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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早上洗漱时,我依旧习惯性的往窗台那边看去,一如既往,瞧见祁屿家门口等他的人……是荀攸谨。

我胸口有些闷,移开视线没再继续看下去。用水洗了把脸,清晨冰冷的水让我清醒不少,但那股郁闷却是一点没散。

我喜欢祁屿。

那些压在我身上的东西,所有浑浑噩噩的日子和情绪全在那一晚变得清明。

那晚祁屿追问我“是谁?”我没理他。

胸膛里那过分鼓舞的心跳在寂静夜色中跳的极快,我怕被他听见端倪,僵硬的偏过头假装睡下,祁屿一开始问的很急促,但渐渐的,他也没了声音,一同沉默在这黑夜中。

我觉得这都是我的错。

祁屿房间很整洁,他书桌上摆着的是我跟他小时候收集的恐龙玩具,桌角放着我第一次攒零花钱送给他的游戏机,衣柜旁还叠着我们两个人一起买来看的漫画书……被子上带着清香的角皂味,还有祁屿身上那股干净的味道。

这里到处都是我们的回忆,这里也是我的第二个家,我从来没想过我们会分开。

但事实就是如此。

我对他那超乎友情的占有欲,在他跟荀攸谨的接触下,一点点显露。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颗心就好像高枝树上的苹果,被人恶劣捅下,难过的快要死掉。

我提前出了门,怕撞到他们,自己赶紧买了早餐,就先一步一路跑着去了学校。

在那天后,我都是自己去上学,祁屿来找过我很多次,他没在我家堵到我,就会在课间或放学时来我教室找我。

我没法对祁屿冷脸很久,他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我突如其来的跟他闹别扭,所以他心情也不太好,难得几天也郁郁寡欢沉着个脸,但始终没对我表露出来。

“莫,回去了。”

祁屿在放学钟声刚响时,就已经在我教室前等我。我知道他是又怕我提前走,但我已经跟他闹别扭了几天,自己也很难受。在他那双明亮的单眼朝我看来时根本不可能再有其他毅力坚持这场单方面的冷战。

我突然很想跟他说说话,但看见他身后的荀攸谨走出来时,我就沉默了,只是撇开了视线,顺从的点头,提上书包跟着他们一道离去。

阳光倾斜,校园的道路上树影婆娑,我依旧走在他们中间,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只是现在几人里格外沉默,我低头看着身前被拉长的三道影子,慢慢的延长,被遮挡,又延长,被掩盖。

到了我家门口,祁屿却不愿离去。

我掏出钥匙打开门,门把已经有些掉漆。见身后两人没走,我就清楚祁屿想做什么,我只是握紧了一下门框,又很快松开,随着门推开的吱呀一声声响,我对他们道“进来吧。”

……

家里没人,我父母在外地打工,他们嫌我麻烦,也没多余精力带我,在我很小时就扔给爷爷奶奶照顾。

我在这个镇上一点点滚摸长大,奶奶从小疼我,所以我像大多顽皮的男孩一样没心没肺,只有祁屿不一样,对比起男生来说,他太文静了。

祁屿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看着我们,眼里带着赤裸的艳羡。他和这边的男孩玩不到一起去,他们对他有所偏见,是我抛下那些人主动靠近的祁屿。

我奶奶这个点应该是去买菜了,还没回来,我上了楼随意把书包扔到了自己房间,打开电视和游戏机去楼梯口往下望,他们还站在楼梯下。

荀攸谨侧过脸,望着屋内那有些狭小的厨房,而祁屿低头看着我刚脱的鞋,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敲了敲扶梯,清脆声响回荡在楼梯间。那两清俊过头的男生才一瞬间都抬头往我这看来。我声音平静,问他们“你们要回去,还是上来玩?”

