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牛老板与大学牲
江城铁柱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的牛老板肯定是出门前没看黄历、没拜财神，他的红色凯迪拉克刚刚开进山城美术学院还没半分钟，就撞到了一名魂不守舍的大二学生。
细细条的学生像是游魂似的从凯迪拉克车头前飘过，牛老板的喇叭都快给按冒烟儿了，这学生愣是一点儿都没听见，直愣愣往车头上撞。
不对，根本没撞上，英明神武的牛老板提前踩下刹车，他坐在车上看得清楚，自己的车头与学生之间还有半公分距离呢，这人怎么就直接倒在地上了？
没撞到人人却在车头前倒下？
这不就是赤裸裸的碰瓷！
手段低劣，行为恶毒，思想败坏，哪里有山城美术学院学生的样子！
“恁是不是聋子！”牛老板从驾驶座上冲下来，猛踹自己的车轮子一脚。
他真是要给气死了，今天出门一趟运气实在背，合同没谈下来不说，还遇到了碰瓷自己的小鬼。
他的手掌在车引擎盖上拍得“啪啪”作响，怒气冲天地瞪着还不声不响趴在地上的学生：“俺按没按喇叭！恁回答俺！”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
不是，俺没撞到人啊，怎么这学生仔一动不动躺在地上？
入戏太深了吧。
牛铁柱突然有点慌，他环顾四周，看见摄像头后稍微放下心，随后打开手机录像，先描述了一下自己“被碰瓷”的场面，再蹲下身拍拍学生肩膀：“喂喂喂，恁碰瓷的技术太差了，咋还选在摄像头下面碰啊。”
要碰瓷也得选个没摄像头的马路啊。
学生一动不动。
卧槽，人不会嘎了吧。
牛老板吓得赶忙伸手探人鼻息，不对啊，还有呼吸啊。
牛老板哼哧哼哧把人抬上车，遭了心的，钱没赚几个，还得去医院帮人付钱。
怎么没见有人帮他付钱啊。
把人送到急诊，牛老板气鼓鼓垫付医药费，妈了逼的，自己就是个大冤种，江城散财童子。
病床上的人面色苍白，牛老板手上转着车钥匙，坐在床边也没啥事儿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我滴个乖乖，这人长得有点东西。
不是，有点好看。
男孩子眉清目秀的，小小一张脸上呃，有鼻子有眼睛的。
牛老板抓耳挠腮也没想起几个形容词，总之看起来清爽柔美，像那……哦对，像那林黛玉似的，弱不禁风。
“医生，他这是咋了？”刚刚做完检查的医生拿着纸笔过来了，牛铁柱连忙站起来问。
“病人营养不良，刚刚是因为低血糖所以晕倒的。”医生推推脸上的眼镜，“而且很久没睡觉了，现在人睡着了。”
“他没被撞吧。”牛老板又问了句。
“没有，身上没有伤。给他打了葡萄糖和营养液，你是他家属还是……？”医生抬眼瞧牛老板。
“哎呦喂，恁是不晓得，这男娃在俺车前突然倒了下来，俺还以为他是碰瓷咧，没想到是真晕倒了。”牛老板一拍大腿，“俺怕他出啥子事儿，立刻把人送医院了。”
“原来是这样。还不知道他会睡多久，你是在他旁边坐着等他醒过来，还是有事先走？”医生问。
牛老板很想说自己有事先走一步，可他看着男生的样儿吐不出这句话，支支吾吾半天后道：“俺……俺等等他。医药费是俺垫付的，俺得找他要钱，对，找他要钱。”
“行，饿了的话医院楼下有食堂还有小饭馆，你也可以给他买点儿面包牛奶之类的东西，他醒来以后得吃。”医生说完就离开了，牛老板挠头，自己凭啥给他买牛奶还有小面包啊。
他又不是俺的亲人。
十五分钟以后，牛老板提着装着牛奶还有小面包的黑色塑料袋回到急诊，直呼自己脑子有包。
他妈的，俺真是个冤大头！
在床上躺了将近三个小时，男生终于醒了。
他是被牛老板吃酸辣粉的香味香醒的。
肚子咕咕直叫，男生虚弱地发出“饿～”的声音后，看见了一名身材魁梧的壮汉坐在病床前吸溜粉丝。
凶神恶煞的脸配上江湖大哥坐姿，曹晓乐再一次紧张地起来。
我的妈呀，高利贷的人都追到病床前了？
不是，我刚刚不是还在学校吗，为啥现在躺在病床上？
他们……他们不会要割掉我的器官抵债吧！
曹晓乐紧闭双眼，心中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恁醒了？”牛铁柱虽然人在嗦粉，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早就看见学生娃眼皮子动了。
他娘的还想继续装睡？
还钱！
曹晓乐假寐被人戳穿，他也演不下去了，只能哑着嗓子，微微抬起身说：“醒……醒了。”
牛铁柱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唰”一下从塑料凳子上站起来，大声表达自己的诉求：“还钱！”
曹晓乐一听到这两个响亮的大字，“哐”一下倒回床上，条件反射再次晕了过去。
我滴个乖乖，这小瘪三是咋了？牛老板愣在原地表情呆滞。
在医院还要碰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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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晓乐又晕了一个小时，再次醒来时壮汉在吃沙县的飘香拌面。
