呆呆愣愣的盯着一处看,仿若在想什么事情似的,便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但见她回神来了,齐锦绣才笑说:“嫂子这是怎么了?在想什么心事?”

姚氏攥着自己衣角,望了眼床上玩得开心的东哥儿跟甜宝,这才说:“有一句话想问妹妹,但是又不好开口,所以……”

“嫂子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只要是我能够帮得上忙的,肯定帮。”齐锦绣目不转睛望着她。

姚氏低了头,吞吐半饷,这才说:“东哥儿大了,不似小的时候那样总爱黏糊着我,其实我在家,除了洗衣烧饭外,都没什么事情做。”她笑了笑,然后又搓着自己手,“我知道,锦绣妹妹是个厉害的,娘也跟我说你聪明伶俐,更是一手好绣活。不但如此,你还能带着小花一起赚钱,要是……要是锦绣妹妹的铺子缺人的话,你看看我能不能去。”又指了指东哥儿身上穿的那件衣裳,“我的绣活不算好,东哥儿身上那件就是我做的,锦绣妹妹你看看。”

齐锦绣笑起来:“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原来是这事儿,其实原本让小花去的时候,我就有这个意思,不过,当时想着,嫂子这不是还有东哥儿需要照顾,所以我也没好问。这样吧,这件事情我同意了,嫂子什么时候能去,跟我说一声就行。”

“锦绣,你说得可是真的?”姚氏显然没有想到,这事情竟然就这般轻松落实了?她原已经做好了被婉拒的准备,却没想到……姚氏激动得不行,一把握住齐锦绣手来,“锦绣妹妹,就我那样的绣活,也能去当绣娘?”

见她高兴成这样,齐锦绣笑着道:“嫂子,你去了可以不当绣娘,还有旁的活可以干。”

“不当绣娘也行,只要能出去寻份稳定的活计,赚些银子,我就很满意了。”她乐呵呵笑起来,一改之前态度,立马对齐锦绣十分热情起来,“锦绣妹妹你坐,我去厨房看看,帮着娘烧火做饭。”但见齐锦绣也起身要跟着去,她连忙道,“你坐着就行,不必跟着过来。”

姚氏心情格外好,打从屋子里出来后,立即跑进了厨房去。

赵大娘正在切菜,一扭头,瞧见大儿媳妇跟换了个人似的,她心中也了然了,怕是去锦绣斋做事的事情,锦绣答应她了。其实她早猜得到,依锦绣的性子,只要贞娘开了口,她多半不会拒绝。只不过,她说的也是实话,贞娘绣活的确不行。

“怎么样?锦绣答应了?”赵大娘一边低头继续切菜,一边问着。

姚氏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抬手抓了抓脑袋,而后点头:“我只说了一句,她什么都没说,立马就答应了。我又说自己绣活不好,她说没事儿,去了可以不做绣娘,做旁的事情也行。”

赵大娘望了长媳一眼,继而又说:“她开的是成衣铺子,去了不做绣娘,还能做什么?”

“这个……媳妇儿就不知道了,娘,媳妇儿想明天就去看看。”姚氏搓着手,“那东哥儿,就麻烦娘费心帮着照看了。”

赵大娘笑说:“东哥儿是我孙儿,我不照顾他照顾谁?只要锦绣同意了,你便去吧。”

姚氏越想心情越好,此刻心情激动得真是无法言表,左右瞧了瞧,也不晓得自己该做什么了,只夺了赵大娘手上的活计来做。

“娘,您歇着去吧,这顿饭我来做。”说罢,姚氏使足了劲儿去切菜。

047齐家才女

姚氏心情好,于是一个人呆在小厨房里,整出来一大桌子菜。吃完饭后,姚氏又抢着收碗洗碗,旁人要帮忙她还不让,只叫他们都坐着歇息。齐锦绣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只能又坐下,只对姚氏道:“辛苦嫂子了。”

姚氏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其实就算没有今儿去锦绣斋这件事,她做事也勤快利落。定下今儿能够去锦绣斋后,她更愿意干活。赵大娘拉住齐锦绣道:“你嫂子心情好,你就让她去做吧,咱们娘儿俩坐着说话。”

待得姚氏走出门去后,赵大娘转身问齐锦绣道:“锦绣,听贞娘说,你叫她去锦绣斋做活,不是做绣活?你那铺子是卖成衣的,不做绣活,能做什么事情。你做生意也不容易,若是真不需要她去的话,大娘可以去跟她说清楚,你也不必要抹不开面子。”

齐锦绣道:“大娘误会了,既然答应让嫂子去,定是有事情做的。”齐锦绣心中明白,赵大娘这样说是为了她好,怕她是因为需要顾着赵家面子而答应的,她笑着握住赵大娘手说,“小花是知道的,如今铺子正缺人,就算嫂子不说,也是打算从外头先招一两个。”

赵小花道:“对啊,娘,您就别管了。大嫂做事勤快,去了铺子,就算不做绣活,那也可以招呼客人啊。大嫂之前就说了,要招一个专门接待客人的,这样的话,那我跟小荷,还有锦绣姐就可以专心做衣裳了。”

“原来如此。”赵大娘笑起来,“既是这样,那你们的事情大娘就不问了,只要不是让锦绣为难的事情,我巴不得老大媳妇能得到这样的机会。”想了想,又转头对赵小花道,“娘知道,你如今能够赚钱了,而且赚得还不少。但是你要记住,第一,钱毕竟是辛苦赚来的,娘不许你乱花,第二,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有钱自然是好的,但是也不能钻进钱眼里去。”

赵小花道:“娘,这些我懂的,我都不是小孩子了!”

见闺女嘟着嘴,有些不耐烦的样子,赵大娘也不再说她,又转头对齐锦绣道:“今儿天也不早了,你回去后别再忙了,早些歇着吧。”看了看锦荣跟锦华,最后目光落在已经打瞌睡的甜宝身上,轻轻抬手摸了摸甜宝脑袋,“要我说,明儿甜宝还是我帮你带着,你那铺子里人多眼杂的,这又要快过年了,甜宝跟着你呆在铺子,我还不放心呢。这一近年关,那些个拐子就开始活动了。”

齐锦绣心中明白,其实赵大娘说的,也正是她心中担心的。

“只是如今嫂子也去了铺子,大娘要照顾东哥儿,我怕再将甜宝丢给您,您会忙不过来。”齐锦绣抱得闺女更紧了些,其实早在开铺子前她就料到了,将来忙起来的时候,她可能会疏于对女儿的照顾。

她也想时时刻刻都将闺女带在身边,但是就眼下来说,还是不实际的。

“东哥儿过完年都五岁了,这孩子瞧着淘气,可也很懂事。他不但不需要我照顾,我烧饭的时候,他还能帮着我照顾甜宝。”赵大娘想起这兄妹俩好起来的样子就开心,顺手拉了东哥儿到怀里来抱着,“喜欢不喜欢妹妹?”

东哥儿缩在祖母怀里,忽而腼腆笑了起来,一边瞅着甜宝一边点头。

“喜欢。妹妹也喜欢我,她见到我就笑,还喜欢跟着我玩儿。”说罢,就悄悄伸出手去轻轻拉住妹妹软绵绵的小手来。

甜宝困了,精神也不好,只乖乖缩在母亲怀里。感觉到有人拉她手,她扭头来看,就瞧见了哥哥。要是白天见哥哥拉自己,她肯定要闹着跟他玩儿,可是此刻的甜宝,只想睡觉。于是漂亮的杏眼瞅了哥哥一眼,又使劲一番小身子,往自己母亲怀里拱。

“妹妹不要我了?”东哥儿一愣,继而转头问自己祖母。

赵大娘笑着道:“你甜宝妹妹困了,正闹脾气呢,等她呢,等她睡饱了养足了精神,明天就会又黏糊着你了。”拍了拍孙子小脑袋,又抬头叮嘱齐锦绣,“记得明儿你走的时候,还将甜宝丢我这儿带,还是跟以前一样,我每天中午去送饭的时候,一并把孩子抱过去,给她喂奶。”

见赵大娘一再这般坚决,齐锦绣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同意了。

待回了家后,锦华靠在姐姐怀里问“姐姐,你现在这么忙,还能教我本事吗?”

齐锦绣亲手给妹妹洗了脸洗了脚,将她抱进怀里来搂着,亲她滑滑小脸蛋?

“姐姐会教,只要姐姐会的,只要锦华想学的,姐姐都教。”齐锦绣将懂事的小妹紧紧搂着,也不急着让她去睡觉,只问道,“锦华,这两日跟着哥哥念书,学到多少字了?哥哥在家有没有好好念书?”

锦华小手抓了抓小脑袋,点头说:“哥哥教我写字背书,姐姐,我背《三字经》给你听。”

齐锦绣惊讶道:“锦华这么厉害啊,真的会被《三字经》了吗?”才问完,就听妹妹已经开始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背诵起来。虽然还不能够背诵得流利,可是这么小的丫头,又才念这么几天书,能够背诵成这样,实在了不得了。

“锦华真厉害,姐姐最喜欢锦华了。”齐锦绣实在开心,只将个懂事的妹妹搂得紧紧的,贴在她耳边说,“锦华除了喜欢念书,还喜欢什么?琴棋书画,只要你愿意学,姐姐就请老师来手把手教你。”

“请老师要花钱,姐姐辛苦,不乱花钱。”锦华扭着脑袋看姐姐,模样认真得很。

齐锦绣知道妹妹打落地开始就吃苦,要什么没什么,就靠邻里百姓救济。从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将银子看得重,她能够理解。不过,她也得让妹妹明白,银子是不该乱花,但是有些必要的时候,该花就必须花。

比如让锦荣进聚贤书院,让锦华学琴棋书画,若是这些地方需要花银子,她眉头皱都不会皱一下。

“锦华,姐姐赚钱虽然辛苦,但是很开心,因为姐姐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做自己喜欢的事,还能够赚钱,所以姐姐很开心。但是我们的目的不是需要钱,而是当我们喜欢某样东西的时候,能够用钱买得着。比如锦华饿了,姐姐可以花铜板买烧饼给你吃,甜宝冷了,姐姐也可以花银子买新衣裳给她穿。再比如,锦华喜欢琴棋书画,姐姐有了钱,就可以请老师来教锦华。赚钱不是目的,能够得到咱们想要的,才是目的。姐姐不许锦华乱花银子,但是也不许锦华不花银子。”

锦华听得半懂不懂,只呆愣愣仰头望着姐姐,眼睛睁得圆圆的。

齐锦绣笑着挠她脑袋:“等将来你就会明白了。过完年,锦荣就要去书院念书了,到时候,姐姐请一个女娘子回来,教你念书识字,还教你琴棋书画。锦华要是能认真学,姐姐会比赚了钱还开心。”

锦华点头:“听姐姐的话。”

“真乖。”齐锦绣抱着妹妹进被窝,帮她掖好被角,“那就这么说定了。”

熄了灯,似乎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齐锦绣也实在是累,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似乎只是一闭眼的功夫,齐锦绣就被外头的敲门声吵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爬坐起来,就见小荷已经披着衣裳下地来。小荷见主子也醒了,连忙小声说:“有人敲门,我出去瞧瞧。”

齐锦绣应一声,伸头看了看外面,问道:“什么时辰了?”

小荷看了眼沙漏,回道:“还不到卯时。”

“这一大清早的,天都没亮呢,真是讨人嫌。”齐锦绣嘟囔一句,又躺了下去,却是没有睡着,就听外头小荷说道,“二爷,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姑娘在呢,主子也在,您快进来吧。”

048临行告别

听得小荷的话,齐锦绣瞬间睡意全无,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齐锦绣连忙坐了起来,然后够了搁置在床尾的衣裳,一件件开始穿。待听得那脚步声似是到堂屋了,齐锦绣连忙道:“小荷,请二爷在堂屋坐,你去烧水奉茶,我一会儿就出来。”

外头传来小荷的声音:“是,主子。”

齐锦绣声音喊得有些高,锦华也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瞧见姐姐在穿衣,蹭了过来问:“姐姐,谁来咱们家了?你要出去吗?”

“锦华乖,自己睡吧,姐姐就在外头堂屋,不走远。”说罢,将衣裳一应又整了遍,待得觉得利索了,这才穿鞋下床,而后弯腰给妹妹跟闺女又掖好被角,但见妹妹小脸儿睡得红扑扑的,齐锦绣摸了摸,笑着轻声说,“天亮还早,好生睡着。”见妹妹听话的又闭上眼睛后,齐锦绣吹熄了灯,这才撩起门帘子朝外头走去,才出了屋门,就见外头堂屋中,沈彦清罩着一件黑色大氅,正负手而立,目光朝自己这边看过来。

少年英姿笔挺,墨发以玉冠束之,一袭月白袍子,玄色大氅上沾着雪花,还未靠近,就能够感觉到他周身寒气逼人。

“沈二爷,怎么这个时辰过来?”齐锦绣只是才将出房门的时候迅速扫了他几眼,待得走出来后,就别开目光,只客气礼貌的请他上座,而后,她自己也坐了下来,这才继续道,“瞧二爷的样子,该是此刻就出发进京赴考了?这天儿还早,怕是城门还没开呢。”

沈彦清道:“的确是早了些,不过,我这一去,最早也得到明年四五月份才能归家。”他顿了顿,温润的眸子定定盯着齐锦绣看,目光也是极尽温柔的,“甜宝如今五个月大了,到了明年我回来的时候,该是差不多要满一周岁了吧。一周岁的孩子,聪明一些的,已经会走会说话了,就算不太聪明的,也该是会走路了。咱们甜宝聪明,到时候,想必会叫爹爹了……”

齐锦绣明白他的意思,想着,再怎么说他到底也是甜宝亲生父亲。除了对不住真正的齐锦绣外,目前为止,倒是没有做出什么叫自己恶心的事情来。至少,他愿意让自己带甜宝出来。再说,这沈彦清虽则下场不多好,但是从明年春开始,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风光日子,不能得罪他。

思及此,齐锦绣便道:“二爷的意思我明白,不过,甜宝还睡着,天儿这么冷,我怕抱她出来会冻着。这样吧,二爷进屋去看看吧。”

沈彦清玉容含笑,冲齐锦绣点了点头,而后大步朝屋内去。

齐锦绣跟着进去,点了煤油灯,而后坐在床头,又将女儿掖好被她踢掉的被角。

小丫头小脸儿粉嘟嘟的,脸虽小,可肉不少,双颊处鼓鼓的,身上盖着被子,只留个圆乎乎的脑袋在外面,小脑袋上还戴着一顶粉色毛茸茸的帽子。眼睛闭着,睫毛又卷又翘,眉毛淡淡的,眉心还用胭脂点了颗小小的美人痣。

沈彦清脱了照在外面的大氅,这才坐在床边,静静瞧着熟睡的闺女,眉心轻锁着,脸上却带着笑意。

说实话,此刻他心里难受得很,很多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他坐在书房中温习书卷,时不时的,脑海中就会出现齐氏抱着闺女笑意盈盈站在荷花塘旁边的情景。他跟齐氏四年夫妻,虽则聚少离多,也常常拌嘴吵架,冷战的时候就更多,可是细细想来,也不是没有过温馨快乐。

要是未有和离,此番自己离家远赴京都,该是在家跟妻子女儿告别的。

沈彦清心内酸楚,不由的,便抬手去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脸。女儿小脸滑嫩嫩的,凑得近了,还能够闻得到她身上的香味儿,淡淡的,甜甜的,那是她母亲身上的味道。虽则心中懊悔,可是事已至此,再想过回去,已然是没有可能了。

“你跟赵昇成亲,我到时候怕是没有机会给你送贺礼了,所以,今儿给你带了来。”沈彦清极力压制住心中那股子酸楚之意,遂起身,身姿秀挺,笔直立在齐锦绣跟前,从袖口中掏出薄薄一张纸来,“这是小荷的卖身契,原是想差人送来的,但想着,倒不如我亲自交到你手上来得好。”

“多谢二爷。”齐锦绣伸手接过,看了眼,的确是小荷的卖身契书。

“这里还有五十两银子,你也一并拿着吧,我一走数月,甜宝你要好生照顾。”说罢,他将腰间系着的钱袋摘了下来,递给齐锦绣。

其实他没有必要给这么多,甜宝还小,除了吃穿,根本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

“二爷进京赶考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得是,这些钱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我如今开了锦绣斋,生意挺好,养活这一家子,根本不是问题。”齐锦绣只将契书卷着收了起来,至于银子,她倒是没有接的意思。

沈彦清道:“大哥在京城,到时候一应打点,也无需我费心。至于一路上所需要的费用,这些我都准备好了,你不必担心。这五十两银子,是我给甜宝的,你若是暂时用不着,就先存起来。将来哪里用得着了,应个急也行,拿着吧。”

话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齐锦绣也不好意思再拒绝,只道一声谢,便接了来。

“你给女儿的银子,我一文不会动,等将来女儿大了,都给她。”齐锦绣接过钱袋子后放在枕头边,抬眸看着沈彦清,见他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一时间有些尴尬,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八卦的心,问道,“昨儿见青莲妹妹心情似是不错,对我的敌意也没有那么明显了,想来,你们婚期已经订好了?”

提起白青莲来,沈彦清薄唇微微挑了挑,面上笑容有些冷。

齐锦绣看不明白了,他这是笑,还是嘲讽?又或者,他不想回答,从而对自己的敷衍?

“想着二爷关心我们母女,礼尚往来,我也应当关心二爷几句的。若是二爷觉得锦绣问得有些多了,不说也罢。”齐锦绣尴尬笑了笑。

沈彦清垂眸望着眼前女子,见她较之四年前,不但个头长高了,脸蛋长得开了,就连性情都变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他心中越发觉得不是滋味起来。他不是想瞒她,只是,他对白氏的感情,渐渐的,已经的,已经再不似从前了。

“你的锦绣斋,目前看来的确是不错,但是生意场上的事情都不简单。咱们安阳县,但凡是成衣铺子,就有很多家,而且颇有些名气的也不少。见你赚了钱,旁人不会没有动作,你的根基薄弱,想跟人家比,怕是得不到什么好处。”沈彦清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叮嘱道,“你且多加小心。”

“多谢二爷关心,这些我心中都明白。”齐锦绣默了会儿,转头看了眼两个孩子,心中琢磨着,到底怎么说才能让这沈二爷到外面去,一个大男人总站在女孩子住的闺房,总归不是太好。正在齐锦绣犹豫着要如何开口的时候,沈彦清似是瞧出了她心思来,只淡声说:“甜宝我看了,心中也就放心了,不要打搅孩子睡觉,咱们出去说话吧。”

恰好外面小荷烧水泡了茶,端了进来,齐锦绣笑着对小荷说:“小荷,快谢谢二爷。”

小荷愣了会儿,不知道自己为何莫名其妙就要谢二爷,但既然主子这样说了,她还是照着吩咐朝沈彦清道谢。齐锦绣这才拿出那张契书来,递给小荷道:“这是沈二爷拿来的,我看了,的确是你的卖身契书。你现在就拿着去将这契书烧了,从今往后,你我都是一样的人,别再唤我主子,唤一声姐就成。”

小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幸福来得实在太快了些,她怎么都没想到,沈家将契书还给自己了?