祁屿顿了顿,开始弯腰脱鞋,而荀攸谨那玩意竟然也开始脱鞋,两人先后上来,说实话,我并不欢迎荀攸谨,但他这人好像有毛病,就是看不出来。

我房间可没什么好玩的,一张单人床,脱掉的校服被随意扔在书桌上,角落里叠着一堆课本,和乱七八糟的玩具弹弓。比起祁屿房间的整洁,我的算是邋遢。青春期的男生更愿意在外面野,回家了无非也就是看电视打游戏。

我从冰箱拿了几瓶汽水,回到房间给他们。荀攸谨长手长脚的,坐那一旁的椅子上倒显得他拘谨了许多,他本身就白净,在那白灯下男生轮廓更为俊美,鼻梁下投着片小小的阴影。

他面颊上那副眼镜是新的,我先把饮料递给祁屿才是递给他,荀攸谨就抬眼看我,与我对视着,接过去后淡淡道了句谢。

我也不大想搭理他,就转身给他两扔了两个游戏手柄,问他们打什么,祁屿接过,跟我打以前常一起玩的冒险游戏,荀攸谨也没拒绝。

我跟祁屿熟门熟路的开始闯关,但这次不一样,屏幕上多了一个小人,是荀攸谨。

三个角色在一块屏幕中跑动,上蹿下跳的,一会个这个踩到陷阱那个触发到怪,我忙来忙去,不断的招呼祁屿去破机关,反倒是一直跟在身后荀攸谨捡了我们一路装备,随着时间流逝,最后三个人有惊无险过了关。

外面已经快天黑,楼下传来声音,是我奶奶回来了。荀攸谨站起身,把游戏手柄还给我,他身量高,在站起来时,身影把我完全遮挡这让我有些不舒服。我抬头看他,他就对祁屿说“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那双眼睛又转过来看我,他眼镜反着光,我看不清神情,他声音平淡转身道“你们玩吧。”

在他离去后,我听到楼下我奶奶道“哎呦,小莫的同学啊?诶,留下来跟小莫吃完饭再走。”

荀攸谨的声音带着少年的清雅,说“不用了奶奶,我赶着回去,下次再来。”

“……”

在他走后房间明显的安静了下来,见祁屿不再玩了我就自己开了一把,视线在屏幕上,心思却越跑越远,一次次出错愣神导致角色死掉后,我有些烦躁。

身后传来动静,是祁屿也起了身,我以为他也要走了,回头却发现,他是径直来到了我旁边坐下。

“莫,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祁屿的五官很明艳,清俊,少年脸上没什么肉,但弧度柔软,他过长的黑发遮住了他眉毛,也就少了那份锐气。

他睫毛很长,皮肤也白。我带他玩那么久,自己晒的很碳一样,看着一直没变的他年幼时的我才知道,有些人是真晒不黑的。

那双明亮的单眼与我对视着,我看清他眼底的忧虑,只是偏过头,错开他视线“没有……我已经不生气了。”

“对不起。”我怕他继续追问,对他道“我不该冲你发脾气。”

按照以前,这件事就该揭过去了,我继续和他和好如初,两个人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转回头去收拾地上的游戏机,祁屿沉默了一会,也帮我收拾,甚至连我乱扔桌上的衣服都给我叠了。

他突然道“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跟我生气吗?”

我回头,就见他其实视线还是在我这的。

“我想知道原因,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我以后不会做了。”

“你不能什么都不告诉我就单方面不理我。”

祁屿朝我笑了一下,我感觉他是生气的,但笑里却带着自嘲,他说“宁莫,你这几天让我很难过。”

我看着他,两个对持的一瞬间,我额上青筋也在突突跳,我能说什么?我讨厌荀攸谨,我喜欢你,我希望你跟他断掉只跟我一个人呆一辈子?