太香了，实在太香了。
曹晓乐喉咙里仿佛在拉风箱，“水……我想喝口水。”
牛老板瞥了一眼虚弱的男生，冷哼一声后把人扶起，给他拧开瓶怡宝：“舍得醒了？”
男生满脸通红，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继续睡，可是……好想尿啊。
膀胱快要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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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一个盼盼小面包，男生像是八辈子没吃过饭了，一口气吃掉了整袋的小面包。
牛铁柱冷眼看着，心头都在滴血，他妈的，又吃掉老子二十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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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晓乐吃完以后精神状态好了不少，他眼瞧着面前的壮汉，猜测他应该就是高利贷派来的打手，跟在自己身边要钱的那种。
曹晓乐破罐子破摔，他擦擦嘴后又喝了口水，随后用一脸英雄就义的表情说：“我没钱。”
男生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看起来像是欠债不还还要跟你走的落水小流浪狗。
牛老板：“……”
牛老板才不会怜香惜玉，他只想要捶死前面这个龟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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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钱！”牛老板再次表达个人诉求。
曹晓乐看着壮汉的黑豆眼，他怕得要死，但还是握紧拳头苦笑着说：“钱是我爸欠的，和我没有关系。我已经把自己兼职还有奖学金赚来的两万块钱给你们了，这是我所有的积蓄。”
“……恁在说啥子？”牛老板听得云里雾里，脑袋里飞奔过一群草泥马。
小男生长得挺漂亮，怎么不说人话咧？
“我不知道我爸具体欠了你们多少，也不知道你们是想用我的眼睛还是肾脏抵债，我不在乎了。”曹晓乐嘴上说着不在乎，眼泪却在大颗大颗往下流，“能卖钱的你们都拿走吧，别动我的妈妈，求求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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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老板看着面前泪如雨下的男版林黛玉，一瞬间有些怜惜男生，甚至脑袋中竟然冒出“就别让他还钱了吧”的可怕念头。
下一秒牛老板又反应过来，这学生娃是把自己当成……放高利贷的了？
自己长得有这么凶神恶煞吗，慈善家牛老板在整个江城赫赫有名，哪里长得像个放高利贷的了？
荒谬！
滑稽！
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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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恁欠了俺一百八十七块三毛，恁连这都还不起？”牛老板挺直腰板，看到男生哭得伤心，他的心也跟着痛了一下，“咳咳，恁倒在学校马路上了，是俺把恁送来的医院。”
他就差把“好心人”三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曹晓乐哭泣暂停，他噎了一下，不敢相信地问：“啥？你不是放高利贷的？”
“高利贷？俺是堂堂江城铁柱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老板牛铁柱！”牛铁柱从裤兜里面掏出自己名片，半炫耀半告知地喊：“恁瞧瞧！如假包换！”
隔壁病床换药护士出声提醒：“病人家属小点儿声啊，在医院里喊什么喊。”
牛铁柱：“……”
真他娘的丢脸。
曹晓乐：“……”
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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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以为您是追债的人。”曹晓乐低头道歉，细瘦的脖颈暴露在牛铁柱的视线里，看的他春心荡漾、气血上涌，恨不得趴上去咬一口。