“主子,那这得要多少银子?小荷一定好好干活,将来把钱还给您。”说罢,小荷跪了下来,给齐锦绣磕了头。

齐锦绣道:“二爷行好事,主动将契书拿过来的,他也没有要钱。所以说,你该是谢谢二爷。”

小荷闻言,又连忙给沈彦清磕头,沈彦清笑着道:“起来吧。既然不是奴仆,你我都是一样的人,往后也不必再给我下跪了。”待得小荷起身后,沈彦清望着她,颇为严肃道,“你不必报我的恩,但是却要报齐氏的恩,虽则恢复了自由身,但是只要你留在齐家一日,就需得好好照顾她们母女。”

“二爷,我明白的,二爷不说,我也晓得怎么做。”小荷激动得都哭了,连忙抬袖子擦了擦,而后道,“二爷,姐,你们说话,我去烧火做早饭。”

“去吧,做一碗酸菜肉丝面,就是上回我教你的那个。左右时辰还早,二爷要是无事,便留下吃碗面,也算是让小荷表一下对你的谢意。”齐锦绣面上笑容恰到好处。

沈彦清道:“下回若是能够吃到你亲手做的面,那才是福分,你的厨艺不错。”

齐锦绣道:“那下回吧,今儿你来就是客,总得有人陪着你才是。我若是去了,对你照顾不周,岂不是怠慢了……”

知她待自己客气疏离,沈彦清倒是没有再说话,只点了点头。

小荷学着齐锦绣曾经教她的法子做面,做出来的面,竟然也十分得沈彦清喜爱,满满一大碗,吃得个干净。一碗面下肚之后,浑身也都热了起来,正好外边天也渐渐露出些亮光来了,是时候出城赶路了,沈彦清起身,跟齐锦绣道了别。

齐锦绣亲自将他送了出去,关了院门重新折回来,才将转过身子来,忽然就感觉跟前竖了一堵墙。

齐锦绣不必抬头去看,就知道堵在眼前的人是谁,她笑着问道:“二哥不会一直都候在这里吧?外头这么大的雪,怪冷的。”

赵昇扯了扯她袖子,拉了她一并往堂屋去,暖和些了,这才说:“我素来眠浅,他敲门的声音也大了些,到底不放心,便就起床过来看看。”说罢,望向齐锦绣,“择在这个时候赴京赶考,想来是沈彦澄给他来了信,怕是京都那边出了事情。”

两人是并排坐在上位处,齐锦绣给他倒了杯热茶,但听得这般说,面上笑容更深,只啧啧道:“没有想到,二哥却也关心京都城中的事情?那沈二爷此番去,是京城中发生了何事?”

赵昇眸光微微闪烁一下,没有回答齐锦绣的话,只是端起热茶喝了。

喝完一杯茶热了身子后,这才回答道:“之前在外头跟人合伙做生意的时候,有了解过京里的一些情况,也接触过京里的一些人。不过,后来生意不做了,合伙的人也都散了,就再没有跟之前的人有过联系。仅仅如此而已。”

齐锦绣想着,有些人只要接触过了,便是暂时无甚联系,将来待得人家需要你的时候,必然是会拉你入伙的。不过,这赵昇赵二爷自当也不是好招惹算计的,否则的话,他也成不了未来的威远侯,权倾朝野,叫太子跟燕王是既忌惮又想拉拢。

天气是越来越冷了,锦绣斋里的生意,倒是日渐红火起来。

整个安阳县,说小不小,但是说大也不大,新开的成衣铺子锦绣斋不但做衣裳好看,而且价格还公道,为人更是客气和蔼讲诚信,四周街坊邻居相互说几句,就传开了。这瞧着又近年底,过年自当从里到外都需要换成新的的,一般普通老百姓过年穿的新衣裳,都是自家人做,可是锦绣斋口碑好,定好了时间,便就都能会在规定时间内赶制出来,所以,今年安阳县内,不少老百姓过年的新衣,倒是都愿意在锦绣斋买现成的。喜欢的样式没有了,就预定,到了时间来拿,定然能够做得好。

除了让姚氏进铺子来当导购员,齐锦绣还从外面招了两个人,一个也是导购,而另外一个,则是赵昇亲自物色过来的人,跟赵昇关系不错,是进来负责采买一块的。进货运货,是需要耗费体力的活计,男子来做,自当要比女子好很多。

添了几个人,每个人每天都需要做些什么,齐锦绣都一应安排得好好的。

以前差不多都是每天早晨九点钟上班,如今齐锦绣会让他们每个人早上提前一刻钟过来,这十五分钟,是用来开晨会的。晨会的内容,不过就是总结前一天的工作内容,以及分派新一天的工作任务。几人都是做事麻利爽利之人,对于齐锦绣这种管理模式也都喜欢得很,至此,锦绣斋也算是渐渐走上正轨了。

这一日,才将下派了任务,大家伙都忙着去做自己的活去了,外头刘氏笑着走了进来。

齐锦绣见了,忙请她在休息间坐下,而后给她倒了茶水。

049真好假好

“大伯娘,这些日子实在忙,都不得空去看您跟大伯父,你们现在过得怎么样?”倒了一杯热乎乎的茶水来,亲手递送到刘氏跟前去,漂亮的一双杏眼里含着满满的自信跟甜甜的笑意,只一直笑意盈盈望着刘氏,“上次听大哥哥说,大伯去码头扛货闪了腰,如今好些了吗?要我说,您跟大伯也上了年岁,不必那般辛苦挣银子了,等大哥哥将媳妇儿娶回家来了,你们就等着含饴弄孙,享福吧。”

刘氏转头四下看了看,这才回过头来,望着齐锦绣,一双眼睛都在发光,并没有急着回答齐锦绣的话,只急着好奇问道:“锦绣,这才多长时间啊,真是没有想到,原本已经死了的铺子,竟然被你打理得这样好。我瞧这时候还早着呢,就已经有这么些人上门来了,过了会儿,岂不是人更多?锦绣,你跟大伯娘说说,这一天能挣多少银子?”

齐锦绣不晓得这刘氏此番过来的目的,不过,短短数日的相处,她却是了解了刘氏的脾性。到底只是大伯娘,与自己这一脉是没有血亲关系的,不比大伯待自己跟弟弟妹妹们亲,就算是和气,那也只是表面上的,其实打从心底来说,她是不疼自己姐弟兄妹的。就拿那次盘下铺子的事情来说,自己亲大伯说只要五两银子,他便是实在困难,也不肯多贪自己的银子,而刘氏,却是立即表明态度,她虽然没有大吵大闹,可是却好一番细说自己的苦楚。

但是,刘氏跟方氏婆媳比起来,就目前来看,倒是要好很多。至少,她不会目中无人嚣张跋扈,不会莫名其妙就跑到自己家来耍威风!但是要真论起来,刘氏待自己兄弟几个的好,连赵大娘的一分都不如。不然的话,自己盘下铺子那么忙,她何故没有说过要来帮忙的话?

自那次拿了银子回家后,几乎是再也没瞧见过她人影,那方氏算计欺负自己,她也没有站出来说一句话。上次大伯受了伤,大哥哥来家里借钱,她听大哥哥锦盛说了几嘴,说是原本大伯父是要去方氏婆媳那里理论的,奈何被刘氏拦住了。

刘氏心中肯定是恨方氏婆媳的,不过,齐老三家到底有钱,她不会为着自己二房而去招惹三房。轮到要借钱的时候了,倒是没有忘记自己二房,上次借了一回,是五两银子。这一次来,又是借钱的?不晓得又是为着什么事情。

所谓日久见人心,齐锦绣心中明白刘氏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不会对她多贴心。但是,到底是长辈,明面上又没有撕破脸来,该给的尊重还是会给的。面上笑容一直没有变,齐锦绣道:“大伯娘也该是知道的,这成衣铺子里做的都是普通百姓的生意,瞧着是人多,可是利润却薄,一件衣裳除去各种成本,根本也就没有剩下多少钱了。”

听齐锦绣这般说,刘氏面上笑容渐渐冷了些,一时间没有再说话,只端起冷了些的茶水来喝。

喝完茶水,她只哀愁的皱起脸来,眉心也锁得紧紧的,又朝齐锦绣诉苦道:“大伯娘眼睛不好使了,做事也常常力不从心,所以,也实在帮不到你什么忙。”说罢,她沉沉叹息一声,一双枯燥的手紧紧攥住杯沿,“可我听说,你这铺子赚钱得很,原本城中百姓过年都是自己扯了布来做衣裳的,如今都道你这锦绣斋衣裳做得好,所以都愿意花钱到你这里来做过年穿的新衣裳。你这铺子的确是赚的小钱,可是积少成多,瞧着日日人来人往的,肯定是能够赚不少的。锦绣,你也别瞒伯娘了,你跟伯娘说实话,你这铺子一天到底能赚多少银子?”

本来做生意最为忌讳的,就是不懂行的人总喜欢追着你问到底能赚多少钱,再者,齐锦绣觉得这刘氏也非真的跟自己贴心,所以,她本能十分反感与她谈这个话题。若是换成赵大娘问,她肯定是会毫不犹豫就告诉她,可是刘氏问,明明知道她心中可能在寻什么不好的主意,怎么能够跟她说?

要是如实与她说了,怕是她越发会肆无忌惮地打自己银子的主意了,她不喜欢。

“大伯娘,您今儿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齐锦绣不想说,便扯开了话题,反被动为主动道,“是不是大伯身子又不好了?最近请大夫瞧得如何?”

相比起自家老头子的身子来,刘氏此番自然是更为关心铺子的,其实不然她也不会来,毕竟自己现在住的地方离这锦绣斋还是有些远的。当初之所以会选得远一些,刘氏自己也有些私心,她是怕离得近了,老二家的一大摊子破事,都会麻烦她。

离得远,她原也不晓得锦绣斋情况如何,只听邻家说生意的确不错。后来,还是老三媳妇儿特地来了自家,亲口告诉自己说锦绣的铺子如今一天能赚好几两,她这才回过味儿来。一天赚好几两,一个月岂不是得上百两?她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银子啊……

原本还是有些不信的,可方才问锦绣话,她却一直刻意回避,刘氏觉得老三媳妇的话更可信了些。

若这锦绣斋真就这么赚钱的话,那也该是有自家一份功劳,若是她没这铺子,又怎么会有今日?刘氏越想越觉得心中不舒坦,仿若那百两银子是自己的,而此番却叫齐锦绣给抢去了似的。思来想去,刘氏越发觉得不甘心,总想着要讨回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锦绣,虽则你大哥哥如今亲事是定下来了,可是只要这买宅子的事情没有落实下来,那姑娘家就算嫁了来,心中也不会好受。大伯娘是想,若是可以的话,咱先将买宅子的事情定下来。你大哥哥的婚期是定在来年五月,若是买了宅子再成亲,一来,咱们老齐家可以风风光光娶媳妇儿,二来,那姑娘家进门来,也是会开开心心的,这样多好。”

齐锦绣扯着面皮笑道:“在这安阳县城内,要想买宅子,至少是得需要二三百两银子的。大伯娘手上若是能一大半,叫我再贴一些,我便是四处去凑,也要把银子凑来给大哥哥买宅子娶媳妇儿。可是大伯娘如今手上根本没银子,莫非要是拿出二三百两来?你便是卖了我,也不一定能值这个价儿。”

“可是老三媳妇儿说,你这铺子,一个月就能有一百多两的进项。老三是做生意的,老三媳妇儿该是也懂些,她说的话该是不会错。锦绣,大伯娘已经看好了,就在城西,差不多靠着西城门边,远是远了些,可是便宜,一大间堂屋,左右各一间小房,院子挺大的,院子里面还种着几棵树,搭着秋千,实在不错。价钱也公道,左不过二百三十两,这主要是因为原先的房主急着要离开安阳,这才压低了价儿。要是搁在往日,哪里能占得这样的便宜,过了这村儿,怕是就没这店儿了,锦绣你可得帮帮盛哥儿。”

“三婶娘跟您说的?”齐锦绣好笑道,“大伯娘,您不是素来就不喜欢三婶娘吗?怎么现在倒是总喜欢将她挂在嘴她挂在嘴边?您别忘了,当初您日子不好过的时候,她是如何对您的。大哥哥娶媳妇儿没银子,大伯父亲自上门借钱,结果却被三婶娘赶回家,当时大伯可是气得生了一场大病!后来,是我拿了沈家赔偿给我的银子来,又替你们出主意,大哥哥这才解了急。原也是说好的,让大哥哥先成亲,之后再慢慢攒银子买房子,如今何故大哥哥才定下亲事,大伯娘却是寻我来要银子了?”

齐锦绣的确心中有气,这二百多两银子又不是小钱,她怎么好意思张口就要的?且不说自己铺子如今并没有她说的那样赚钱,就算是有,那这银子也是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自己的银子,凭什么要平白无故给旁人那么一大笔,要只是两的小钱,倒是好说,如今开口就是这么一大笔,真是……齐锦绣觉得,这刘氏如今会这样,一来是有柳氏挑拨的原因,二来,也是自己造成的。

往后该拒绝的一定要拒绝,想不给的就是不给,省得有些人的贪心填不足。

见齐锦绣连连反问,态度也强硬得很,刘氏怕鸡飞蛋打,倒是笑了起来。

“锦绣丫头,瞧你急的,大伯娘不是那个意思。”刘氏眯起眼睛笑,夹出了眼角的深深皱纹来,“你大伯父没有本事,不比你父亲跟你三叔,你大哥哥也是憨实,不比锦绣你好本事。大家毕竟都是一家人,能够帮衬的,就帮衬着些,想当初你还没从沈家回来的时候,我对锦荣锦华,也是多有照拂的。”

齐锦绣道:“这些伯娘不必说,我心中有数。若不是念在伯父待锦荣锦华尚算不错的份上,我当初也不会舍出那么一笔银子来帮大哥哥成亲。大伯娘若是真有什么难处的话,两银子我还是有的,不过,买宅子的事情,往后不必再在我跟前提。”说罢,站起身子来,直接去柜台处开了抽屉取了五两银子来,“想来大伯父身子还未有好得利索,这五两伯娘先拿去,再请了大夫来给大伯瞧瞧伤。”顿了顿,又说,“不是我做小辈的背地里议论长辈,但是三婶娘是什么样的人,大伯娘该是清楚,可千万别中了她的挑拨离间计。”

刘氏看了眼手上的银子,又想着宅子的事情,终归心情不太好。于是,对齐锦绣说的话,难免也敷衍了些,只应一声,转头就走了。

待得刘氏走后,赵小花蹦跶着跳了来,伸长脖子往外头看,直到瞧不见那刘氏人影了,这才嘟嘴道:“这伯娘可真行,买宅子这样的事情,随随便便就能说得出口来。而且,还是寻你一个晚辈说。敢情这铺子不是她经营,她不晓得赚钱有多不容易,忙起来的时候,起早贪黑的,恨不能一个人掰成两瓣来用。这老婆子,想得倒是挺美的。”

齐锦绣回过头来,见赵小花一脸鄙夷的模样,她伸手就捏赵小花没有几两肉的小脸,嗔道:“你要嫌累,明儿就不要过来了,我在外头重新再招人进来。”

赵小花嘻嘻笑着黏了过去,紧紧跟在齐锦绣屁股后头,哼哈道:“的确是累,可是我开心啊,也是锦绣姐心眼好,给大家工钱开的高。旁人那里,哪里能够赚得这么多钱啊?不信你瞧大嫂,大嫂以前是个闷葫芦,起初来这里的时候,多半也不敢开口说话,自从锦绣姐您说每卖出多少件就给她多少提成后,她那嘴巴成天都没有歇过,前几日,嗓子都哑了,让她休息一天,她都不肯,还不是因为有银子赚。”

“大家都很努力,我看你倒是挺闲乎的,是不是我分派给你的任务太轻了?”齐锦绣杏眼扫了赵小花一眼,威胁道,“以后工作时间,不许侃家常,否则的话,我一视同仁,绝对扣你分。分扣光了,不但月底你拿不到红包,年底大家都有奖金,你也一文没有。”

赵小花再不敢多说一句话,只闷着头就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然后埋头做事情。

被刘氏闹得心烦,齐锦绣一时没有心思再做事情,只随便拿了张图纸到休息间去涂鸦起来。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她搁下纸笔,跟铺子里几人打了声招呼,则出去了。其实已近年底,年前该揽的生意差不多也都揽过来了,都已经画好的花样子,左不过让绣娘按着新描出的花样子来绣,绣好之后,她再缝了便是。

近几日她倒是不忙,就等着小花小荷她们做好绣样后她来缝补,要说,缝缝补补的,也的确是劳心劳力的活计。现在批量不算多,又有铺子里其她几人帮忙,倒是一时应付得来,可若是将来生意大了怎么办?成千上百件的衣裳,她可不愿意招那么多人来,一个个低着脑袋一件件缝。

所以,最近她动了是否要设计一台最为简便的缝纫机的心思,以前上大学期间实习的时候,他们有过选修课程,就是关于缝纫机的。一整本书,从缝纫机原理,到其构成,以及作用,甚至还有内部的零件三视图,很全面详细的介绍。

她素来喜欢设计,所以对于这门选修课,上的还算认真。至少一些最为基本的东西,她是清楚知道的。不过,设计缝纫机可不是设计摇篮车,内部结构甚为复杂,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设计得出来的。没有想到这个法子也就罢了,如今既然想得到了,齐锦绣心越发痒起来,她就是想干。

从铺子里出来后,没有去其它地方,而是回了家。确切来说,是去了赵家。

前头打铁铺子没人,想来赵昇是出门送货去了,齐锦绣就直奔后院去。赵大娘正在厨房烧饭,外头堂屋前的廊檐下,甜宝正躺在摇篮里,东哥儿则趴在摇篮车边,一个劲在逗甜宝玩儿。甜宝眼巴巴望着东哥儿,见到东哥儿抠着鼻子在学猪,她咧着小嘴笑起来。

里头赵大娘大声喊道:“东哥儿,外头好似没太阳了,赶紧推妹妹进屋子去。”说罢,赵大娘拿着大勺走到厨房门口来,见到齐锦绣,她笑着道,“咋的回来了?”

