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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格洛丽亚与奥古斯特:红颜枯骨 画皮美人

 

烈火,熊熊燃烧的烈火。

历经百年风霜的哥特式教堂有美丽的玫瑰花窗,圣母怀抱着圣婴温柔地微笑着,上扬的嘴角随着玻璃的融化垂落了下来,画上去的黑色眼珠慢慢化作两行血泪,无比的阴森诡异。

黑裙子的女人仿佛把火场当作了舞厅,一边哼着圆舞曲一边轻盈地旋转着,宽大的裙摆顺着舞步舒展开来,如同一朵荼靡的黑色大丽花。

美艳绝伦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丝毫不在意火焰像蛇一样慢慢爬上她的裙摆。她一会跳女步,一会跳男步,一会像怀里拥抱着什么人,一会像被什么人拥抱着。

高跟鞋优雅又热烈地踩碎遍地焦黑的人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她手里虚虚地握着一把手枪,每开一枪就自动拍照,明明对准的是快要将她吞没的烈火,胶卷上留下的却是一张张诡异扭曲的尖叫人像。

死亡正慢慢爬上她那年轻的面孔,身影像幽灵游荡在肆虐的大火里。

红颜枯骨,画皮美人。

塞德里克猛地睁开眼睛,缺氧似的大口呼吸着。

房间里的暖气很足,他穿着质地柔软的羊绒衫,怀里还抱着暖绒绒的小猫,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慢慢坐起身来。莉莉丝一下子醒了,“喵”的一声跳到厚厚的地毯上,摇动着茶色的大尾巴幽怨地看着他。

“抱歉,莉莉丝。”塞德里克安抚地挠了挠它的下巴,莉莉丝满意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蹭着他的手心,宽宏大度地原谅了他的无心之失。

今天是周末,外面天还蒙蒙亮,大可不必起这么早的。塞德里克本想躺回去再睡一会,门铃却“叮咚”一声响了。

他皱了皱眉头不想搭理,无所谓地闭上了眼睛。烦人的“叮咚”声始终以一个固定的频率锲而不舍地钻进他耳朵里,塞德里克烦躁地光着脚跳下沙发,在下一声“叮咚”响起之前一把拉开了公寓的大门。

他冷冷地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对门口那个人说:“奥古斯特,你知道现在才几点吗?”

“六点半。”那人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秒针准确指着“12”。

凌晨两点的时候他给塞德里克发消息说今天六点半会过来,竟然没有看到——这个人总是觉得塞德里克应该和他一样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就足够了。

中年男人穿着黑色羊毛长风衣,拄着一把金色手柄的黑雨伞,手工皮鞋在昏暗的楼道中依然锃亮,折射出精铁般的幽微冷光。他看上去四十出头的年纪,年轻时应该非常英俊,黑棕色的头发中夹杂着几根银发,一丝不苟地顺在脑后,露出苍白瘦削的额头和经年不散的黑眼圈,浅灰色的眼睛黯淡却锐利让人不敢直视。

乌鸦似的。典型的强迫症加控制狂。要让塞德里克给自己讨厌的人排个序的话——那不是死亡名单,他不能杀掉自己的舅舅——奥古斯特·菲兹洛伊绝对名列前茅。

他问:“你来干什么?”

奥古斯特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明知故问。”

两人在门口僵持了一会,塞德里克最终认命地转过身给奥古斯特让出进来的通道,后者不紧不慢地跨进门槛,顺手带上了防盗门。

莉莉丝认识他但不喜欢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就从他脚边飞快地窜了过去,灵巧地跃上猫爬架,缩成一团继续呼呼大睡。

奥古斯特皱眉看着乱糟糟的客厅,沙发上层层叠叠地堆着软绵绵的抱枕,他亲自动手收拾了半天才给自己找到一个可以落座的地方。

虽然地毯上还有一个乳胶的懒人沙发,但他绝对不会坐那里的。

塞德里克自顾自地去刷牙洗脸,把奥古斯特晾在那里整整二十分钟之后才重新出现,手里端着一杯刚泡好的大吉岭红茶——那当然是给他自己的。

“如果你是来替我解决麻烦的,我可以勉强留你吃个早餐——哦,在冰箱里,”他坐在懒人沙发上惬意地喝了一口,“如果你是来批评教育我的,那么慢走不送。”

他指的当然不是太阳蛋煎培根茄汁豆炸薯饼焗蘑菇烤吐司之类的英式早餐,而是昨天买的那几个冷冰冰的速冻蛋挞。既然奥古斯特来了,不如让他去烤吧。

他丝毫没觉得麻烦一位日理万机的i5高层去做这种事有什么问题。情报部门的官员难道不吃饭吗?

