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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争家产

 

8争家产

郁诚贴身穿着衬衣西裤,肩平背阔,精腰长腿,显然有定期健身,胸前肌肉饱胀胀的,手臂坚实,袖口挽起,一双手就这么伸过来,手心向内,像拥抱前的慢动作,只是,他永远停在那里,不往前多走一分。

美微收回神,依言起身,解开大衣腰带,衣领一点点往下滑,露出纤长雪颈,滑腻肌肤,内里的奶白丝绸长裙,渐渐裹不住玲珑躯体。

有温热的风从背后送来,是他的呼吸,时轻时浅,扫在她耳畔。

他握住她的衣领,指尖贴住她颈侧,慢慢往后滑过。

指腹触感微糙,湿热,带来一阵阵颤栗,她的呼吸变得急促。

郁诚忽然低喘一声,往后一退,撞到身后餐柜发出轻响。

爸妈都朝他看过来。

周婉拿起衣架快步走来,挡在二人面前,朝郁宁说:“叔叔,过来尝一口吧,这儿的菜式挺不错的。”

郁宁照样不搭理她,还坐在窗前沙发上,又低头看手机。

他丰神俊逸,又有一副好骨架,上了年纪更儒雅,只是浸淫生意场太久,周身浮现一种世故油滑。

那手机突然响起,声音尖锐刺耳,他掐断电话关掉铃声,屏幕又亮起来,无休无止。

酒店包间落地窗临湖,灰蓝湖面结了冻,枯萎的荷叶卷起,莲梗折断垂下头,四周雾蒙蒙的,让人心里发紧。

赵玲玲嗤笑,“周婉,你吃你的,别管他,一直就那样儿。”

周婉腼腆地笑了,接过美微的大衣,对郁诚说:“我来吧,你去歇着。昨晚加班一夜,本来安排司机跟你过去,你偏要自己开车,逞什么强呢。”

他握拳轻轻碰了下鼻尖,又坐回美微身旁。

周婉将大衣整理好,挂进衣帽柜中,拍拍旁边另一件长大衣,是郁诚的,干净垂顺质料上乘,没沾染雨水和旁的灰尘。

就像他这个人,纤尘不染,挑不出错。

她挂好衣服,检查一切妥当,又过来他身旁,“是不是中午没吃,低血糖了?我照样给你加了一例参汤,好提提气。”

何止中午,他接到美微之前粒米未进。

“可能吧。”郁诚神色闲适,漫不经心。

赵玲玲说:“你这习惯不好,三餐不定时,早晚出问题,身边还是得有个人照顾。”停一停,抬眼掠过周婉,不知道是被感动还是终于妥协,“我也不当恶婆婆拦着你们,该结婚就结吧,再拖下去,把周婉拖成个老太婆,岂不是我作孽?”

美微都感到解脱,“妈,你早该这样想。”

“嘁,个个都演苦命鸳鸯。”赵玲玲仍是嘴硬。

九十年代白手起家的人,身上自带一股江湖气,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为了拉项目,赵玲玲三教九流什么人都见过,郁宁过于儒雅斯文,许多时候拉不下脸,便是赵玲玲在前头冲锋陷阵。

她性格强势粗暴,但在她的时代,就得那样做人做事,大开大合,要说她有多坏,那的确也没有。

妈妈只是少一份女人的体贴细致,但要求开疆拓土的将领温柔似水,是不是太自私,这是不可能做到的,是悖论,是苛求。

美微回想幼年,试着去理解母亲。

不想赵玲玲话锋一转,“你们不生孩子不打紧,小美回来了,等她生了孙儿姓郁也一样,公司股份留给她,总之郁家后继有人。”

兄妹俩异口同声:“妈你说什么?”

美微忍不了,“说不定哪天公司就倒闭了,怎么还想着千秋万代?笑死人了。”她很少这样阴阳怪气说话。

郁诚气得点烟,啪一下扔了打火机,猛吸一口吐出白雾,“我接手公司辛辛苦苦干了好几年,眼看着新版块有起色,怎么这股份不给我,要给个不存在的孙儿?”

“哥,我说过,我不和你争,你激动什么?”

郁诚咆哮:“我激动?你要和哪个孙子生孙子?你说!”

“生什么孙子?我什么时候说我要生孙子了!”

母女吵完兄妹又吵,郁家没有安生的一天。

“都闭嘴!”赵玲玲又拍桌,桌上碗盘震得哗哗响,“老娘还没死呢,你们两个不孝子就争起家产来了?”

