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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诡异梦境

 

黑沉沉的梦中,他在奔跑,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远处传来伤感的小调钢琴曲,他捂住耳朵,但阻止不了,那音乐无孔不入,在他的耳边,在他的脑中。

“救命……救命!!”

喉咙被火烫过般疼痛,急促地发出一串若有似无的气音。

抬头望去,浓密的树木犹如沉重的黑色帷幕,遮蔽了大部分的天空。

微弱的月光透过缝隙洒下,淡蓝色的光影在地面上跳跃,却难以驱散这片森林的厚重和沉闷。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腐朽的树叶味道,令人感到窒息。

地面上的落叶堆积如山,他奋力迈出的每一步都踩在软绵绵的枯叶上,仿佛踏进了一个无边无际的陷阱。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又为什么经历了这些。

身后的那道黑影似跗骨之蛆,冷冰冰的,是海水深处的窒息与孤独。

“求求你,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前方没有路了,再往前一步就是悬崖。

几块碎石不慎被踢落,磕碰在崖壁上,竟听不到落地的声音。

这里有多高?

他跪在地上哀求那道黑影,苍白无力的,怯懦软弱的,地上的沙砾无情地刺入他的膝盖和手掌,带起一阵刺痛。

敌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追击就像一场静默的舞蹈,优雅而致命,附和着钢琴曲的节拍。

他似乎在享受这场追捕的游戏,而他,只是他众多猎物中的一个。

梦境的最后,只能看到一只病态苍白的手朝他伸来,食指侧面有一颗鲜艳的红痣,像是点在白玉上的一颗朱砂。

……

天光大亮。

…………

柳云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像是个长不大的小孩,想无时无刻不跟人在一起玩闹。

刚把歌和送回院里,又马不停蹄地去看昨天新认识的赵路。

那时,他还残留着梦中的恐惧,双眼无神地发着呆。

“你怎么了?”

平静又清澈的嗓音将赵路从那片阴郁的森林中拽回,他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柳云澈,眼神闪烁着慌乱与不安,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你怎么来了,我、我没事,就是昨天晚上做噩梦了。”

“做什么噩梦把你吓成这样了?”柳云澈自顾自地泡了杯茶,嘴唇靠着杯沿,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我说不清,很奇怪的一个梦,我在好大的一片森林里被人追,怎么样都甩不开他,最后好像要掉到悬崖下去了。”

再次回想,那样刺骨的阴冷依旧顺着衣摆下的空间渗入,让他不由自主地发起颤。

“你这个倒让我想到最近的一件新闻,”水雾从柳云澈手执的茶杯中缓缓升起,遮住了他的面容,“听说过吗,隔海崖杀人案,受害人也是像你梦里那样,穿过长长的森林,到了悬崖边,最后无路可走,跌落了悬崖。”

他停顿了一会,似在回忆。

“被发现的时候,尸体腐烂得都能看到骨头了。好可怜啊,嗓子还被浓烟熏过,何姐说可能是从凶手底下逃了一次,那样程度的损伤只有在四周都被火点燃的情况下可能会出现,没想到他逃出了火场,还是躲不过死亡。”

陶瓷砸在地上,掀起一阵细小的碎片。

“诶!你桌面清理器吗,我刚泡好的茶,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柳云澈心疼地处理地上的碎片,忍不住怨道。

“火烧……喉咙痛,掉下悬崖,在森林里。”

赵路眼神空洞而迷茫,发出微弱的呢喃声,状态十分异常,像是陷入了梦魇。

柳云澈吓了一大跳,急忙上前唤他。

“你怎么了,别吓我啊,我不说了。”

……

“姐——姐!你快来帮我。”

想起何伊伊辅修过心理学,柳云澈把赵路一路扯着到了她的院子里。

兰院里栽植着许多兰花,可惜不是盛开的季节,但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他们却依旧能让人感到清冽而深邃的美丽。

何伊伊坐在院中的秋千上画着画,眉眼深情而专注,几缕发丝轻轻地拂过脸颊,显得抚媚又柔情,尽管被“拘禁”在这,但她依旧还是从前那位名扬四海的女艺人。

听到柳云澈一路嚎过来的大嗓门,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这又是怎么了?”