奥古斯特仿佛读出了他心声一样又一次皱起了眉头,“不要吃那些没营养的速冻食品。”

他把左腿搭在右腿上,这种放松的姿势在他做来却显得格外端正严谨。西装裤的熨烫线顺着长腿舒展的动作被拉的笔直,后背肌肉训练有素地紧绷着,一眼就能看出他曾经是个军人。

他早年在桑德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学习,卓越的军事履历让他在情报机关扶摇直上,而且那所顶级军校森严的管理还碰巧救过他的性命。

二十年前他还是个学生时,父亲写信通知他回来参加妹妹的婚礼。他并不满意妹妹还没大学毕业就要仓促结婚,请假回家的申报手续也颇为复杂,索性没有参加,阴差阳错地逃过一劫,成了整个菲兹洛伊家族唯二的幸存者——或者说唯三,当时格洛丽亚自己都不知道她已经怀孕了。

“我乐意。”塞德里克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说正事吧。”

奥古斯特用一种审讯犯人般的语气严肃地问道:“你前天晚上干了什么?”

塞德里克又喝了一口红茶,暗红的液体清香温热,“你没看新闻吗?”

“我不是说那个神父。”奥古斯特说,“我说的是另一个。”

罗聿一大清早就被一通电话吵醒了,来电人是他合作伙伴的秘书,告诉他“德雷克议员被杀了”。

阿诺德·德雷克,保守党议员,罗聿在英国的主要联络人之一。这次正是他代表英国政府邀请罗聿来伦敦签订一个对塞拉利昂独裁政府的军火出口协议,一旦双方签字,罗聿能从这笔交易中净赚四亿美金。

这是他来英国的主要目的,至于去学校演讲只是顺便。他最近因为一些原因上了香港出入境事务处的特别管制名单,需要正当的理由才能拿到英国的签证——衷心感谢lse及时雨一般的盛情邀请,让他可以在英国合法滞留六个月。

所谓“维多利亚国际航空公司”当然是个幌子。航空公司和石油公司是跨国军火巨头们最喜欢的面具,前者还要更便利一点——如果你拥有一百多架飞机,运任何东西到世界上任何地方都不会特别困难。

现在麻烦了。是竞争对手策划的暗杀吗?刻意挑拨他和英国政府之间的合作关系,好把订单抢走?

他本来准备后天就飞去塞拉利昂的,恐怕在调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英国政府都不会放他走了。果不其然,三分钟之后i6的人联系了他,委婉地表示他暂时不能出境,协议签字的事也要先搁置一下。

一下子无事可做的罗聿放下手机,想起昨天见到的那个年轻人。说实话,他走遍全世界都没见过几双那么让人印象深刻的眼睛,气质也很独特,很少有人能把目空一切的傲慢和让人心痒的狡黠融合的那么好,又隐隐约约让人觉得那还不是真正的他。

逐利者的扩张本性使然,罗聿对有神秘感的人和事都很有探索欲。

不妨在庄园里多住一段时间。考试再怎么忙,自己的家总会抽空回来看看的吧?

奥古斯特当然有能力替塞德里克摆平杀掉计划外的人带来的麻烦——尽管他并不情愿——所以塞德里克在吃完最后一个蛋挞之后就不再操心这些事了,给他的管家打了个电话:“早上好,查尔斯。昨天半夜庄园是不是入住了一个男人?”

“早上好,少爷。”查尔斯在电话的那头说,“您说的是罗聿先生的吗?”

“对。他什么时候走?”

“他刚刚续订了房间,嗯……”查尔斯在登记系统上查了查,“一直订到下个月。”

塞德里克本以为罗聿很快就会走,等那之后再回去准备玛莎的生日派对,闻言不安地皱了皱眉头。

逃避不是办法,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今天中午回去一趟,安排车来接我吧。”

每个月都有富裕的年轻人选择在格拉夫顿庄园而不是他们自己家办生日派对。这里宽敞豪华,富有贵族气质,更别提还有个鬼故事满足他们的猎奇心理,再加上帅气的庄园男主人格外善于营销,过生日的那个人会被他邀请共舞一曲,当然不会有人拒绝。

lse的内部论坛上有一个常年热门的帖子,详细统计了塞德里克历任男女朋友的专业、性格、外貌、家庭背景以及是否在格拉夫顿庄园办过生日派对,得出了这个看似十分可信的结论——“塞德里克会和跟自己跳过舞的人谈恋爱”。