美微想说,她就是回来分家产的,还未开口,桌子底下郁诚拿膝盖撞她腿,不轻不重一下,到底将那话又撞回去,她狠狠瞪他。

他一双墨黑的眼,眼波流转,转尽风流,似笑非笑迎上来,又靠回椅背仰起头,叹一口气,也不知道叹的什么,一门心思绕烟圈,直直看着那淡白缥缈的雾散开,整个人也拢在一团雾里。

她捂住鼻子咳一声,他拉近烟灰缸,掐灭烟头。

9永不消停

周婉接过侍应生手中托盘,将雪参送到赵玲玲手边,又劝慰,“这一家人说话是热闹,兄弟姐妹拌嘴都正常,哪能是争家产呢,阿姨,公司是郁家的,说到底是你的,儿子女儿也是你的,你才是最大的呀。”

赵玲玲冷哼一声,“活该我要操这些心,生了一双不懂事的儿女,老母亲要忧心到九十九。”

“您哪儿老,看着也就四十,精神头比我还好呢。”周婉尽捡漂亮话说,竟也将人安抚下来。

她端着托盘送人参给郁诚,又端起燕窝要给妹妹。

赵玲玲忽然双手抱胸,一副看戏神色,“你们两个再怎么闹,那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妹,血缘关系是闹不散的。我就看你们要闹到几岁才肯消停。”

“一辈子都别想消停。”郁诚也为此忧愁。

“我是年纪大了,管不了你们。”赵玲玲看向儿子,转变郑重语气,“不要总让我来给你们当法官,郁诚,我将小美交给你照顾,你这个做哥哥的要担当起责任。”

郁诚淡声:“你放心就是,我亏待不了她。”

美微抬起脸,神情恍惚。

赵玲玲又对她说:“你也是,干什么总要和哥哥顶嘴,他为你挨的那些打,都白受了是不是?这么些年了,你怎么能一点长进都没有?从小就麻烦,这么大了还学不会乖?”

还是小时候那一套,一人五十大板,不问缘由解决矛盾。

而妈妈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和厌倦,眉心微微皱着,嘴唇一抿,翻一个白眼转过脸去,再轻轻啧一声,仿佛这儿子女儿都是讨债鬼,缠了她一生一世急于摆脱,好不容易将儿子养大,好将女儿扔出去,可这女儿万般不懂事地不依不饶。

美微被那表情伤到心,小手紧抓膝头裙摆,忍住想哭的冲动提一提嘴角,装作是微笑,然后默不作声。

郁家亲子关系疏远,从不交心。

那时父母一心赚钱,对子女较少照顾,为防止儿女对他人产生依赖,家中三个月换一次保姆,并安排至少两人班组,一人干活,另一人监督,最可怕的是举报有奖。

家庭无形中分为两个阵营,父母与儿女,母女与父子,全都互相监督,互相举报,互相告密,不查实不证伪,不论真假,只要举报就有奖励。

郁家上下互相猜忌,随意打破信任,所有人都无法建立亲密关系。

哥哥那时警告她最多的便是“不准说出去。”

美微做得很好,除了最后那一次。

青春期的女孩已经懂得很多,哥哥在做什么她完全明白,仍然被吓到,情急之下告诉妈妈,没有解释,没有批评谈话,没有公开的家庭会议,没有任何沟通,只有一个潦草结局。

她被送出国,哥哥挨一顿毒打,火速订婚去基层,项目开发到哪他在哪,整整三年没回家。

哥哥后来的事,还是别人告诉她的。

她在国外念书,哥哥按时给她户头汇钱,却从不和她讲话。

好几年后她才想明白,他为什么不理她。

因为她告密。

她背叛了他。

也后悔过,哥哥自渎是正常的生理需求,她为什么要害怕,为什么要告诉妈妈?她完全可以当作没看见,装作不知道。

可他在她的房间。

有时候想起来还是会困惑,她到底做错什么?

是什么天大的错,要不问缘由将她送出国?

美微冷玉似的面庞,在灯光下近乎透明,长长的睫毛染上一层绒绒金光,遮不住一双秋水剪瞳,眼底一颗小小蓝痣,像永不会消失的泪珠。

她没有落泪,神情却比落泪更悲伤。

郁诚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挤压,无声低喘,说:“妈,以前是我不懂事,那时太年轻,还不懂怎样照顾人。”

周婉还端着托盘站在一旁。

他顺手接过那盏燕窝,手背试一试温度,打开瓷盏拿小调羹搅一搅,递到美微面前,低声道:“不烫了,正好。”

她低下头,始终不再说话。

赵玲玲不满意,“你看你,性子怎么那么娇,又没有打你骂你,说两句都说不得?”

美微的泪落下,滴在碗里,干脆端起瓷盏囫囵往下咽。

郁诚感到窒息,“妈,你别总是盯着她。”

“怎么还不能说了?你看看她那样,皮肤头发都不做护理,糙得没有人形,瘦成那么点儿,风一吹就飘走,说不得骂不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对她好。”

10各奔前程

郁诚眼里,美微像枝黑色玫瑰,自有一种散漫倦慵的美,更觉得母亲一言一行都过于苛刻,心里不忍,“您少说两句就是对她好。”

“你……算了,我懒得管。”赵玲玲手指了指又放下,“行了,郁诚,回头好好给你妹妹补补,什么吃的用的,只要是好的,都给她备着。”

