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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生存条件

 

赵路开始思索赵子今这样做的原因,猛然想起之前应古溪说要找赵子今说情的事情。

【难道是应古溪?】

想到是应古溪帮助的自己,赵路突然就松了一口气,不知不觉中对应古溪产生了一丝依赖感。

“在想什么?”赵子今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随后又自问自答,面上带着古怪的笑容,“可不是因为应古溪哦,他确实跟我提起过这件事,可是只是建议,我可以听,当然也可以不听。”

说至此,他终于放下手中的文件,站起身给赵路倒了茶。

赵路视线忍不住跟随着对方手中的动作,那些古朴的茶具一看就是昂贵的物品,但是配着赵子今从容的气质,白皙的皮肤,又十分和谐,好似赵子今本就是那样处处矜贵的人。

但是赵路清楚的知道,赵子今的出生跟自己一样,虽然是独子,但是父母丝毫未遗留给他可以继承的家产,也没听说过他跟了哪一个家族,因此甚至比那些辅佐者还要低等。

赵路从历史书上看到,曾经的“继承者法则”并没有像现如今那样…嗯极端?

赵路不太谨慎的思考了一个用词。

这样的法则是在历史的演变、政权的更替中逐渐形成的,他代表了上位者的权利,但是也维持了这个国家的生存,就像不同的人一样,不同的国家也有各自的生存方式。

继承者法则———一个在强势变革中发展形成的规则,是每个家庭都默默遵守的。

听说若不是那次变革,现如今强盛发展着的国家早已不复存在,但是本应详细写进史书的重要事件,却被强硬地扣在门内,给后人留下的资料少之又少,赵路也仅凭着那一点可以给他们看的材料,敏锐地察觉到,那是一段牵扯到无数人利益的丑闻,所以才要掩盖,才要清除。

但是又觉得自己多想,凭什么无端认定那是丑闻?那些前人花了多少心血才能留下之前那样四面漏风的国家?光凭自己的胡乱猜想就否定了一切。

“你又在想什么了?”

骨节分明的手在眼前一晃而过,悠长的茶味从自己面前的杯中飘散出。

“你好像总是在发呆。”

赵子今拿起桌上的纸张,工工整整地放入文件柜中,看着赵路走神的样子,笑容逐渐淡漠,变得像对待其他人一样。

赵路下意识抖了下身子,随后反应过来,带了点讨好的笑容对赵子今说道:“没有,我最近可能没休息好,会长你也知道,突然改了优苗资助的范围,对我来说可能影响挺大的哈哈哈哈……”

赵路干笑了几声,想缓解下尴尬,但是气氛始终没有热络起来,赵子今听了他的回答不置可否,只是看着赵路面前的茶杯。

赵路上道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好,果然我尝不出来跟普通的茶叶有什么区别。】

赵路可不认为那么昂贵的茶具里能放进便宜茶叶。

“但是没想到会长对我这么好,我一定不会忘记会长的恩情的,以后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

赵路压下自己仅剩的一点尊严和羞耻心,低着头讨好赵子今。

“做牛做马?”赵子今带着浓厚笑意的声音让赵路重新紧张起来。

“我不用你做牛做马,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什么事?如果我能做到的话一定…”

“跟我接吻。”

“可以啊——什么?!”

【赵子今发疯了吗,我又不是同性恋!】

赵路的背逐渐绷紧,手紧紧捏着座椅扶手,一副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就逃跑的架势。

赵子今忍俊不禁,赵路真是越接触越可爱啊。

“你刚刚也说了的吧,我的决定对你影响很大。”

“赵路同学,你别担心,我只是要个吻,吻过之后出了这道门我们什么事也没发生,但是———”

赵子今顿住,从抽屉中拿出两份几乎一模一样的文件,唯一不同的就是一份中没有赵路的名字。

“这两份处分文件,上交哪份可就不好说了。”

明摆着的威胁,赵路红着眼狠狠盯着文件,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明明…明明是自己最讨厌的人,却要被他逼着做这么恶心的事。

我还以为是他良心发现,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令人作呕的目的,是故意的吗,看我是直男,故意拿这种事羞辱我。

……但是不做的后果我能承担吗?

赵路死死咬着牙,不就一个吻吗,我又不会少块肉。

赵路安慰好自己受惊的心脏,恶狠狠地看向赵子今。

“你保证我们做的事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赵路像被逼到绝路的幼犬,明明毫无还手之力,却硬要吼几声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弱小,怀着不现实的期待可以吓跑敌人。

“当然,这是我们的秘密。”

赵子今原本就不打算让这件事放到明面,别的不说,白尘乐肯定会闹,他还没像其他人那么听话,因此赵路提出的也是他所希望的。

……

【他怎么伸舌头!!我要吐了。】

…………

【唔…别亲了我喘不过气了…】

………………

……

【好热…】

【怎么还没结束…什么东西顶着我?】

……………

“怎么还没出来啊,两个人不会打起来了吧,不对,赵路那个弱鸡仔根本打不过别人。”

文青栀望穿秋水般盯着那扇富丽堂皇的门,脚下动作不停地走动着,走一会儿忍不住去踢一脚盆栽,过一会儿又手贱去摘一片叶子。

“赵子今不能把人给打死了吧?”

在文青栀决定硬闯学生会办公室时,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

“小路!你终于出来———诶,你跑什么!”

赵路回头看了文青栀一眼,原本淡色的嘴唇此时红艳艳的,眼眶红了,还含着一泡要落不落的泪水,他伸手一边擦眼泪一边逃也似的远离了文青栀的视线。

“啊?我靠,赵子今不会真打他了吧。”

文青栀又是担心又是生气,但他不能去找赵子今的麻烦,赵路现在又是一副不想跟人交流的样子,他只能强忍着纷乱的情绪,打算晚上放学好好跟他谈谈。

“浑蛋!恶心!下三滥!早晚被人曝光…但是不要曝光我!”

学校里的住宿费用十分昂贵,因此赵路申请了走读,他愤恨地骑着自行车咒骂赵子今,骂累了又忍不住哭。

“我也好想像他们那样住学校啊,根本不用担心会不会迟到,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家庭不能为我带来任何的优势,为什么我为了不离开这个学校可以这么做出这么下贱的事!为什么我这么可怜呢,为什么我活得这么辛苦,我只是,我只是不甘心比别人过得差。”

赵路此时的神情有些扭曲,也含了许多迷茫,他大声地质问漆黑的夜空,萧瑟昏暗的路灯,等待一个他心知肚明又无法得到的答案。

他歪曲的观念是在从小长大的家庭、学校、社会等环境中,一点一滴打磨而成的,是独属于赵路的人生、思想、痛苦。

他贪心,但是没有可以应对贪心的能力,他笨拙地试探着前行的道路,哪怕那条道路是扭曲的。

杂乱的思绪让他的脸变得通红,看不见头的欲望继而又堵住了他的喉管,让他喘不得气,他急促地停在路边大口呼吸着。

“富人有富贵的活法,穷人也有贫穷的活法。你过得不一定比富人痛苦,富人也不一定比你开心,改变一下对事物的看法你会活得轻松很多。”

冰冷又清脆的声音从右上方传来,清泠泠没有丝毫感情。

赵路汗毛直立地缓慢抬起头,他不敢想自己这番话被同校的人听见会发生什么事。

对方明显属于赵路口中“富人”的角色,坐在豪车宽大空间的后座上,有着专属司机,打理得当的头发,不起褶皱、明显熨烫过的校服,还有精致的淡妆,冰冷的神情。

还有一点,赵路悲伤的感觉到,是自己永远不曾拥有过的,但是每一位他所接触的上位者都有的——高高在上的从容

他是一种感觉,赵路无法具体形容,但他能辨别出来,无论是何种性格,他们中或许有人为了显得自己谦虚特意收敛,或许有人是真的想平易近人,但是赵路永远能第一时间闻到那股味,是无数金钱、资源、人脉造就出来的经历和气质。

看到她身上的校服虽然与自己相类似,但明显不是同一款后松了口气。

“你何必非要争那些呢?在任何一个高度,都会有不同的烦恼,但是,也会有不同的快乐。只要活得开心就好了吧,不要让自己变得那么累。”

她见赵路微张着嘴呆愣地望着他,语气放缓。

“钱财、权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以为的富人可以比你多快乐一点吗?如果我说,我宁愿与你交换呢。”

她低下头,纤长的睫毛挡住了光线,让她的眼中雾蒙蒙的。

赵路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下意识伪装成好拿捏的猎物。

“为、为什么要和我交换啊,我连买点好吃的都需要犹豫很久。”

他歪着头十分不解。

“因为……我深陷泥潭啊,可能快要窒息了。”

她扭过头,柔顺的发丝顺着惯性在空中划出一段漂亮的弧形。

从她的话中,赵路只能听出她在经历着一些很不好的事情,但这与我何关呢。

【你别光说啊,咱们现在就换,你让你爸爸妈妈认我当儿子,站着说话不腰疼】

赵路心里不屑,面上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

但他没等来下一句话,那位富人女孩已经让司机发动车子了,随着车身逐渐隐入黑暗中,空中隐约传来她的声音。

“学会享受当下的生活,可能你已经是幸福的了———”

“呸!幸福幸福幸福!!!谁能幸福过你呀,都是你们这群人为了保护自己地位罢了,给我洗脑!还享受当下呢,你知道我当下是什么样的吗。”

赵路这次不敢大声念,只嘀嘀咕咕,含糊不清的发泄着。

快到家的时候,他恐慌地看着前方的人影。

【啊啊文青栀,求你了别问我白天的事情了!】

“小路!”

好呀,让我等了足足半个小时,真有你的。

文青栀咬牙切齿地笑着,脸上神情变扭的很。

赵路看了更加不敢靠近了,远远地停下自行车,一边上锁一边打着马虎:“哈哈哈好巧啊,你怎么过来了,我好累啊要上楼睡觉了!”

说完便飞奔着经过文青栀想窜上楼梯,但是细小的身躯哪能敌得过隔三差五打架的文青栀呢。

文青栀一手便轻松地拿捏住赵路,让他不得前进半步。

“你不想讲跟赵子今发生的事情就算了,不过作为你的朋友,我替你勘查过了,从前只是大概知道他挺厉害的,没想到这么有能耐,我觉得你需要经常跟他接触,得知道这些事才行,不然哪天被他玩死都不知道。”

文青栀故作凶狠地吓唬赵路。

离了近了,赵路发现文青栀脸上又多了许多青紫。

“你是不是今天又去打架了?”

见赵路眼里透露出担忧,文青栀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

“哎呀,这不是赚点外快吗,我新认识的那个人,你知道吗———”

文青栀想起最近的经历,突然有止不住的话头。

“我知道什么?”

“他———是个少爷!”

少爷,只有那些代代相传,积累了数不清的家产和人脉的家族中,确立下来的唯一继承人才能被称作少爷,它无关性别,若继承人为女性,同样称为少爷,它是代指,背后的含义是权威与财力,赵路至今没见到过一个,就算是在自己身处的德兰高校,也十分诡异的没有。

“啊?!真的!你怎么会认识少爷,哪家的啊?”

“哎呀这你先别管,你只要知道我最近手头富裕的很就好了,而且那少爷给钱很干脆,人狠话不多,我爱死了!这周末跟我出去玩,哥请你吃火锅!”