这是不现实的,就算没有荀攸谨,也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荀攸谨。友情也好,恋人也罢,祁屿是不可能只属于我的,我也不可能说的出口。我怕他知道我对他的友情变了质,也怕他知道我的心思,让他觉得我和他的一切变得不耻,变得肮脏。

“不是你的问题。”

我像往常一样上前安慰他,勾了他肩膀,拍了拍却留了距离,没再向前一步。

“是我。”我笑着,对上他那过分盈亮的眼睛,声音也风轻云淡“祁屿,我好像和荀攸谨一样,喜欢上男生了。”

……

我们注定会分别,我只是给了自己适应的时间。

那天在最初的震惊后,他问我,那个男生是谁?祁屿抓我手腕抓的极紧,眼里情绪却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怕他看出蹊跷,挣脱开他,笑着敷衍他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祁屿沉默了很久,直到我奶奶喊我吃饭,他也跟着下来,他温声拒绝了我奶奶的邀请,一个人提着自己的书包走了出去,他全程没有看我一眼,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我的话对我产生了隔阂,心里有些忐忑。

我克制住了自己冲出去拦他的冲动,坐在餐桌前,低头闷声扒着饭。

我朋友很多,无论是镇上那些吊儿郎当的男生还是学校里的打架打球的同学,没一个跟我关系不好的,但只有祁屿是特殊的,我对谁都一样,只有祁屿是不同的。

在又一次吃过午饭后,祁屿和我走在回教室路上,荀攸谨临时被老师叫走,难得路上只有我跟祁屿两人。我们路过操场时,那边还是喧闹的。

我刚吃饱,虽见他们玩的欢但也不太想动,就跟祁屿两人散散步。我很珍惜和他单独待一起的时间,像一度回到了从前,我们无忧无虑的日子。

只是很多东西都在变,那是我们抓不住的。

我回头看他,与他对上视线,祁屿只是对我笑了笑,我们走了许久后,他才停下脚步,问我“宁莫,那个人是谁?”

他问了很多次,我觉得有些瞒不住了,主要是和祁屿一个学校,我身边的人际他也十分清楚,最近更是在意。来等我放学时,眼睛总瞥过我身边与我交谈过的男生,直到班里的人一个个出去。

跟我想的不一样,祁屿似乎特别执着于弄清楚这个“人”是谁,我怕真给他看出弊端,于是在那一天,我想了想就给他指了个人,操场演讲台上,被人层层围着的那个过于高挑的男生,我们学校校草许知礼。

许知礼跟我们不是一个镇的,但他也从小在我们镇读书,所以他这个人我也有印象,跟他玩过可惜他只奔着学习去的,叫他玩的很多东西他都不去,我们嫌他榆木,就渐渐少带上他了。

校草这个名义,是那些小女生给的,一开始没人当回事,直到小学,初中,现在甚至到高中了他还是被人当着“校草”。甚至名气也越来越大,这就让人很不满了。

尽管不服气,但人家确实帅。身挑腿长,容貌五官更甚,光站在那,就像是和其他人不是一个分层的。

那个榆木学习还贼好,喜欢崇拜他的人太多了,经常会在校园论坛里看到表白的,所以我指他,祁屿应该也不会怀疑到哪里去。

他果然也只是沉默,直到我们到彼此教室分开前,他问“你什么时候跟他玩到一起去了?”

我也只是有些尴尬的笑,说“这种东西,我没法解释。”

祁屿走了,临走前他还买了个冰激凌给我,最近天热,即使他后面什么都没说,但我意识到他并不相信。

我们太彼此熟悉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喜欢”还是突然对一个男生,他只会觉得我在撒谎,在对他拙劣隐瞒。

戏要做全面,我害怕被祁屿发现,于是在晚上回去后,我找兄弟要了那许知礼的联系。我发了自己名字,就等他同意,直到睡着了也没见消息。

这种耍大牌的行为让我很生气,第二天我就直接去找他了,许知礼的班级离我相隔的教学楼不远,都是同一届的也好找,见到他还在班里我就敲了敲门,喊他名字叫他出来。

因为怕被祁屿或者荀攸谨看见,我带他一路到了偏僻的地才停了脚步。

我们是认识的,但也只能介于以前,他总独来独往,而我比起其他人,更只愿意跟祁屿一块,所以我们后面也没再玩到一起。

许知礼的变化其实并不大,只是比起以前,轮廓更坚韧了些,身量也就更高。他鼻型高挺,唇形却很好看,容貌也莫名带了些清冷的味。但头发似乎刚剪过,眉型却是凌厉的,介于少年和青年间的清俊。

他见突然我找他也并未开口,直到我问他“为什么不同意我好友?”