齐锦绣将闺女从摇篮里抱起来,使劲亲她白嫩嫩的小脸几下,才说:“遇到些烦心事儿,想出来散散心,不晓得去哪里得好,就想回家瞧瞧闺女。”她在廊檐下坐下,让闺女坐在自己膝盖上,紧紧搂住她,逗着她玩儿。

赵大娘将油腻腻的手在围裙上抹了抹,笑说:“那你好好陪着小甜宝,这饭一会儿就烧好了。”

“大娘,我二哥呢?”齐锦绣抬眸问。

“他出去送货了,怕是一会儿就回来了,你要是有事,等他回来再走吧。”赵大娘一边炒着菜,一边扯着嗓门大神喊,“正好你也歇歇,不必那么累着自己个儿。”

有刘氏在前面比着,此番见赵大娘这般关心自己,齐锦绣越发觉得心里暖和。

“我知道了,我等二哥回来。”齐锦绣也大声应着。

050二叔婶娘

已经入了冬,就只有正午时分左右的太阳最好,一般这个时候赵大娘都在做饭,她会将甜宝抱进摇篮车里面去,将摇篮车搁置在廊檐下,叫东哥儿照看着甜宝,让兄妹两个一起晒太阳。若是太阳弱了些,赵大娘会立即唤孙儿将甜宝推回暖和的屋子里去。毕竟天儿冷,外头有太阳还好,没有太阳还吹风,岂不是要冻着了小丫头。

打从姚氏也进锦绣斋做事后,便由赵大娘一人负责来照顾家中几个孩子,锦华有锦荣带着一起念书识字,锦荣很大了,又很懂事,所以那俩孩子根本不需要赵大娘费心,只道吃饭时间,过去唤了兄妹两个过来吃饭。虽则东哥儿比锦华还要长一岁,但是东哥儿不爱念书,成日只贪玩儿,后来跟甜宝熟些了,就不蹲在树根下玩蚂蚁了,只愿意一直守着妹妹。

东哥儿在自己哥儿老赵家,那是混世魔王,但在小甜宝跟前,绝对的好哥哥。不但会费尽心思想着法子逗妹妹开心,还会对妹妹嘘寒问暖,哪怕妹妹皱一下眉头,她都要扯着嗓子把自己奶奶叫来,问妹妹是不是尿裤子了。

孙儿越发懂事了,赵大娘开心得很,只更疼爱几个孩子了。

此番齐锦绣抱女儿在怀中,旁人东哥儿则蹭在齐锦绣跟前,似是一步都不舍得离开妹妹。见妹妹扭了小脑袋过来看他,他则又扮了猪脸来,逗得小甜宝咯咯直笑。齐锦绣见了,一并揽了东哥儿在怀中,拉住他小手道:“东哥儿过完年五岁了吧?可识字了?”

东哥儿一听念书脑袋就疼,他抬手挠挠自己脑袋,憨笑道:“姑姑,我不爱念书,我长大了,要跟二叔一样,我打铁。姑姑,我力气可大了,我能一只手搬起那块石头来。”

齐锦绣弯腰够了不远处一只凳子到身边来,在凳子上拍了拍,示意东哥儿坐下。

东哥儿不知道姑姑要做什么,只悄悄瞄了姑姑一眼,就乖乖坐下来。

“东哥儿想学你二叔啊?是不是因为觉得二叔厉害?”齐锦绣只浅浅笑着,慢慢去引导他,但见东哥儿极为认真地点头后,齐锦绣又道,“那你可知,你的二叔曾经是聚贤书院的才子?连院子大人都十分欣赏他呢,你二叔那时候,书念得可好了。”

“二叔进书院念过书?我怎么不知道,我只知道二叔打铁很厉害,他们都愿意找二叔打铁。”东哥儿眼睛睁得又圆又大,表情也是极为自豪的样子,“二叔还会挣钱,每回二叔回家来,都会给我带很多好吃的,还会给我买好多好玩的。”

“你二叔在聚贤书院念书那会儿,你才多大点儿?怎么会知道。”齐锦绣搂着东哥儿在身边,轻轻抚摸着他小脑袋瓜子说,“你二叔要是当时能够继续将书念下去的话,如今肯定也是举人老爷了,咱们县,谁都没有他厉害。”

“姑姑说的可是真的?”东哥儿显然有些信了,越发崇拜起自己二叔来。

厨房赵大娘闻言够着脑袋往外头喊道:“你姑姑没有骗你,说的都是真话,你要是不信,一会儿等你二叔回家来了,你自己问问他。”话音才落,就见儿子打从前头进来了,赵大娘一边用锅铲翻炒着菜,一边继续扯嗓子喊道,“东哥儿,你二叔回家了,你问问他。”

东哥儿见二叔回来了,立即蹦跶起来,一个箭步就冲到二叔跟前,继而抱住他腿,一脸崇拜羡慕。

赵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由得抬眸望了坐在廊檐下的齐锦绣一眼,这才低头问侄子:“东哥儿,怎么了?”

东哥儿仰脑袋咧着小嘴笑:“二叔二叔,姑姑说……姑姑说你念书厉害,你也能考状元去。”

“我哪里说考状元了?我说的是考举人老爷。”说罢,齐锦绣笑着抱起甜宝站起身子来,走到赵昇跟前,这才解释道,“是这样的,锦荣来年春天就要进聚贤书院念书去了,我想,到时候多半是得住在书院,逢六休一的时候,才能回家一趟。东哥儿过完年五岁,再过个两三年,也得送去念书了。刚好我也有意请先生到家来给锦华上课,到时候,可以让东哥儿跟锦华一起念书。先打下点基础,待得东哥儿够岁数考聚贤书院了,也容易一些,二哥你怎么看?”

赵昇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打算,这小子过于皮实了,需得要先生好好约束管家。请现在在家来,刚好我有空也可以盯着他一些,省得他胡作非为。”顿了顿,又望向齐锦绣道,“昨儿去给锦荣讲解习题,见锦华天资不错,是个聪明伶俐的。若是她有这样的天赋,倒不如请了女先生来,琴棋书画一应都点拨一些,只当大家闺秀来养着,左右你我也不差钱。”

齐锦绣笑道:“此事我也与二哥想到一处去了,我也不强制她必须要学得如何,不过是当做兴趣爱好,将来若是能够成为才女,就更好了。”笑了笑,又道,“至于东哥儿的事情,还是得等嫂子回家来了,再问问嫂子才是。”

&nb/>赵昇点了点头,继而目光落在齐锦绣怀中抱着的甜宝身上,他面色柔和了许多,眼里也渐渐露出温柔笑意来。抬眸望了齐锦绣一眼,赵昇道:“让我抱一抱吧,没几日,她就得唤我爹爹了。现在多抱抱她,就当做是事先培养父女感情。”

原本这假成亲不觉得有什么,不过是想各取所需便于行事罢了,可是方才听赵昇那番话,齐锦绣到底面皮薄,脸羞红起来。是啊,待得再过几日成亲后,甜宝唤自己娘亲,唤他爹爹,外人跟前,他们就是夫妻。到时候,会关在一个屋子睡觉,这大冬天,谁打地铺都会冷,肯定还得睡一张床上,最多各人盖各人的被子罢了。

她都可以猜得到,婚后不久,赵大娘肯定就会旁敲侧击问生孩子的事情。

齐锦绣自己也感觉到了脸颊烫起来了,她只稍稍低了些头,踮起脚尖来,尽量用些力气将甜宝递送到赵昇跟前去。赵昇是何许人?他什么都瞧得清楚明白,只不过面上不动声色罢了,察觉到了异样,他黑眸迅速扫了齐锦绣一眼,薄唇抿得更紧了些,只不点破。

换了个窝,原本懒洋洋眯眼晒太阳的甜宝忽然精神起来,她晃着脑袋瞅了会儿抱着自己的这个高大男人,又赶紧扭着脑袋四周去寻母亲。齐锦绣见闺女寻自己来了,玩心忽起,连忙矮下身子去,故意悄悄躲到赵昇身子后面去。

甜宝寻不到娘亲,小脑袋一直不停转来转去,白嫩嫩软乎乎的小手也开始挠脑袋,嘴里还时不时发出些声音来。呆愣愣瞅着赵昇,模样极为认真,哼唧哼唧的,仿佛在问他话。软绵绵的话,只将赵昇一颗心都甜软了,他忍不住地扯起嘴角笑,更是将个贴心的小棉袄抱得紧紧的。

“你娘在后面。”说罢,赵昇侧了身子,让齐锦绣现出身来。

甜宝突然间就瞧见了娘,开心得咿咿呀呀尖叫,小手还指着娘亲。齐锦绣又矮下身子隐在赵昇山一般的身躯后面,再逗着闺女去找她。

小甜宝咧嘴傻笑,小身子也不安分,使劲蹿来蹿去,短小的一双胳膊紧紧搂住赵昇脖颈,然后半个身子都趴在他肩膀上,小人家站在高处,很容易就看见娘亲了。每回寻到了娘亲,她就开心得一阵大笑,笑得口水流了赵昇一肩膀。

玩得来了,齐锦绣也不逗闺女了,只站在一边大口喘气。

甜宝有了娘亲,就不要任何人,只咧嘴笑嘻嘻探了半截身子朝母亲够过来。齐锦绣喘匀气息,伸手接过大胖闺女,而后问赵昇道:“二哥一会儿可得空?”

赵昇负手而立,黑眸注视着眼前的女子,声音低沉却又悦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齐锦绣笑起来道:“的确有事情想跟二哥商量,这样吧,我先去给甜宝喂奶,再哄着她睡觉,完事再来寻二哥。”说罢,便抱着闺女往屋里去,东哥儿见妹妹走了,也想跟着去,却被赵昇一把揪着衣领给扯了回来。

东哥儿委屈:“二叔,妹妹走了。”

“妹妹肚子饿了,你婶娘抱着她吃奶去了,你跟二叔过来。”说罢,赵昇牵着东哥儿手,往前头去。

东哥儿好奇,只抓着脑袋使劲挠:“婶娘?不是姑姑吗?”

赵昇一愣,继而笑说:“现在是姑姑,过几日便是婶娘了,你这么笨,早些改了口,将来才能叫得顺溜。”走到前头铺子里,赵昇随手将一应器具重新搁置了下,显得空间大些了后,才严肃望向侄子道,“方才二叔跟你姑姑说的话,你可听到了?以前惯着你宠着你,是因为你岁数小,如今你大了,得要学会争气,以后不能再成日玩泥巴捉蚂蚁了。”

“嗯!不玩泥巴了,陪着妹妹玩儿。”东哥儿咧嘴笑嘻嘻的,又调皮起来,说着就要跑。

赵昇揪住他不肯放,脸又沉了几分:“你别把甜宝给带坏了,你想陪她玩儿可以,但是只能在她跟前念书背书,可记得了?”

东哥儿还从没有见过二叔对自己这么凶呢,一时间不晓得怎么回事,吓得险些要哭。

赵昇见了,忙呵斥道:“憋回去!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哭鼻子!记住了?”

“嗯……”东哥儿吓得感觉连连点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二叔看,“男子汉,不哭鼻子。我往后也一定都听二叔话,二叔让我做什么,我都就做什么。”

眼角余光瞥见一抹藕粉色身影打从后面走近,赵昇抬手拍拍侄子肩膀,这才缓和语气道:“妹妹睡着了,你不许打搅她,自己去后院玩吧。”

东哥儿听话应着,转身见隔壁姑姑进来了,他刚想开口喊姑姑,忽然想起二叔对他说的话来。

“婶娘,你跟二叔说话,我去后头玩去。”说罢,一个猛扑就蹿得老远了,想抓都抓不着。

051唇枪舌战

齐锦绣被他那一声婶娘叫得有些愣住了,待得见他蹿得远了抓不回来了,这才颇为有些尴尬的转过身子来。赵昇没有闲着,又开始规整打铁铺子,上午刚刚送完一批货,一会儿吃完饭,他还还有很多活计要干。他打铁手艺好,自打重新接了父兄的铺子后,名声越来越大,生意也自当越来越多。

如今家中劳动力有四个,都是能吃苦能赚钱的,加之之前就存了一些,其实根本不缺钱花。不过,不缺钱不代表可以贪懒,家中养着这些孩子,往后用得着钱的地方,可还多着呢。齐锦绣想问赵昇东哥儿忽然唤她婶娘是不是他教的,但转身见他忙着,再加上这话也说不出口来,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二哥,现在也很忙吗?”齐锦绣凑到跟前去,主动弯腰帮他忙。

“不忙,在等你开口呢。”见她开口说话了,赵昇也就停了手上动作,也示意她不要忙这些了,“阿锦姑娘,此番寻我,是什么事情?”

齐锦绣憨憨笑起来:“几次三番都麻烦二哥,实在不好意思得很呢,我那成衣铺子,能有今日这般光景,二哥都帮了我好多。”

赵昇黑眸定在她脸上,喉结滚动一下,才轻声道:“说什么傻话。”

齐锦绣知他脾性,他说话不喜欢绕弯子,索性也就直说了道:“如今铺子里的生意很好,的确,目前也不缺钱花。可是,我也不会仅仅满足于此,若是过完年后生意还是这么好的话,到时候我打算扩展客户群体。只赚普通老百姓的钱,发不了大财,只能奔个小康。若是能够跟那些大户人家做生意,能够一应承包了城里那些大户人家的四季新衣的话,收入肯定十分可观。过完年,我头一件需要着手考虑的事情,就是如何去赚那些有钱人家的钱。关于这一点,我也列了几个方案,想来可以一一尝试。不过,我今儿找二哥商量,不是说这件事情的,而是……”她顿了顿,才继续道,“确切来说,我希望能够提高做事情的效率,花最少的劳动力达到最佳的效果,所以,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考虑,如何打造出一台机器来,代替劳动力。”

赵昇不解道:“机器?”

齐锦绣点头:“还记得之前我跟二哥提到过的,我所来自的那个世界吗?我们那里做衣裳,都不需要人拿着针线来一针一针缝的,是用机器代替。我们那里叫它缝纫机,差不多就长这个模样。”说罢,齐锦绣展开手上那卷着的图纸来,寻了个干净的地儿,将图纸展开抹平,“看,就是这个样子的。不过,我这个是较为简易的,依我的能力,复杂的肯定设计不出来。但是只要原理对了,也不需要那么复杂,反正再怎么样,肯定也比人工机器好。”

赵昇以前只晓得那个女人是有些聪明的,很多方面都非常有主见,在他所认识的人中,这阿锦姑娘的确算是有智慧的姑娘。可是他没有想到,她给他带来的意外竟然会这么多,他身姿笔挺立在一边,微微垂首,黑眸定定落在那图纸上,看得又快又细。

他打小无事的时候就会跟着父亲打铁,常常也有乡邻会让他打造一些比较特别的器具,他于那方面也算是颇为有天赋的,一般只要乡邻稍微讲述一下他们所需要的器具的大概功能,他就能够打造出令他们非常满意的东西来。

可是如今,他算是晓得,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在他所不知道的那个世界里,那里的百姓竟然那么有智慧,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那个地方在哪儿,莫非得出海,在海的那边?可是阿锦姑娘说了,她是来自千年之后的人,他不明白,如今明明就是大气元盛年间,一千年之后,那是怎么回事?

赵昇想了很多,越发觉得事情不可思议,可这摆在眼前的东西却是真实的。他不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思来想去,最后也只能定下心来继续研究这张图纸上所画的东西。这图纸上画的东西,其实比较负责,他看了一会儿,才渐渐明白过来这图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旦懂了一些入了门之后,就觉得越发有趣起来,甚至,他还可以利用他的智慧,添加一些东西,去完善这副图。赵昇打小就喜欢设计□□这些小玩意儿,待得大些了,就对设计各种兵器感兴趣,如今倒还是头一回做这样的设计呢……于是,越看越觉得手痒,想要即刻就着手动工。

齐锦绣没有说话,只凑到跟前去望着赵昇,见这男人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图纸看,模样极为认真,她就渐渐笑了起来。赵昇听到笑声,这才回了神,扭头脑袋看着她,看着她,看了会儿子,自己也扯了扯唇角,很自然的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道:“你这脑袋里还装了什么?索性全都倒出来算了。”

“二哥,这么说,你是感兴趣的喽?”齐锦绣倒是也不在意他敲了自己脑袋一下,反正他心甘情愿帮忙,她就很开心,只继续扯着面皮笑,讨好道,“等二哥帮我打制好了,我一定亲自下厨做一大桌子菜给你吃,好不好?”

“如今想吃你做的菜,竟是还要拿条件来换了?”赵昇渐渐将手负到身后去,身姿依旧英挺立着,只微微垂着眼眸,似笑非笑望着眼前女子。

齐锦绣道:“那这件事情就当二哥答应帮我了,今儿晚上便亲自下厨答谢,怎么样?”

