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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路

 

晚风带起她的黑髮,拂过脸颊。

童然沉默着,拨开头髮,手顺着往上,慢慢地,把他的手拿下去。

「嘉明,」她说:「我不适合你。」

陈嘉明眸中的光彩迅速消失,仿佛得到了一个意料之中却也难免伤心的答案。

「阿姐,你就这样放不下吗?」

「不是。」童然淡声否认,闭上眼,又补了一句:「你不懂。」

她其实很讨厌年长者用过来人的口吻说「你不懂、你还小」这样类似的话,仿佛多出须臾年的人生阅历,便能让他们以高高在上俯瞰的姿态悲悯年轻人。

可她现在面对陈嘉明,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终于体会到那种感受。

她自己都不明白,又如何对他人言说。

你不懂,真是万能句式。

在港城的最后一天,童然去了一个据说超准的塔罗牌馆。

她不信这样的玄学,隻是被朋友推荐来,抱着体验的心态看看。

事业,金钱,爱情都测了一遍,无非都是一些通用的好话,安到谁身上都能成。

童然的笑容逐渐变得无趣,耐心听完正准备离开前,占卜师忽然定睛看她,冒出来一句:

「你在抗拒你自己。」

童然蓦然回头,心猛地一跳。

回南城之后,工作接踵而来,逐渐让童然将很多理不清的思绪抛之脑后。

四月中旬,她受邀参加一个时尚杂誌的公益宣传拍摄活动,主题是花与叶,她裸-露着膝盖,跪在摄影棚花叶树枝的布景上。

为力求逼真,花瓣和树枝都是真实的,半天的拍摄下来,膝头难免磕磕碰碰。

筱筱心疼得不行,童然一个伤者,却要笑着反过来安慰她。

她在休息室裏懈惫放鬆片刻,窗外是灰白色的天空,筱筱去买创可贴和碘水,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童然歇息片刻后,起身去卫生间。

路过转角的楼梯间,忽然听见隔墙转角传来低低的责备声:「谁让你用那些真树枝的,仿真的不行吗?」

「假的哪有真的好看,」反驳的声音是摄影师的:「模特吃点苦而已,换来好效果不亏的。」

「你懂什么!」负责人饱含怒气,又不得不压低声音:「你以为童话是谁,能像其他那些小博主任你折腾?」

摄影师不解。

负责人气笑了:「你当她一个刚回国的小博主,是怎么一帆风顺拿到那么多一线品牌的商务和时尚活动资源的。背后当然是有你得罪不起的人铺路。」

童然的脚步戛然而止。

她恍了恍神,窗外天空白得发亮,刺进她眼中,瞬间刺破很多迷蒙的障碍。

这条路走得太顺畅,她早就在怀疑了,如今隻是有人把事实捅破到她面前。

不仅仅是拿到商务和资源的问题,而是她回国以来,遇到的所有合作方,态度都好得出奇。

童然缓缓呼出一口气,攥紧手中的绸缎丝巾。

筱筱回来了,细心给她清理膝盖的时候,负责人进来休息室关心她。

他一再道歉,说是没做好保护措施。

童然摆摆手,内心复杂,难以言明。

她也相信,没有路子霖的暗中相助,这条路,她未必走不下去。

隻是,其间荆棘曲折,势必会多很多倍。

他是替她,修剪了玫瑰枝上的尖刺,待她去握时,隻剩盛放美丽的玫瑰花瓣。

拍摄结束后,童然拒绝了负责人聚餐的邀请,让筱筱先回家,自己寻进一家小酒馆。

她点了一杯度数不低的酒,酒馆灯光低低,放着低缓的情歌,很巧,放的居然是《富士山下》。

——你还嫌不够,我把这风烛残年,送赠你解咒。

林夕根本没想劝人放下,越是想忘记一个人,越是记得清晰。

抽刀断水,水更流。

童然托着腮,胳膊撑在吧檯上,喝完了三杯酒。

调酒师将第四杯推到她面前的时候,一同落下的还有高大的男人身影。

接着,骨骼清晰的手将那杯酒推远了些,如同那天帮她开荔枝气泡水的盖子一样。

童然摇摇晃晃撑着笑,垂眸看着这一切动作,别起脸,仰头看到来人。

暮春夜风浅,路子霖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衬衫,黑色长裤,站在酒馆深色灯光下,整个人都显得深邃而隐晦不明。

她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童然说着就要去够那杯酒,路子霖阻止她的动作,她也没有执着要去拿的意思,反而顺着他的胳膊拽住他胳膊上的衬衫布料。

路子霖扶住她的手,女人却变本加厉,坐在高脚椅上的身体向他倾倒。

他身形一晃,接住人。

童然的下巴搁到他的肩头,借着力懒散靠在他身上。

她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来了?」

路子霖手无处依放,撑在吧檯的边缘,耳边是略带酒气的惫懒嗓音,轻而淡,刺激着耳膜。

「童然,」他试图唤醒她:「是你给我打的电话。」

「是吗?」童然无所谓地笑笑,他肩膀的骨骼硌得她略微不适,于是稍微动动,调整位置:「那就是吧。」

路子霖沉默片刻:「你喝醉了。」

「也许吧,」她说:「时时清醒太累了。」

她就这样依赖地伏在他肩头,像很多年前,无数个黄昏的学校湖边长椅,她靠在他身上。

路子霖闭上眼,那句「送你回家」咽了下去。

当他贪恋,贪恋这片刻时光。

光影暗晃,童然在耳边说:「我讨厌你。」

声音如细线,顺着皮肉,勒紧他的心臟。

路子霖慢慢抬手,按在她瘦削的肩胛骨上,力道很轻。

他明明没有喝酒,却觉得自己也被浸泡在酒精中,浮浮沉沉,由不得他控制情绪。

「然然,」他开口,声音晦涩艰难:「别说讨厌我,求你。」

一滴泪穿透他肩头的布料,热度与濡湿渗入肌肤。

「那你要我怎么说,」她似乎在微微的哽咽,脸部泪痕贴着他耳边的肌肤:「难道要我说,我不想再喜欢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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