许知礼才看向我,平静道“抱歉。”

“加我的人太多了,我不知道有你。”

许知礼声音是很好听的就是过于清冷,尽管是这种答案但我面色依旧不虞,他以为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所以便问我“有什么事吗?”

我摇头,无奈道“没事,你回去先同意好友,到时候过几天我要向你表白。”

许知礼原本只是随意点了点头,在听到我后面的话后他才顿住,面颊的弧度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

“表白?”

我一直在环顾四周,怕被祁屿撞见,但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了,也该回去上课了,于是我就对许知礼说“你到时候继续拒绝就行了,不用管我。”

说完,我对他说“快上课了,我回去了。”

许知礼一直看着我,他站在原地,那双眼眸乌黑深邃,似乎还想问什么,但我怕迟到,已经先走了。

……

当晚许知礼就通过了我的好友,我吃完饭后做了会作业,拿出手机一看,他头像和祁屿的头像并排着,干干净净的躺在我手机里。

说到底,我不该去舔着脸让人家许知礼帮忙的,但我已经跟祁屿说了是他,为了让祁屿更相信些,我也只得去做些表面上的功夫。

我没给许知礼发什么,没什么好聊的,我也不习惯在网上闲聊,必要时见面说了得了。我以前不带他玩,现在人家发达了,又是校草又是学习标杆的,到处都是暗恋他的妹妹,我们就更不可能玩到一起了。

我看着,下意识点开了祁屿的头像。看着祁屿与我的聊天页面,停留在好几个星期前我喊他出来玩上,最近的是直到几天前,他傍晚前发的一句别不理我,后面就再没了对话。

那一句话莫名有些刺痛我眼睛,我匆忙关了手机,收拾收拾东西,躺在床上闭上酸涩的眼,睡了过去。

一夜没睡好,刷过牙,冷水洗了把脸才勉强提了精神。

我从洗漱台的窗口往祁屿家看去,没见到那两熟悉的身影,我还愣了一下,一看时间,才知道今天起的有点晚了。收拾东西下去后见看到荀攸谨跟祁屿两人就等在我家门口。

我出门后祁屿还弓过手指在我脑门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单眼一弯带着笑意,嘴里抱怨着“真是越睡越晚了?你个懒猪。”

“嘶。”我捂着脑袋贱兮兮的喊疼,祁屿挑眉,一旁的荀攸谨就开口“来不及让你挑早餐了。”

他拎起手里买的,那副眼镜下眉眼淡然,光线把他偏白的皮肤照的透红,荀攸谨说“给你买了一样的,先去学校吧,要迟到了。”

“啊……”我没想到是荀攸谨给我买早餐,下意识看向一旁的祁屿,祁屿却也在看我,我心一慌,赶忙移开视线伸手接了过去,心里有些不自在的对荀攸谨说了句谢。

他也没应我,转身离开,祁屿也道“走吧,要迟到了。”

我们又是三个人并行,道路两排种着榕树,挡着日头的光,风一吹,树枝摆动沙沙做响。镇上其他走读的学生也陆陆续续进了学校,像以前一样,他们两走在我的前头,我渐渐落了些步子,但很快祁屿就停下了脚步,回头朝我看来,直到我又跟上。