“不是,姐,这次真有事,”柳云澈气喘吁吁地瘫坐在院中的长椅上,把赵路推到何伊伊面前,“你快看看他,他跟被鬼上身一样,可吓人了。”

“呃……”

经过刚刚一路上的冷风吹刮,其实赵路差不多已经清醒了,此时面对眼前这个曾经仰慕过的女神,显得异常的紧张。

心中想法千回百转,最终鼓起勇气开口。

“我我,我能要个签名吗。”

柳云澈沉默了,开始后悔带他到这。

何伊伊也沉默了,好久没有碰到人向她索要签名了,不禁想起过往被千万人追捧的时光,落寞地拿起了笔,写下那三个再熟悉不过的字。

可是一张之后还有一张,最后一张后面是赵路窘迫但渴望的双眼。

……好吧。

赵路捏着手里的十张签名傻笑。

【太好了,能卖好多钱。】

柳云澈恨铁不成钢地开口。

“别乐了,快说说你早上怎么回事。”

一提到这,赵路就收了笑容,心有余悸地说了昨天晚上的梦如何与那案件相似,就好像身临其境般。

“啊?”柳云澈张大嘴,上下看了眼赵路,“你这说的不就是我刚刚跟你说的吗,你别故意编故事吓我。”

“我没有!”

赵路有苦说不出,虽然这事情的确荒诞,但他确实有这一遭。

“嗯,我觉得有可能,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可能你真的通灵了呢?”

何伊伊将自己散乱的头发用细皮筋扎了起来,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若有所思地说道。

“通灵?!我又不是道士,也不是巫师,他通我有什么用啊。”

赵路眉头紧锁,眼眶微微发红,被吓得不清。

何伊伊见状,递给他一块莲花形状的精致糕点。

精巧的东西总是惹人喜爱的,赵路果然被转移了一些注意力,眼里不再渗出水意。

“说不好你能帮他抓到凶手呢?”柳云澈几步便走到了何伊伊原本坐的秋千旁,长腿一垮,再一蹬,秋千便载着他晃悠悠地荡了起来。

“我怎么帮他,我连学校都出不去。”

“这也是,他到底为什么要托梦给你。”

听到这,柳云澈忍不住插嘴。

“诶等等,已经确定是托梦了吗,我们是不是得科学一点。”

“这说不好,科学解释不了的就是玄学了。”

“那只是玄学还没来得及用科学参破!”

“那不就成了,还是玄学。”

“你!!”

这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在院子里好一通商讨,最后什么结果也没得出,话题早已歪倒千百里之外,先是赵路问起何伊伊如何拍戏,后又聊到柳云澈小时候的趣事,据说被狗咬过一口,原因竟然是想知道被狗咬是什么感觉。

【不是啊兄弟,你这个也太离谱了吧。】

赵路默默地改变了对柳云澈的看法,第一眼见到他,属实被他的外形骗了,本以为是位清新又灵动的玉人,谁知道如此……嗯……随心所欲。

这样深入的谈天说地,迅速拉近了他们的距离,连日的孤独终于有了疏解的通道。

不过他们默契地守着底线,不提任何关于凤家的事,赵路觉得那是何伊伊和柳云澈的伤痛,而对方也同样。

直到有一个穿着德兰制服的寸头学生满头大汗跑过来,气息不匀的带话之后,赵路才想起来中饭好像约了文青栀。

【!】

“何姐,柳云澈,我先跟朋友吃个饭,谢谢你们和我聊天,跟你们说话好开心呀,我还会来的!”

一边小跑一边回头道别,身上透着青年人的朝气。

“年轻就是好啊,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像我,都快成一滩死水了。”

何伊伊独自坐在石凳上,遥望赵路在阳光下的背影,眼中的情绪柳云澈看不懂,她一向藏着自己的心思,谁也不告诉。

她所经历的事但凡放到任何人身上,都是要死命闹的,但是何伊伊始终十分平静,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失去了自由,不在乎自己戛然而止的事业,也不在乎昔日心动的人是否爱自己。

她真的不在乎吗?

当然是不能问的,不说有不说的理由,那是她的过往。

因而柳云澈只是拿起随意堆叠在一旁的毯子,给何伊伊披上。

“何姐,那我也去吃饭了,下午我再来看你。”

他们来,这兰院便热闹,去,又只留她一个人,冷冷清清,才是何伊伊的日常。

“小路!”