文青栀自豪夸张的表情把赵路逗的笑弯了腰,看到赵路这么开心,文青栀也忍不住和他一起开心,因为是夜晚怕被别人嫌吵,两个人在楼梯口压抑着自己的笑声,憋得直抽抽。

“好了先别笑了,我跟你讲讲赵子今的事吧,等下你妈妈别等急了。”

“哼,她才不管我呢。”

“咳咳…赵子今是转学过来的,他高一的时候去的是德兰的特殊学校,陪那些继承人、辅继承人一起上的学。”

“特殊学校?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赵路这下是真呆愣地望着文青栀。

“因为这所学校不对外开放招生,不然你以为那些少爷去哪读书呢。”

“可,可他们不是说德兰是最好的高中吗?”

“没错,最好的高中是德兰,可是却有两个德兰。”

文青栀坏心眼的顿了顿,吊足了赵路的好奇心才继续说。

“我们现在所在的德兰曾经是障眼法,现在嘛,演变成了冷宫。我说呢,我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无论怎么说,也好像缺了点什么。”

文青栀音量渐渐变小,眼里有着明亮的灯火,他为自己能发现这些事而高兴。

这代表曾经自己的设想是正确的,也代表着那位少爷将他划为范围内了,更代表,从今往后,他有机会跨越那条鸿沟。

“冷宫?你在胡说什么啊!”

赵路皱着眉,又心急地很。

“你快好好说。”

“好好好,障眼法是字面意思,因为曾经的德兰是专为那些上层权贵的孩子设计的学校,这也不可避免地造成权贵子女的集中,这一集中,树大招风,不出事怎么可能。”

“所以现在的德兰最初是作为挡箭牌的,那冷宫又是什么意思呢?”

“字面意思,那些不受宠的孩子会在这里上学,他们既不能参与家产分配,又不能辅佐继承人,但至少还有血脉,必要的时候也能用,不可能放任不管,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当那些激进事件逐渐淡出人们视野的时候,这所学校缝缝补补就登场了。”

赵路后背发凉,血液好像一股脑地全涌向大脑,死死盯着文青栀的双眼。

“你是说,什么应古溪、应古成、白尘乐这些人,都是家族放弃的。”

文青栀淡下笑容,有些苦恼地挠头。

“也不能这么说,应家就两位公子,听说应家家主将家业一分为二,他们各管一半,应该都属于继承人。既然是继承人,就不可能被放弃,或许他们觉得这里自在点也说不定,我只是说这里大部分人是被放弃的嘛,不代表全部。”

“这样啊……”

赵路抚摸着被汗浸湿的手心,往外踱步,直到看到天上悬挂着的月亮才安下心。

期间文青栀讲起白尘乐。

“那位少爷跟我提起过白尘乐,他是辅继承人,本应该在另一所学校跟着白家继承人,也就是他哥哥白尘元,但是好像做了什么惹他哥哥生气了,他哥第二天就给他送过来了。”

赵路点点头,白尘元虽然也是白家公子,但他的身份是辅继承人,是他哥哥的备选,若是几十年前,继承人法则刚刚施行的时候,继承人是绝对不会做出让辅继承人如此丢面子的事情,但是到了赵路这代,兄弟之情十分浅薄,利益占了上风,继承人在家族中的地位水涨船高,辅继承人在继承人眼中恐怕也只是一名手底下的员工罢了。

“对了,歪题了,我刚开始想跟你讲赵子今来着的。”

文青栀一拍脑袋,突然反应过来。

“赵子今原本也是那所学校的,他是宫家继承人的人,真厉害啊,宫家那位可是个少爷呢…但是后来发生了事情,那件事情我没套出来,总之因为那件事他也被宫家少爷转到这了,不过他可跟白尘乐不同,他是作为招生办到这的。”

“招生办?”

“对,招生办。那所学校之所以密不透风,就是因为他所招的学生,要么在某种程度上属于利益共同体,要么就是被看中作为某一家继承人的辅佐者入学。

而作为辅佐者的途径可不是自己申请,他们也不会向任何一个“外人”透露一丝一毫。

这条通道,只有通过‘招生办’观察,发现合适的人选上报让他们挑选,德兰的招生办你应该见过。”

恍惚如醍醐灌顶般的,赵路瞬间联想到了那次他去天台所见到的一座座沙发,矗立在名贵花朵之下的座椅,那些座椅,是地位,是权力,是掌握阶级跨越机会的断头台。

难怪白尘乐在最外围,他不是“招生办”,但他却是能在上层家族中争得一席之地的白家辅继承人,何况早已在“内部”,尽管如今在这,但白家家主没有卸了他的称号,他们就须言照不宣地邀请他,参考他的意见。

文青栀尚未说完。

“赵子今就是他们的头儿,你想想,那些人他们再不济也是家族的公子小姐吧,一个辅佐者竟然成为了他们的管理者,嘿嘿,你说有没有意思。有机会我可真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可真厉害。”

文青栀此时脸上一派孺慕的神色,对赵子今能力的倾佩。

一阵冷风吹过,赵路只觉自己浑身像漏了风般,原是身上处处都已被汗浸湿。

他发现这个世界所展现出来的,都是被过滤后的,他没有权利选择是否能看。

旋即又开始回忆过往有没有对赵子今说过什么不可挽回的话。

他一直都很贪心,既然有更好的,为什么不尝试。

“对了小路,我能知道这些是因为少爷想让我当他的辅佐者,他们把我看作半个自己人才会对我说的,你是我在这个学校唯一的朋友,赵子今对你的态度又很奇怪,我担心你所以跟你说了这些,你…不能把它们告诉别人的,知道吗?”

告诉别人也没有用,空口无凭,没有威胁。

赵路和文青栀都清楚,但赵路一旦说了,被彻查下来,文青栀就是头一个。

“青栀,谢谢你,我今天当没和你见过面。”

赵路脸上是少有的严肃,文青栀对他好,他也不会背叛他。

“这有啥的,之前我妈做手术要钱,就你借我了,明明你自己也很难,你可别跟我说二家人的话。”

【嗯…这个嘛,当初只是想着不借不好抄你作业来着。】

赵路皱着眉头,状似感动地用力拥抱了文青栀整整一分钟,闻着他身上传来的跌打药油的刺鼻味,有点心虚。

“好了好了,知道你跟我感情好,快回家休息吧,晚上风大,明天可别又迟到了。”

赵路当天晚上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在梦中,他一会儿站立在悬崖边,作势要往下跳,一会儿又沉在海里,随着窒息的梦魇浮浮沉沉,曾经他所见到的人如流水线上的商品一般从他身边经过,忽然一阵狂风吹来,他又在云端漂浮,死亡的恐惧无时无刻不在他身边环绕。

醒来后,梦里的事情已想不起来,徒留那些压抑的情绪留在心头,床单已被浸透,喉咙似火烧般疼痛干哑。

他压下心头不知名的恐慌,照往常那样到了教室。

“哎呀,咱们的路路终于来了,等得我好苦啊。”

应古成支着手臂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应古溪擦拭着自己的手,只淡漠地看了他一眼。

赵路待在门口不知所措了几秒,才略显僵硬地走回自己位置上,他突然记起今天心绪不宁的原因了!

【糟了,忘记给李冉珂买早饭了呜呜】

赵路懊恼地盯着桌上杂乱的划痕——那些讨厌他的人干的。

但是赵路不在意,只要不划在他身上就行。

不过其他人并不这么认为,以应古成不知所谓的嗤笑声为播放键,四处不断传来谩骂声与不大不小的讨论声音。

赵路抬起头,茫然地看向四周,之前不是已经停止了吗,怎么又开始了?

算了,我还是找个机会溜出去给李冉珂买早饭吧,虽然她肯定吃过了,但是她饿不饿我不管,我只需要让她知道我在努力讨好她就行。

赵路难捱地开始了早读,每当他想起身出去时,应古成总会似笑非笑地先看他,然后再给讲堂上的老师示意。

于是老师就会叫住赵路,让他坐下认真听课,不听他的任何理由。

赵路在第三遍尝试无果后只能气闷地坐下,皱着眉,发泄似的大声念书本上的内容。

他本以为只是课上不准自己外出,没曾想到了下课时间依旧如此,班上那些人一直围在门口嬉笑聊天,面上风平浪静,一旦赵路想离开教室立马就变了副脸色,吓得赵路又坐回位置上。

应古成一直用讥笑的眼神看着他,但偏偏就不说话,不告诉赵路发生了什么。

按之前的情况,应古溪本应该说点什么,但是他只是坐在自己位置上看书,在赵路求助般的喊他时,不应答不理会。

赵路忐忑不安地揪着书本上毛糙的边缘,刚开始的怒气已经消失,转头袭来的是恐惧,这一切都让他感到害怕,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甚至今天连李冉珂的面也没见到,他们有什么理由这么对待他呢?

“应古溪……”

再一次,赵路喊着前方人的名字,他连声音都放的很轻,只敢悄悄的进行,生怕用一点火星子来点燃这场大火。

“嗯?”

应古溪放下书本,指尖依然摩挲着书页,微微抬起头,视线平视前方的那块黑板,上面写着一天的课程,上午总共有四节课,现在已经是第三节课的课间。

那些在早上被狠灌进赵路肚子里的水,此时都化成了一簇簇折磨他的痒意和酸意。

他不断磨蹭着腿,原本总带着点苍白的脸也被迫红润了起来。

“应古溪。”

赵路又叫了他一声,只不过这次已经是有了泣音。

他说不出来,也不敢说自己的境地,生怕主动把这个难堪的把柄交给他们,只能把所有希望都放在这个曾经帮助自己的人身上。

“应古溪!求求你了。”

压低着声音,着急地求出了声,他的牙齿已经开始发酸,忍不住地一阵一阵颤抖。

“你……”

正当赵路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他眼尖地看到纪检部的人正拿着文件走进来,赵路突然松了口气,趁他们还在检查,赵路深吸一口气忍住尿意,往门口冲。

但是那些人可不管有没有外人在,甚至像是打消赵路念头似的比之前还要大声。

“诶,我们可没说你能出去了。”

赵路转头看纪检部的人,但他们打算装聋作哑到底,面无表情地在那本文件上打着勾,顿了顿又写了个a。

愤怒、恐惧、汹涌澎湃的生理需求,赵路的脑子快变成浆糊了,但他又看到了希望。

纪检部一般来检查会派五个人,一个人是当天的组长,只负责等在门外监督。

而今天的这个组长,赵路刚好见过,是那天在赵子今后面拿资料的人。

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地冲到前门附近,虽然被那些人拦住了,但是不碍事。

他的声音带了点沙哑,但又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同学,我是那天去你们会长办公室的人,我叫赵路,麻烦你跟他说一声现在来找我,好不好,你告诉他,他会来找我的。”

“哥。”

应古溪冷眼瞧着赵路的所作所为,意味不明地叫了应古成一声。

“好了好了我知道。”

应古成无奈无比的笑了,淡淡地吩咐。

“把他抓过来。”

赵路被七八只手硬拽着到了应古成跟前,狼狈地趴在地上,脸好巧不巧贴在了应古成鞋上。

还不待赵路移开,他先嫌弃地立马抽开,边上的人立刻用湿纸巾为他仔仔细细地擦拭清理。

赵路红了眼,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受到了十分大的打击。

“把他翻过来平放。”

“按住他的手和脚啊,怎么他还能挣扎呢?”

“你们早饭没吃吗,怎么他还在动。”

“好了好了,就这样吧”

不断的指令与训斥。

最后应古成用那双被擦得蹭亮的皮鞋踩上了赵路的肚子。

“不不不!不要踩呜呜求求你了不要这样!!!”