拜那个帖子所赐,来的人多到他快应付不过来了。

塞德里克到达庄园的时候正是午餐时间。他没有去餐厅,以免过早地碰到还没想好该怎么对付的人,直奔他自己在顶楼的房间,准备一会儿让人把午餐送上来。

然而墨菲定律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他经过二楼走廊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下楼的罗聿,后者颇为意外地对他挑起一边眉毛,笑着说了句:“好巧。”

罗聿并没像昨天讲座上穿的那么正式,只穿着深蓝色的西裤马甲和纯白的定制衬衫,外套随意地搭在半挽起袖子的健壮手臂上,手腕上的百达翡丽手表很有质感,像个伦敦金融城或者华尔街里刚刚下班的精英白领。

昨天塞德里克没什么心思仔细观察罗聿的脸——虽然他盯着罗聿看了很长时间,但他实际上只是在透过他看别人——如今两人狭路相逢,不看着对方的脸说话就显得太不礼貌了。

眉眼深邃,骨相非常立体,正好介于白人的突出和亚裔的扁平之间那个平衡点上,足够英俊的同时还不怎么显老,奔三的年纪看上去却比塞德里克大不了多少似的。眼角略微低垂,显得心思深沉又不失侵略性,被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专注盯着的感觉就像被狙击枪的准星瞄准了一样,明明知道危险却还是无法逃离。

昨天在熙熙攘攘的会场和酒吧里,人群之中的罗聿显得斯文儒雅风度翩翩,可真当两人这样独处时,塞德里克却觉得他从内而外透着冷,哪怕是在笑也让人心生寒意,仿佛一切伪装在他眼里都无所遁形。

塞德里克觉得很不安,刚准备打个招呼就上楼,罗聿却突然直白地邀请道:“要一起吃个午饭吗?”眼神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兴趣。

那个眼神塞德里克非常熟悉——他遇到过太多这样的人,昨天在酒吧遇到罗聿的一瞬间就进入了应激状态,一时竟然没想到罗聿只是单纯对他有意思而已。

“当然。”回到舒适区的塞德里克从容不迫地说,“餐厅就在楼下,我们走吧。”

几乎所有约会都是从交换个人信息开始的,如果进行顺利的话或许会交换联系方式,格外顺利的话两人会发展成肉体关系,假以时日说不定真的会彼此爱上然后走进婚宴殿堂。当然也有另一种情况:如果双方都各方面条件极佳,那么哪怕不顺利也会交换联系方式,日后成为彼此的人脉和资源。

这就是无效社交和有效社交的区别,后者是塞德里克愿意投入时间精力的——和罗聿这样的人多聊聊总归没什么坏处。

和几乎所有成功人士一样,罗聿的履历十分让人印象深刻:毕业于牛津大学哲学、政治学和经济学ppe专业,校友遍布各国政界商界,据他所说他们给他的生意提供了相当的便利。这次来英国就是要来见其中一位政客,不料那个朋友出了些事情,他只好在伦敦多待一段时间。

罗聿在香港出生,在纽约长大,双重国籍。塞德里克喝了一小口红葡萄酒,饶有兴趣道:“我父亲从前也是,他是遇到我母亲之后才加入英国籍的。”

罗聿露出认真倾听的表情,塞德里克便接着说:“我母亲在剑桥上大学的时候遇到了他,在三一学院的‘五月舞会’[1]上。就像所有童话故事里那样,骑士和公主一见倾心——她总是喜欢把这些说的特别浪漫,我猜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毕竟她后来也承认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想必没那么容易对人敞开心扉吧。”

罗聿切着盘子里的菲力牛排,自然而然地顺着话题继续下去:“那我父亲完全就是另一个极端了。他年轻的时候也在剑桥读书,个性张扬到了让人难以忍受的程度。”

“是吗?那他们说不定还认识。”塞德里克耸耸肩,状似不经意的提起,“不过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如今只怕再见面也认不出来。”

其实他对当年在剑桥究竟发生了什么知之甚少。在他的记忆里,能见到母亲且她神智清醒的时候不多,她也就没什么机会和他讲太多细节,哪怕他们一起走过将近十三年的时光。

他不指望罗聿知道的比他更多,但终归还是有所期待。

“我不确定我父亲和你父亲是不是认识,”罗聿说,“但我猜他认识你母亲。”

塞德里克切奶酪的动作下意识停顿了一瞬。

“我明白为什么我的假面。

那个纹章象征了他的身份,人们心照不宣地认出了这位“菲兹洛伊先生”,这场豪奢舞会的东道主。

直到上一代为止,菲兹洛伊家族政客辈出,塞德里克的曾祖父差一点就当上了首相,同辈中也不乏内阁大臣和议员,到了祖父这一代更是人才济济,如果不是那场震惊全国的血色婚礼让菲兹洛伊家族几乎灭门,很难想象在那一辈整个家族会达到什么样的高度。