文青栀眼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明亮又温暖。

看到他如过往一般神采奕奕,赵路也就放心了,但还是有点怨气,不轻不重地踢了他的后脚跟。

“你怎么这么忙呢,消息都没空回。”

本意只是想挪揄一下,但说出口之后才发现带了许多委屈。

在这个全然陌生的校园里,有一个好朋友在却无法见面,遇到的挫折与快乐都无法分享,就像在家里等着主人心血来潮过来瞧一眼的宠物。

“我也想秒回你!”文青栀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把嘴里的饭囫囵咽了下去,“但是你知道吗,我一天到晚要学好多东西,凤少爷说我打架有天赋,就给我排了好多节课程,什么空手道、跆拳道、柔道,各种各样的道,一天下来我简直倒头就睡。”

“你看你看!”少年撩起衣服的下摆,原本干净小麦色的肌肤上多了好几处青紫,“他们下手可真不留情,我们每周还有考核,筛掉的人就不能待在这了,幸亏凤少爷护着我,私底下给我请了好多厉害的人,有世界冠军呢!”

话里话外都是对凤君的仰慕与感激。

赵路见状,有些心疼地翻出包里的药膏,“你怎么不涂药啊,这得多痛。”

文青栀大手一挥,继续吃饭,每一口都是急匆匆的。

“凤少爷有给过我药,可灵了,一涂就不痛,我今天忘擦了,过会我回寝室擦那个药。”

才短短几天,赵路就插不进文青栀的生活了,他不知道他如今的交际如何,也不知道能帮什么忙,自己好像可有可无了起来,不过从一开始他就是被附带着加进来的。

不上不下地拿着药,有点不是滋味。

“嫌我药不好呗。”

略带涩然地撂下一句话。

“哪能啊,”文青栀闻言,知道赵路敏感的心思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放下手中的筷子,把人牵到凳子旁坐下,“我现在就涂,你先吃饭。”

说着抢过赵路手中的药膏,当着他的面解开了扣子,脱完衣服后,赵路哑然地发现文青栀身上竟找不到几块好的肉。

他试图说点什么,但声音却被卡在了喉咙里,尽管这样的情况不是他造成的,但赵路依旧感到些愧疚,好像自己把好处都占了,徒留文青栀替他去受那些苦。

但马上又反应过来,无论自己占不占好处,文青栀都是要受这些苦的。

【好兄弟,等我以后发达了,不会忘记你的。】

只能在心里立下誓言,缓解内心深处的不安。

“你快吃呀,过会儿我们还得去德委会那边一趟呢。”

文青栀穿好衣服催促起赵路。

果然逃不掉,昨天的口嗨今天就要付出行动了。

哭丧着脸被文青栀带出兰园,走向普学区。

德委会的办公室选在普学最高的那层楼上,赵路与文青栀经过重重确认与搜身之后,才被凤家的人带入。

会客厅里以深色调为主,墙面上挂着古老又精致的油画,中央摆放着一张黑色木料的长方形茶几,沙发上铺着细腻而柔软的绒布,整体给人的感觉十分威严与压抑。

这样的氛围让赵路感到不安,因此当瞧见与他人商谈什么的凤言时,带着些许雀跃地走向他身边。

“凤——”

被文青栀一瞪,未说出口的字又憋回去了。

“凤少爷、凤公子。”

文青栀在替他打样,原来边上的人是凤君。

他便也学着文青栀给前方的二人鞠躬,因为不熟练,做出来倒有股笨拙的可爱。

“这是?”

拖长的尾音似夜晚的微风,轻轻吹过树梢,在心头带起一片片落叶。

他的声音可真好听,是春风吹过枝头,是羽毛扫过心弦。

没有凤君的允许,文青栀依旧鞠着躬,赵路见此也不敢起身,以他的视角,只能看到温润而精致如瓷器的手在拨动一串佛珠。

他想,这凤少爷果然如文青栀所描述的那般。

“是我的小情人。”

是错觉吗,他总觉得凤言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含着笑。

“凤二爷的小情人?”

赵路脸上尚且带着因凤言而起的红晕,猝不及防停滞了下来,只因那道存在于黑暗记忆里的声音。

心脏猛地皱缩,不管不顾地抬起头看声音的来源。

他还是记忆里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面上永远带着凉薄的笑意,轻描淡写地让赵路过了最难熬的几年。以前他站着,赵路跪着,如今他依旧站着,赵路弯着腰。

从那时到现在过去多少年了?