应古成踩得并不用力,但是他踩的位置有讲究,肚子靠下,那里此刻已经满满当当,容不得一丝刺激,但此时却被人用鞋跟磨着,按压着。

赵路没想过寻求应古成的收手,只红着眼望向应古溪。

“应古溪你救救我,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事惹你生气了,我向你道歉好不好,求求你帮帮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折磨人的感觉还在继续,甚至在他开口之后更甚。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应古溪一直冷漠地在旁观,听到赵路的求救也没改变过一点神色。

赵路眼里已经染上几分绝望,他甚至开始安慰自己,只有班上的人知道,过一段时间他们就想不起来了。

“扣扣。”

有人笑嘻嘻地一边敲门一边用嘴给敲门声配音,对眼前的这些事见怪不怪,声音里又有点嗔怪。

“古溪,子今找你。什么事啊,还得让我来跑这一趟。”

有谁小声地打了个招呼。

“副会长。”

肚子上的暴行终于停止了,应古成收了始终挂在脸上的笑意。

“他让你来找我弟?”

重音在“你”。

随后又扯出一个笑看向赵路。

“没想到咱们路路还挺有本事的。”

冷哼一声,抬起脚转身从桌子上下来,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顿了四五秒,抬头看向四周愣在原地的人群,冷下脸猛地把书甩到墙面上,靠在边上的人都心惊胆颤地感受到墙面的震动。

“怎么着,你们不上课啦?”

“不、不是,成哥你别生气。”

一群狂吠的狗变成了兔子,迅速安静地坐回各自的位置,赵路头皮发麻地捂住肚子跑了出去,他的膀胱已经开始发痛了。

“走吧?古溪。”

那人还在门外等,挑高了眉毛,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哥,别气,我没事。”

应古溪向副会长颔首,算是迟到地打了个招呼,跟他走了。

尽管早上来学校时是寒风呼啸,但是在中午时分太阳依旧十分刺眼,赵路不敢随意翘课,为了那该死的全资助。

所以他只能在厕所里一边脱裤子一边死命地哭,放声大哭。

他是会把哭当作获取好处的手段,但此刻不是,刚刚的恐惧还占据着他的心头。

现在的哭是情绪的发泄。

比以往更希望爬上枝头的心涌了上来,他要去那个学校,那个连白尘乐都不算是什么东西的学校!

赵子今不是喜欢亲他吗,身体的喜欢怎么不算是喜欢了呢,有对他的欲望是好事啊,他能利用好的,一定可以的。

只要能往上爬,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呢?

李冉珂会在这种时候来保护他吗,不能。

能保护他的只有他自己。

如果男人的利用价值更大,为什么不可以,反正赵子今只是块跳板,到了那个学校再寻个好目标不就是了。

收拾好自己,步子跨得十二分大,走廊上的绿植都被他周身的风带得摇摇晃晃。他赶着回去上课,能证明刚刚真实脆弱的只有眼角被过分擦拭的红霞。

赵路与任课老师是前后脚进教室的,走进教室的时候十分寂静,连往常话最多的人也收了声,一时之间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忐忑,最后也只摸到自己座位上翻开书。

看着书上晦涩难懂的古词,他在思考,思考该用什么方法合理地让赵子今把自己推到那所学校。

下课铃声响起,他甩了甩头,思考过度的钝痛感让他变得烦躁。

右前方的位置始终空着。

因为是午餐时间,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

赵路终于敢释放自己的情绪,疲累地摊在桌子上。

“小路!”

文青栀好像永远都是那么朝气蓬勃,他和赵路不是同个班,但是考试时资助学生是放在同一个班考的,幸好如此,赵路才能抄文青栀的答案掐线过。

他在那排透明玻璃窗户外,伸直了胳膊兴奋地向赵路招手,笑容十分灿烂。

“出来,我跟你说件事儿。”

阳光铺洒在他的身上,连脸上的细小绒毛都在发光。

赵路有些沉默地走上前,再三思量,决定不告诉他今天发生的事。

“怎么了嘛?”

照往常那样对他笑。

“你不开心?生病了吗,还是发生什么事了。”

还是被发现了,文青栀用手背试了试赵路的额头温度,是正常范围。

“没有呀,可能没睡好吧,你要跟我说什么事来着。”

赵路胡乱地应付过去,不想多谈。

“好吧,有事你得告诉我,我们两一起想办法。”

文青栀视线转了一圈,确定没人后,神神秘秘地从兜里掏出一张折了两折的纸,眼里是遮掩不住的期待。

眼巴巴地看着赵路展开纸张,不想错过他脸上的一丝神情。

“德兰二校申请表?!”

德兰是没有二校的,与德兰有关的学校也只有那所。

看着赵路眼中终于浮现出往日熟悉的亮光,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文青栀也弯起嘴角,略微下垂的狗狗眼弯成了月牙。

“我不是被那个少爷看上了嘛,他让我尽快转到他那去,其他到没什么,我在这学校没什么朋友,我思来想去,只担心你。”

文青栀双手环胸,微微弓着身靠在窗台前,面上风轻云淡的。

“我走了,谁给你抄答案,你还不得第二天就退学,我就试着跟少爷讲了,能不能带个人,没想到还真同意了,这下你没办法了,只能跟着我转学咯。”

顿了顿,又有点忐忑不安。

“你不会怪我没跟你商量吧?我是想着那些人明里暗里总是针对你,现在还多了个赵子今,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才……”

“谢谢你!”

赵路深深地鞠了个躬,这副恭敬的架势倒把文青栀弄得不好意思了,连忙摆摆手。

“合你意就好,这份表赶快填好,少爷让我们直接交给赵子今,他会帮我们打招呼的,别担心。”

学生会连接的的长廊永远都是这么安静,让赵路轻易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争执声,随着声音的提高、降低,若隐若现的,勾人心弦。

他有意想多听一会儿,但里面很快就没有声音了。

“……放心你……”

“……过分…”

“之前说好了……”

回想着刚刚听到的那些字眼,赵路敲响了门,敲门声十分空洞。

不久后,传来一声略微沙哑的“请进。”

赵路双手抱纸放在怀中,不停打量着人和物。

赵子今撑着手站在办公桌右方,来不及隐去的神情是不曾见过的倦懒。

应古溪狠狠皱着眉凝视着赵路,还有几分未散的蓬勃怒意。应古溪那张脸竟也有如此丰富的表情,赵路稀奇地多看了两眼。

办公桌上摆着两杯茶,哪一杯都没动过,但是热气已逝,变成了一滩死水,由着一点动静便开始荡起涟漪。

在这样凝滞的气氛中,赵路装作十二分忐忑的样子,将那张承载着他所有可期盼的未来的纸张,双手郑重地递给赵子今。

看到那熟悉的材质和文字,赵子今怔愣了一瞬。

“你怎么会有这张纸?”

诧异地问赵路。

“啊?文青栀说少爷有跟您讲过这件事的……”

怎么回事,文青栀不会骗我的吧。

赵子今没有接过赵路的申请表,而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寻找许久没打开过的手机,按亮屏幕,果然有一通未接电话。

他和应古溪竟是从上课一直待到了现在。他们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赵子今呼出一口浊气,朝应古溪和赵路点了点头,去门口打电话了。

气氛并没有因为一个人的离去而缓和下来,赵路甚至觉得更加压抑了。

应古溪缓缓在皮质沙发上坐了下来,理了理自己因为刚刚的争吵而有几分杂乱的头发,过了几秒又疾步走到办公桌边上把那两杯茶尽数喝尽。

赵路始终都安静地立在原地,低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能感觉到应古溪的视线,实在算不上善意。

赵子今很快回来了,可以想到是一通十分简短的谈话。

“你的事情我知道了,先把纸放这吧。”

他指尖点点桌面,面色冷淡,竟连往常最擅长的微笑也做不到。

还真是什么坏事往这赶。

“古溪,抱歉,今天我有点失态了,你先回去吧,如果还想跟我讨论什么的话,放学后你到我宿舍来。”

应古溪冷哼一声,他可没打算让外人瞧了笑话,何况他也看到了赵路手里的申请表,想到那个学校的事,眼底有几分幸灾乐祸。

赵子今挥挥手让赵路坐下来,估计着时间等应古溪走远后才开口。

“你不适合那里。”

十分肯定的语气,赵路疑惑地看向赵子今,渴望再套出点关于那个学校的信息。

但赵子今显然不肯多谈,揉了揉眉心,唇色较往日苍白了不少。

若是他人,他定不会费口舌,冷漠地看那些人高兴地往火坑里蹿,但面前的人是赵路。

“你在这个星期之内决定不去那,我还能帮你安排,赵路。”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低着头显得有几分懦弱的人。

“你进去可就出不来了,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

赵子今的话让赵路心头一跳,犹豫起自己的选择,前方的路是被迷雾包裹着的,不知道里面藏着的是珠宝还是恶龙。

但是如果不前进,连那二分之一的概率都没有,今天上午的事不知道还会发生多少次,自己不想过爸爸那样的人生。

定了定心神,坚定地说。

“要去。”

赵子今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对赵路除了欲望以外是有几分好感的,他遵守着那首学校的规则,不能对赵路多说什么,可他也实在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赵路无知无畏地进到那里。

对猎物刚刚快得手又溜出手心的不甘,被另一种恍然若失的情绪占据心头。

赵子今笑了笑,“你可能会死哦?这也要去吗。”

死?

赵路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心。

自己去那……会死吗?还是赵子今故意吓自己的。因为他即将远离他的掌控了。

见到赵路不似之前坚定,赵子今算是迫不及待地加码。

“今后我不会再让今天的事情发生,你留在这不会过得太难。”

在这不会过的太难,也只能在这了吧,他得以后都不会过得太难才行啊……

又来了,那种令人心口狠跳,干渴的欲望,恶心得快要反胃了。

……

…………

“好了,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先回去好好想想,尽早告诉我你的决定。”

赵子今揉了揉太阳穴,面上的疲惫无法掩盖,赵路点头,踏着虚浮的步子出了门。

他得再找文青栀聊聊,寻求一些安全感。

冬至这天雪下得很大,一个黑影缩在角落,旁边是可回收的巨型垃圾桶,他紧紧地裹着身上的布条,不吵、不闹,接受这一切。

“你没事吧?”

他听到有人问他。

在路灯隐隐约约的照耀下,他看到了他的天使。

………

“我叫赵路,你不要怕,还记得我吗,昨天跟凤少爷他们一起吃过饭的,嘶……今天太冷啦,我妈妈刚好出差去了,我们回家再说吧。”

自称赵路的少年紧紧牵着他的手,温暖不停地传到他手上、身上,心上。

“来,先吃碗饺子吧,我自己做的。”

赵路毫不吝啬他的笑容与温暖,尽管面对的是一个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沉默奇怪男人。

事实当然不像表面如此,自从得到文青栀的保证后,赵路便确定了要转学,他不想再见赵子今,只通过传讯告诉了他,透过那个冷冰冰的“嗯”字,他无法猜想赵子今的心理,所幸以后也同他没什么接触了。

申请表上交后的第二天,学校就通知了赵路和文青栀在家备转,不用再上课了。

赵路乐的清闲,但跟文青栀交流后才发现原来只是他清闲,文青栀在家睡了一个晚上后就被叫去二校了,据说是要提前办些事。

昨天晚上算是入伙饭吧,文青栀带着赵路跟那位凤家少爷见了面,说是见面,可那个少爷也没来,来的是凤家辅继承人,凤言。

除开赵路他们,还有六个人。

听他们的谈话,有两个人是清成高中的,一个是德兰一校的,赵路知道他,文娱部部长,另两个分别是宜良职高和南川高校的学生,这样看来,德兰的招生办分布还真广泛。

晚饭后,他们简短地开了个会,讲了第二天聚会的注意事项和德兰所有的考试流程,宽慰他们别担心,少爷会好好安排的,在场所有人都是有真材实料的,除了赵路。

这场考试虽然说能作弊吧…但也不能太明显。太多双眼睛盯着了,出了什么事会影响声誉。

凤言苦恼地把玩着手里限量版的打火机,半晌,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但不与赵路讲明,只让他新生聚会后的第三天再入校,到时会有大巴车来接。

今天赵路捡到的男人是那天全程站立于角落之中的,带着黑色口罩,除开一些必要时候,没有改变过一丝动作,凤言貌似很讨厌他,后来甚至让他跪趴在地上给他当翘脚蹬。

面对这样的当众折辱,他也没有改变过丝毫神情。

赵路生出了点不该有的怜悯,但更多的是窥见了冰山一角的恐惧。

他得改变策略。

见到这个男人在垃圾堆时,赵路快要控制不住兴奋地颤栗起来,这是上天给他的机会。

男人不说话,赵路也就逐渐沉默了下来,他安静地看男人吃完了饺子,暖黄色的灯光打落下来,给赵路渡上一层圣洁的光芒。

男人抬起头看赵路,赵路对他微笑,带他去浴室,给他准备好了毛巾和干净的衣物。

男人低下头,躲在阴影处接受了这一切。

“小路,今天过得怎么样?”