“我与你玩笑呢,你如今铺子里生意忙,白天都够累的了,哪里还有力气做饭。”说罢,赵昇眸光微微闪动一下,安静看着眼前女子,见她较前些日子明显瘦了许多,脸色也苍白了些,可面上笑容却是未减,依旧总将笑挂在脸上,他不禁有些心疼起来。

其实,她大可不必这般拼命,便是要他养着,他也养得活。

可是他瞧得出来,她成日这么忙忙碌碌的,并非只是为了生计,更多的,是因为她喜欢做这些。如此,赵昇也就未再多言,只道:“不日便是你我大婚的日子,就算再忙,只吩咐了下去让他们去做。你还是好生休息休息,至少,多腾出些时间来陪甜宝。”

齐锦绣笑道:“多谢二哥关心,我知道了。”

两人又站着说了几句,后头赵大娘午饭烧好了,便冲前头喊了一声。

跟赵昇说了会儿话,在家吃了饭后,又给甜宝喂了奶,然后亲自拎着食盒送饭去铺子。脚才踏进锦绣斋大门,就瞧见了刘氏跟柳氏妯娌俩正坐在休息间,齐锦绣脚下一滞,继而唇角挑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来,没再犹豫,只大步走了进去。

“吃饭的时间到了,大家伙先别忙,快过来吃饭吧。”说罢,齐锦绣就近将食盒递送到姚氏手上,“嫂子,你领着他们去吃饭吧,这边我来处理。”

姚氏又瞅了眼休息间,眉心蹙起,这才悄悄附到齐锦绣耳边去说:“方才我听到了,她们俩在拿我跟小花说事儿呢,说是你这还没有嫁来咱家,就开始寻思着把银子都悄悄搬到赵家来了。总之,说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话,锦绣妹子,你自己个儿可应付得来。”

“没事,嫂子,你不必管了,去吃饭吧。”齐锦绣笑道,“大娘烧了你爱吃的鱼。”

姚氏看了眼,见的确是自己爱吃的,笑着应一声,就转身去了后面。

安顿好员工后,齐锦绣这才转过身子来,直接在刘氏跟柳氏的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道:“大伯娘,您此番领了三婶娘来这里,可还是为着买宅子的事情?”说罢,她便垂了眸子,只抬手倒了一杯茶水,但却不是奉给她们俩的,而是自己端起来慢慢品尝。

容忍一次,那是顾着亲戚情面,若是一再不识抬举,她也不怕撕破脸来。

刘氏一门心思只想买宅子,便也不多说旁的,只开口便道:“锦绣,大伯娘也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你能够出钱给你大哥哥购置一处宅子,这样明年五月成亲的时候体面。大伯娘知道,你肯定是赚了银子了,方才听你三婶娘说了,那回,你与那赵家小子合谋,还算计了老三一家二百两呢。那老赵家瞧着不咋滴,可赵老二搁外头做生意那些年,肯定挣了银子的。如此算来,只拿出二百三十两来给你大哥哥买宅子,根本还算少的了。”

齐锦绣搁了茶杯,好笑道:“我出嫁,三婶娘既是收了赵家聘礼,就该按着祖上规矩办事,多加一倍银子来,算是我的陪嫁。这是咱们齐家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怎么能说是算计呢?大伯娘这样说,莫非是觉得老祖宗做得不对,这可是忤逆大不孝,若是叫族长太叔祖父知道了,可是要组织宗族里的人将大伯娘您浸猪笼的。”

刘氏没有想到会这样,愣了愣,到底是吓得不敢再言语。

那边柳氏气道:“锦绣丫头,可别见你大伯一家老实,你就可劲儿欺负他们。你咋就这么忘恩负义呢?若是没这铺子,你哪里能有如今这般好日子过?此番倒是好了,便宜都叫你捡了,左不过让你出二百三十两来给盛哥儿娶媳妇用,你就翻脸不认人了,可还有良心没有?我可瞧见了,你对自家人小气,对外人倒是一点不含糊,这还没过门呢,就将赵家的人都塞进铺子里,是来撸钱的吧?”

052公堂上见

齐锦绣倒是也不客气,只冷了脸道:“三婶娘这说的什么话?我这铺子招什么人,如今竟然还需要您来管了?您这手伸得未免也过长了些。既然说到大哥哥成亲的事情,那我也就说几句,大哥哥成亲,上有祖母健在,下有伯父伯娘跟三叔在,何故需要我一个小辈出银子购置宅子?三婶娘既这般关心大伯一家,何不自己个儿出银子帮大哥哥?”

柳氏一噎,顿了一下,这才说:“这在说你呢,扯到我身上来做什么?再说了,你如今这般赚钱,可是沾了老大一家的光,若不是有这间成衣铺子给你用,你咋能有如今这般?锦绣,旁的咱也不说了,我就问你,这购置宅子的银子,你是拿还是不拿。”

“我不拿!”齐锦绣拒绝得十分果断干脆,“别说我没有,便是今儿有这个钱,我也是不会给的。”说罢,只冷冷瞥了柳氏一眼,继又缓缓转过头来,望向刘氏道,“大伯娘,您跟三婶娘不一样,以前我没回家的时候,您对锦荣锦华到底算是有些照拂。至少,是肯给一口饭吃的,不像三婶娘,去了只将人赶出来,连门都不让进。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的好,我自当是记着的。所以,当初晓得大哥哥娶媳妇有困难,我宁可自己日子紧巴一些,也是要尽力帮助大哥哥的。该对谁好,有多好,我心中自是有数,不必你们时刻来提醒。再说这铺子,我是赁的您的,房契地契一应都在您手上,每个月,我是按着市面价格的三倍来付的租金,您要知道,就这条街上,我若是租旁人家的铺子,可不需要花这些钱。我做到这份上,一来是念恩,二来,也是因为你是我伯娘。可是你如今这番行为,叫我寒心得很,那么点仅有的感情,也消磨得一干二净了。这铺子,您要是想继续租,我便还如往常一样,若是不愿意租,待得过完年,我寻了新的地儿,即刻搬走,到时候,您可别说我还是沾了您的光。”

刘氏望了柳氏一眼,心中有些犹豫起来,她不比柳氏,她没钱,若是连这租金都丢了,家中可又少了一份收入。如今虽则日子依旧过得不富足,但是至少比以前好得多了,住的地儿好了,吃的好了,就连盛哥儿也定下亲事。

她来要宅子,不过是为着盛哥儿,再有就是,她也的确是瞧着老二家的锦绣丫头赚着钱了,眼红。

柳氏见刘氏面上似有犹豫之色,连忙给她使眼色,而后皮笑肉不笑道:“锦绣丫头,既然不想租这铺子了,可别等到过完年啊,你今儿要是不给银子买宅子的话,就即刻搬出去。”她哼哈笑起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只轻蔑得拿眼角余光看着人,“你现儿生意这么好,每天都这么忙,即刻搬出去的话,得腾出时间来重新寻铺子不说,怕是这活也得落下许多吧?再说这年前,大家都忙得很,哪有闲工夫赁铺子给你,到时候可别鸡飞蛋打,什么都捞不着。现在摆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第一,给银子,第二,即刻卷了铺盖搬出去,这铺子咱不租了。”

齐锦绣气得大了,倒是也不气了,只觉得好笑起来。

她慢悠悠端了茶水抿一口,没有理睬柳氏,只问刘氏道:“大伯娘,这可也是您的意思?”

“我……”刘氏的确有些犹豫,她虽则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僵,可见着这老二老三一家家都过上了好日子,偏生只有自家还连宅还连宅子都买不起,不由得嫉妒眼红起来,攥了攥拳头,牙一咬,也坚决道,“对,你三婶娘说的,就是我的意思。”

“那好。”齐锦绣只淡定道,“这事情与三婶娘毫无干系,她不论说什么,我都是不会理睬的。不过,既然大伯娘也这么说了,那我也给大伯娘两条路走,第一,即刻回家照顾伯父去,往后没事少听人挑拨离间,多多呆在家中好生照应伯父才是正经,第二,咱们公堂上见。当初赁铺子的时候,可是定下了契约,契约上说好了是一年一签,而我也是如数付了您半年的租金的。如今您反悔了,按着咱们契约上所说,您该是需要按着十倍的价儿来赔偿我。大伯娘若是拿得出银子来赔偿,咱们便即刻去衙门吧,让县老爷给个公道。”

“十倍?”刘氏屁股坐不住了,显然是吓得不轻,连手都抖了起来,“锦绣,你莫不是在吓唬我?”

“我吓唬你做什么?做生意是有做生意的规矩的,我想这一点,三婶娘心中该是清楚得很。”她瞥了柳氏一眼,继续道,“三婶娘常年伴在三叔身边,就算不懂生意场上的事情,但是也该是听过几耳朵的。这样的事情,她不会不清楚,既然清楚的,却还撺掇着您来闹事,想必是居心叵测。大伯娘您想想,若论远近亲疏的话,您到底是与三房近些,还是跟二房近。在您困难的时候,又是谁费劲心思帮了您,而谁又不但不帮,反而还气得伯父生了病。我还记得,当时大伯娘恨得三婶娘,可恨得紧呢,简直是咬牙切齿,就差没举着一把刀去抹了她脖子了。这才多少日子,莫非您都忘了?”

齐锦绣毫无顾忌,只当着这两人的面,全都说了。

刘氏跟柳氏皆不言语了,两人脸上都青一阵紫一阵,表情就更是精彩纷呈。

齐锦绣没功夫再搭理她们,只兀自起身,临走前又提醒柳氏道:“我那嫁妆,还请三婶娘好生准备着,若是有半点差池,太叔祖父都是不会饶了你的。你们若是没事了,便请回吧……”说罢,片刻都没有多呆,只大步奏凯忙自己的去了。

刘氏默默站起身子来,恋恋不舍四处打量着这铺子,心中懊恼着,为何这铺子在自己手里就是必死无疑,到了人家手里,生意就能够这般红火。又想着,不管她说得再怎么义愤填膺,那也改变不了这是沾了自己铺子光的事实。

这锦绣丫头,亏得以前还觉得她是个孝顺心善的,没有想到,也愣是这般绝情寡义,跟老三一家也没有两样。这铺子生意明明这么好,偏生藏着掖着,一个女孩子家,还没嫁人呢,这胳膊肘就朝外面拐了,将来若是嫁了人,她眼中还能有自己个儿吗?

想到这里,刘氏越发着急,却也没法子,只能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往外面去。

柳氏紧随其后走出去,但见刘氏心不在焉,她就知道,这事儿没这么容易就完了。眼珠子转了几转,柳氏便有了主意,于是凑到刘氏跟前去道:“嫂子,以前的事情,我的确有做得不好的地儿,您大度,可别与我计较。但你我到底是同辈,偶尔有个口角,也是正常。可这锦绣丫头……这丫头也委实厉害了些,竟然这般目无尊长,反了她了!嫂子,你也别灰心难过,我倒是还有一计。”

说罢,便笑着凑到了刘氏耳边去。

053要出嫁了

冬月里头天儿还不算太冷,只间歇下过几场小雪,待得入了腊月,天便真正冷起来。江南小城,也有如北方那样的鹅毛大雪,只过了一夜,天地间便白茫茫一片,似是要晃花了人的眼。赵昇跟齐锦绣的婚期,定在了腊月中旬,到了腊月中,锦绣斋已经不怎么忙了,赶制了最后一批大单子后,齐锦绣也想让大家轻松轻松,便不再接大单子,只偶尔做几件小件。

铺子里渐渐闲了下来,近年关,家中需要忙的事情也多,齐锦绣这个老板十分人性化,各个岗位上,便采取了轮休制。一人轮着一天过来上班,休息的那日,工钱照算不误。其实就算过来,铺子里也不忙,不过是吃吃茶水磕磕瓜子聊聊天罢了。

前两天忙的时候,人手实在不够,齐锦绣又在导购跟绣娘这两个岗位上各招了一名员工。不过才忙了一阵子,如今蹭着过年的光就闲了下来,工钱还照发不误,铺子里的员工都开心得很。只想着,锦绣斋的这份工这么好,待得来年了,一定得好好做事才行。

临近婚期,这些日子,齐锦绣也忙得很,便鲜少来铺子。锦绣斋的一应大小事务,便都暂时交于赵小花处理,一些琐碎小事的话,赵小花可以自己全权处理,但若是涉及到一些订单财务等方面的大事情,需得一应向齐锦绣汇报。

齐锦绣坚持的经营理念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小事交与赵小花打理了,那自己不在的时候,她就是一把手,她齐锦绣当时不会过问,事后必然也不会追问。其实齐锦绣非常看好赵小花,这样做,也是有目的的,想着,若是来年生意越来越好的话,到时候生意大了,总归是要培养管理人才的。

赵小花是她未来姑子,为人品性一应都好得很,能力也有,跟自己也亲。若是将来培养心腹之人,必当头一个就选择她。再者,该放权的时候就放权,只有把权力用对了地方,才能够把铺子经营得更好。齐锦绣并非守财奴,有些赚钱的小聪明,也十分舍得花钱,尤其是待亲近之人,阔绰得很。

这几日,赵小花也忙得很,她除了要帮着未来二嫂管铺子的事情,还得抽空帮着她娘一起准备二哥的亲事。不过赵小花为人开朗活泼,便是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她也依旧成日嘻嘻哈哈的,不但毫无怨言,反倒还很开心。

这日太阳落山后,见铺子里没什么生意了,赵小花便早早关了铺子。没有回家,而是进了隔壁齐家,齐家门前已经挂上了大红灯笼,小院子里头,也四处挂了红色彩带,再往里头,门上窗户上,还有香案上,都贴了大红喜字。

明儿便是出嫁的日子,按着规矩,今儿晚上,娘家人是需要多来些人陪着新娘子的。可是齐锦绣父母双亡,前不久又才与伯娘婶娘闹过不愉快,因此,此刻齐家冷清得很。还是齐家族长夫人太叔祖母实在瞧不过去,特意叫她自己的亲孙媳妇儿跟曾孙女儿过来陪着新娘子。

族长夫人的孙媳妇儿,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农家夫人,穿着身粗布衣裳,挽着头发,话也不多,只抱着闺女坐在一边笑盈盈望着齐锦绣。她闺女名唤枣儿,才将六七岁,穿着一身半新的花袄子,跟她娘一样,腼腆怕是,也是不言语,只瞪圆了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齐锦绣看。

齐锦绣主动与这对母女说话,话题换了又换,还是聊不到一处去,正尴尬着呢,就听见外头传来赵小花的笑声。齐锦绣与那母女说了一句,便起身迎了出去,就见沉沉暮霭下,赵小花不好好走路正蹦跶着过来,两条细长麻花辫甩来甩去。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过来了?吃饭没?”齐锦绣笑着抓住她的手,拉她进堂屋来,而后又赶紧关了门,挡住外头那风雪,见她身上脸上都落了不少雪,忙伸手给她拍了,这才道,“锅里还闷着一碗面,你要说没吃,让小荷端来给你吃。”

“二嫂,我不饿,你就别管我了。”赵小花嘻嘻笑着,“今儿太冷,没什么生意了,我就早早关了铺子。就是过来看看,一会儿就得过去呢。”说罢,又凑到齐锦绣跟前去,耳语道,“二嫂,你伯娘跟婶娘今儿晚上真的不过来陪着你过夜?她们可真行,这是想断绝来往的意思?要说那柳氏倒也罢了,你们素来就没什么来往,可是刘氏,真的是说不过去,也不晓得,她是怎么想的。”

齐锦绣扯了扯嘴角,笑了道:“刚刚托了人来打招呼,说是病了,而且还不轻,此番正躺在床上呢,连床都下不来。伯父之前码头扛货就闪了腰,就算他想来,也不方便。大哥哥倒是来了,帮着忙了会儿,可没一会儿子,就又被大伯娘托来的人唤走了。说是家里有事,缺了大哥哥,怕是连饭都吃不了。至于三房,从议亲至今,连个人影也没有瞧见。”

“你三叔回来了吗?”赵小花道,“你三叔不该是这样的人,再说他是做生意的,需要脸面,侄女儿嫁人家中却没人过来陪着,说出去,可是打脸的。依我看,刘氏是受了柳氏的挑拨,此番正气着呢,她觉得你应该花钱给他们家买宅子,你没有出这个钱,她便就不来看你。”

“其实于我来说,这些都是无所谓的,只要能够安安稳稳过日子,她来不来我都不在乎。”说罢,又笑起来,拽着赵小花走到那对母女跟前去,“谁说我娘家没人了,这不就是嘛?小花,这是住在秀水村的婶娘,这是枣儿,我堂妹。”

见状,那对母女连忙站起身子来,朝着赵小花憨憨笑。

赵小花天生话唠,拉着那对母女一处侃,三言两语就说到一处去了。齐锦绣见了,倒是松了口气,虽说她们是来帮自己撑场面的,可是她也怕招待不周呢。

而此刻,齐家三房上房内,柳氏正伺候在老太太跟前。老太太方氏躺在榻上,两边各有一个小丫鬟在给她老人家捶腿,柳氏则默默站在一边。屋内安静得很,屋子外面,北风呼啸,大雪飞扬,那风扯着枯黄的着枯黄的枝条耍耍抽打在窗户上,发出一阵阵似鬼哭狼嚎般的声音,惹得人心燥。

“明儿可就是那死丫头嫁人的日子了,左右这银子,咱们是不会出的。到时候,那丫头若真是胆敢告了咱们去公堂上,你便去与她对质吧。”方氏慢悠悠说起来,她眉心蹙得紧紧的,明显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我这一把年纪了,要我去衙门,还不得去了我半条命。”

柳氏不傻,这样的亏,她自然不会吃。但是眼前的老太太是她婆婆,她也不敢过于违背她的意思,想了想,便稍稍弯了腰来,道:“老太太,您还瞧不明白吗,锦绣丫头这是在针对您呢。若是您不去,只舍了儿媳一个,她不会善罢甘休的。再说,当初画押的时候,是您按的指印,儿媳去了,也无济于事啊。”

“真是蠢货!”方氏一听,越发气得上火,“当时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事有蹊跷,我是一时糊涂了,你可是一旁眼睁睁瞧着的。见那赵家婆子引我着道,你怎生不晓得劝我一劝?你当时若是劝了我,如何还会有今儿这样的事情?说起来,我就气得很,你也是个无用的。”

方氏越想越气,柳氏还觉得自己冤枉呢,明明当时是她老人家自己钻进了钱眼里,如何此刻还说道自己?奈何她有理不敢说,有话不敢回,便也只能默不吭声立在一边,只低着脑袋不言语。又静了会儿,外头突然传来敲门声,而后一个小丫头跑了进来,低着脑袋道:“老太太,太太,爷回来了,正往老太太您这儿赶来呢。”

“夫君回来了?”柳氏简直喜出望外,面上立马露出笑容来,不自觉便抬手抚了抚头发,又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上穿的衣裳,想着,夫君这一走,有大半年了,好不易回家来了,她可得打扮得漂漂亮亮见了才是,这般想着,就越发觉得自己这身衣裳不够鲜亮了。

夫君容貌好,生意场上跌爬滚打这些年来,性子也磨得越发稳重了。他在外头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男人俊俏,又有钱,勾搭他的年轻寡妇黄花闺女肯定有得是,自己原就容貌不多出彩,如今又日渐上了年岁,若是再不妆扮一番,怕是入不得他眼。

“老太太,夫君回家了,媳妇儿想先回去换身衣裳来。”柳氏既兴奋又紧张,一双手只紧紧绞着丝帕,一边在等老太太的话,一边又着急,生怕再迟一步走,夫君就会瞧见自己现在这副寡淡的模样。奈何老太太也不搭理她,只默默坐起身子来,而后让小丫头来帮着梳头。

“你搁家做个贤妻良母就行了,你的地位,是不会有人能够撼动的。再说,老三外头什么样的人没有瞧见过?你便是打扮得再漂亮,那也不比十多岁的年轻小姑娘,索性还是免了。”老太太颇为高傲地抬起下巴,只端端坐着,原紧绷的脸稍稍露出些许笑意,“老三回来了,回来得好啊,回来得正是时候。叫他给拿拿主意,看看这事情,到底怎么办。”

柳氏心不甘情不愿地低了头,只觉心中委屈,眼眶便渐渐热了起来。

不一会儿,外头便推门走进一个男子,穿着一身崭新的白色袍子,外头罩着件黑色大氅。男人三十出头,身形高大英武,面皮却白净,他进来后赶紧脱了大氅,而后上前几步来,弯膝在老太太跟前跪了下来,给母亲请了安。

老太太眼圈儿红了,颤巍巍伸出手去抓住儿子,细细看一番,而后道:“瘦了,黑了,外头肯定吃了不少苦楚。”她紧紧攥住儿子的手不肯松开,拉他在自己跟前坐下,又细细问候一番后,这才在儿子跟前诉起苦来,只将老二家锦绣丫头如何不孝的事情添油加醋又说了一遍。

静静听完后,齐老三没有片刻犹豫,只道:“母亲既是立了字据,该是要给这个银子的,再说,咱们家拿得出这二百两银子来。依我看,这件事情不必再说了,就按着字据上说的来吧。”

老太太原以为儿子会帮自己,却没想到,他竟然帮了那丫头说话,于是越发觉得委屈。

“咱们家是不缺这个钱,可二百两不是小数目,哪里能说拿出去就拿出去?”老太太紧紧抓住儿子手说,“三儿,就算给银子,拿个十两也就够了,何故要给这么些?再有,这件事情论起来,就是赵家老二诓咱们的,娘就是不服这个!”