将近三年的时间。

本以为该忘的都能忘了,但再次见到姜淳,依然止不住的发抖,怨恨、厌恶,如潮水般袭来。

三年太短了,存在于身体记忆里的颤栗都消失不了。

恍惚间,他又被困在了那个商场里,亦或是体育馆的换衣间,那么窘迫,那么无助,那么孤独。

他怎么能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好好站在他眼前?

他为什么还要出现在他生命里。

凤言是第一个发现他不对劲的,伸手揽过,表面看去是一个好好情人的样。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出了好多汗。”

赵路无措地抬头看他,张口却不能言,姜淳既然能够在凤君和凤言的旁边,就代表他们有莫大的关系,自己是敌不过的,他不能赌。

唯有抱紧凤言,躲在他的身后。

“没事,胃有点痛。”

他脸色苍白,如同一只将被暴雨侵袭的雀,不安地到处寻求庇护。

“既然胃疼,不如我送你去医务室,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熟悉的贬低。

姜淳一点都未变。

他起身似要从凤言背后把他拽出来。

“凤言!”

赵路揪紧凤言的西装,留下几道深深的褶皱,他厌恶姜淳,也惧怕姜淳,连直视他眼睛的勇气都没有。

别让他带我走,我不要跟他走。

这倒轮到凤言诧异了,赵路不像是能跟姜淳认识的人,但姜淳从不会多管别人的一点闲事,他们二人之间一定有什么。

“你们认识?”

这样的情形多像之前他与文青栀面对赵子今。

可是如今面对的敌人,比赵子今要恶劣百倍。

姜淳轻笑,勾起了一抹赵路最熟悉不过的笑容,那是他兴趣昂然时独有的神色。

“何止认识,他以前还是我的‘小跟班’呢。”

赵路微微颤抖着,一言不发,就像迷失了方向的孩子。

文青栀皱起眉头,赵路明显是怕得过分了,他想上去替好朋友解下围,却被凤君持着折扇轻轻敲打了一下胸口。

他还没看够戏。

文青栀止住脚步,他不能违抗命令,这些天的“教导”已经有了进展。

房间里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若有似无地朝他们看过来。

但姜淳无所谓,他依旧向赵路逼近,先是覆住赵路紧拽凤言的手,后又一根一根的,将他的手指与凤言的衣服剥离开来,看着轻缓的动作,只有赵路知道他的力道有多大。

他本以为删了他的好友,换了新的电话卡,再磨着妈妈搬家,便能永远躲开他。

赵路紧闭双眼,眼前的情形与三年前重合,骨子里的懦弱一遍又一遍冲刷他的神志。

但他还是不肯放手,手指因用力过度而发白。

直到。

“你的那些照片我还留着哦,想让他们都看看吗?”

突然之间,赵路眼里闪过一丝恐惧,手指不由自主地松开,姜淳嘴角微微上扬,自然地牵过他无枝可依的手,当着凤言的面。

“凤公子,您在这还有事要忙吧,我替您照顾下你的,嗯,小情人。”

最后的“小情人”,是学着凤言刚刚的语气,一模一样念出来的。

凤言面色沉沉,第一次嘴角下垂。

“我怎么不知道你如此好心。”

他语气冷淡又生硬,姜淳的行为不止践踏了赵路的自尊,更踩了一脚他的颜面。

在气氛剑拔弩张的时候,凤君轻笑了几声,十分悦耳。

他重新开始拨动手上的佛珠。

“凤言,让他去吧,不过一个情人,没了让姜淳赔个给你。”