文青栀中气十足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赵路扮演小白兔上头,刻意将说出的话放柔软,“我很好,不用担心我,你那里怎么样啦?”

“我这挺好啊,boss直聘不要太爽。”

文青栀感觉今天的赵路说话怪好听的,也讲不出具体,非要说的话就是很符合他原本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个闺阁里的小姐似的。

“那好吧,诶,他出来了,我明天再打给你。”

赵路挂断电话后,急匆匆地跑下床给那个男人递吹风机,“快吹干吧,这种天气很容易感冒。”

“谢谢,我叫李合。”

沙哑的声音从他嘴里传出,字与字之间不太流畅,总觉得像是个年久失修的机器发出的。

“李合,”赵路念了一遍,“哦哦好的,对了我家有点小,今天晚上你可能要跟我一起睡了……”

少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李合应了声,环顾四周。

确实有点小了,房间里甚至连沙发都没有,一眼能看到这个房间里有什么。

李合低下头,安静地将插头插上吹头发,过长的刘海挡住了半张脸。

…………

同一时间,就跟赵路家相隔不过一条街距离的小平房中,有对同性情侣,其中一个人是真小白兔,另一个人则也收到了德兰二校的申请表。

“小和,吃过晚饭了吗?”

温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歌和心里暖洋洋的,说出的话也是软的,“吃过啦,我好想你。”

伏城觉得心中酸涩一片,他与歌和是一个孤儿院出来的,生活十分拮据,他们拼命打工,中考完时伏城没打算要上高中,但是歌和哭了一夜,尽管在哭,他还是那么温柔又坚定地告诉他:

哥哥,你要去上高中的,你学习这么好,一定要上高中,其他人有的,伏城也不能少。

伏城没哄他,伏城又气又心疼,他尽量冷静地告诉歌和,家里没有钱支撑他去上大学。

歌和没说话,安静地拿出他所有的积蓄。

歌和面对所有人所有事都是温和柔顺的,这件事是他第一次看到歌和强硬固执的一面。

伏城后来在家门口坐了一夜,周围环境脏乱,连空气都带着股腐烂的味道。

他可以过这样的生活,但歌和不能,歌和不是生活在这里的人。

他最终还是去了,拼命地学习,不停参加比赛锻炼自己,在上个月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平日里端着副架子的校长正朝一个学生点头哈腰,那个学生坐在椅子上喝茶,水雾模糊了他的五官,看他来了,拿起桌上的那份申请表……

“哥哥等等!张阿姨好像回来了,上次她送我一袋青菜,我说好要帮他遛狗的,我马上回来啊,哥哥再见。”

“嘶,这个小坏蛋,又挂我电话。”伏城哭笑不得,宠溺地笑骂了一句。

“哟,伏哥又给男朋友打电话呢!”

“羡慕了羡慕了。”

“就我单身。”

此起彼伏的声音从寝室各处传来。

“你们也去找个啊。”伏城无奈又甜蜜。

他躺在床上,望向手机屏幕,那是歌和与他的合照,少年捏着他的脸蛋皱眉。

伏城从没打算隐瞒过歌和的身份,在到这里的第一天通完电话后,室友问起他就坦白了,他有一个很可爱的男朋友,他很爱很爱他。

所幸三个室友人都很好。

这跟学校的层次分不开关系,他想。

能进入这里上学的都有各自的长处吧。

这座学校不仅是培养学业,他还为这些天之骄子们选择成功路上的伙伴。

或许“伙伴”这个词还抬举他了,伏城自嘲的笑了。

不过是做这些少爷公子小姐的下属,不过还好,也就毕业后的十年,况且这些富人一向不缺发给下属的工资,到时候等合约期一过,他就带着歌和,给他最好的生活。

“呼……”

不自觉地就叹出一口气。

“伏哥叹啥气啊。”周都问道。

“……是在担心明天的聚会吗?”吴抚微弱的声音传来。

“啧,这些富二代,我真不想去!”赵运的脾气是四个人里最差的,他用力一拍床沿,“把我们当仆人,当货物挑选呐。”

“啧。”

伏城都快忘记这茬了,明天的聚会说是聚会,只是给他们这些新生露个脸,当然,他们这些人跟富二代的楼层不同,新生招待楼总共有三层,他们在最底层,当真就是货物。

关于这座学校,网上什么有用消息都没有,只存在关于德兰一校的。

评论一味的夸赞,清一色的人才、就业高工资等。

伏城猜测过这个学校等级分化会十分严重,但这么严重属实让他反胃。

“又有什么办法呢,’卖身契’都签了,你知道违约金多少吗?”周都长叹一声,但也还算冷静,有社会就会有不同的阶级,挺正常的。

再怎么担心,第二天还是到了,吵醒他们的不是闹钟,而是敲门声。

“咚咚咚。”礼貌而又克制,见没人开门,来人逐渐放重力度,统共敲了三次,节奏不曾变过。

“来了来了!”周都最先清醒,赶忙先回应道。

伏城离门最近,此时已经按在门把上了,但外面的人并没有乱一丝节奏,第三次敲完后等了三秒便用钥匙开门。

“各位早安,”首先进来的人用丝带绑着低马尾,戴副金丝眼镜,有很浓的“西式管家样”,他一手放于背后,一手置于腹部前,“我是新生管理部的副部长keris,在这的第一个学期,将由我来照顾你们,请多关照。”

彬彬有礼的鞠躬,彬彬有礼的问好,一切都没有问题,但伏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想必各位都已知晓今天的宴会,我也不多做介绍了,”keris拍了拍手,门外即刻涌进来四个人,每人手上都端有一个装着西装的黑色礼盒。

“这是我为大家准备的礼服以及饰品,请在沐浴后穿上。”

“这是宴会注意事项,请仔细查看,我还有新生寝室未拜访完,先行告退。”

写有注意事项的纸张被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待门关闭了十秒后,寝室内的所有人才开始活跃。

“靠,什么东西,一大早吵吵嚷嚷的,叭叭叭个说个不停,”赵运气愤地说道,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准备礼服倒挺贴心的。”

他边说边翻看着写有自己名字的礼服,“这还绣了我的名字,字体还挺好看。”

吴抚抬起手想说些什么,但看到赵运的甜蜜样又止住了。

“昨天他们好像是有说过今早要来,”周都摩挲着西装的布料若有所思,“可能绣名字方便的不是我们。”

“是的,类似于编号。”伏城点头赞同,没去摸西装,走到了那张“注意事项”的前面。

“宴会开场后不得离场…必须穿戴学校所给的服饰,竟然就只有两条要求。”

“先别想太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保持清醒。”周都拍了拍伏城的肩膀。

“是我听错了吗…”歌和四处张望着,明明听到张阿姨的声音了,但是屋里仍是漆黑一片,这片地区比较乱,人来人往听错也正常,歌和没太在意,拾掇拾掇自己就赶忙去上班了。

歌和学习不好,人也不强壮,找工作挺难的,但是脸长得温温柔柔,特别是一双眼睛柔情似水,讲话也多为别人着想,很讨一些年长的女孩们的欢心,因此他理所当然的被招进了酒吧。

这个酒吧可不与平常的酒吧相同,它的名字是“失恋人”,是专门为受到情伤的人所设计的,店员有女生,也有男生。

他们干得可是正经的活,往大了讲,有些被情人抛弃,一橛不振的,在这个酒吧里待了一晚,心情就显着变好。

一家普通的酒吧肯定没有这么神,这家酒吧里的店员大多都是经过专业的心理培训,讲话技巧、神态,都要被一板一眼地纠正过。

但也说了,这样的只是大多,为了照顾各种阶层的客人,店里也有不是那么专业的店员,歌和就是其一,与能力成正比,歌和没有学历,没有才能,他的工资也只能勉勉强强过日子。

今天他接了一个“富贵”的女客人,身披貂毛,烫着大波浪,脸上画着浓厚的妆,哭得好不伤心。

歌和轻轻顺着这位女客人的背,并没有开口讲话,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只需要陪伴着客人就行。

“请问您需要纸巾吗?”似一阵清风拂过。

不得不说,歌和天生就适合这一行,即使他没有经过专业的培训,这样轻轻淡淡的温柔,谁能拒绝呢。

女客人没有接,反倒趴在歌河的肩上哭了起来,歌和有些手足无措,但也只能伸出双手轻轻揽着给予客人安慰。

“你说,有钱的男人都是没有心的吗……我知道了,他的钱一定是靠心换来的,现在身体里装的,不知是哪里随手掏来的猪粪呐!”客人很激动。

歌和虽然天天都能见到这样的场景,可也是实打实地为她们难过,每个人过得都不容易,没钱的难过,有钱的也难过。

“唉——”歌和想叹口气,但立马止住了,差点忘了不能展现负面情绪的规矩。

戛然而止的叹气声反倒吸引了客人的注意,女客人重新坐好,询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歌和抿抿嘴,有些不好意思,“看您哭得这么伤心,我也有点难过。我想说,有些人对待爱情十分随便,感情来的快去的也快,徒留您一个人伤心真的很不值。其实我不太会说话,这些意思我对其他客人也说过,但它们好像不太有用,也不知道店长怎么同意我来上班的哈哈……”

说到后来,歌和弯起那双好看的眼睛,自己先笑开了。

“挺好的,”贵妇拿帕子抹了抹眼泪,上下打量了歌和几眼,“虽然讲话不太伶俐,但是胜在有股亲和气质。”

歌和听了,不自觉低头倒水,“谢谢您,喝杯水吧,应该很累了。”

贵妇接过了杯子放在桌上,思索了两秒,转头问他,“你们这卖酒的吧?”

“卖、卖的。”

“给我来杯最贵的。”

“可是最贵的要——”

“付的起。”妇人发泄过情绪之后冷静许多。

“……谢谢您,真的非常谢谢。”

贵妇买了酒却没有开,就像那杯水一样。她把那瓶酒寄存在了酒吧里。

歌和晕晕乎乎的,到下班都像在做梦,酒吧里的店员也一样,他们像才发现还有歌和这个人一样,新奇地观察他。

歌和摇摇脑袋,手心攥着老板给他的卡,走了几步觉得不放心,又把卡放到衣服的内口袋里,隔几分钟就要去摸摸,确定卡还在。

心惊胆战地到了家,才敢放松扑到床上,迫不及待拨出号码,刚一接通就说道:“哥哥哥哥!你猜今天我卖了哪瓶酒?”