曹晓乐知道对方不是放贷的人后松了口气，他真诚地问：“我现在手上真的没有钱，但是我可以加您的微信，等我有钱了就会，后续剧情发展也做了详细规划，只需要选个合适的日子在社交平台上发出即可。
曹晓乐平常没有这么迷信，但俗话说的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和牛铁柱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也学会了从挂在财神爷身边的老黄历上选良辰吉日。
江城大富豪牛老板都信这个了，那他这个小穷鬼不也得跟跟风，让大忙人财神爷眷顾一下自己的事业。
曹晓乐跪在地上虔诚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牛铁柱抱着假娃娃正在练习喂奶呢，听到响声娃都不要了，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财神爷面前用手掌接住了曹晓乐的额头，心疼地对着红一片的地方“呼呼”了好几下。
老婆就是太老实了，自己夏天供奉西瓜冬天送上橙子苹果，财神爷在他们家吃好喝好的，怎么会不理老婆呢。
曹晓乐怀揣着激动的心情登上几天前在小绿书上注册好的创作者账号【小草举铁柱】，老黄历上显示的“吉时”一到，他立刻发出了自己的第一部连载漫画作品：《闪婚嫩草不懂爱，嫁个壮牛生崽崽》。
漫画开始连载后，曹晓乐更加忙碌了。
除了这部连载作品以外，他还会不时接一些插话与儿童绘本的商单，在电脑前一坐就是一整天。
牛铁柱怕他太过劳累伤了眼睛还有腰，原先定的是晚上五点半回家，现在每天中午都会抽出时间回家吃饭，吃完饭立刻揽着人下楼散步消食，督促曹晓乐锻炼身体。
《闪婚嫩草不懂爱，嫁个壮牛生崽崽》有着雷倒众人的书名，可漫画内容却是又可爱又生动，越来越多的人沉迷于这本金主题材漫画的魅力，不仅给里面两位男主建了名为“嫩牛五方”的超话，还成为了新锐漫画家小草举铁柱的粉丝。
老婆不仅会画画，还能靠画画赚钱，牛铁柱既欣慰又骄傲，自己家的小草可真是生长的愈发茁壮。
他甚至可以在公司的茶水间里听到下属们讨论这本漫画，有人说壮牛“这么壮，一看活儿就很好吧”，他就会抱着情侣杯默默偷笑，转头给夸自己的人所在的部门全员点上下午茶。
太有品味了，俺现在进步了，那里不仅大还好用，俺老婆的确很喜欢！
可听到别人讲“那个壮攻土的要死，小草这么漂亮，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牛铁柱也会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立刻跳出来大声为自己平反。
可他能平反啥啊，牛铁柱摸着良心考虑了一下，自己的确土土的，老婆的确漂漂亮亮，走出门……还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如果老婆有一天成为了鼎鼎有名的画家，别人提起曹晓乐的老公，会不会嫌弃他是个没啥文化的“土大款”，认为他配不上曹晓乐，甚至怀疑曹晓乐的审美呢？
牛铁柱不想成为曹晓乐被嘲笑的话柄。
他不愿自称“俺”了。
他脱掉自己身上的灰色拼爹爹连帽衫，换上了上周老婆在toy给他新买的墨蓝色拉链卫衣。衣服穿在身上很舒服，合体的剪裁也显得人干净利落，可牛铁柱喝水、浇花的动作变小心了，到了工地也不敢往钢筋堆里钻，生怕衣服被弄脏了、被刮坏了。
每天说话前得先提醒自己收起口癖，一边说话还得一边思考，几天后牛铁柱不爱说话了，人都快要抑郁了，想到要说话就心里烦。
他妈的，讲个话都要唧唧歪歪想东想西，那他还讲个屁。
若不是曹晓乐心思敏感，换做其他人还真难发现他情绪上的波动。
男人在家待的时间不算长，有时碰上项目验收还会离家出差三四天，两个人虽然不能说是聚少离多吧，但做起事儿来的确是各干各的。
曹晓乐一门心思扑在了画画上，牛铁柱怕自己影响老婆赚钱拼事业，晚上吃完饭后多是坐在书房桌子刷短视频，温存的肉麻话少了，默契度倒是提高不少，老婆抬个头他就知道递水，老婆转个笔他就知道递点儿小零食。
但是这几天曹晓乐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牛铁柱吃饭时不讲规矩，人虽然不吧唧嘴，可特别喜欢吃饭的时候讲八卦，常常是吃饭三分钟，八卦半小时。最近人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嘴巴片子颤抖着想要说点啥，但总是有犹犹豫豫然后长叹一口气，闷头扒饭啥也不说。
还有傍晚坐在健身器材上运动、聊天的时候，原先总是曹晓乐喝奶茶吃小蛋糕，牛铁柱站在一旁叽里呱啦说公司新鲜事儿，现在牛铁柱不仅话少了，还怼着他的蛋糕左咬又啃的。
这是……馋了？
不是，馋了的话牛铁柱可以给自己买小蛋糕啊，干嘛总吃他的。
而且，男人根本不爱吃小蛋糕，看他那样儿不是馋了，更像是用蛋糕堵住自己的嘴。
怀孕的人情绪波动本来就挺大，曹晓乐工作压力不小，平常是有一些冷落了男人，他承认，自己在处理工作与生活的平衡上的确有些问题，他已经意识到自己错了，也愿意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