他口中的情人,是可以随意更换的物品。

如此理所当然,如此天经地义。

他是凤言的情人又如何,他是文青栀的朋友又如何。

寒冷从内心深处蔓延开来,让他无法抵挡,任由姜淳牵着他往外走。

踏出门便是满地的阳光,天空湛蓝如洗,他应该要感到一丝温暖的,他应该沐浴在阳光下的。

可与他手指交缠着的姜淳,马上要带他回那个地狱了,为什么文青栀不管他,为什么凤言不帮他,为什么自己从来得不到好气运,刚刚有起色便要剥夺,便要让他失去。

他是不是,不该来这里。

赵路第一次动摇自己的决定。

初中,他们急匆匆地想让成熟把幼稚驱赶,独立把依赖打倒,迫切证明自己是一个可以掌控人生的“完全”之人。

在这个阶段,他们无往不前,什么都不怕,不用承担起责任,也不知道人是被各种石头磨圆的,强行长大的孩子会在探索路上犯下各种错误。

在那样恍惚的年纪里,姜淳被他们推上高台,塑造成了神。

所有人都在狂热地崇拜他,你若不喜欢他,你就是异类,你就去死吧。

赵路作为学校里的边缘人物,连追捧姜淳都排在了最外围,每次只能紧紧捧着给姜淳买的零食,一次又一次地无功而返,被迫挤在角落远远地望上他一眼是常态。

姜淳身边是不缺朋友的。

“姜淳,你下周末有空吗,我爸爸要带我去海边玩,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姜淳,你的衣服是什么牌子的?”

“姜淳有手机了?!还是最新款!!”

“听说了吗,上次隔壁学校的人两三下就被姜淳打趴下了。”

“姜淳又是年级第一!!他是最厉害的,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我好害羞呜呜,你陪我一起去找姜淳,我做的巧克力分你一份。”

姜淳、姜淳、姜淳。

他们的所有话题都围绕着姜淳旋转,他们是姜淳忠实的信徒。

能被这么多人喜欢,真的好厉害。

赵路好想让姜澈看他一眼啊,在又一次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推搡在地时,他终于忍不住蜷缩在角落,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打湿了怀里给姜淳准备的方巾。

他哭得太过忘我,连什么时候姜淳踏下高高的台阶,站在他面前都不知道。

“真难看。”

那块方巾用在了他自己的脸上,姜淳没有控制力道,略显粗糙的布料磨得赵路脸生疼。

可是,这是姜淳在替他擦眼泪啊,那个对所有人都不在乎的姜淳。

姜淳抬起手下的方巾,看到了一张满心欢喜的脸。

自那以后,赵路就进入了追捧姜淳的内围。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十次的示好会得到一两次的回应,这就够了。

姜淳接受他,代表大家都会接受他,他再也不用在仰卧起坐时,为没人帮忙按住腿而担忧。

好幸福。

可惜姜淳对他的好并不稳定。

他在看到赵路被挤到一旁时,会停下脚步,侧过身等他,人群自发的让出一条路。

也会在赵路被嫉妒他的人阴阳怪气时,在一旁露出一个难得的灿烂笑容,这是一副鼓励的姿态,鼓励更多的人去欺负赵路。

每当姜淳对他好的时候,赵路就会获得一段十分顺心的日子,他也会像姜淳一样,下课被人围着聊天,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他们认真地听他说话,会在意他,这让一个从来都没怎么被关注过的小孩上了瘾,他好像也成为了姜淳。

对他坏的时候,他就被科学课上拿来做研究的蚯蚓砸,被堵在教室里做别人的值日,被撕坏书,被划三八线,被关在厕所,被所有人讨厌,再一次变成那个毫无用处的赵路。

直到姜淳重新允许他走在自己身边。

赵路的精神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下逐渐崩溃。

他模糊地感知到自已的状态并不正常,姜淳对他好,他会担忧下一次的坏是什么时候,对他坏,他又会期待姜淳什么时候能再次牵起他的手。

他的心灵被无尽的忧虑与病态的憧憬割裂得千疮百孔。

后来每每听到姜淳的名字,他的胃里就像翻江倒海一般,恶心得想吐,但同时,又无法抑制地去期待、渴望姜淳的关注。

他再也受不了了,人体的求生机制让他下意识逃离。

他小心翼翼地做着反抗,向老师申请了一个人坐在离门最近的角落,那么他就不会被同桌挡住路出不去,也可以在放学时以最快的速度逃跑。

姜淳身边,他就不去凑了。

他天真地想着只要他不再出现在姜淳面前,时间会淡化一切,再过一段日子,就可以做回他的透明人。

可是他与姜淳的关系,早已变成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他想单方面抽身,只会让纠缠在一起的丝线更加紧密,仅有的空间被挤压着,牢牢束缚着他。

这天来得有点突然,他被他的同学们带到姜淳面前,在这之后……

赵路闭上眼,不愿再去想那段被当成教具的日子。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在初中时,姜淳就比同龄人高,如今的他,宛如一棵挺拔的松树,但又如此让他感到压迫与不安。