语气洋溢着想与人分享的甜蜜与喜悦,也忽视了电话那头异常嘈杂的声音。

“……我猜,福文?”传来的是与哥哥毫不相干的,更偏磁性的陌生声音。

歌和呆滞了一瞬,“不好意思,我可能打错电话,打扰您了。”

“不不,”电话那头的人轻又反应极快的说道,“你的哥哥可能出了点麻烦。”原本温柔的语气里突然涌现出恶劣与兴奋,就像正在舔舐着血液的孤狼。

“我让他跟你说句话吧。”他的语气又突然平淡了下来。

哥哥出事了?歌和心里一紧,不自觉屏住呼吸。

“小和?”一阵悉悉索索,熟悉的声音终于传来,歌和立刻回道,“哥哥我在!你是不是碰到麻烦了,你现在还在学校吗,是不是学校里的人欺负你了……不行,哥哥我去你学校找你,你先别跟他们硬打,我马上来了——”

“小和你冷静点!”伏城有些焦急的打断,但是立马控制着自己的音量,保证足够低、足够柔,安抚道,“哥哥没事,只是有些问题要处理,小和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在房子里等哥哥,小和永远相信哥哥的不是吗?”

歌和不信,他的眼泪立马流下了,伏城越是温柔,越是想要他冷静,说明事情越加棘手,但是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歌和深吸一口气,一边回应一边收拾东西,打算立刻去伏城的学校,“好的哥哥,我会在家里等哥哥的。”

“小和一定——”那头伏城还想说什么,却被打断了。

“小和,”是刚刚那个人,“你叫小和吗?”

歌和突然停滞住动作,语气有些激动,但又转变成小心翼翼,“是的,我叫小和!请问哥哥是和您发生矛盾了吗?”

“矛盾倒不是他的原因,”另一边传来打火机打火的声音,想必是抽上了烟,他嘴里含着烟,有些模糊不清,“要不你到学校一趟,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对吧?”

歌和稍稍喘了口气,“对的,好好谈谈,把事情讲清楚就好,我现在就过来,麻烦您稍等一下。”

待对方挂完电话后,歌和背上背包急匆匆出了门。

“你想干嘛?”伏城冷硬的声音中蕴藏着怒火,“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恭沪按灭屏幕,抬头看向伏城,他被两个安保紧紧压在地上,嘴角被打出了血,跟他一样的还有赵运,赵运更惨,脸上几乎没一块好肉,此刻已经被疼痛折磨得晕倒在地。

恭沪吸了口烟,不急不缓地呼了出来,踏着满地狼藉走到伏城面前,蹲下身拍了拍伏城的脸,“那个叫小和的是你弟弟还是你情人?”

“是我爱人!”伏城用力挣扎,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在他脑中显现,“你别想对他做什么,你要是敢伤害他,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从头顶响起一片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欢呼声、嘲笑声,即便如此,伏城也紧盯着恭沪的眼睛,不肯退缩分毫。

“呵,”恭沪回看过去,自始至终都是俯视,“你这个眼神倒有几分意思,可惜了,我恭沪浑身煞气,连鬼都要退避三分。”

说完站起身又吸了口烟,不再理会伏城,转而走向窗边,那里正对着花园,是走进这个城堡的必经之地。

“你带几个人去校门口等着,看到人来了带过来,记得温柔点。”伏城语气淡淡,吩咐跟在他身后的人,“对了,让外面的人注意点’小客人’的安全。”

文青栀他们被安排在了二楼,肃着一张脸看着底下那场闹剧,他终于明白凤言说的各在其位是什么意思了。

他们在这场聚会前就有主了,底下那群是没主的,没主的野狗好欺负。

他在楼上看了全程,起因只是赵运不小心碰到了恭沪,甚至马上道了歉,可恭沪嫌他不够诚恳,抓着不放,赵运也就跟他们争执了起来,结果可想而知。

伏城想当和事佬但没成功。

思及此,文青栀又仔仔细细地看遍整个二楼。

聚会的灯光选用的是昏暗的暖色调,不甚明亮的光线,可见之处有流光溢彩的珠宝,昂贵少见的酒品,分散站立但隐隐又有联盟之势的小团体,还有……

四处散落着的微弱的红光。

抚摸着凤少爷只交予他一人的特制眼镜,这是想观察每一个人的表现?

紧张的同时也为赵路松了口气,幸好他不用来,那个傻傻又没用的家伙可不知道会惹到什么。

那恭沪所做的也是设定好的环节吗,赵运只是一个运气不好的倒霉蛋。

“青栀,公子让你去三楼。”

胡乱往裤子上擦了几把手心的虚汗,回应。

“好的我马上去。”

这场闹剧完完全全地呈现在三楼影播厅里,不过没几个人在意,恭沪做事向来想一出是一出,在意的几个人也只是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笑侃一声,“沪哥艳福不浅。”

更多的人是在划分人头,哪几个有潜力的就替自家少爷小姐招揽。

“伏城其实还行的,”蓝西装的人喃喃道,“不是愚蠢的出手,有义气,形象也不错,感觉明后两天的测试也不会差。”

“可惜看样子他跟恭沪结仇了,”坐在对面的人接道,“还是省些事端,我看兆积和周都不错,全程都很理智,懂得趋利避害……对了,我记得今年白、宫、凤三家都不要推选人员的对吧,那恭家选了吗?”

“我问问,”蓝西装拿出手机翻了翻,“他们——”

“伏城和兆积大家都不要选了啊,恭家定了。”一人抬高声音喊道。

“看来不用我讲了”蓝西装摊摊手,“不过伏城以后日子不太好过啊,可惜了。”

对面听了他的话,皱起眉头,用指尖敲敲桌子,“恭家的事少管。”

“既然恭家已经选了,那周都我们柯家要了哈~”

一道柔媚的女声传来,听起来柔弱,可谁都不敢招惹,她可是柯乔,柯家唯一的孩子,她的母亲有轻微的被害妄想症,总认为生了辅继承人会伤害自己的孩子,她母亲姓白,白家主家的白。

因此柯乔父亲即使十万个不同意,也没有话语权,只对柯乔更加苛刻,从小让她学习各种武术,学校里想单挑她从来没有人成功过,可惜了一张胜似西子的脸。

奇怪的是不知道为何她竟屈尊来了这里。

不过还好,上头几家都选完了,剩下的就是各凭本事,公平竞争。

文青栀上来的时候只听到一些或平静或激烈的讨论声,门没有关,他程序性地敲了几下,扶了镜框朝凤言走去,没有因为那些探究的视线而怯场。

“这是…凤家新招的人?”

“对,把他叫上来让大家认识认识,明后两天的考试可别为难人家了啊。”

凤言笑脸迎人,牵过文青栀的袖子,让他更贴着自己一点。

随后小声说道:“你就站这别动了,少在他们视线底下晃悠。”

文青栀不自在地捏着手心。

“明白。”

等那些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时,他才敢真正观察起这里,与他想象的大差不差,面前是一块巨大的屏幕,占据大面积的是一楼的场景,周边还有许多小窗口,一个小窗口对应一位二楼的人,所做的所有事都无所遁形,毫无隐私可言,文青栀甚至看到了有几个人的画面即使在厕所也不曾中断过。

他这时才回想起赵路当时问自己的那个问题。

“这所学校会不会死人?”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

“当然不了,有少爷护着咱呢。”

现在他动摇了,当初除了担心赵路没自己无法通过考试外,其实也夹杂着他的私心,他不想全然陌生的进入这个学校,有熟悉的人陪着总给他几分更大的勇气,因此他刻意忽略那些潜意识里已然察觉到的危险因素。

可是今天所看到的这些事,让他忽视不了,或许小路说的对。

这所学校会死人。

看着屏幕里赵运被硬生生折断的手骨,文青栀颤栗了一瞬。

“怎么?害怕了。”

凤言离他最近,当然察觉到了文青栀糟糕的状态,但他也只是形式性的安慰了一句。

“可不能被这点东西吓到啊,凤少可是很看重你的。”

是啊,凤少看重我,无论是之前对待自己的态度,还是现在戴着的这副眼镜,都说明了这一点,所以,我能保护好自己和小路的,是吗?

因为暂时不用上学,赵路一口气睡到了日上三竿,昨天晚上的男人已经自行离开了,连一张纸条都没给他留下,赵路有所预感,也并没有太过在意,他确信这个男人以后会有用的。

妈妈也还没出差回来,他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徒生几分孤独。

起床洗漱,再收拾了一下自己,他今天可是有正事干的,他得在去二校前改变一下形象,变得无害一点,若是女人不行就男人,性向在必要时得为利益让路。

一边吃着昨晚剩下来的饺子,一边计算着手里的余额。

几次三番打开通讯界面,盯着备注“妈妈”的联系人。

“唉……还是算了,看来只能去便宜点的地方了。”

拿上房间的钥匙,打开门,正和门口的凤言撞上,他状似要敲门,视线从破碎的屋瓦移到赵路脸上,戴上习惯性的微笑。

“好巧啊,小路。”

……

等赵路坐在镜子前,看到那个焕然一新的自己时,才感觉血液重新开始流动,他用手捂着自己的脸,又哭又笑地回忆今天发生的事。

凤言来的目的可以说是跟赵路不谋而合——提升赵路的形象。

“为什么?”

面对赵路不解的询问,凤言露出他的一口白牙。

“当然是不能丢我的面子,毕竟今后你是我名义上的情儿了。”

…………

原来他想的好主意竟是如此。

德兰二校东边的园子里,建造着一所专门供这些天之骄子使用的情色场所。

那些家族为了不让他们的孩子被低级的情欲所影响,早早就为他们安排好了一切,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可以极大程度避免一些麻烦的事,例如不知道从哪冒出的私生子,或者是痴心妄想要追求些什么的人。

这座园子里大部分的人,通俗的讲,就是性奴。

性奴分为公用与私用。

凤言为赵路选择的是身份是比私奴好上一点的情人,不过同样要住在东边园区里,服从那里的基本规则。

性奴不用经受太多的考验,只要满足两个条件:身家清白、终身契约。

情人一般是由学校里的普通学生申请校外人员,进校前同样需要核查身份,签署协议。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嘛,这只是缓兵之计,虽然说要签协议,但是协议最后会交到我手上,只要等他们把你的学籍正式转到这,我就可以解约,把你安排到教学园区,过于溺爱情人而让他转为学生这种做法,以前有过很多例子,对我来说也不失为一个美谈。”

情人?

不不,我怎么能用这样的身份进去呢,就算最后变成了正常的学生身份,其他人也不会把自己当成同等的人看待的。

赵路尽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脸色苍白,张了几次口,半晌才发出声音。

“我能不能……”

“不能。”

凤言打断了赵路,转过身面对他,站在背光面上,落入了阴霾里,刚刚还带着笑音讲话的人此时语气冷漠地可怕,赵路看不清凤言的神色,阳光有些刺眼,他生理性地流了几滴泪。

“凤少的命令是让我安排你转学即可,怎么转随我,你不会是想像文青栀他们一样吧?那不太可能呢,凤家的每一位辅佐者都有各自的用途,是少爷未来不可或缺的帮手,你该知足的,你只要以学生的身份在这所学校毕业,没有公司敢不要你——知道为什么吗?”

赵路努力压抑着身体上的颤抖,向眼前这个几乎罩住他的人询问。

“为什么?”