到了教室,我们互相道别,我回到自己桌位吃荀攸谨给我买的早餐,他买的挺丰富,好几个馅的包子饺子茶叶蛋,基本上是我平时吃的,还因为我的习惯,给我配了瓶奶。

我自觉我和荀攸谨可没好到这种程度,应当是祁屿买的,再借荀攸谨的名义给我。

或许在我之前和他闹了几天矛盾之后,祁屿就意识到了什么,想让荀攸谨和我打好关系。

我被自己的想法弄的五味陈杂,草草吃完就开始上课。

中午的时候祁屿照例找我吃饭,在途中,我碰到了许知礼。

荀攸谨和祁屿已经打完菜占好了位置,男生并不计较那么多,怎么坐都无所谓,偶尔撞见其他兄弟就坐一起了,大家还会夹对方盘里的菜。

但祁屿跟荀攸谨是情侣,这意义就不一样了。

即使他们从未在我面前没有其他表现,我也每一次都坐如针灸,十分难受。

所以我犹豫了,在祁屿抬头找我,朝我招手后,我义无反顾的扭头朝许知礼走去。

食堂人声嘈杂,人头混乱,可许知礼就像完全分割出来的一样,他太干净,光是站在那就极其吸睛。

他的队伍后面跟旁边排的女生特多,明眼人都清楚不是冲着菜式来的。

我走他身旁,拍了拍他肩膀,在许知礼回头时对他道“我那占了位置,一起?”

……

在许知礼跟着我过来坐下后,祁屿脸色就一直不太好。

荀攸谨平常也不怎么跟我说话,都是祁屿与我对聊,或是把菜夹到我碗里,但在许知礼来之后,场面一度格外沉闷,我低头吃饭,而许知礼就坐在我旁边。

他看着也不像是畅谈的人,脸颊的弧度俊俏,淡雅如雾,可能因为那张脸,吃饭姿势看起来都端正的赏心悦目。

但我依旧觉得祁屿的姿态才是最好看的,我以前跟其他男孩一样,狼吞虎咽,吃的到处狼藉,而祁屿人看起来文静,吃饭也很端庄,跟他玩久了,我才慢慢学了他几分模样来。

至少不会那么难看了。

我跟祁屿太熟了,熟到对方的口味完全摸清楚,他总会多打一份我爱吃的,在我眼巴巴看过来前就主动夹给我,哪怕现在他现在面上已经挂不出笑,也依旧给我夹过菜,然后突然问了一声“诶许知礼,你什么时候又和宁莫玩一块了?”

我吃饭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去,祁屿面上带着浅笑,像是很正常的询问,但我格外慌张,刚想开口一旁的许知礼就道“没多久,也就前段时间。”

祁屿似乎停顿了一瞬,他又很快轻笑了一声,没说什么,继续给我夹菜。

我怕祁屿看出什么,笑着打了个圆场就继续把祁屿给我夹的都吃了,荀攸谨目光扫过我身旁的许知礼,似乎还顺带看了我一眼,在我抬头前他又移开。

虽然四个人吃的格外沉默,往这看来的视线可不少。有许知礼的地方,那种视线就格外的多。

但我却觉得,比平常我们三人待在一起的时间要好熬的多,这多出来的一个人,打破了这些日里怪异的三角曲线。哪怕许知礼什么都没干,我都感到比平常舒心,不再那样难熬。

其他人的视线许知礼应是习惯了,一顿饭吃完后都没什么其他神情,而祁屿和荀攸谨也十分自然的等我扒拉了最后两口我们才收拾收拾离去。

许知礼出了食堂路上就跟我们道别,他还有些其他事就提前走了。而他走后,那餐桌上诡异的沉默一路延伸至我们之间,荀攸谨靠在栏杆一侧,光打在他脸上,轮廓泛着暖意,祁屿在中间,我们之中没有一个人说话。

祁屿似乎想跟我说什么,但他脸色并不好,几次我撞见他目光扫过我又若无其事的移开,快到教室前他问我“吃冰淇淋吗?”

我刚刚吃的太饱,就摇头说不了,祁屿也没再说什么,他与我道“放学见。”得到我回应后,便转身回了他教室,而荀攸谨还留在原地。我手心一僵,抬头对上他,挑眉疑惑道“怎么了吗?”