任凭赵路如何呼喊求救,姜淳始终无动于衷,甚至裹挟着怒气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赵路是被他拖拽着走的,脚步踉跄,身体时不时的与地面发生碰撞,每一次都让他感到深深的疼痛,因此也错过了姜淳脸上阴狠到令人胆寒的表情。

可他开口时又恢复了那副孤傲又冷漠的样子。

“三年,整整三年。”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冷的地狱深处挤压出来的。

“贱人。”

在说到这个词的时候,姜淳突然温柔了下来,是赵路听到过的,姜淳最轻柔的语气了,与不堪入耳的内容形成了剧烈的反差感。

他无暇思索里面隐含的深层含义,只想从姜淳的手里挣脱,他不放手,赵路便咬,他不停下脚步,赵路就用剩下的那只手抱住路边的路灯。

但是力量悬殊,他所做的徒劳无功。

普学区是学生聚集的地方,路上有许多学生捧着书,他们看着这一幕,不言不语,只是静默地注视着一路被姜淳拖到塔楼底下的赵路,等二人都瞧不见了才开口。

“姜淳刚刚拉的那个人是谁?”

“不认识,没见过。”

“姜少怎么又来我们这了。”

“靠你小声点!”

……

“宝宝,你怎么没死呢。”

姜淳将赵路的双手捆着,固定在了床头的铁杆上,说话声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赵路听得头皮发麻,用力拉扯手腕上的红绳,发出一阵碰撞的声响。

“怎么不说话,嗯?”

粗糙的麻绳在皮肤上留下痕迹,姜淳轻轻地拂过,好似万般怜惜。

但下一瞬他猛然扯紧绳头,毛糙的边刺入皮肉,让赵路控制不住地痛呼出声。

这疯子。

“才几年,就把我之前教你的规矩都忘了。”

姜淳低头,在赵路身上到处扫视。

最后评论道。

“瘦了,我好不容易养起来的。”

这句话倒让赵路回想起了姜淳微末的一点好——起码从结果上看起来是好的。

他会在对自己做完那些事后,叹息般搂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脖颈处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太瘦了。”

于是,他之后每天的一日三餐加水果点心,都被安排得清清楚楚,吃什么,喝什么,不是由他决定的,很快他便圆润了起来,无论姜淳对他做了什么,在吃食上从未短缺,可是很窒息,赵路甚至生出了一种,自己是娃娃的错觉,每天只需要被姜淳随意摆弄。

“凤言把你养得不好。”

他此时也俯身埋在赵路的脖颈处,做深深的呼吸,一瞬间,他们俩好似依旧在那个昏暗的体育馆,互相依偎着。

“没事,我会重新做的,无论是你的规矩还是

你的身体。”

“滚开!我现在是凤言的人,他不会放过你的。”

赵路狐假虎威,提醒姜淳现在他是凤言的情人,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无依无靠的赵路了。胸膛不断起伏着,双腿被姜淳早早地压制住,使不上一点力,于是他扭头咬在了姜淳抚摸自己脸的手上,力道之大,在松口时,留下了一圈血印子。

姜淳也不抽手,就在一旁看着他咬,眼睫低垂。

他是感受不到痛吗。

他似是还觉得好笑,笑声先是低低的,断断续续地溢出,然后才逐渐放大,笑声在房间里持续了许久才平息。

“怎么着,觉得凤言会来救你?”

他用那只留着鲜血的手拍了拍赵路的脸颊,黏稠的血液弄脏了身体。

赵路一时被那个触目惊心的伤口震住,不敢再开口。

此刻他才回忆起眼前的这个人,做事有多极端。

他会报复我的。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咬这么重的,你先冷静一下好不好。”

姜淳听到他道歉,像是听到了什么趣事。

“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真怀念。”

塔楼顶层的空间不小,只是空荡乏味,与古朴的外表不同,内里被改得面目全非,正中间的电梯贯穿整座建筑,运行需要特定的指纹,那是链接地面唯一的道路,不知道是哪一届人的恶趣味,空出这个房间作为对不听话情人的惩罚,就像长发公主故事里的塔那般,被关住了便无法自主离开。

可是赵路没有长发,也没有王子。

“我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只是害怕才不跟你说就走的,我以后不会了,你先帮我解开好吗。”

赵路挣扎着,衣摆堆在了腰间,露出一抹稍显脆弱的弧度。

“我现在有点怀疑你是真傻了。”

姜淳疑惑地看着他浸满泪水的双眼,满是不解。

“你不会是觉得耍我很好玩吧,还是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傻子。你以前跟王哲他们说的话以为我不知道?”