“哈?”似是没想到他真敢问,凤言弯下腰夸张地笑了,抹着眼角笑出来的泪水,“你随便看看周围的这些高楼大厦吧,你能看到的都是那所学校里的人未来所拥有的,能在这里毕业的人,背后都有盘根错节的势力,他们自然不敢不要,情人虽然学籍在那,但毕业证与普通学生是不同的,性奴更别提了,可没有毕业一说,毕竟他们永远都毕不了业啊……”

“能让你以学生身份毕业已经是看在文青栀的面子上了。”

而对文青栀如此厚待,也仅因为少爷对他还算喜欢。

凤言笑够了,伸直腰抚平刚刚压皱的西装。

“辅佐人虽说也不算什么大玩意,但始终都代表着凤家的脸面,要完成各项交予他们的任务,凤家不能有丝毫被拿捏的弱点,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应对不了那些,以我的情人身份进入,既不用经历开学考核,也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欺负你,你觉得怎么样?”

明明已经安排好了所有,却还来问他的意见。

“对了,开弓没有回头箭,知道了这么多事情,如果你想着回一校的话,我倒是可以让人把你的棺材运进去。”

看到赵路一言不发淌着泪,凤言突然又担忧地牵起赵路的手,眼神透露出心疼,语气重新变成赵路熟悉的那副样子。

“别哭了,我所考虑的这些也都是为你好,你想想,武力与才学,哪一样你是较为突出的?况且,既不用履行情人的义务,也不用完成辅佐者的任务,还有凤家在保着你,已经是天底下最轻松的事情了,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

……

赵路擦干还未流出眼眶的泪水,仔细审视着镜中的自己,不得不说,凤言找的理发师技术很不错,剪短了刘海,但又细碎地保留了一些,那双圆钝清澈的眼睛在细微遮挡下显得更加天真不知世事。

赵路还是第一次那么仔细地观察自己的脸,他从前虽总反驳李冉珂说他丑,但心里是赞同的,因此也避免照镜子,梳头发时也只胡乱瞄几眼,更不会特意剪一个精致的发型,通常都由着毛糙的刘海遮住了眼睛。

而今天那理发师先是柔顺了他常年杂乱微翘的头发,而后又丈量着他的眉眼间距与骨相,让头发去平衡五官的不足。

没想到自己的这张脸,打扮后还挺符合男人的口味的。

想起凤言抬头时被他短暂惊艳到的模样,赵路瞬间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相比于其他难以接触的人物,凤言是他最有机会得手的,虽说概率不大,但总要尝试的不是。

“我想要的不止是毕业啊。”

赵路从没忘记过他最初的目的,入赘?亦或者是嫁。

抚摸着镜子里自己浅淡的唇,赵路不由自主想到了赵子今。

赵子今所劝说他的都是真实的,是不是也可以说明赵子今对他的好感也是真的,宫家……

赵路犹能记得爸妈离婚那天发生的所有事。

爸爸把手里紧攥着的照片一摔,面目狰狞,大声地朝妈妈吼,丝毫不见在外人面前的斯文样。

“是,我是出轨了,但那又怎么样,你还不是一样,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一样?!要不是你从十几年前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进步一点,我会跟你过不下去?”

“没有进步是我的事吗?你知道我这些年有多努力吗?!上头的位置就在我眼前啊许飘屏!!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一次又一次落到别人手上,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什么感受。”

“没有!落到别人手上是别人的本事,别人有后台,你怎么就不能有呢,平常让你去交际,交际到哪里了,我跟你说,我许飘屏不能一辈子做一个普通女人,为柴米油盐发愁,你不行,我得找个行的人去。”

“好,好,好。”

爸爸一连说了三个好,似是第一次才看清妈妈,抖着手指向她的鼻尖。

“你…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想必是早就想丢开我找一个有钱男人了吧,啊?嫌我碍事了?”

妈妈被这句话逼得站了起来,张口却没说话,只楞楞地看着爸爸,最后又默然坐下了,似是默认。

爸爸一时之间也不再说话了,面上有些懊悔,从兜里取出手机又放下,原地打转了几步,气氛僵冷地像是刚化冰的天气。

他平常鲜少听到爸爸说脏话,爸爸和妈妈都是有文化的老师,看来爸爸是真的很生气。

赵路趴在桌子的一角,试图用双臂掩藏住自己快忍不住的啜泣声。

耳边只能听到秒针不停转动的声音。

好半晌妈妈才重新开口,平静又沙哑的声音传到赵路的耳朵里。

“说实话,我刚开始跟你结婚,确实是看中你两年连跳三级的本事,又不是电视剧,哪有那么多纯真的爱情,但是结婚后你再没有升过一级,我等得够久了,这件事你怪我是对的,是我对不起你,我是为了利益跟你在一起的。”

妈妈肯定撒谎了,她若是真的对爸爸没有感情,又怎么会在知道爸爸出轨后把自己锁在房间哭了一天呢,又怎么会在每天深夜里,一遍又一遍怅然地抚摸爸爸的照片,又怎么会不断地跟家里人,一边说起爸爸的不好,一边又替他辩解。

她若是单纯的为了利益,怎么会等了爸爸十几年才决定放开。

或许妈妈到后来也分不清利益和爱情的界限在哪里了吧?

还好,他不会步妈妈的后尘,爱情是虚无缥缈的,钱才是能够踏踏实实攥在手心的,妈妈办不到的事情,他会努力去做的。

赵路合上整理好的行李箱,抽了张纸巾将自己脸上的泪水擦干净。

“难道我是泪失禁体质?”

说完自己先被逗笑了,摇摇头不再去想。

在赵路正式入学那天,他先是打了两个鸡蛋,给妈妈煮了长寿面,也没叫她,他已经很久没和妈妈正常说话过了,没讲两句就要争吵,不如不讲。

将面放在桌子上,后又去街角从小吃到大的面馆点了一碗面,果然已经比不上小时候的味道了。

等到那辆大巴后,他已经做好抛开一切的准备,伪装成新的自己,踏着小心翼翼的步子上了车。

不对。

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与一言一行,赵路找了最角落的空位。

除开他左边的空位,其他位置都已经坐得满满当当,在他从前往后走的时候,观察了一圈。

都是些各有千秋的美人啊……看来是跟自己一样要进兰园的人,他们会是私奴吗?还是跟自己一样,某个人的情人?会不会影响到自己,成为竞争对手?

赵路暂时是无法得知了。

再往最前头看去,司机体格异常的壮,梳着寸头,面相有几分凶狠,离近的时候甚至能透过衬衫看到凸起的肌肉。

车上还有一个乘务员,不停来回走动巡视,三白眼,鹰钩鼻,看着十分不好相处。

赵路抱着自己为了装可爱特意换的嫩黄色书包,生出些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为了缓解压力,全程只往窗外看,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虽然凤言应该会打招呼,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自己目前对他来说,可有可无,单凭文青栀和少爷的关系吊着。

若是哪天文青栀做错什么了,估计自己也就完了。

文青栀,最差最差,你也得撑到毕业啊。

赵路看着这辆公交越开越偏僻,周身的气氛也越来越阴森,到一处大坑的时候,车身剧烈抖动了一下,有一位穿着黑色衬衫的男生正在喝水,可想而知,他的水全倒在了身上,还有周边人的腿上。

赵路眨眨眼,觉得这只是件不起眼的小事,顶多湿衣服穿着难受。

但是那个乘务员看到这一幕时,变脸了,原本瘦削的脸因为怒气变得通红,大跨步走到黑衬衫男生的边上,右手高高抬起,在空中停滞一瞬,又狠狠落下。

“真是群麻烦的贱货!”

响亮的巴掌声在车里响起,被打的男生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赵路跟着颤抖了一瞬。

还没结束,那个乘务员揪起他湿漉漉的衣领,用力把他带到了地上。

“既然湿了,就脱,全部脱掉。”

脸上是恶心的垂涎,想必他完全清楚他们的身份与作用,敢这样做也有自己的底气。

倒在地上的男生怯懦又无用地发着抖,看了一眼周围那些盯着他的人,又立马低下,纠结犹豫了好一会儿,直到被乘务员不耐烦地又踹了一脚,才哭着解开了自己的扣子。

一颗,两颗,三颗……黑色逐渐被肉色替代,其上还有些晕红。

乘务员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了剥开的肉色上摩挲着。

赵路垂下头,不想再看了。

凤言,你最好能把你画的饼全部烧出来。

若说德兰一校的建造是一眼就能看到的极尽奢靡,那么德兰二校就是内藏乾坤。

这所建在巴固山最高处的学校,为了得到充裕的面积,竟硬生生铲平切开了山体。

比起古堡,称作古城更为合适,一堵十米高的围墙让人联想到关住千万人的皇宫,若是你在外面,从下往上看这面墙,会感受到肃穆和敬畏,若是你在里面,又大不相同,分人。

有些人从不会在意这堵墙,因为他们拥有随时进出的权利,而有些人会无助又绝望的站立于墙下,没有他人的许可,他们再想要也只能望梅止渴,这堵墙堵的是他的自由,也是命运。

越过城墙,其上的建筑带点欧洲中世纪时期的风格,塔楼、角楼、门楼,各种功能性建筑应有尽有,虽然放在如今科技发展的年代,作用应所剩无几,但是他们却依然保留了,目的几何无从得知。

之所以称它内藏乾坤,是因为它的外表再普通不过,是原始状态的石砖,未上过一点颜色,甚至可以称为残旧,在时光划过的日子里,墨绿色的爬山虎执拗地互相缠绕着爬满了整面城墙,在雨打风吹的作用下,那面墙也被迫雕刻上了岁月的痕迹。

任凭谁无意中发现这座古城,也只会觉得是曾经在历史长河中辉煌过的哪位权贵政要,忽然倒台,导致这座本应该承载重大意义的山中城惨遭废弃。

可是——如此宏伟又暗淡的一座城,寻遍那厚实的围墙,也找不到门的踪迹。

一束强光从远处直直照射过来,慢悠悠地靠近这儿,才看清是一辆车。

世间美色千万种,不及白子一点春。

作者不甚清楚,只这单句诗传遍了万户千家。

白子是白家家主的长子白宸,据说年少时偶然出现在宴会中一瞬,冰肌玉骨、仙姿佚貌,见过他的人无不神色恍然,念念不忘,可无论如何设法,再未见过其一面,缘是白家主家隐于尘世,由旁系暂代其位。

车窗大开,白金色的长发仅由一根墨蓝色的缎带绑着,细柔如雨雪的发丝随着泠冽的风散乱飞扬着,可惜,这样的颜色是鲜少见到的,让人一眼就能联想到那家隐世的贵族,连头发都如此矜贵,他们不该由着它与风作舞的,那些空气中的尘埃会侵扰到它。

但它的主人却毫不在意,此时正一边听司机跟他汇报近况,一边捏着不慎掉落的袖扣,伸手抬高它至眼前,月光铺洒在上面,反射出一道淡淡的光芒,照射在他月白色的高定西装上。

不仅如此,他微微仰头的面容因为月光的温存,更似人间月,画中仙,分不清是月色更美还是这玉人更美。

玉人收回留在翡翠扣上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打断了司机。

“凤君最近在研究古酷刑吧,问清楚谁缝的扣子,给他送过去。”

司机忍不住苦笑,眼底水意漫出,果然还是逃不过。

缝袖扣的绣娘是他的表妹,当初求着他想到白少爷跟前工作,掺的是想飞上枝头的念头,他知道白少爷工作和私人生活是绝对分开的,最厌恶底下的人想爬他床,本想回绝表妹,谁知道一个月风平浪静后,这小丫头自己另寻了路子当上新一批的绣娘了。

昨晚突然跑到自己房里,兴高采烈地说少爷明天要穿的衣服上有她缝的扣子。

分不清眼里是爱意还是单纯由利益生出的喜意。

当时他便心头隐隐作乱,没想到如今成真了,表妹与自己相处的一点一滴在脑海中浮现,张口想求情,但瞬间那些个温馨的场景又被白宸那张美人面占据,想起过往的种种,寒意从心底渗出,开开合合,最后还是沉默了。

他安静地将车停在离围墙两三步的距离,地面隐约透出些红光,随后开始下陷,“咔”的一声传来,是到位置了,操控方向盘在这条地道里穿梭,弯绕了好一会儿才驶出地面。

还未开出一段距离,就见迎面开来一辆即将出校的跑车,火红的车身热烈又浓郁,正如他的主人一样。

“是恭少爷,要跟他问好吗?”