齐老三黑眸闪了闪,默了片刻,才说:“娘,正因此事是赵老二设的计,咱们更该不与计较。这赵老二……前些年在外头闯荡,结识了京城里的贵人,便是沈家老大都要让他几分,更何况是儿子了。娘您听儿子一句劝,赵家老二这尊佛,咱得罪不起。就听儿子的,这钱该怎么给,就得怎么给。”说罢,也不容有人再拒绝,又望向默默立在一边的妻子,蹙眉道,“你也别站着了,换身衣裳便带了银子赶紧去老二家吧,这个时候不去,岂不是叫旁人看笑话?”

久未想见,见夫君开口便是谴责自己,柳氏那颗心顿时冷了下去。又悄悄望了自己婆母一眼,但见老太太没有反对,柳氏这才应声出去。

待得柳氏走近门口的时候,齐老三又叮嘱:“再选几件像样的首饰,一并带了去。”顿了顿,又问自己母亲,“大哥那边呢?”但见老太太只鼓着嘴不言语,齐老三心中明白一些,吩咐一个丫头,“你去前头跟旺儿说一声,告诉他,让他亲自去大爷家一趟,就说……三太太去二房了。”

“是。”那小丫头应一声,便就听话地低着脑袋出去了。

待得屋子里没什么人了,老太太终是忍不住道:“老三,何必这样做?那死丫头目无尊长,气得为娘几日没有睡好觉,你何必还要给她这个脸面?再说,你让你媳妇儿去就让你媳妇儿去好了,怎生还管着大房那边做什么?”

齐老三道:“儿子不过是在按着规矩办事罢了,若是丢人,说出去也是丢齐家的脸,丢大哥跟儿子的脸。再说,赵老二也不是能得罪的主,儿子心中自有打算。”

054左右摇摆

齐老三跟前伺候的小厮旺儿得了老太太身边丫头的信儿后,片刻不敢犹豫,直接就打听着往齐老大新的住所去了。旺儿去的时候,齐老大一家才刚刚吃完饭,齐老大在跟婆娘闹脾气,刘氏被丈夫说骂一顿,心中也觉得委屈,眼圈儿红了。

可是她跟老三媳妇儿约好了,说好了都不去的,再说,她如今就是心中有气,就觉得那丫头是白眼狼,得了银子,根本就没有帮衬自家盛哥儿的意思。锦绣那丫头也不想想,以前她没有回家来的时候,是谁给锦荣锦华饭吃的,如今倒是好,发了财了,开始跟自己划清界限了。

刘氏一口气堵在胸口,但见丈夫又黑着脸说骂自己,她脾气也上来了,狠狠就摔了个碗。

“齐老大,你那侄女就是个忘恩负义的,有了钱就忘了咱的恩,这成亲别想我去帮忙。”刘氏平素瞧着软得很,可若是真正急得发起脾气来,那也是十分凶恶的,只见她面目狰狞瞪着齐老大道,“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想,我自打嫁了你,可有享过一天福?瞧瞧老二老三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再瞧瞧咱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啊?你有本事冲我吼,有本事你也让我当阔太太!你要是有本事能赚得到钱,我用得着为着一处宅子去这般低三下四求人吗?在外头受那丫头的气儿,回家来还得被你指着鼻子骂,这日子我没法过了!”

越说刘氏越觉得委屈,如今眼瞧着二房三房都飞黄腾达了,就只有他们长房还连个宅子都没有。大家都是兄弟,为何差别就这么大呢?她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才会选择嫁给这样一个没有本事的窝囊废!儿子娶媳妇儿的本钱都没有,他还有什么资格说骂自己?

索性已经吵开了,刘氏不管不顾,只将桌上的碗碟全都挥落到了地上。

齐老大平素默不吭声,可一旦发起火来,也是十分吓人。眼睁睁瞧着自己婆娘嘴里说出那么难听的话来,他也火了,气得两眼猩红,抬手就要给刘氏一巴掌。旁边一直默默垂首立在一边的锦盛见了,连忙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他爹的手。

“爹,娘,有什么话你们好好说,能不能别动手?”齐锦盛老实,嘴也不多会说话,因为打小家里便穷的缘故,他也是见多了爹娘从拌嘴吵架,到动手摔东西打人,他习惯了爹娘的争吵,可每回爹娘吵起来的时候,他又十分畏惧,打从心里害怕。

有些时候,两人吵起来他能够拉得住,可有些时候,两人吵得急红眼了,他根本拉都拉不住。此番见两人似是又要打起来,齐锦盛心里畏惧得很,他只想逃避,可若是自己逃开了,爹爹下手太重将娘打死了怎么办?这样想着,便硬着头皮来劝架,心中只祈祷着,希望不要出事才好。

刘氏见丈夫为着那丫头竟然想动手打自己,一下子就懵了,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去,只扯着嗓子哭唱起来。只道,这辈子是瞎了眼睛了,才嫁到齐家来,这辈子是走了多大霉运,这才嫁了这么个没本事还又会打老婆的窝囊废。

一个人哭了几声,又麻溜爬起来,跑进屋子收拾东西去,只道要回娘家。

刘氏前脚才进屋子,刘家大门便被人敲响了,齐锦盛望了自己爹一眼,但见他熄了火气并没有再追进去打娘的意思,到底松开了自己爹,而后木着一张脸走到院子里去开门。外面风雪挺大,扑朔朔的似是鹅毛似的,开了门,见是三叔身边的小厮旺儿,齐锦盛奇道:“三叔回家了?”

“锦盛少爷。”旺儿唤了一声,便哆嗦着进了院子来,然后大步往堂屋去。

刘氏正好卷了包袱出来,见是旺儿,刘氏也惊道:“旺儿,你咋的回来了?”

“大老爷,大太太。”旺儿依着规矩给两人弯腰请了安,瞥见落得一地的碎瓷片,他眼神微微晃了晃,这才说道,“我们老爷今儿傍晚才将回家来的,也晓得了锦绣小姐明儿成亲的事情,我们老爷已经让我们太太亲自带着东西去锦绣小姐那里了。小的现儿过来,也是我们老爷吩咐的,老爷让小的来跟大太太说一声,锦绣小姐出嫁,齐家若是太冷清的话,丢的是齐家人的脸。”

“什么?老三媳妇儿去那丫头那里了?”刘氏瞬间懵了,“可老三媳妇儿不是说好了,谁都不去的吗?这会儿子怎生反悔了?”

&nnbsp;“听里头的丫头说,我们老爷一回家来,老太太就在老爷跟前哭诉此事了,老爷不但没有偏帮老太太,反倒是帮着锦绣小姐说话。”旺儿一直微微弯着腰,垂着脑袋道,“老爷说骂了太太一顿,太太不敢不听老爷的话,就去了。这不,我们老爷怕大老爷跟大太太失了脸面,特地叫我来告知一声的。小的将话带到了,这还得回去复命呢,小的告辞。”

旺儿说完话,也没有多逗留,只转身就走了。

齐老大气愤愤望着婆娘刘氏,大声喊道:“你还吵嚷不吵嚷?还回去不回去?你作为齐家长媳、锦绣丫头的亲伯娘,如今却倒是还不如一个隔着肚皮的婶娘。我齐老大是没本事,不能让老婆孩子过好日子,可锦绣丫头没有对不住咱们!你这是中了什么邪发什么疯?你是去不去!”

刘氏并未将自家老头子的话听进去,此刻只是想着,老三媳妇儿又改了主意去老二家了,那她答应过要帮自家跟那丫头要宅子的事情,岂不是没得指望了?想到这里,刘氏越发恨起来,只觉得这齐家真的是没有一个好东西。

可事情已经到了这番田地,连隔着肚皮的老三媳妇儿都去了,自己这个亲伯娘若是不去,岂不是叫二房三房走得近了?这般一想,刘氏越发觉得老三媳妇儿不是人,甚至都在怀疑,她是设了圈套来诓自己。心中再恨也没有法子,这一巴掌扇在了自己脸上,只能咬碎了牙齿混着血咽下去。

刘氏急忙忙赶往齐老二家的时候,柳氏在齐老二家堂屋已经坐了有会儿子了,见着刘氏来了,连忙转头对自己身后伺候着的小丫头道:“快,将咱们三房给锦绣丫头准备的嫁妆拿来,除了那二百两银子,还有我精挑细选的几样首饰,都呈上来。”

那丫头听见,立即呈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嫁妆,银子搁在一个托盘上,上头盖着红色绸布,那红布一揭,便露出里面白花花似是要闪瞎人眼睛的十锭银子来。旁边一个小一些的托盘上,搁置的则是柳是从女儿那里搜刮来的几样钗环首饰。

故意在刘氏跟前拿出自己送的东西,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在刘氏跟前炫耀一番。同时,也想借此机会反过来再跟齐家二房一道挤兑大房。的确,她原本为着那二百两,是想伙着老大媳妇儿闹得二房鸡犬不宁的,可如今情况不一样了,既然自己夫君说了那样的话,自当是有一定道理,她听夫君的话,所以,要好好跟二房搞好关系。

这老大媳妇儿才因为宅子的事情得罪了锦绣丫头,这与二房巩固关系的唯一捷径,便是反过来与二房站在一处,一同挤兑老大一家。故而,柳氏早在过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对策。刘氏见了,恨得咬牙切齿,只一个劲瞪着柳氏,恨不得将她身上瞪出一个窟窿来。

齐锦绣也算是将这两个人看得透透的了,她们不来,她根本一点不觉得失落,反倒是觉得自在得很。她们来了,齐锦绣倒是觉得心烦气躁起来,但是毕竟是长辈,既是来了,也没有再将她们赶出去的道理,便只客气寒暄几句,便请她们自便,她则转身进屋看闺女去了。

甜宝见家里忽然来了这么多人,兴奋得都不肯睡觉,只一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瞅着每一个人。忽而见母亲来了,甜宝咿呀叫唤一声,就伸长了手臂朝母亲够来。齐锦绣将闺女紧紧抱在怀里,用手指碾她水嫩的唇,见她方才还精神得很呢,一靠进自己怀里就蔫了,齐锦绣就忍不住亲了亲闺女水嫩嫩的脸颊。

“甜宝,咱们明儿就不住这儿呢,娘带你换个地儿住好不好?”齐锦绣在床沿坐下,双手撑着闺女腋窝,撑着她站在自己腿上。

甜宝傻愣愣望着娘亲,也不知怎的,忽然瓢嘴就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猛地往母亲怀里钻,小胸膛一抽一抽的,伤心得很。

齐锦绣却笑了,只紧紧搂抱住香喷喷软绵绵的大胖闺女,下巴蹭她嫩脸,哄着说:“不论何时,娘最爱的人都是小甜宝,不论娘到哪里,都会将甜宝带在身边的。小甜宝是娘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娘最喜欢小甜宝了。”

甜宝小嘴瓢着,露出粉嫩牙床来,但听母亲这么说,哭声渐渐小了。

似只是瞬间功夫,就又咧嘴笑起来,白皙娇嫩的小脸上是满脸的泪珠,却笑得开心。齐锦绣蹭过去,用自己脑袋轻轻顶着闺女脑袋,母女俩顶牛牛玩儿。

055大婚已成

一晚上,甜宝都是紧紧靠在母亲怀里睡觉的,第二日凌晨天还未亮,齐锦绣就被事先请来的福婆唤醒了。齐锦绣只是动了下身子,怀中躺着的小甜宝便也醒了,小丫头似是一夜都没有睡好似的,皱巴着一张小脸,人也蔫蔫的。

但见娘亲似是要走,小丫头一双胖乎乎的小手越发攥紧了母亲的衣裳,小脑袋也直往母亲怀里蹭。

齐锦绣摸摸闺女小脑袋,哄着道:“甜宝乖,还早着呢,娘抱着你再睡会儿好不好?”一边说,一边手轻轻拍着闺女后背,尽量安抚她,“困了就睡,娘一直在,一直陪着甜宝。”

小人家本来就嗜睡,再加上此番时候的确还早得很,齐锦绣轻轻哼着小曲儿哄了会儿,甜宝就又睡着了。齐锦绣轻轻掰开被女儿攥着的衣角,兀自穿了中衣后便下地来,而后只披了件外衣,就转身给闺女掖被角,将小人家睡的被子四角压得严严实实的,又亲了一口,这才起身。

锦华也醒了,揉着眼睛看姐姐:“姐姐,我看着甜宝。她要是醒了后就哭,我帮着哄她。”

“锦华乖。”齐锦绣笑着夸了妹妹一句,而后又凑着身子到妹妹跟前去,扶着她躺下,也给她掖好被角,小声说,“时候还早,锦华也再睡会儿。”

“嗯……”锦华应一声,便轻轻阖上了眼睛。

锦荣昨儿晚上是去的隔壁赵家跟赵昇挤着睡的,锦荣的房间,便腾了出来给刘氏跟柳氏妯娌两个,还有那从秀水村来的族长孙媳妇儿母女住。齐家小了些,没有那么大的地儿,也就只能委屈她们了。齐锦绣踏进隔壁屋子的时候,见柳氏一个人四仰八叉将床占了大半儿,刘氏只缩在一角。至于那从秀水村来的母女俩,只在地上打了地铺。

这腊月天,寒气多重?便是地上铺了褥子,又能抵多少寒气?

齐锦绣瞥了躺在床上的刘氏跟柳氏一眼,而后快步走到那对母女跟前,摇醒后道:“婶娘,枣儿还想,身子受不得寒,赶紧抱着她去隔壁那屋子睡会儿吧。”说罢,便也不等旁人动手了,只自己轻轻抱起那纤瘦的小丫头来。

似是听得动静了,刘氏并柳氏这才哼唧着醒过来,醒了后却没有起床的意思,只卷着被子继续睡。

那福婆见状,当即便变了脸色,只摇了摇头,待得见齐锦绣重新又进屋子来了,只在她耳边小声道:“小娘子,不是我好嚼舌根,你的这伯娘婶娘,来了还不如不来,不晓得帮着做事情不说,还尽瞎添乱。这都什么时辰了,她们还睡得着?还真是头回见呢。”

齐锦绣抿嘴尴尬道:“叫您见笑了,不过,她们爱睡就睡吧,也不必叫醒了。这里若是转不开身儿,咱们便去堂屋吧,那里宽敞,还亮堂一些。”

福婆点头,又沉沉叹息一声:“只能这样了。”

一大早,赵小花便从月亮小门钻了过来,帮着小荷一道做饭。今儿齐家还会过来一些人,中午的时候,怎么着也得在这边摆一桌像样的酒席。赵小花就知道那刘氏跟柳氏来了也不是会做事的主,所以,昨儿晚上便与齐锦绣商量好了。

左不过也没多少人来,但是得意思着摆一桌,说出去也像样一些。

天渐渐亮了起来,今儿没有落雪,是个大好的晴天。天气好,却十分冷,起初齐家这边也清冷得很没什么人,待得吉时到了,赵家那边吹打起来过来迎亲了,左邻右舍这才全都挤了出来讨喜儿。两家挨着住,走路也不过就是步的事情,更何况是大花轿了。

既是嫁娶,是办大喜事儿,便就没有偷偷摸摸的意思,所以,赵昇便决定,让花轿至少绕着半个安阳县城跑一趟。不说让所有人都晓得齐家闺女嫁人了,至少也要让人家嫁得风风光光的。齐锦绣不但晕马车,她还晕轿子,坐在大红轿子里,摇来晃去,她直犯恶心。

最后轿子停下来的时候,也是猛地就落在了地上,她险些没忍住张口就吐出来。

坐在轿子里,大口喘了几口气儿,使劲用手拍打着胸脯好一会儿,这才好些。待得静下心来后,就瞥见一双长着茧子的手轻轻撩开轿帘的一角,伸到了自己跟前来,那只手上,罩着的大喜红色的宽大袖子晃来晃去,齐锦绣没有即刻把手伸过去,只愣愣看着眼前这双手。

手形很漂亮,手掌宽大,十指修长,许是因为常年干活的缘故,手指关节颇为粗大,掌心还有一层厚厚的茧子。原本临近婚期的这些天她就有些紧张,到了这个时候,越发紧张徘徊起来。这手一旦送了出去,再想收回来,其实不是那么容易的。

兀自发了会儿呆,就听外面传来一道低沉却又十分悦耳的声音:“手给我。”

说罢,他似是等不及了似的,大手只左右来回一捞,便紧紧攥住了那只纤瘦素净的手。055大婚已成

一晚上,甜宝都是紧紧靠在母亲怀里睡觉的,第二日凌晨天还未亮,齐锦绣就被事先请来的福婆唤醒了。齐锦绣只是动了下身子,怀中躺着的小甜宝便也醒了,小丫头似是一夜都没有睡好似的,皱巴着一张小脸,人也蔫蔫的。

但见娘亲似是要走,小丫头一双胖乎乎的小手越发攥紧了母亲的衣裳,小脑袋也直往母亲怀里蹭。

齐锦绣摸摸闺女小脑袋,哄着道:“甜宝乖,还早着呢,娘抱着你再睡会儿好不好?”一边说,一边手轻轻拍着闺女后背,尽量安抚她,“困了就睡,娘一直在,一直陪着甜宝。”

小人家本来就嗜睡,再加上此番时候的确还早得很,齐锦绣轻轻哼着小曲儿哄了会儿,甜宝就又睡着了。齐锦绣轻轻掰开被女儿攥着的衣角,兀自穿了中衣后便下地来,而后只披了件外衣,就转身给闺女掖被角,将小人家睡的被子四角压得严严实实的,又亲了一口,这才起身。

锦华也醒了,揉着眼睛看姐姐:“姐姐,我看着甜宝。她要是醒了后就哭,我帮着哄她。”

“锦华乖。”齐锦绣笑着夸了妹妹一句,而后又凑着身子到妹妹跟前去,扶着她躺下,也给她掖好被角,小声说,“时候还早,锦华也再睡会儿。”

“嗯……”锦华应一声,便轻轻阖上了眼睛。

锦荣昨儿晚上是去的隔壁赵家跟赵昇挤着睡的,锦荣的房间,便腾了出来给刘氏跟柳氏妯娌两个,还有那从秀水村来的族长孙媳妇儿母女住。齐家小了些,没有那么大的地儿,也就只能委屈她们了。齐锦绣踏进隔壁屋子的时候,见柳氏一个人四仰八叉将床占了大半儿,刘氏只缩在一角。至于那从秀水村来的母女俩,只在地上打了地铺。

这腊月天,寒气多重?便是地上铺了褥子,又能抵多少寒气?