王哲?

思索了许久,赵路才在记忆里找到这个人。

他是自己初中时的同桌,他们无话不说,他也是在全校孤立他时,唯一一个还会跟自己讲话的人。

可是,姜淳怎么会知道呢。

趁着赵路还在思考,姜淳又掏出了一跟绳子把他的腿绑上,这下能动的就只有头和那截嫩生生的腰了。

“你真的好天真啊宝宝,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他们都在我面前说你白痴了。”

姜淳嘴角的笑意太过灿烂,让赵路恍惚了一瞬,他以前也是那么容易被牵动情绪的吗。

“原来你这几年,就压根没想过当年我那么对你的原因。”

赵路眼睫一颤,用来惹人怜的泪珠从眼眶流出,滑出一道水痕。

“……什么原因”

“啧,别哭啊,我都有点不忍心了,”虽然姜淳嘴上说着怜悯的话,但脸上又是一副恶意的笑容,十分矛盾。

血液不停从伤口流出,姜淳盯着看了会,皱着眉头似是嫌脏,忍无可忍地起身离开床铺,从抽屉里取出治疗箱给自己包扎,咬着纱布,眼神却紧紧咬着赵路,含糊不清地复述当年赵路所说的原话。

“姜淳?开玩笑,我怎么可能真的喜欢他。”

“都是为了和别人合群才跟他玩的。”

“你可千万别放太多注意力在他身上,他会给你下蛊。”

“等一毕业我就跟他绝交。”

看着赵路脸色越来越苍白,越来越惶恐,快意与隐秘的酸痛在姜淳心底缠绕,赵路与他来说,到底是什么呢。

赵路的离开就像一根刺一样横贯在心头,与他日夜纠缠的记忆,每每想起便会喘不过气,可自己爱他吗?这种情感是爱吗。

无论是不是爱,他还没放手,赵路有什么资格先离开,这些年他把能去的学校都去了,没想到原来早跟了下家,被好好保着,是离开男人就活不下去了吗,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被他爱!

赵路注意到姜淳的呼吸声变得粗重了,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让他这样的原因一般只有两个,动情或者愤怒。

“你还真是蠢得离谱,王哲在你面前附和,转头就告诉我了,你猜他说什么?

姜淳的每个字眼,都像是带刺的箭矢,随着他回忆里的王哲,一起让他遍体鳞伤。

“他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就该被狠狠地教训一顿,怎么配跟在您身边的。”

原来这就是理由吗,就为了这几句话,自己毫无尊严地被随意玩弄,每时每刻不在胆战心惊,随时有可能被拖到哪个不知名的角落被打骂侮辱,一想到要上学就呕吐。

赵路放空脑袋望着塔楼顶部,那里有扇窄小的窗,一束强光直射进来,照在了密不透风的石墙上。

觉得恶心就该把我丢开啊,现在又来找我是算什么。

他恍恍惚惚地听着姜淳继续说。

“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你不能像你表现的那么喜欢我呢,演习要演全套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你该怎么在这里活下去。”

他,对我好吗?

那种对待路边野猫的态度,喜欢了摸一下,不喜欢踢一脚,这叫好吗。

“不过你倒聪明了一回,”姜淳给自己简易的处理完伤口,向房间里唯一的床走去,气息逐渐稳定下来,“没毕业就走了,那时候我没能力,确实找不到你。”

他翻身压在赵路身上,失而复得,空荡荡的胸腔终于被填满,这种错觉让他幸福得发抖,埋头在赵路脸颊边,落下了一个又一个无比珍视的吻。

“被吓到了吧?都怪我不好,做得太过了,否则你也不会着急要走。”

【什么做得太过了,都是嘴上说的好听,要是真会反省就怪了。】

吻兜兜转转还是落到了唇上,赵路眨了眨眼,移开头,下一瞬被捏住了下巴,挤压的痛楚让他被迫张开了嘴。

“我不想再伤害你了,所以你乖一点,把舌头伸出来,我们好久没亲过了,你也想我的对吧。”

无论他伸不伸舌头,结局都是一样的。

“你就确定凤言会放弃我吗?”

虽然知道自己大概率是被抛弃了,但在此时,他特别想拿凤言膈应姜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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