英国人骨子里重视传统,哪怕很多人都不认识这一代菲兹洛伊,他们还是对这个不到二十岁的俊美青年礼遇有加——说实话就算塞德里克不姓菲兹洛伊也不妨碍他进入政坛崭露头角,毕竟lse本身就盛产风云人物。

当他们讨论惨死的德雷克议员时,一定没想到杀人凶手就离他们咫尺之遥,从容不迫地喝着香槟吧。

西敏寺圣徒信步走向大厅中央的空地,流光溢彩的水晶吊灯在他身上洒下玫瑰色的光影,正在和人交谈的罗聿情不自禁地用余光追逐着他的身影。

塞德里克挥手示意交响乐团中止奏乐,轻轻敲了敲手中的酒杯。

众人安静下来。

“诸位,欢迎来到格拉夫顿庄园。”标准的伦敦腔音量适中,年轻的声音如同流水般潺潺流淌在酒香氤氲的空气里,他高举起酒杯笑着宣布,“让我们用华尔兹为罗聿先生献上生日祝福吧。”

水晶吊灯突然熄灭了,众人发出阵阵惊呼。黑白琴键再次落下,墙壁上的古老烛台有魔力般“唰”的窜起火苗,典雅柔和的暖橙色扫除黑暗的那一刻罗聿出现在塞德里克身边,款款牵起他的手,弯腰在指节上印下克制的一吻。

钢琴戛然而止,心脏如同被一把攥住。下一刻,华丽又热烈奔放的小提琴独奏一瞬间把氛围掀向高潮,躁动不安的人们在纸醉金迷的梦境中寻找着自己的舞伴,不过须臾金色大厅里舞步已是参差错落,手工皮鞋与高跟鞋的落点踩在飞扬的旋律上。

——血色绽放的庆典,荒诞燃烧的舞会,人人都戴着假面,各色的脸上画着各色的妆,狂欢之后万千人潮退去,没有谁会记得谁的模样,所以此刻只管趁着醉意纵情起舞吧。

罗聿比塞德里克高,他的手扶在塞德里克的腰上,随着旋转的加快不由自主地越搂越紧。他的舞步明明比任何一个绅士都要优雅,眼神却露骨地像是猛兽觊觎着利爪下猎物的血肉;表情看上去自然而放松,藏在人皮下的獠牙却仿佛要生生撕开眼前人的伪装,让他流着泪被榨干最后一滴爱意,混着骨头和发丝吞噬美丽的皮囊,最后再慢慢舔舐灵魂里那点余味。

塞德里克对那赤裸裸的目光避也不避,唇角勾起的笑意不知是在赞叹他的勇气还是在嘲讽他的愚蠢,直勾勾地用琉璃般璀璨的金色眼睛挑衅着视他为猎物的男人,坦坦荡荡地邀请猎人进入自己堆满人类骷髅和遗骸的巢穴一观。

罗聿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邀请——狂热旋律戛然而止的那一刻,他一把掀起他的面具吻上了那双唇瓣。

他们各有秘密,一场性爱注定不会放纵到让他们坦诚相见——精神意义上的——但这并不妨碍罗聿刚一关上房间的门就把塞德里克按在了屋里的沙发上,一把拉出他塞进西装裤里的衬衫下摆,手伸进去力度适中地揉捏着紧实的腰侧,右膝强硬地将双腿分开,随后下巴压在他肩膀上,肆意舔吻他的耳垂和耳廓。

看到他的,这毕竟是他们最后一次约会——如果塞德里克没有注意到自己周围那些不自然的视线的话,他是会这么想的。

从上霍尔本街到牛津街的路线几乎是一条直线,并不需要穿过流浪汉扎堆的小巷,塞德里克走在熟悉的路上,不时有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人向他投来怪异的目光,不像是在觊觎他的财物,而更像是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他们正在暗中策划着什么,连环杀手的直觉这样告诉他。

他的道:“毕竟我们马上就要订婚了。”

说完之后罗聿没有再回答任何一个问题,不顾那些声嘶力竭的尖叫和求知若渴的追问直接坐电梯回了办公室,不出所料三分钟之后他的手机响了。

冷酷的声音从话筒那一头传来:“谁说要和你订婚了?”

罗聿听出了某种被强行压下去的暴躁,据此判断塞德里克真正想说的应该是“谁他妈说要和你订婚了”,只是碍于家教没骂出口而已。

“你现在在哪?”罗聿假装没领会到,“需要我去接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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