“继续开。”

白宸眼里闪过厌恶,神情恹恹地合上窗。

他讨厌恭沪身上的东西,明明树敌无数,内忧外患,却活得这么肆意开心,让人看了真是…想毁了他。

察觉到自己又滋生出那些阴暗想法,当机立断抽出暗格里的小刀,狠狠往手臂上刻了一刀,疼痛让他喘息了一瞬,鲜血涌出,滑落在所穿的休闲鞋上。

明明是昂贵的西装,却配了双休闲鞋,因为白宸不喜欢皮质的任何东西。

冰凉冷硬的触感会让他汗毛直立。

“哎,白少!赏脸吃个饭?”

恭沪眼尖地伸出大半个身子朝白宸招手。

“发情的公狗。”

白宸又划了一刀,跟上一刀组合了一个“叉”,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冷冷地看着恭沪。

“翁叔,兰园该来新人了吧?”

“是的少爷,今天下午就能到。”

“给他送几个质量好的。”

“是,少爷。”

刚开始赵路还是聚精会神地悄悄观察这些人,想要知己知彼,由此他也确实耳尖地听到了一些。

比如他们的年龄并不像自己尚在高中,几乎都是二十出头,有小部分只堪堪成年,又比如,他们都有着各自来这里的理由,迫不得已或是主动请缨,本想再多听些,耐不得路途太遥远,车子在山路中不断晃悠,又因为这段日子忧思过重,还受到了惊吓,赵路在半路上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他是被失重感惊醒的。

惊慌地挺坐起来,发现自己在地道中,仅有的光线是车子自带的远光灯,借着光,隐隐约约能看到墙壁上繁复久远的花纹,类似于敦煌壁画,左右两边留存着安装石灯的痕迹。

几声压抑的哭泣声传来,很轻,只有靠她比较近的赵路听到了,是比他还晚来的,这辆大巴上最后一名乘客。

烫着梨花卷,穿着碎花裙,卷翘的睫毛,水盈盈的眼睛,还有柔软而饱满的嘴唇。

是赵路曾经最喜欢的类型,但如今是不可能了,天、地、人,哪个都不对。

虽然如此,他依旧心动了,心跳一瞬间的不规律让他手指都蜷缩了起来,不过也只一瞬。

听她哭得喘不上气来,犹豫着从包里拿出一颗奶糖递给了她。

看她略带诧异地回看过来,扯出了一抹僵硬的笑。

不该这样的,自己应该什么都不做,不清楚她的任何底细,你怎么敢妄自行动。

懊恼地闭上眼睛,惩罚般往腰上拧了一把。

直到感受到车停下后才重新睁开。

兰园,名取得雅致,园造得也雅致,第一眼看到会疑惑自己是不是步入了古时的皇家园林,殊不知里面隐藏了多少淫乱肮脏。

大门正上方有一块金色匾额,柔和温婉又暗藏凌厉笔锋的“兰园”跃于其上,一看便知是位书法大家所写。

赵路悄悄移到队伍的最后,用人群掩盖住自己。

“骚货们,看好了,这头大门,是你们的主人过的,你们要进去,只能钻它旁边的这个狗洞。”

乘务员趾高气昂地指着前方只能爬进的洞口,脸上是不掩盖的鄙夷。

看来他不仅是乘务员,也是给他们这群“新生”的一把火。

听了他浪荡的话语,当即众人皆发出不满的怨声,但也不敢太大声,直到看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若干调教师时,才彻底的屏声息气。

来这工作,多少都懂点。这些手持鞭子、身穿制服的人,很可能是自己以后的二主人。

赵路双手握拳,接受不了,眼见这些人一个接着一个,真的开始弯下腰,跪趴着往洞里爬时,才肯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

首先是车上脱衣服的那个黑衬衫男人,他之后一直是裸体的状态,此时也依旧,身上还沾了些白丝,脸上红彤彤的,但并没有太多羞耻,略带局促地爬进。

第二个是不幸排在第二位的,坐在赵路身旁的女生,她本不愿,啜泣着向乘务员求情,泪水打湿了睫毛,显得分外可怜,被无情地甩了一鞭子后惊慌地也胡乱爬进去了。

赵路有些难受。

第三个,第四个,越来越多的人往里爬,到后来已经没人反抗了,顺从地跪下,爬进,像流水线上的产品。

赵路紧紧捏着书包带,盯了乘务员许久,他想问问,是不是忘记自己是凤言的“情人”了?

又或许……自己对于凤言来说实在不是个玩意,根本没给自己后门走。

头皮发麻地僵在最后,再抬起头已是满眼血丝,正当他想主动提一提自己的身份时,远处有人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

“等等等等!谁是赵路?”

来人身穿一身灰色工服,右手还牢牢捏住另一人的手腕,将他扯到了乘务员跟前。

“实在是不好意思,他也叫赵鹿,小鹿的鹿,我们那车工作人员搞错了,让他混到a车那里去了,你们这的赵路呢?赶快换回来。”

他看清当前的情形,着急地剁了好几下脚,狠拍自个儿的脑袋,自顾自又说道。

“完了完了,不会爬进去了吧?到时候被凤二爷知道,活不了了。”

见乘务员还没行动,着急地拍了他的手臂一下,“快呀!!!”

“哦哦哦…”

乘务员像才反应过来似的,再也没那小人得志的姿态,高声喊道:“赵路!”

果然!

喜上眉梢,松了口气,甚至是有点自豪地踏出那列队伍,“我在这!”

“哎哟我的爷,还好您没钻,快跟我来。”

一边走一边上手捏住赵路的腕。

好疼……

赵路忍耐着,听那个人继续讲道。

“算我求您了,千万别记小人的过,改天我张长弓给您送份大礼,别和凤二爷说哈,陈老酒——就是刚刚那个长得跟猴儿似的,他要是干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儿,跟我说,我替你教训他,今天这事就当作没发生过,主要是万万不能跟凤二爷提起。”

一路上风风火火地反复道着歉,赵路想听点更多的信息,因此没应他,等看到不远处有一头小门时才朝他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来。

“没事的,我不会和凤公子说的。”

“哎哟!那感情好,那感情好!”

张长弓连道了两次好,放开一路上抓着赵路的手,点头哈腰地给他开了门。

“打第一眼看到您,我就知道凤二爷欢喜的人绝对不会像普通人一样。”

【还真是会拍马屁……】

赵路心里如何吐槽,面上依旧是一副被吓到的苍白样,本就淡如三月樱花的唇已无一丝血色,还带点安慰人硬挤出的笑容,让人看了很难不心疼。

“对了爷,给您介绍一下,刚刚您在的是南大门,一般还是不要靠近那儿,冲撞了贵人会很麻烦的,这头门是东小门,平时您要进出就从这头门,不过记得先禀告一下凤二爷,得凤二爷同意了,您才能出去。”

见赵路走进门了,张长弓锁上门,又不知道往哪摁了几下,这才跟上。

“刚刚陈老酒带他们的那个洞纯粹是玩儿呢,平常不会从那儿过的,也不怕那些人日后得宠了报复他,您呀,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会有人治他的。”

这人好像很喜欢带着儿化音说话,用的词也很有意思,总有种后宫争宠的错觉,赵路眨眨眼,看他满头大汗地跟在他后头,从那个小黄鸭包里又拿出一块方巾,不递给他,就亲手一点一点印着他额头上的汗水,完了才交到他手上,又朝他抿出一个青涩的微笑。

这下终于堵住他停不下来的嘴了。

不过也就安静了一会儿,走到一处种满梅花的园子里,又晃晃脑袋。

“完了,最近脑子怎么回事,到这儿来了。”

立马带着赵路往回走。

雷达响动。

“张哥,刚刚那里是干嘛的呀。”

略微睁大的双眼带着些无辜,安静地等待他解答。

“咳咳……爷您别这样看着我,刚刚那个地方是凤少爷小宠住的。”

“哦……那他是很喜欢梅花吗?”

“喜欢吗?也不算,是凤少爷喜欢,梅、兰、竹、菊…”张长弓掰着手指头,“凤少爷有这样的四个院儿呢!”

“四个?里面都住着人吗。”

“当然了,都是些一等一的美人,还记得何伊伊吗?”

何伊伊?

赵路从记忆里扯出一个人来,有些不可思议。

“是那个被雪藏的演员吗?”

“对咯,她惹凤少爷生气了,这几年关着禁闭呢,住在兰院。”

这群人…还真是把自己当皇帝了啊。

何伊伊,影史上最应该留名的女星,有人曾这样评价她。

“貌若貂蝉胜三分,才比杨妃更绝伦。”

无数的作品流传于各大地区,其宣扬的美好品质令人动容,代表国家斩获了各项奖项,也令娱乐圈众多演员咬碎银牙,有何伊伊在的一天,她们就永远无法问鼎琉璃之星,这对于演员来说是最高的荣誉。

可突然有一日,关于她的热度慢慢退却了,也鲜少上映关于她的影视作品,始作俑者细水长流地让她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等有一部分人突然惊觉这件事有蹊跷时,已无力回天。

没有想到她竟被隐藏在这里,一股寒意顺着脊梁蔓延到头皮。

那这里的人呢,是不是也是一位家喻户晓的名人。

赵路回头又望了眼梅园,正好看到那棵最大的梅树上有一清俊男人靠在枝头,发丝长至肩膀,可能是刚洗过澡,还带着股潮气微微卷起,眉梢带春,身上胡乱套了睡衣,花纹是十分幼稚的小丑鱼,与他的通身气质一点不符,此时正好奇地看着赵路,手上握着一束折下的梅枝。

张长弓顺着赵路的视线看去,也瞧见了树上的人,恭敬地作了个揖。

“给柳小主请安。”

柳小主?

请安?

赵路憋闷着心中的笑意,但隐藏不了眼里晃悠的碎光。

那位柳小主肯定瞧见了,不然怎会也笑起来,这一笑便荡开了满池春水,美不胜收。

赵路一愣,又快速转过身不去看他,结巴地喊着张长弓。

“张、张哥,我的房间在哪里呀。”

张长弓又给那个叫柳小主的作了一次揖,才带着赵路继续走。

不知道是不是凤言为了让他明白自己已经很幸运这件事,他的院子竟是最靠近公奴院的。

一些淫靡的声响传来,有男有女,赵路脚步踉跄,逃也似的跑进房里。

“那爷您先歇着,我去向凤二爷复命。”

张长弓未跟着进房,只远远鞠了一躬。

等安静下来,赵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的手机,原本手机是在上车时就没收了的,后来还是被张长弓拉着走时,陈老酒塞给他的,他的手机很好认,手机壳上就有一个大大的路。

路在脚下,但是还不明确。

卸下伪装后,赵路才感觉到心脏狂跳,力度大到生出闷痛。

按住止不住颤抖的手,打了几次都不对,在第三次时才按通了文青栀的电话。

“嘟……嘟……嘟……”

打不通,为什么打不通,急切地需要一个人跟自己说说话。

“啊!”