齐锦绣瞥了躺在床上的刘氏跟柳氏一眼,而后快步走到那对母女跟前,摇醒后道:“婶娘,枣儿还想,身子受不得寒,赶紧抱着她去隔壁那屋子睡会儿吧。”说罢,便也不等旁人动手了,只自己轻轻抱起那纤瘦的小丫头来。

似是听得动静了,刘氏并柳氏这才哼唧着醒过来,醒了后却没有起床的意思,只卷着被子继续睡。

那福婆见状,当即便变了脸色,只摇了摇头,待得见齐锦绣重新又进屋子来了,只在她耳边小声道:“小娘子,不是我好嚼舌根,你的这伯娘婶娘,来了还不如不来,不晓得帮着做事情不说,还尽瞎添乱。这都什么时辰了,她们还睡得着?还真是头回见呢。”

齐锦绣抿嘴尴尬道:“叫您见笑了,不过,她们爱睡就睡吧,也不必叫醒了。这里若是转不开身儿,咱们便去堂屋吧,那里宽敞,还亮堂一些。”

福婆点头,又沉沉叹息一声:“只能这样了。”

一大早,赵小花便从月亮小门钻了过来,帮着小荷一道做饭。今儿齐家还会过来一些人,中午的时候,怎么着也得在这边摆一桌像样的酒席。赵小花就知道那刘氏跟柳氏来了也不是会做事的主,所以,昨儿晚上便与齐锦绣商量好了。

左不过也没多少人来,但是得意思着摆一桌,说出去也像样一些。

天渐渐亮了起来,今儿没有落雪,是个大好的晴天。天气好,却十分冷,起初齐家这边也清冷得很没什么人,待得吉时到了,赵家那边吹打起来过来迎亲了,左邻右舍这才全都挤了出来讨喜儿。两家挨着住,走路也不过就是步的事情,更何况是大花轿了。

既是嫁娶,是办大喜事儿,便就没有偷偷摸摸的意思,所以,赵昇便决定,让花轿至少绕着半个安阳县城跑一趟。不说让所有人都晓得齐家闺女嫁人了,至少也要让人家嫁得风风光光的。齐锦绣不但晕马车,她还晕轿子,坐在大红轿子里,摇来晃去,她直犯恶心。

最后轿子停下来的时候,也是猛地就落在了地上,她险些没忍住张口就吐出来。

坐在轿子里,大口喘了几口气儿,使劲用手拍打着胸脯好一会儿,这才好些。待得静下心来后,就瞥见一双长着茧子的手轻轻撩开轿帘的一角,伸到了自己跟前来,那只手上,罩着的大喜红色的宽大袖子晃来晃去,齐锦绣没有即刻把手伸过去,只愣愣看着眼前这双手。

手形很漂亮,手掌宽大,十指修长,许是因为常年干活的缘故,手指关节颇为粗大,掌心还有一层厚厚的茧子。原本临近婚期的这些天她就有些紧张,到了这个时候,越发紧张徘徊起来。这手一旦送了出去,再想收回来,其实不是那么容易的。

兀自发了会儿呆,就听外面传来一道低沉却又十分悦耳的声音:“手给我。”

说罢,他似是等不及了似的,大手只左右来回一捞,便紧紧攥住了那只纤瘦素净的手。

056大闹洞房

齐锦绣一惊,那手本能就往回缩了一下,但捉住她手的那个男人力气实在太大,她根本动都动不得。见往回抽了几下也抽不回来,齐锦绣隔着轿帘子往外面瞪了一眼,却也无奈,只能任由他牵着自己手出去。

外面依旧吹吹打打的热闹得很,齐锦绣头上罩着大红喜帕,微微垂了头,她能够看见牵着自己手的那个男人大红的袍角,红色袍角随风飘起,鲜艳的颜色,似是要晃花她的眼。风刮得大了,袍角被风吹得老高,露出里面黑色中裤跟皂靴来,漆黑的颜色,丝滑的质地,包裹住圆润修长的腿,齐锦绣不由得便抬眸悄悄往上看去,正好瞧见男人也转过身来。

齐锦绣见状,连忙匆匆低了头,只老老实实乖巧地跟着。

外面太阳大,可天也很冷,这冬天的衣裳根本不怎么御寒,嫁衣也颇单薄了些,几阵风一吹,身子就受不得了。齐锦绣才忍不住打了寒颤,就感觉那人攥住自己的手更紧了些,那掌心厚厚的茧子磨得自己手疼,她感觉到自己被他带得脚下步子都快了许多。

很快便进了赵家堂屋来,齐锦绣明显感觉到暖和了很多,也不再胡思乱想了,想着,这是自己做出的选择,此刻犹豫也无用,倒不如坦然接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后的日子会如何,都是未知,乱想无用。

自己家那边冷清得很,可是这赵家这边人却很多,十分热闹。赵昇的朋友兄弟很多,都是来赵家帮忙的,赵昇为人讲义气,做事情也很够朋友,所以不单是在安阳县内,就连省城里似是都来了朋友。

拜了天地进入洞房后,基本上就没有齐锦绣什么事情了,屋里安静,就只赵小花跟姚氏两个人陪着。齐锦绣见四周静了下来,悄悄撩开大红喜帕想看看房间,赵小花瞥见了,连忙笑着跑来按住齐锦绣的手。

“二嫂,这红盖头你可不能自己揭,这得我二哥来揭。”说罢,赵小花笑嘻嘻挨着齐锦绣坐下,亲热挽着她手臂道,“二嫂再等等,方才瞧见家里似乎是来了贵客,二哥去陪客人了,等安顿好了贵人,就会回来疼二嫂。”

那边姚氏也笑起来道:“锦绣你瞧咱们小花这张嘴,真是谁都说不过她,前些日子你不在铺子里头,可是多亏了她了。我算是看得出来,咱们小花,将来肯定跟锦绣一样,是个能够做出大事的人。”

齐锦绣嫌盖着红盖头跟两人说话不方便,再说她也不讲究那么多,只一把扯了盖头来。

赵小花惊道:“嫂子!你怎么……”

齐锦绣笑说:“一会儿等你二哥回来,我再重新遮上去便是,不碍事的。”又转头看着姚氏道,“嫂子说得对,咱小花的确是个厉害的,当然,嫂子您也做得非常好。这铺子若是没了你们帮忙,我也做不成这样。你们放心,你们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也定然不会在工钱上亏待你们。”

姚氏搓着手笑,又开心又有些不好意思,只低了头来。

“说起来,这都是亏得锦绣,若不是你,我咋也不能够赚这么些钱。”说着,姚氏便叹息一声,眼里也渐渐泛起泪花来,只紧紧攥住齐锦绣手道,“嫂子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人也笨,不若锦绣跟小花你们聪明伶俐。但是嫂子心也不大,若是能够凭着自己本事多多赚钱那自然是好,可若是以嫂子的本事,也就只能这样了,嫂子真的也很满意了。一个月一两五,逢年过节还能再拿一些钱,真是十分满足了。”

其实齐锦绣也挺同情姚氏的,才嫁了人怀了孩子,自己男人就没了。这是古代,思想封建得很,死了夫君再嫁的有,但是毕竟是少数。再说这姚氏也老实,平时在家只晓得埋头做事,话不多。原若不是她自己主动说想去铺子帮忙,她也还不好开口,她既说了,那她肯定是能帮就会多帮的。

齐锦绣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思想开放得很,至少她认为,姚氏想靠自己本事赚钱是值得鼓励的事情。若是将来姚氏想改嫁,她也会理解支持,当然,这事情,也不是她说了算,此番想这些怕也是早了。

“大嫂,你可别这么说,如今咱们是一家人了,可别说两家话。你虽则不比小花机灵,但是你做事认真稳妥,也是有你的优势的。”齐锦绣没有夸大,说的也都是实话,对姚氏的评价也都很中肯,“大嫂是个能吃苦的人,只要好好干,将来工钱肯定会涨。若是来年我生意做大了些,导购这一块嫂子有经验了的话,以后我也可以放手不管,只交给你了。”

“锦绣,这么说,我将来也能跟小花一样?”姚氏有些不敢相信,“我……我咋的也能……”

“咋的不能?”齐锦绣道,“都是凭借真本事吃饭的,只要有这个能力,就能做这个事情拿这个钱。”

“我可真是开心。”姚氏此刻内心的兴奋,真是无以言表,激动得只紧紧攥住齐锦绣的手,嘴唇颤巍巍的,说不出话来。她原只是想出去寻个活干,想能够多赚些钱,却是没有想到有想到,前方等着她的,完全不只是这些。

活到二十多岁,还从来没有一刻,她觉得这样开心满足过。并且,她觉得自己的未来真是一片美好,她也可以活得更好,不必靠着婆母靠着二叔,完全是靠自己。当然,婆母二叔从未表露出过嫌弃她的意思,但是她也不想当废人,需要花钱了只伸手问他们要。

姑嫂妯娌三个此刻心贴得很近,说着便都笑起来,待得听见外头有吵闹起哄声朝这边靠近,赵小花动作快得很,连忙将大红喜帕罩在齐锦绣头上。而后给姚氏使个眼色,两人一道快步走到了门边去,但见自己二哥进来了,赵小花嘻嘻笑起来。

“二哥,想进这门来揭我二嫂的红盖头,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赵小花双手叉腰,站在那扇小门边,只将不大的入口堵得严实,严肃道,“如今娶了二嫂,往后可得对二嫂好些,但凡有什么事情,都得听二嫂的,若是不答应,这门我就不叫你进。”

旁边起哄吵闹声一直没有停歇过,赵昇那般兄弟,帮着忙完了事情,个个都钻来闹洞房。

赵昇面容冷俊,此刻却挑着唇角,面上有些许笑意。但见自己亲妹妹这般说,他心中也是高兴的,他才不在乎妹妹是否胳膊肘往外拐了,他只希望家人都能够和和睦睦。

“小花,你说的这些,二哥自然都能够做得到。”赵昇点头应着,“让我进去吧。”

姚氏见场面已经闹得开了,也笑着闹起来道:“只对锦绣好可远远不够,二叔,不是嫂子说你,你这性子可是够冷的。你对咱们冷一些,咱们不在乎,可是如今娶了媳妇儿,可得将媳妇儿捧在掌心来宠着。否则的话,大嫂第一个就不饶你。”

赵昇点头恭敬道:“大嫂教训得是,小弟记得了。”

见自己二哥一应都老实应着,再说又是自家人,赵小花又意思着拦了会儿子,便就放人进来了。新郎官进了新房后,赵昇的兄弟开始七嘴八舌闹起来,站在赵昇旁边的一个有着中等身材俊秀面容的少年笑着道:“快揭了盖头,二哥,快揭盖头,早就知道嫂子貌美如花,还真想看看,今儿作为新娘子的嫂子,是什么模样妆扮呢。”

赵昇只斜眼睨了他一眼,赵昇还没说话,旁边便有人笑道:“张旭,你小子起什么哄?我听说,你跟叶翩翩的婚期不是也定下了吗?二嫂再漂亮,那也是二哥的,你小子一边呆着去。”说罢,将张旭猛然一推,只推得他撞上了一旁的柱子,无端又惹得一群人大声笑了起来。

张旭只中等身材,个子不高,面皮又极为白净,跟赵昇他们比起来,就显得有些弱不禁风了。

叫兄弟们给取笑了,张旭白净的一张脸憋得通红,自己爬起来,只梗着脖子道:“闹喜闹喜,越闹越喜,今儿是二哥大喜之日,外头又来了那么多客人,咱们当然得闹起来才开心。二哥这一辈子就这一回,可不得闹得叫他终身难忘。”说罢,又扭头看赵昇,“二哥,你说是不是?”

赵昇道:“你们想闹可以,但是你们嫂子面皮薄,不许闹她,一会儿出去了,我陪你们喝酒。到时候,想怎么个玩法,我都奉陪。”

“既然二哥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说话了。”张旭扯着面皮笑,又转身抬手作撵人状,“走走走,一会儿二哥揭了盖头,咱们不许再闹,都听二哥的话。到了晚上,让二哥好好陪我们喝几杯。”

有人玩笑道:“张旭,二哥大婚不闹也罢,但是你小子娶媳妇儿咱们可不会饶恕。”说完哈哈大笑,而后又催促着新郎官赶紧揭盖头。

赵昇话都说明白清楚了,也不再管那几个兄弟,只接了喜秤来,慢悠悠便挑起喜帕。

见现儿这么多人在,齐锦绣倒是不好意思得很,她虽则性子较为开朗,思想也十分前卫,但是她跟赵昇的这群兄弟不熟悉,也笑闹不开。方才他们说的话,她都听见了,此刻露了脸出来,倒是羞涩得不敢抬头看人了。

赵昇垂眸望了会儿自己小媳妇,心中已然明了,而后转身似笑非笑撵人。

“还不出去?”他腰杆挺得笔直,一手负在腰后,一手负在小腹前,冷眼睥睨着自己这群兄弟,嘴角却挂着一抹笑意,漂亮的凤眼里攒着亮晶晶的光,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话才说完,那群小弟便不敢再吵嚷,只个个耷拉着脑袋默默退出去了。

赵小花机灵得很,见自己二哥赶人了,她连忙也道:“大嫂,外面肯定忙得很,咱们赶紧出去帮着去忙。二嫂这里有二哥在,不需要我们再陪着哩。”说罢,赶紧扯了姚氏衣角,姚氏也是明白人,赶紧连连点头,姑嫂两个就跑了。

屋内一下子便静了下来,静得能够听得到彼此呼吸声,齐锦绣这才慢慢抬起头来。

赵昇站在她跟前,漆黑的凤眸看了她会儿,但见她似是又娇羞得低下头去,赵昇微微愣了会儿,而后撩起袍子来,挨着她一起坐到了床上。

057渐渐心动

两人靠得极近,她可以清晰闻得到男人身上特有的气息,他刚刚坐下来的时候,床稍稍沉了一下,她真实感受到他的存在,也能够感受得到他身上的体温。此番近距离感受着这一切,再想着,不管私下如何约定的,可她真的是已经嫁他为妻了,想到这些,齐锦绣面瞬间红了。

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她连男人手都没有拉过,如今正经恋爱都还没有谈呢,她竟然都嫁人了。原本以为,恋爱结婚,都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是如今……说不尴尬其实都是假的。可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受这一切。

赵昇坐下后,只轻轻转头看着身边的女子,但见她满脸羞红,他轻轻笑了一下,而后道:“阿锦,你无需害怕,我答应过你的事情,自然都能够做得到。”说罢,起身端了搁置在桌案上的两倍酒来,递上其中一杯到齐锦绣跟前,黑眸闪着光道,“外面怕是有人在趴窗角,既是做戏,咱们就做足了全套,省得叫人疑心。”说完后,攥住杯沿的手更紧了几分,那双漂亮的凤眸里,也泛着几许叫人看不明白的光。

齐锦绣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眼前男人一会儿,这才伸手接过来。

“二哥,你说话可得算话,你要是言而无信的话,我就把事情全都说出来。到时候,大娘肯定会怪你。还有小花跟大嫂,她们肯定也都是站在我这边的。”齐锦绣占着自己得赵家人喜欢,又怕赵昇心中有别的盘算,只大胆威胁道,“我说得到,一定做得到的。”

赵昇却笑道:“你威胁我?”

齐锦绣撇嘴:“我有威胁你的资本,再说,这也不算是威胁,咱们是有约定的。我只是怕你背弃咱们之间的盟约而已,二哥,你不会这样做的吧?”