他看着我,那副眼镜反过光后又映出了镜片下狭长清亮的眼睛。半响,他摇头说“我买瓶水再回去。”

“哦。”

我转身正要走,又听见荀攸谨在后面道“你似乎跟许知礼还挺熟。”

他音色清淡,似乎在想什么,却又很快自嘲一笑道“差点忘了,你跟谁都挺熟。”

荀攸谨身高纤长,面上并没有嘲弄我的神情,他五官俊美,因为那副眼镜,菱角却显得格外冷峻。见我朝他看来,还随意般问道“需要给你带一瓶?”

我道了句不用,他也就转身,很快离去。

我不知道荀攸谨这话什么意思但见他走了我也就自己回了教室。

祁屿对许知礼很在意。

就像我当初对荀攸谨那般,祁屿的神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眼神黑沉,也好几次对我欲言又止。在又一天荀攸谨告别回家后,祁屿就拉着我的手腕,不放我走,一路把我拉去了他家房间后才关上门问我,我什么时候喜欢上许知礼的?

我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祁屿眯了眯眼,突然松开了我的手,冲我道“你这不是喜欢。”

我一愣,他那明亮漂亮的单眼就那样看着我的眼睛,面色也一改往日,终于带了几分明媚,他说莫,你这不是喜欢。

“你是因为我吧?”祁屿把我过重的书包拿下,他眼睛并没看我,我却感觉他的视线一直在我身上,盯着我会流露的所有破绽。他说“因为我跟荀攸谨,所以你误以为自己也是同性恋了?”

“你不可能好端端突然突然喜欢上一个男的。”

他把我的包放到了桌上,回头对我说“是因为我,对吧?”

“因为荀攸谨占用了你我空间,你不高兴了,所以你编了个人来气我。”

祁屿看着我,像是要从我口中证实到什么般,一字一句说“你吃醋了,因为你不喜欢荀攸谨?”

“不是!”

我吓了一跳,心脏砰砰狂跳,在祁屿那样靠近我时,像是要突破胸膛跳到他的面前。他温热的气息打到我脸上,我耳根有些热手忙脚乱的推开他,面上笑骂道“你在乱说什么鬼话……?”

我看着他说“只允许你喜欢男人不能允许我了?这事确实……跟你没关系,我是真喜欢他。”

我赶忙脑子里仔细回顾了一下之前跟许知礼的接触,但太少了,那玩意独来独往,来来回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怕祁屿看出弊端,干脆一闭眼,胡言乱语的编“我很早就喜欢他了……只是一直没跟你说,我原本以为那不是喜欢,但在现在我才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他……我,我喜欢许知礼。”

说到底我还是编不出像样理由,但似乎已经足够了,在我睁眼时,见到的就是祁屿僵在脸上的笑,那抹弧度如同钟点的机械,一点一点的消失。

“是吗……?”

祁屿又笑了,他走过来突然抱住了我,像以前一样拍我的背,笑道“那挺好,其实……莫,无论你喜欢的是男是女,我都会支持你。”

他声音带着欢喜,只道他确实为我开心呢,两人怀抱格外温热,隔着躯体,无法看到对方的神情。我鼻头莫名一酸,赶忙压下,也笑道“嗯,你也是。”

“荀攸谨挺好的……你和他要好好的。”

……

或许祁屿跟我当初的感受是一样的,我害怕他知晓我对他抱有的心思,却又不愿他造受到同我一样的难过。

我“喜欢”许知礼的事情瞒不了多久,荀攸谨是第二个知道的,他似乎有些惊讶,但又似乎早有预料般,也没对我说什么,反倒是祁屿问我“那你接下来做什么?”

我想了想,说“我要跟他表白。”

不知是不是错觉,祁屿的脸色似乎一下子跨了,但又很快恢复,却始终带着那抹冷意,他说“宁莫,这条道路并不好走,我不希望你遭受别人的冷眼,所以我希望你能多考虑,不要一时冲动做了让自己后悔的事。”