突然尖锐地一声嘶哑尖叫,赵路一颤,手机掉了下去。

是什么声音?

甚至忘记要捡起手机,惶惶然地凑到窗口看去。

看到了目前为止最污秽的场景。

他们怎么能这么多人一起?

在赵路院子的后方,有一处凉亭,几个身穿黑色校服的人或坐或立,带着三条杠的袖标,欣赏亭子地上一个男人发狂发浪的丑陋姿态,看他撕扯自己的衣服,露出肉体,又摆臀求欢。

那些黑色的恶魔不满足他,只人手拿着一根竹条四处抽打他。

地上的那个人嘴里含着东西,说不出话,但他眼里盛满了哀伤,痛苦万分地看着自己如此浪荡的身体。

又一个挣扎翻身,他的视线与赵路的视线交汇。

赵路急忙关上了窗,他不敢回应那人的乞求的目光,无论他是在乞求什么。

缩到床的一角咬着指甲,脑海里还是那人的眼睛,残存着过往温柔的双眼。

过一会儿又想到了那个狗洞,连李冉珂都出现了,猛然想起自己离校前太过兴奋忘记与李冉珂告别的事。

他和李冉珂是没有联系方式的——李冉珂厌恶地拒绝。

赵路开始担心这件事会不会被人推断出自己曾经对她的事都是逢场作戏。

“同学们,你们这样可不太好哦。”

一道不赞同的声音传来,听不出喜怒,但尾音又勾人的上扬,让赵路无来由地想起梅园里的柳小主。

再次推开窗,果然是他,已经换下了小丑鱼睡衣,换上米白色的毛衣,终于还上了五分雅致清澈。

“柳云澈,别管太宽了。”

说话的是中间坐在石凳上的少女,公主切、白长直,丹凤眼、平直眉,面上总带着些许冷意,是恭步尘,恭沪的妹妹,恭家的辅继承人,袖标上是两条杠。

恭家两兄妹,一个放肆如火,一个冷硬如冰,相同的是,都爱玩。

“不敢,恭小姐,我只是想您卖我个人情。”柳云澈笑的弧度大了些,凑到恭步尘耳边说了几句。

“这可是你说的!”

恭步尘眉头一扬,眼里透出些光亮,迫不及待应了下来,抬起右脚,露出了底下沾染灰尘泥泞的黑色解药,又起身扯起仍在痛苦中挣扎的男人,裙摆晃动,俯在他耳边,睥睨他满脸的红晕,厌恶又不屑。

“你呢,别以为恭少玩过你就会记得你,肖想些不该有的,你的好哥哥还在我手上呢,今天暂时放过你,陪柳云澈玩会儿吧。”

抬手一挥,带着身旁的那群人朝公奴院的方向走去,隐约还能听到什么“没玩够”“扫兴”之类的话语。

柳云澈等他们走远了,脱下身上穿的毛衣,露出里面大红色的保暖背心,给地上的男人套上,扶起他坐到刚刚恭步尘的位置,又捡起那颗黑色药丸,仔细地用指腹擦了几下,确认表面上的脏污都不见了才递到他嘴边。

“没事,不怕,把这个吃掉就好了。”

赵路这头见事情尘埃落定,才敢把窗户全开,提高声音朝那两人喊道。

“把他扶到我这来吧!”

柳云澈回头一笑,仿佛早已知道他在看,朝他抛了个媚眼,露出嘉许的神情。

等他们到了房间里来,那个男人已经逐渐平静下来了。

低着头不敢看他们,自己最淫乱的样子被他们看到了,低低地道了谢,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似的。

“振作点啊。”

柳云澈抱他上了赵路的床,当事人在一旁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到床单上多了些沙砾。

“我的床!”

赵路惊呼一声,他还没睡过一晚呢。

“等会儿我会给你搬床新的,别急。”

柳云澈给男人盖好被子,又端来茶水让他喝,自在的像在自己房间。

赵路没想到明明住在象征着坚韧不拔,清雅高洁的梅园,他却十分随性。

事已至此,也寻了块毛巾过来替他擦身,看到一道道发红的鞭痕,有些不忍下手。

“别看了。”

那人尽管遭遇了那样的事,如今竟也能依旧笑着对赵路说话,可眼里全是赵路熟悉的自卑与怯懦。

“又不是你的错。”

没能力反抗不是他们的错。

男人介绍自己叫歌和,是被迫进来的。

“我不能死,还有人在等我。”

在讲过往时都缠绕着麻木,唯有在说这句话时他才有几分人气。

过不久他就睡着了,柳云澈拉着赵路走到门外,指了指房间里的人,悄声对他说:

“刚刚本想带你去吃晚饭的,现在看起来我们得打包带回来了,顺带给人家带一份。”

赵路应了下来,他连中饭都没吃,饿得已经前胸贴后背。

兰园有三个食堂,分别对应了三重身份,赵路和柳云澈皆为谁谁谁的情人,自然去的是最好的那个。

路上远远瞧见了一顶轿子,定睛一看竟是24人抬的方辂,这可是皇帝出行的规格。

“坏了。”

柳云澈扶额,马上领着赵路往角落藏着。

“那是谁?”

赵路也学着柳云澈的样子佝偻身体。

“凤君。”

“凤少爷?!”

柳云澈用手心堵住赵路的惊呼,红润的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小声点!他是个疯子。”

看赵路冷静下来并点头示意后,柳云澈才放下手。

他们二人一直等到了看不清矫辇后才起身。

柳云澈一路上被赵路期待注视的没有脾气,无奈地主动解释。

“我真是……我只能和你说凤君是个超级大变态,这个什么鬼兰园和普学那边的积分制就是他最先提出来的,本来德兰还没这么恶心。”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这我怎么知道,反正他们家的继承人都挺不正常的。”

“哦…那他怎么坐轿子?”

“可能喜欢古文化吧,反正他平常都穿的古服。”

“你不是他的那个吗,”赵路扭捏着叫不出称呼,“怎么好像不喜欢他。”

“哪个?情人?他的每个情人都不喜欢他啊。”

借由柳云澈,赵路知道了凤君的许多私事。

比如兰园里的何伊伊原本是一名十分有天赋的美术生,最大的梦想便是成为一名优秀的漫画家,在毕业那年,出国旅行、街头作画,好不潇洒。

正巧遇到了出国工作的凤君,彼时凤君穿着一身青色直裾大袖衫,后面的发尾留长绑了条小辫子,用根同色的青绸缎随意绕着,面容矜贵,气质风流,一眼倾心。

何伊伊是一位敢于追求爱的女人,她喜欢这个男人的“美”,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就要大胆追求,她拿起细心描绘他的画,自信又不失温柔小意的站在凤君面前,问能不能用这幅画换他的联系方式。

她从未怀疑过自己的魅力,这张美丽的脸庞带来了数不清的桃花。

果然凤君也是其中一个。

只不过现在应该只剩下恨了。

又说起竹院里的男人是白家的弃子,兰园匾额上的字是他写的。平常都不出来,偶尔碰到他时,也会像只惊弓之鸟,浑身筋挛,吓得他再也不敢去他那串门。

还说起菊院里的女人是早赵路几个小时来的,来时指甲盖都没了,一边走,血一边留,泪也一边流,脸上的表情像是死了爹似的,过了许久才有人给她包扎。

站在乘菜窗口前,赵路突然想起之前想问的一个问题。

“你怎么会想到和我一起吃晚饭的?”

“这个嘛……”柳青澈狡黠一笑,“当然是看你还是个小屁孩,却来做什么情人,又可怜又可爱。”

哼,我又不是真情人,还不知道是谁可怜呢。

“你还是快选菜吧,他那份也交给你了,我去门口等你。”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还真是个小孩子。”

等二人一路打打闹闹回到房间后,发现歌和双颊通红,额头滚烫,明显是发烧了。

“医务室在哪?”

于是赵路与柳云澈丢下刚运回来的饭,又马不停蹄背着歌和去了医务室,期间文青栀终于给他回了信息,说现在不方便多谈,让他再等等。

赵路:……

医生见怪不怪地给歌和处理外伤,又配了退烧药。

最后歌和的住处倒是犯了难。

“他回去公奴院那边肯定会被欺负的,他又发着烧,不能让他回那里。”

柳云澈斩钉截铁地说道。

赵路没发言,因为他不习惯与人接触的太近,也不喜欢唯一能放松的夜晚时间被他人侵占。

“你那估计凤言今晚会来,不太方便,把他先放我那吧。”

二人一拍即合。

来来去去,结束救人大事回到房中已是天黑,赵路推开门,却看到凤言正站在桌前,手里是那盒尚未开封的盒饭,好生端详着。

看到他进来了,也不好奇他去了哪里,怎么现在才回来,连饭都来不及吃,只缓缓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凤言的笑容总让赵路很不舒服,与赵子今相同,都是为了社交习惯性的微笑,不带一丝真心。

不过,他对他们也没多少真心。

“凤二爷,你怎么来了。”

微微上前走了两步,又局促地停留在三四米的距离,再也不敢前进半点。

“凤二爷?跟张长弓学的?”

“嗯。”

“晚饭没吃?”

“嗯……”

“走,我带你出去吃。”

“嗯?”

“不用不用,我把这份吃掉就好了。”

惶恐地摇摇头,流露出几分不安。

“别怕我呀。”

凤言捉住赵路互相攥着的手,赵路的骨架本就小,更别提年龄尚小,还未发育完全了,凤言的手竟差点包裹住赵路的双手,温热的体温从他手上传来。

赵路强忍着不适,装成一幅被吓到的样子。

“怎、怎么了嘛。”

牙齿一用力,狠狠咬了口舌头,痛苦逼他的眼睛染上水意。

明明惧怕,但又连抽出手都不敢,每次和自己待一块总离得远远的,想跟他多聊会儿,又好像自己在欺负他似的。

“没什么,我感觉心里痒痒的。”

笑意浸满了双眼,凤言嘴角的弧度终于显得真实了起来。

最终赵路还是被凤言带出了兰园。

凤言是自己开的车,可辅继承人怎么会没有司机呢,赵路问他为什么,他只说:

“我不信任别人。”

好吧,照电视剧里看的,这些人应该都是在激烈竞争中长大的,不像普通人才正常。

赵路想着有的没的,也不忘了记下路线的标志物,说不定以后能用到呢?

亭子、池塘、公园、塔楼、又一个公园、假山、又一个亭子……

记不住,头疼。

赵路收回视线,又坐不住地偷偷看凤言,脑海里却是响起柳云澈描述的凤君。

能让何伊伊那种大美人一见钟情的,长得也不会落于她之下吧。

从凤言饱满的额头,到清晰下颚线,不得不说,如今遇到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极为优秀的容貌,难道是世界进化没带上自己吗?

看到赵路苦恼地盯着自己看,凤言还以为是他想要什么,因为心情好,难得的询问了对方的意见。

“有什么想吃的?”

“嗯?啊啊,那个、我想吃烧烤……可以吗?”

所谓要想让人的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就必须创造许多个第一次。

黑色轿车在环山公路上缓缓行驶,凤言也没想到自己会真带着人,在大晚上跑到遥远的小镇吃什么烧烤。

学校里面可以说得上是所有食物应有尽有,可赵路非说语成镇上的烧烤摊是最好吃的,想让他也一起尝尝。

语成镇可是要开两个小时才能到啊!

凤言已经在心里想好一套委婉又不容拒绝的说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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