赵昇没有立即回话,只弯腰重又在她身边坐下来,黑眸定定望着她,表情严肃了几分。

“二哥答应你,除非你自己心甘情愿,否则的话,二哥绝对不会做任何让你伤心的事情。”他声音清清爽爽的,低沉又悦耳,做出承诺的时候,十分严肃认真,“喝了这交杯酒,我还得出去应酬,你若是累了,一会儿便先歇会儿,我叫小花抱了甜宝来。方才在外头瞧见这丫头,蔫蔫的,瞧着没什么精神,连东哥儿逗她玩儿,她都不乐意笑了,一双眼睛四处瞟,我看她是在找你。”

“说起来,甜宝才这么小,但却是什么都懂的。昨儿晚上才跟她说几句话,小丫头就瓢着小嘴哭了,然后抱着我怎么都不肯松手。”提起女儿来,齐锦绣一颗心都软了,满眼的幸福甜蜜,她笑得眉眼弯起来,顿了会儿,又抬眸看着赵昇,只认真道,“二哥,就算成了亲,我也是要日日带着闺女睡觉的。”

“我知道。”赵昇点头说,“应付了这几日,待得过了年后,我便去前头打铁铺子歇着。正好来年春天也将忙得很,到时候寻借口不回后院来,也容易得多。”

听得这话,齐锦绣放心得多了,只朝赵昇重重点头。

“现在可以喝交杯酒了吗?”赵昇望着眼前女子,但见她只摸着脑袋笑得憨憨傻傻的,全然没了那做生意时候的精明样,他便挑唇笑起来,而后握着酒杯的手轻轻绕过她那只握着酒杯的手,又望了她一眼,见她也有喝下酒的意思了,这才仰头喝下。

喝完了交杯酒,赵昇将两只杯子又搁了回去,立在齐锦绣跟前道:“你歇会儿吧,我怕是得应酬完了所有人才能回来陪你。你饿了就叫小花,困了就睡,我让小花抱甜宝进来。”说罢,又站了会儿子,但见她没有跟自己说什么,这才转身往外走。

赵昇才出去不久,赵小花便抱了甜宝进来,甜宝原本正蔫蔫的,忽而瞧见母亲了,她圆溜溜的黑葡萄似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而后咿呀呀一阵乱叫。似是等不及了似的,没等到到母亲跟前,就歪着身子朝母亲伸出那胖乎乎的手来,嘴里还咿呀咿呀的,咧着小嘴,露出粉嫩的牙床来。

齐锦绣也想闺女了,一把接了过来就紧紧抱着,那边赵小花故意生气道:“哼,亏得我这般费尽心思逗这丫头开心,她在我跟前没个笑脸,这会儿子见到她娘了,瞧她给乐呵的。”说罢,弯腰凑到大侄女跟前去,抬手戳她团子小脸,“小姑再也不喜欢甜宝了,以后只喜欢东哥儿,得了钱也只给东哥儿买漂亮衣裳穿买糖吃。”

甜宝舒服地缩在母亲怀里,只愣愣看着自己小姑,看了会儿,也不搭理,只扭了脑袋就往母亲胸前凑。

两只小手乱挥,小嘴也吧唧吧唧的,口水流了一汪。

“这丫头,肯丫头,肯定是饿了。”齐锦绣一边笑着,一边开始动手解衣裳,然后让女儿吃将起来,但见小丫头吃得狼吞虎咽的,齐锦绣笑道,“吃完了,就别再闹娘了,陪娘好生睡会儿。臭丫头,你是睡到大天亮才起,娘可是天没亮就起床了,困得很呢。”

“二嫂你饿吗?”赵小花认真说,“要是饿了,我整点东西来给你吃,吃完再睡。”

齐锦绣道:“都吓傻了,哪里还感觉得到饿。小花,你不必呆在这里陪着我,我一个人能行。”

赵小花笑道:“二嫂,你怎么就吓傻了?我二哥又不是大灰狼,不会把你吃了的。”又道,“那我就在外头院子里帮忙做事情,二嫂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敲几下窗户就行。对了,锦荣锦华二嫂也不必担心,我让铁牛带着他们一起玩呢。”

“铁牛兄弟也来了?不过,能够指使得动他做事情,也是咱们小花的本事。”说完,但见赵小花跺脚生气了,齐锦绣忙又说,“好了好了,二嫂跟你玩笑呢,你瞧你,还生气了。”又道,“今儿人多,我还真是担心锦荣锦华,亏得你想得周到,让人盯着他们玩儿。”

“这点事情,我还是能够思虑得周全的。”赵小花嘿嘿笑了两声,而后又催促,“二嫂赶紧歇下吧,我走了。”

赵小花走后,甜宝又埋头闭眼猛吃了会儿,待得吃饱后,就主动挪开小嘴。

齐锦绣扯了帕子来,轻轻给女儿擦嘴,将女儿小脸小嘴一应都擦拭干净了,这才将闺女放到床上去。将床褥整理好了,把什么蜜枣、花生、桂圆、瓜子都一应挪到床角去,这才脱了闺女外头的袄子,然后将自己衣裳也一应都脱了,之后,齐锦绣抱着小甜宝,凑到她跟前笑道:“咱们娘儿俩偷会儿闲,趁着机会赶紧睡一觉,一会儿你爹爹回来了,咱们可就睡不了了。”

甜宝吃饱就困,此刻只半眯着眼睛,乖巧缩在母亲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齐锦绣也是累极了,拥着闺女在床上躺了会儿,打着哈欠就睡着了。这觉一睡便就睡到天黑,待得外头酒席渐渐散了,娘儿俩还没醒来。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后,留下来的几个兄弟便帮着赵家人一起收拾东西,赵昇则负手去了齐家。

葛铁牛过来赵家帮忙了,此番是小荷陪着锦荣锦华,赵昇去的时候,只觉得齐家有些过于冷清了。

时候已经很晚了,锦华在闹着要跟姐姐一起睡觉,锦荣在好生哄着妹妹。见赵昇来了,锦荣眼睛一亮,连忙抱着妹妹走到赵昇跟前来,笑着道:“姐夫,这个时候你不去陪着我姐,来这里做什么?你不必担心,锦华闹会儿指定就不闹了,一会儿我带着她一起睡。”

赵昇把锦华抱到自己怀里来,见小丫头皱着小脸,他垂眸对锦荣说:“一会儿那边忙完了,你们大娘会过来陪着,你们也不必害怕。你姐姐虽嫁了我,但若是想来这边,随时都可以。只是,今儿日子特殊些,怕是回不来。”

“我姐已经是姐夫的媳妇儿了,只要姐夫待我姐好,就什么都好。”锦荣懂事得很,“既是你赵家的人,哪里还有常回来的理儿。姐夫放心,锦华还小,就是有些不懂事,哄哄她就好了。想之前这丫头一直都是跟我睡的,起初去跟姐姐睡的时候,也闹脾气呢。”

“天很晚了,你们先歇着去,一会儿大娘就过来了。”说罢,抬手在锦荣尚不结实的肩膀上拍了拍,又望向小荷,“小荷姑娘,就麻烦你了。”

小荷忙说:“姑爷客气了,锦绣姐是我恩人,我照顾锦荣锦华,是应该的。”

“你既是唤阿锦一声姐,阿锦又待你不错,往后唤我二哥,或者随锦荣锦华一起唤我姐夫都行。”赵昇道,“你已经不是阿锦的贴身丫头,不必降了自个儿身份。”

“是,二哥,我知道了。”小荷感激得很,一双手只紧紧拽着衣角。

安顿好了齐家这边的事情,回去见自家一应也都忙得差不多了,赵昇跟自己娘说了要她来齐家带着照顾锦荣锦华一晚上的事情,待得一应该考虑的都考虑周全了,这才举步朝新房走来。屋里黑漆漆的,也安静得很,赵昇走进来后,熟门熟路摸了煤油灯来点上。

点了灯后,屋里瞬间亮堂许多,赵昇举步朝床边走去。

躺在床上的女子睡颜安静得很,呼吸也平稳,洁白的瓜子小脸儿,修长的柳叶眉,红艳艳的唇,睫毛又卷又翘。他轻轻坐在床边,只细细打量眼前这个女人,总觉得亲切得很。他不晓得为什么,也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看见她在,他就心安得很。

058占便宜了

他知道她不是绣绣,他也从来没有把她当做绣绣,他愿意帮助她、竭尽所有去对她好,也都是因为她这个人值得自己这样。不可否认,有些时候,她展现出来的才华叫他钦佩得很,纵使她说她所在的地方的女子比她好得很多,但是在他眼里,她就已经是最特别的了。

他觉得她特别,也不仅仅因为她的才华,更多的,还是因为她这个人。

其实她有些时候聪明机灵,但很多时候又傻得很,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她不够老道。还是见过的人太少了,不晓得江湖险恶,就她这样的,对付一般人绰绰有余,若是对付那些真正的商人的话,肯定多半是会叫人给骗了的。

说到底,她还是过于简单,过于单纯了。她没有什么秘密,他一眼就可以看透了她。

正想着,就见她毫无形象地伸起胳膊腿来,似是有些不情愿醒来一眼,一张小脸都皱起来了,嘴里也哼哼唧唧的。犯了会儿懒,眼睛眨了几下阖上,眨了几下又阖上,如此反复一会儿,这才彻底睁开眼睛。然后也不知怎么的,忽然惊得瞪圆眼睛,嗖一下就爬坐起来。

赵昇明白她何故会有这样一种反应,怕是睡得迷迷糊糊了,还以为在自己家呢。

果然,齐锦绣怔愣好一会儿,这才揉着眉心说:“都忘记了,我已经嫁给你了。”说罢,又张嘴打了哈欠,而后目不转睛望向赵昇,非常郑重问道,“二哥,你……你睡哪儿?”她左右看了看,见这张新床打制得倒是大得很,可是……

莫非真要跟他同睡在一张床上?如今寒冬腊月的,天儿这么冷,她也实在不忍心叫赵昇卷了被褥打地铺。至于她自己睡地上去,她就更不愿意了。可若是让他跟着她们娘儿俩来一起睡床上,她总觉得不习惯,有些害羞。

“你想我睡哪儿,我就睡哪儿。”赵昇精明得很,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将难题抛给了她。

齐锦绣抬手抓脑袋,懵了会儿,到底心善,不忍心叫他睡地上,只慢吞吞道:“反正这张床挺大的,我带着甜宝睡一床被褥,二哥去衣柜里再拿一床被褥来,同床不同褥,我倒是不在乎。”说罢,她觉得挺羞涩的,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

赵昇没有任何意见,听完后,立刻应一声,而后转身去衣柜前又抱着一床被褥来。

齐锦绣轻轻抱着闺女朝床里头挪了挪,腾出足够大的空间来,而后伸手在外头那半张床上拍了拍。

“这里足够大了,一会儿你铺的时候,尽量往外面一点。”齐锦绣垂着眸子,目光一直落在他手上抱着的那床被褥上,虽则相信他的人品,可是心中到底还是有些畏惧的,再说,他身上的酒味很浓烈,想来肯定是喝了很多酒,男人再君子,喝了酒就不一样了,到时候酒壮怂人胆,谁晓得他会不会不守约定呢。

赵昇一直沉默不言,她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表现得非常好。好到,连齐锦绣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就算假成亲,就算两人需要保持距离,也不该只任着他一人折腾。待得一应都收拾得差不多了,齐锦绣这才满意,绷紧了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这厢才准备说熄灯休息了,那边磨人的小妖精幽幽转醒了。甜宝睁开眼睛后,习惯性往母亲柔软的怀中靠去,可待得瞧见床边睡了个男人后,她吓得哇哇直哭。闺女突然大哭起来,齐锦绣也吓到了,连忙抱起她来,然后左右摇了摇,轻轻哄着。

以往甜宝哭了,只要自己柔声哄哄她就肯定不哭了,可是今儿却极为反常,不但没有止了哭,反而越哭越厉害。好几回哭得都岔气儿了,小胸膛起起伏伏,皱巴巴的团子小脸儿上,沾满了泪水。齐锦绣怕闺女一直这样哭下去会坏了嗓子,心疼得自己都要跟着哭了。

赵昇也担心,蹙眉凑过去道:“许是梦靥着了,来,让我抱着哄哄吧。”

齐锦绣没了主意,但听他这么说,赶紧把甜宝递给他去抱。谁晓得,到了赵昇怀里,甜宝不但没有止了哭,反倒是哭得更厉害,这回不仅仅是哭了,边哭还边使劲挥手,只朝赵昇身上挠去。奈何小丫头力气小得很,挠在身上脸上,无异于挠痒痒。

“这丫头,是想赶我走呢。”赵昇算是明白了,无奈摇摇头道,“阿锦,你抱着她哄吧,我先出去避一避。不然的话,她这非哭坏了嗓子不可。”

&nnbsp;说罢,赵昇赶紧将小人儿递送到齐锦绣怀里去,他则下床弯腰穿靴子。

但见他转身就要走,齐锦绣心中感到十分内疚,连忙唤了声道:“二哥!”但见他回了头来,齐锦绣又有些吞吐犹豫起来,想了想,还是说,“我先将她哄着睡,待她睡着了,二哥再进来吧。进来的时候就别点灯了,委屈一些摸着点黑,若是点了灯再叫她看见,又得闹。也不必等他睡着,哄得不哭了,二哥就进来。这么晚了,还是别叫大娘她们担心。”

“好!”赵昇应答一声,又朝着齐锦绣挑唇笑了笑,这才大步离开。

待得赵昇走后,齐锦绣垂眸望着闺女,亲她哭得湿哒哒的小脸儿,亲完后但见闺女忽然就咧嘴笑起来,齐锦绣一时心中也有些气,抬手就轻轻捏了捏闺女小肉脸。娘亲越捏自己,甜宝就觉得越开心,扭着小身子摇来摇去。

“好了,别闹了,这么晚了,睡吧。”齐锦绣一把按住闺女乱动的小身子,又重新将她塞进暖和的被窝里,熄了灯,自己也缩回去,双臂紧紧抱住软和的大闺女,脸颊贴着闺女滑嫩的侧脸,边哄着边轻声唱着摇篮曲,待得听见女儿入睡的轻轻鼾声了,这才扭过头去,压低声音唤道,“二哥?”

赵昇根本没有走开,出了门去后,就一直贴身在门边,待听见齐锦绣唤他了,他则轻手轻脚推门进来。屋子里黑漆漆一片,但他对自己的屋子熟悉得很,即便是成亲前又重新归置过了,但他也熟悉。左避右让,很顺利便摸到了床边,而后也没说话,只脱了靴子便钻进自己被褥里躺着了。

他今儿喝了不少酒,这几日又实在是累着了,躺下后沾了枕头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踏实,不似平常那样一清早就醒了,而后到了外边天都大亮起来,他才幽幽转醒。确切来说,还不算是自己醒来的,而是被某只小爪子给挠啊挠的,挠醒的。

甜宝正四仰八叉躺在母亲那条褥子里,此刻撅着屁股正使劲朝亲爹这边爬,奈何母亲按着她不给她爬过来,甜宝委屈,只能动用自己的小爪子去挠那个抢自己娘亲的人。小爪子使劲挠了好一会儿,见他睁开眼睛了,甜宝黑葡萄似的眼睛睁得更圆了些,而后越发要爬过去了。

以往都是一个人睡,醒来睁开眼瞧见的只是冷冷的四周墙壁,今儿却瞧见身边还有两个人在,赵昇只觉得心中被填的满满的。见那小丫头又来挠自己,赵昇轻轻动下身子,索性将小丫头直接抱进自己这条褥子里来。原先还想着要使劲欺负大坏蛋的甜宝瞬间傻眼了,她抬头望了望那个坏人,又眼巴巴看向自己母亲,小嘴一瓢,就要“呜哇”哭。

赵昇见状,抬手轻轻挠她痒痒,甜宝嘴瓢着瓢着就翘了起来,没有哭,只咿呀叫着笑。

一边笑一边手脚并用,不想呆在哪儿,只用足力气想往娘亲被子里爬来。赵昇心中有数,手上力道也控制得好,不会叫小丫头疼着了,但也的确叫她哭不起来,不但哭不起来,反而咯咯笑得十分欢乐。逗着小丫头玩了会儿,就放了她,甜宝赶紧爬进母亲怀里好生呆着,然后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赵昇看,看了好一会儿,小嘴噘了一下,不再搭理他,只翻了身便朝自己母亲胸前那柔软处凑过去。

似是一头急哄哄想吃饭的小猪似的,一边凑去一边使劲往前拱,两只小手也不老实,见母亲不给她吃,她想自己动手了。齐锦绣原在笑着看赵昇逗孩子玩儿,还没缓过神来呢,就见闺女直往胸前拱来,而且她方才为了方便瞧热闹,正侧身对着外边,此番……她迅速抬眸朝那边望了眼,但见男人似是瞧见自己看过去了,只自然便别过脑袋去。

可她知道,他心中肯定晓得怎么回事,齐锦绣脸瞬间就烧了起来。

看着闺女那闭着眼睛吧唧小嘴的馋样,齐锦绣忍不住抬手点她脑袋,而后抱着小人家一道别过身子去,这才解了衣裳,先伺候小的吃。

外头赵大娘早就起早煮好了早饭,听得新房这边有了动静,连忙侧着耳朵贴门听了会儿,而后见动静没了,抬手敲了门道:“阿昇,锦绣,你们可醒了?若是醒了,我可就进来了。”

见是自己母亲唤起了,赵昇连忙掀了褥子,赶紧将自己那床褥子盖在齐锦绣娘儿俩那被子上面。而后,似是没有片刻犹豫,整个人也钻进了那娘儿俩的被子里去。待得赵大娘推门进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小媳妇儿在喂奶,而自己儿子,则很不厚道的……赵大娘瞧见了,也不说话赶紧又折身退了出去,而后只暗骂自己,这个时候,自己进去做什么?