我只是摇头,让他莫再管了。祁屿原本强撑的脸色彻底黑了,到教室后一声不吭的走了,连荀攸谨也没理。

但在当天回家后我想了想,祁屿的话也对,我不太愿意自己“同性恋”的名头全校皆知,给自己无端惹出许多麻烦,还是发消息约许知礼明天下午出来。

操场一个角,那边凉亭绿茂遮掩,这样就会有人看到我跟许知礼站走在一块过但说什么,具体要走近才得弄清。

许知礼也没多问,回了我句好,就又没了消息,我也就关机睡了。

第二天我到时,许知礼已经等在凉亭了。

祁屿和荀攸谨是跟着我过来的,他们就等在外边。想到荀攸谨也会听到我就感觉有些尴尬,但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赶紧速战速决。

许知礼甚至还在看题,他似乎知道我约他出来是想干什么,见我来了,也就闭上了书,那一双眼看着我等着我接下来的话语,给足了我尊重。

“我喜欢你。”

看着面前的男生,我感觉这种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咬牙切齿的,干脆闭了眼冲他继续说“许知道,我喜欢你很久了,虽然我是……男生,但我确实喜欢你,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一口气念完以前看的电视台词,我都不敢睁眼,这种词已经够臊死人了,我只觉得浑身发麻不自在,许知礼应该也是同样的感受,所以半响没听到他其他话语,我疑惑的睁开眼,许知礼就那样看着我,模样清润,五官俊俏带着一丝少年清冷。

不得不说,他人长得确实好,光是坐在那就已经够让人移不开眼。

“很久是多久?”

“什么?”我下意识反问,然后又赶忙反应过来,结巴道“啊……可能是以前吧,初中吧……?或者你上小学那会……哎呀!记不清了!反正喜欢你很久了。”

我说话的时候撇了他好几眼,也一直给许知礼使眼色,想告诉他外面有人听着呢,可不知他到底懂没懂,竟听到我的回答后笑了出来。

声音轻轻的,像风一样,带着少年清疏的味道。

我不知道他笑什么,这他妈有什么好笑的,反正我笑不出来,就瞪着他,直到许知礼又道“好吧……”

“可是你看起来并不喜欢我。”

我以为要结束了,谁知他给我整这个,我一时慌乱冲上去捂他嘴,可话已经出,我有些咬牙切齿的说“怎么会……都怪我藏的太好了,你看不出来也正常……”

我瞪了他好几眼,才在那少年微挑的眼上移开自己的目光,松开了手,想是许知礼终于领悟,他声音淡然,道了句“抱歉。”

许知礼说“我并不喜欢男生。”

我莫名其妙松了一口气,继续说“应该是我道歉才对,不怪你,是我一厢情愿……”

“但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我愣了,只见许知礼看着我,微微垂眸,桌上的书被刚刚争执时弄落在地,翻开了他曾看过的那一页。上面都是他的字迹,纤秀锐利,如他本人一样,密密麻麻铺满了整一页。

他声音带着笑,像难得好奇,携着一股趣意和男性特有的调侃“之前,还从未有男生对我表白。”

“宁莫,让我看看你有多喜欢我。”

……

许知礼他说给我一个机会。

我不知道他脑子到底怎么想的。

我没提前告知他这是假的,是因为实在觉得没必要,我演我的戏何必还要麻烦许知礼同我一块演。反正他肯定会惊愕,感到恶心,谁知道但作为男生,被一个同性表白,他竟然还敢风轻云淡的要给对方机会!?

那天我们甚至根本没聊完,许知礼往我身后看去,我听见有人进来,回头一看,是祁屿。他没看我,声音也有些冷,说有老师往这边来了,不方便继续聊了。就抓着我的手腕把我拉了出去。

荀攸谨就等在外边,镜片下,他面色平淡,见祁屿和我出来,就同祁屿道自己有些事要先回去了,祁屿点点头,荀攸谨就看了我好几眼,我总觉得那目光跟审视我似的,但他很快转身离去,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那个老师是年纪教导主任,在我们走开半响,才瞧见那老师慢悠悠路过操场,许知礼出来后在路上撞见他时,两人还打了招呼,在聊着什么。许知礼还往我这看了一眼,明明距离足够远,可我仍感受到那片刻停留在我身上的视线,像他那双清俊皎洁的眼。