059开始冷战

醒来之后,便跟那娘儿俩闹,一时间倒是没有思虑周全。待得他听到推门声,本能反应就是不能叫娘知道他跟阿锦假成亲的事情。慌乱之下,难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待得见娘进来了又出去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荒唐事情。

怀中抱着的女子似是整个人都在颤抖,她杏目圆瞪,粉面通红,那脸颊红得似是樱桃一般。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她,只觉得她眉目如画,此番生气的模样也十分可爱,像是一只被激怒了的小白兔似的。

不晓得为何,见她这般,他不但没了方才那会儿的手足无措,反倒是心有些痒痒的。心内有股子非常强烈的冲动,他想欺负她。他想好好照顾她,想好好疼她,但是,他更想欺负她,也觉得她真正生气后的模样十分有趣。

赵昇反应快,四目相望的对峙也只是片刻功夫,而后他强行忍住心中那股子邪火,面上只尽量表现得十分淡定。装作若无其事地抽回按压在她那浑圆柔软上的手,而后表情极为严肃的望着她,认真道:“方才真是很险,娘突然进来了,亏得我反应快。否则……怕是……”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完,但他知道,话不必说得太清楚明白,他想表达什么,她肯定心中明白,而且,引导她自己往那里去想,效果会好很多。

果然,齐锦绣原本很愤怒的,听了他的话后,她的愤怒没有那么明显了。愤怒不那么明显不代表她不生气,她心中的确觉得委屈生气,可见他说的也是有道理的,方才那种情形下,那些做也的确是不得已之举。

她生他的气,对他有意见,但人家都非常严肃的一本正经解释了,而且说的也并不无道理。若是自己再似个泼妇似的,对他又吵又闹,不但无济于事,还会叫大娘她们担心。如此一番权衡,齐锦绣只狠狠瞪了那个男人一眼,然后不理他。

赵昇见状,倒是没再说什么,只默默又抽回自己被子来盖上,而后穿衣起身。自己一应穿戴好后,见那女人还躺在床上裹着被子,正背对着自己,并没有搭理的意思……赵昇漆黑瞳孔微微缩了缩,薄唇紧抿了会儿,而后主动道:“天冷了,你也难得休息,便不必起了吧。铺子里的事情,有大嫂跟小花会如实说给你听,你便在家好好陪甜宝吧。”

说完只笔直立在床边不动,似是在等着那个人回应,等了会儿,但见并未有回应,赵昇又尴尬立了会儿,而后道:“那……我先出去了。”说罢,又抬眸朝她看了眼,而后才负手大步推门出去。

待得见那个男人走了,齐锦绣这才缓缓翻过身子来,满脸的委屈,嘴瓢着,眼圈儿也红了。

而此刻,原本已经消下去了的恐惧又蔓延开来,她觉得害怕。

外头赵昇打了盆热水在院子里洗了脸,而后帮着自己母亲几个一道端粥跟各种早点。没一会儿,堂屋中的那方木桌子上,便摆满了各种早点。有黏稠的大白粥,有豆浆油条,还有豆腐脑儿跟滚烫的大馄饨。

今儿是锦绣真正成为自家人的第一天,赵大娘高兴得很,一大清早就起床来忙了,将早餐准备得非常丰盛。一应都准备好后,她则亲自去了齐家那边,将锦荣锦华跟小荷那姑娘喊了过来。喊了锦荣锦华兄妹过来后,见那对新人也醒了,赵大娘连忙走过去抓住两人手笑道:“醒了?昨晚上休息得可好?”想起今儿早上瞧见的那一幕,赵大娘高兴得很,却也不点破,只当做没有瞧见那幕,“好啊,真好,锦绣,往后咱们可就真的是一家人了。”见她眼圈儿红红的,似是哭过了似的,赵大娘心中一片了然,转头瞪了自己儿子一眼,想着,这小子实在有些过分了,虽则有了媳妇儿开心,可也不能胡来,差不多就得了,竟然那般欺负她,一直欺负她到早上。

自己看到的就那样了,没有看到的,还不知道得如何。

齐锦绣怕赵大娘担心,连忙挤出笑来:“大娘,我没事的。”又望向锦荣锦华,看着两个孩子都目不转睛看着自己,齐锦绣道,“昨儿没跟姐姐睡,锦华有闹脾气吗?”

锦华委屈得落了泪,只啪嗒啪嗒淌泪,哽咽道:“姐姐还是不要我了,姐姐以前答应过我的,以后都不会不要我。可是……可是姐姐昨天就不要我了。”锦华小短手紧紧抱住姐姐腿,觉得伤心委屈。

齐锦绣摸了摸妹妹小脑袋,笑得轻柔温婉:“那姐姐今天要你好不好?”

“真的吗?”锦华连忙不淌泪了,只仰着团子小脸儿,极为认真严肃问,“姐姐不会骗我吗?我姐姐陪着睡觉。”

齐锦绣没有立即回话,她是想肯定回答妹妹的,可是此刻才将成亲,若是立即就分了房睡的话,岂不是让大娘她们疑心?可若是拒绝妹妹,会不会让他认为,对于方才那样,她是不怪罪他的?

怎么可能不怪罪?她生气!她非常生气非常生气!

又气起来,齐锦绣也不管那么多了,只点头应妹妹道:“锦华要是想姐姐陪着的话,姐姐就陪着你,好不好?”

“好!”锦华破涕为笑,立马开心起来,“还像以前一样,姐姐抱着我睡。有姐姐在,我会睡得很舒服的。”

“锦华,那你是不是不喜欢大娘?”赵大娘见状,只觉得肯定是自己儿子欺负人家欺负得狠了,所以锦绣这会儿才会答应这事情的,她理解锦绣,但这夫妻俩之间那些事情,可不就是那回事?过几天,想必就好了?

“你姐姐是你二哥媳妇儿了,你二哥现在是你姐夫,以后啊,你姐姐每天都得跟你姐夫一起睡。”说罢,笑着抱起锦华,亲她道,“你姐姐就在你身边,不会离开,也不会不要你。以后只是睡觉的时候见不到,平时随时什么时候想见都可以啊。”

锦华原本已经好了,但听赵大娘这么说,她又忍不住哭起来。

“可是,我就是想跟姐姐睡觉,姐姐在,我才睡得着。”说罢,越发哭得伤心,她伤心了却不如甜宝那样,只敢小声哀求。

齐锦绣道:“大娘,锦华还小,要不我再带着睡几日。这些日子顺便也跟她好好说说,看看小丫头能不能听。”

赵昇也道:“刚好接下来几日,我铺子里的事情会很忙,若是累了,就直接在前头歇下。娘,就让锦华跟阿锦睡,等忙完这阵子过完年再说。”

赵大娘心中明白,怕是儿子这次闹得太过,锦绣生气了,他也害怕了。此番见锦绣都这样说了,她就连忙也顺着她说,想必是想讨好他媳妇儿,既如此,那就是他们小两口的事情了,赵大娘也不必过多干涉。

“那咱们吃饭吧?”赵大娘笑,抱着锦华就先坐下,而后端了豆浆捡了油条给她,轻声哄道,“锦华不哭,今儿晚上你和甜宝一起跟你姐姐睡,让你们姐妹好好说话好不好?来,不哭了,大娘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豆浆泡油条。”

锦华注意力转移了,闻到热乎乎的甜香味儿,眼睛只一眨不眨盯着面前的豆浆油条看。

这些日子赵昇果然信守诺言,每晚都只留在前头铺子里睡,年底他又接了不少活,成天没日没夜干着,基本上,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其它时间都是在忙着打铁送货。很快便到了大年三十,锦绣斋早在年二十八的时候就关门了,而赵昇再忙,也只是忙到年二十九,到了年三十,家家户户里年味都很重了。

因为年底锦绣斋不忙,又有小花照看,成亲后,齐锦绣索性就不去铺子了。左右铺子里的事情一应都走上了正常轨道,她不担心。不去铺子,不代表她没在认真工作,这些日子,齐锦绣除了饭点帮着赵大娘一起做饭,其余的时间,不是陪着甜宝玩儿,便就是一个人静静坐在窗户前的书案上,埋头认真研究她那缝纫机的事情。

她觉得之前那图画的完美,便想趁着休息这几日,好好再琢磨一番,待得开了春,也好进展下一步的计划。

这些日子,赵昇跟齐锦绣都各忙各的,除了吃饭的时间,根本再无碰头的时候。直到了年三十,见两人关系还没有缓和,赵大娘便急了。想着,也不晓得这孩子要闹到什么时候,再这么闹下去,可不是个法子,这阿昇也真是的,锦绣是姑娘,不好主动求好,可他一个大男人,怎生也这般矜持?

思及此,赵大娘再忍不住,伸头朝里屋看了眼,见齐锦绣依旧伏案埋头作画,她叹息一声,赶紧拔腿便朝前头铺子去。赵昇已经干完所有活,正在收拾铺子,见自己娘来了,他赶忙放下手上的活。

“娘,这里又脏又乱,儿子还没收拾呢,您来这里做什么?”赵昇心中明白得很,却还是装作不明白。

赵大娘踮起脚来戳儿子脑袋,嗔道:“你说娘来做什么?你自己想想,除了刚成亲那晚上,你可有与她同房过?你啊你,这都多长时间过去了,你……你怎么也不着急?你不急,娘可急死了!”

赵昇沉默片刻,而后点头道:“儿子正打算收拾了这里就去,娘您就放心吧。”

“这就对了!阿昇,你早该这样才好。”但见儿子应了,赵大娘开心得很,连忙帮着一起收拾,“娘帮你,早收拾完了早去,一会儿去找锦绣的时候,你可得好好与她说。你这小子,以后可得疼媳妇些,别再胡来。”

赵昇点头:“儿子明白了。”

前头铺子忙完了,赵大娘继续去忙自己的去了,赵昇则去了婚房。

他没有立即进去,只站在门口,静静望了会儿,但见那女人似是闻得动静转过头来看了,他英俊深刻的脸上立即变得温和起来。而后,负手在身后,只大步朝里走,那负在身后的手上,捏着一张折起来的纸。

060将你一军

不晓得为何,见他来了,齐锦绣本能惊了一下,而后就立即站起身子来。但见他似是一座山似的站在门边,齐锦绣目光闪烁,躲来躲去,却也没敢与他对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还是觉得委屈尴尬,甚至,还有些害怕。

眼角余光瞥见他似是要关门,齐锦绣惊得喊出声音来:“不许关门!”

赵昇一愣,随即抬起黑眸去看她,他眸光漆黑深邃,他面上一如既往没有丝毫表情,她看不懂他,她不晓得他在想什么。她最讨厌这种感觉了,自己在他那儿,就似是一张白纸,被瞧得透彻,可翩翩……她觉得不公平,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赵昇只微怔愣犹豫片刻,便选择听她的话,将房门大开着,但见她似是松了口气,他只觉得心又沉下去一点,只是面上不动声色,稳步朝这边走来。齐锦绣虽则没有再反对什么,可见他逐步靠近,她还是想躲。可这里就这么点儿大,她根本没有地方可躲,既如此,那只能硬着头皮面对。

“你别害怕,我不会对你如何。”赵昇已经稳步走到她跟前来,身姿英挺笔直立在她跟前,见她只在自己跟前低了头,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他只是肃着脸道,“阿锦,那日的事情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我跟你保证。今日来,是为着缝纫机那事情来的,我看你也还在研究,既如此,何不听听我的想法?”

听他提起缝纫机的事情,她自当感兴趣的,立即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睫毛抖了抖。

赵昇见她虽然没说话,但是的确没有那么排斥自己了,心中放心了些。

“今儿年三十,咱们便和好吧,现在开始,趁着新年这几天,我跟你一起好生研究研究这事情。”说罢,也不等齐锦绣回答,他就长腿一跨,于案前坐了下来,然后展开自己手上握着的那张纸。

齐锦绣见此,也没再多说,只在离他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坐下。

赵昇道:“我反复仔细看过了几遍,发现了几处可以改良一下的地方,你靠近些,我说给你听。”说出最后两句的时候,赵昇完全没有一丝心虚的样子,仿若他就是完全来谈公事的,根本不会有一点会占便宜的想法,面不红心不跳,说完的同时,也本能铺开图纸朝她靠近了些。

齐锦绣此番心思都在缝纫机的图纸上,其它方面也未考虑太多,也就凑近了些。

两人身子挨得近,头也靠着头,一个说得认真,一个听得认真,两人和谐默契得很。自打儿子进来后,赵大娘就一直贴着身子躲在墙角,但见两人和好了,她开心得笑起来,但见外头小花领着锦华过来了,赵大娘连忙上前一步,弯腰抱起锦华来,走到堂屋香案前,抱她一并坐下,和蔼道:“锦华,可想姐姐姐夫和好如初?”

锦华乖巧地缩在赵大娘怀里,听赵大娘这么问,她没有片刻犹豫,连连点头。

“想,想姐姐跟姐夫不吵架。”锦华懂事得很,哥哥跟她说了,姐姐现在是二哥媳妇儿,姐姐要跟二哥一起睡,姐姐不跟二哥睡,他们就会吵架,她害怕,她不想姐夫跟二哥吵架,她要他们都好好的,“晚上要大娘陪着睡,姐姐跟二哥睡。”

“哎呦喂,我的锦华可真是个乖孩子,大娘还没说呢,你就什么都应了,你这孩子跟你姐姐一样,可真懂事。”说罢,就抱着锦华下地来,牵着她小手往厨房去,“你嫂子在做年夜饭,整了老多好吃的,走,大娘带着你先去馋点小嘴。”

锦华早闻到香味了,听说现在就有吃,她开心得很。

屋外人人都安心得各忙各的去了,屋内,赵昇与齐锦绣两人也谈得甚是顺利。

赵昇聪明又有心,既然是有意想帮自己妻子,自当事先就做了充足准备。他原于设计方面就有天赋,待得瞧见齐锦绣那副图纸后,他似是被人点醒了一样,豁然开朗,只用一两夜的功夫,就将那些原理作用自己琢磨得透彻。

甚至,有些不完美的地方,他又加以完善。

一张图纸改来改去,直到昨儿晚上,他才觉得可以拿来妻子跟前说了。他聪明有天赋,此番又是用了心的,自然说得有理有据,连个专业生齐锦绣都自叹弗如,听完后,先是震惊,而后钦佩,到了最后,她甚至有些嫉妒。

嫉妒的同时,又有些尴尬,他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完全解决了自己所有的疑点,自己应该高兴着拍手称赞的。可是,曾经发生的事情,还是叫她抹不开面子,她羞于像从前那样,在他跟前一脸羡慕地称赞他。

赵昇抬眸望她一眼,但见她眼睛亮得发光,盯着图纸看,显然认真得很。便是她没言语,他也明白了,她此刻肯定心情不错。若是搁在平时,或者是在旁人跟在旁人跟前,他肯定不会有任何感想,可此刻在她跟前,见她这副模样,他忽然觉得心中十分得意。

如此一来,也不枉自己没日没夜的费心了,果然他没有猜错,就只有这图纸能够完全打动她。要想一切再回到过去,他这一步走得没错。这图纸自己改善过,她也认可,来年了,她肯定还会找自己帮忙,那样的话,一来二往,呆在一起的时间也多。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他本能微微蹙眉,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在乎过一个女孩子,也从来没有为了讨女孩子欢心,这么认真努力过。而且,他想帮她,完全是为了她这个人,是想解除彼此之间的矛盾。

便是之前他待绣绣再好,若是哪日她胡搅蛮缠闹起脾气来,他也是不会如此这般费尽心思去哄她开心。他觉得对不起绣绣,他更觉得对不起齐老师,师父师娘不在,他没有尽到该尽的责任,他没有帮着照顾好齐家几个孩子。

之于绣绣,他对她的疼爱宠爱都是真的,曾经他也是真的想娶她。若是当初他娶了她,他一定会待她好,便是她骄纵,他也会笑着容忍。他们几个都是一起长大的,他了解叶绒绒姐妹,了解白青莲,他当然更了解绣绣。她们三个都是有心计有心眼的人,就只有绣绣,傻得很,若不是有他在身边护着,她怕是不晓得吃多少亏了。

想起从前来,赵昇只觉得心中有淡淡的悲伤,可是有些事情,过去了注定也只能成为过去,人都是需要往前走的。以前他便是知道这个道理,他也不愿意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如今,他抬眸认真望了眼前女子一眼,他决定,他愿意选择不一样的未来。

绣绣的仇,他定然牢记心中不会忘,可是绣绣真的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聪明善良的姑娘。他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待齐家那三个孩子好的,是那种无怨无悔的付出,甚至她做得,比自己还好。

相信师父师娘在天之灵,瞧见这些,肯定欣慰安心。

齐锦绣见他话都说完了,原以为还会即刻走的,可没有想到,他竟然一直站在自己身边。齐锦绣故意沉默,就是为了要他走,可哪里晓得,他脸皮怎么这么厚,说完了事情还不走,他此刻肯定觉得很得意,他肯定是想自己夸他。

齐锦绣心中存着一口气,偏生就不随他的愿,只抬眸瞟他一眼。

外头吹了风进来,齐锦绣掩住鼻子,嫌弃地抬头望着他:“二哥,你几天没洗澡了?”

原以为她开口是夸自己的,却没想到,不夸也就罢了,还兜头一盆冷水倒下来,浇得他一个透心凉。赵昇便再是沉得住气,此刻也是被打得措不及防,整个人脸都黑了,他竟然被嫌弃了,他心情十分不好。

心中汹涌澎湃,偏生面上却装得跟没事人似的,听后只点头应道:“嗯,这些日子一直在忙,没有空闲。现在好了,一会儿就去洗了澡换干净衣裳,好过年。”说罢,抿了抿唇,抬眸看了齐锦绣一眼后,就转身大步走开了。

见他走后,齐锦绣开心得很,抱着图纸在屋子跳起舞来。

又想着,方才自己算是于无形中打击了赵昇一回,心情就越发好了。她知道赵昇这人贼精,想占他一回便宜不容易,所以真是越想越开心。又想着,刚才他肯定是强装镇定的,其实心里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他肯定是急了。

赵昇走了出去,到了院子里后,又转身往婚房看去。透过支起来的窗户,他瞧见那个女人开心得在屋里又跳又唱,不晓得为何,他原本的那些尴尬都没了,竟也开心起来,眉眼不自觉就变得温和起来,眼里也渐渐蹿起笑意。

赵大娘抱着小嘴吃得脏兮兮的锦华出来,见儿子站在院子里头,连忙上前去问:“阿昇,怎么样?你媳妇儿可原谅你了?”

赵昇点头:“娘不必担心了,阿锦她现在开心得很。”

赵大娘笑起来:“就该这样!小夫妻两个,闹什么闹,你早该去哄哄才对。以后可不许这样了,你们这样闹,娘可担心死了。”又开心,“这下好了,可以安安心心过年了。娘刚才跟锦华说好了,这丫头也懂事,说今儿晚上不跟姐姐睡了。你呀,可得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番,知不知道?”

“知道了,娘。”赵昇应着,随即就想抱锦华,谁晓得,小丫头头一扭,就捏住鼻子,嫌弃道,“姐夫好臭啊,臭姐夫。”

这副嫌弃的模样,简直跟她姐姐方才的样子一模一样,赵昇再度受了打击。

赵大娘乐呵呵推儿子:“你可快去吧,晚上别睡前头铺子了,瞧这几天,你哪里睡过一天安生觉。也不晓得,你跟锦绣凑那么近,她是怎么受的了你的。”

赵昇眼里有了些笑意:“儿子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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