祁屿抓的力道有些紧,可能连他都没有意识到,那天他一直拉着我走了很久,我喊了一声祁屿,他才放开。

他回头对我说回去吧,已经很晚了。

那时候他纤长的眼睫微垂,寂然无光,他对我的态度一如往常,可我却觉得,他并不高兴。

他好像很难过。

祁屿一直这样,难过的时候谁都不说,一个人偷偷的压心里,像什么都没发生,只有他那双眼睛。祁屿眼睛不会隐藏,只消人看一眼,就清楚他眼底的情绪。

哪怕他很快转过身去,我也看清了他那强隐的神色,如漆黑的夜,酸涩又落寞。莫名的我愣了,我看出来了他在难过,可我却不知道为什么。

那晚回去后,我拿着手机对祁屿聊天页面发呆半天,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安慰他的话。

祁屿开了头,我只是在照着走,他有荀攸谨,而我也只是学着他,往自己身边添了个许知礼。我们原本亲密无间的友谊因为他人穿插如今变得乱七八糟。

他不会知道这些日子对我来说有多难受多痛苦,他不能那样自私,允许别人插入我们之间却不允许我交他以外的朋友。

我原本打算回去就跟许知礼解释清楚,但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我再不想回到三个人同行的日子里,我需要一个人替我分担这些过于压抑的情绪。

谁都行。

我合上了眼,把手机放下,不再去看。

许知礼让我去图书馆找他,这玩意是学校里的大红人,到哪都有人搭讪。图书馆我也没去几次,我对那地方完全不感兴趣,去的几次还是因为陪祁屿才来的。

高中生活繁重又无趣,学校不能带手机,其他东西管的又严,打不了游戏每天除了上课吃饭以外,平常最期待的也就下午的体育课了。

跑几圈,跟班里其他兄弟打个球玩个单杠洒点汗,被太阳晒的浑身烫,这才有意思。

祁屿跟我不同班,所以课也不一样,我们平常大多只能课下见面,又或是互相等对方放学。

但许知礼不一样,我才知道我跟他体育课撞了。

打球打半天,去买水喝的时候,看到他了,大老远就觉得他太扎人了,就算他什么都没干,光是站在那就够吸引视线。

我原本打算直接走的,可他眼睛一瞥,也看到了我。这下我只能若无其事的喝了口水后,走上前问他“你怎么在这?上的体育课?”

“嗯。”

他看着我,外头光烈,照得许知礼过白的脸都红了些,我衣服全是汗,而他浑身干净皮肤白皙。我跟他挨一起简直是恶意对比。

我不在意的继续道“我之前上体育课怎么没见过你?你们老师临时改的?”

“不是。”

许知礼说“平常我都有事,体育课的话老师都借由会把我叫去,剩下的时间才是我的,但我不去操场,我会去图书馆坐一会。”

他看着我,补了一句“你可以去图书馆找我,我会在那。”

我沉默了,看着他的脸,莫名觉得他清俊眉眼里带着戏谑。我也不知道我脸上怎么个五彩斑斓,干笑两声就跟他告了别,自己回了操场。

我跟许知礼没什么好说的,但怪,就是怪。

表白之后的第二天,我就很快来找他了。

为了避免被祁屿和荀攸谨堵住,我甚至铃声一响就跑了,一路奔到了许知礼教室,他似乎还在写着什么,身边围着一个女生眼勾勾等着,教室里的其他人也陆续出去。

他把写完的书交给女生,被人家红着脸连道好几声谢,他收拾着书桌,头也不回的道了句“不用客气。”才离开了座位。

一出门就撞见等在外头的我,他明显愣了一下,我也等不了他推脱,就冲他道“你不是说要给我机会吗?”

“那走。”我对他道“一起吃饭。”

我带着许知礼回去时就见到刚好来找我的祁屿跟荀攸谨,祁屿愣了一下,看向我身后的许知礼才把视线移回我身上,朝我道了句“莫。”

他朝我笑了笑,似乎毫不在意般调侃道“我还说你去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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