母亲对女儿的审判像是没有尽头,总之看哪哪儿都不顺眼,最后还是将人扔给他。

“您放心吧。”郁诚就差指天发誓,只想快速结束这个话题,好在周婉懂得察言观色,又是敬酒又是布菜,将赵玲玲哄得十分高兴,一时顾不上挑女儿毛病。

美微没有胃口,想走,但父母离婚的事还没有定论,她又不好开口问,只好干坐着,等这顿饭结束。

赵玲玲忽然不说话了,视线转向窗外,气氛安静下来。

郁宁独自坐在窗前沙发抽烟,低头看手机,整个人游离于家庭氛围之外,对妻子的注视毫无察觉。

没人知道他的内心。

他不关心儿子,不关心女儿,回避整个家庭,在儿女成长期几乎都是缺位的父亲。

赵玲玲像是百感交集,举杯站起来,说:“血缘是世上最牢靠的关系,没有什么过不去的误会,我和爸爸都老了,总会有离开的一天,以后再没有爸爸妈妈给你们遮风挡雨,将来这世上只有你们两人血浓于水,妈妈希望你们能和睦相处。”

话是对儿女说的,说完话,她饮过这杯酒又坐下。

美微心里有种直觉,这个家真要散了,她心中难过,“我知道家人重要。”

“你不知道,否则不会这么久不回来,你心里有怨气。”赵玲玲说,“当时送你走,是妈妈武断心急,那时候太忙,没有精力去照顾你的感受,你要理解。”

美微中学时英语并不好,口语也成问题,独自去国外虽然吃喝不愁,但也很过了一段孤独无助的苦日子。

因她有次管保姆叫妈妈,又被监督的人告密,二人当即被赵玲玲辞退,勒令女儿学会独立。

那一段时间,美微被彻底放逐,陷入家人冷暴力,没有人与她沟通。

她独在异乡,每晚都是煎熬,这样的惩罚能使玫瑰凋零。

她眉眼间缺乏生气,平静地说,“我理解,妈妈,我过得很好。”

赵玲玲并不去探究她话里的深意,她给足了钱,那时正是郁家上升期,为了事业,为了抢占市场资源,忽视子女是不得已,她习惯用简单粗暴的方式处理所有问题,但她给够了钱,她是好妈妈。

她笑着说:“我和你爸爸性格不合适,这么多年熬下来,都是为了你们。现在你们长大成人,郁诚接管公司做得不错,我也能够放心。只有你,我放心不下。”

她叹一口气,“算了,小美娇娇气气成不了事,以后还是要靠郁诚多照顾。公司也不可能分割,家里一套老房子,还有国外那套房产都留给小美,其他的将来都划到郁诚名下,”转头看向儿子,“郁诚,妹妹那边今后你要好好供着。”

郁诚没答话,脸色难看。

三言两语就分了家,公司家产和现金都归了郁诚,美微只得两套旧房。

她忍了一天,终于忍不住,问:“凭什么?”

凭什么对儿女要区别对待?

“妈妈不是征求你同意,是知会你。况且对你来说,钱多了不见得是好事,生活用度还像以前那样,让郁诚支钱给你,他总不会委屈了你。”

拿人手短,月月找人要钱,哪有自由。

美微从生气到恐慌,她不敢置信,无助地看向母亲。

赵玲玲表情完美,她掌控着家里生意,能拿得住经济大权,当然强势,又说,“我不可能让郁氏分割,但真给了你,你接得住吗?你愿意嫁我替你选的人吗?你长得美又不会利用美,将来身边围的是人是鬼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愿意付出,又不愿意听我的话,我的资产凭什么给你?让你败光吗?”

这话说得残酷,美微浑身簌簌抖着。

郁诚插嘴,“妈,至少股票和现金部分……”

赵玲玲打断他,“你住嘴,你现在只是代执行总裁而已,你也不想要公司?那也没问题,我大可以找职业经理人来替我管。”

郁宁终于起身,走到桌前,声音并不大,“赵玲玲,你一定要这样对待家人?一定要算得这么清楚?”

“你?郁宁,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儿子女儿都是我生的,而你,一个与我无关的人,一个子儿也别想分。”

话讲到这份上,再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美微看向郁诚,他也正好在看她。

两人对视,各自转开眼。

突然,包房门被撞开,冲进来一个女人。

11不速之客

美微脑袋一轰。

那女人冲他们的爸爸喊:“老郁,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是飞机上遇见的那个奇怪女人,还穿着那件短大衣,棕黄色化纤面料搓起球,头发一缕缕披散下来,直直朝郁宁走过去。

不同于初见时的媚态,她此时有种刻意营造的落魄。

就像是一个流浪的可怜女人,终于找到救世主。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自己先去吃?”郁宁神色爱怜去牵她,“那竟然来了,就一起吃吧。”

赵玲玲跌回座椅,一张无懈可击的脸变了色,不说话。

她眉心紧蹙着,眼尾嘴角的走势都向下,爆发出某种威严,又像在极力忍耐。

“妈。”郁诚也看向她。

美微脑子里转过一千个念头,越想越荒唐,忍不住问,“她是谁?”

“噢,你们还没有见过,她叫苏平,你们应该叫她苏姨。”

郁宁为那女人抽开座椅,亲自为她添一副碗筷,盛一碗汤,试过温度,放到苏平面前,轻声道,“慢点喝。”

他竟然如此细致的照顾女人,从没有过的体贴入微。

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他从来没有这样照顾过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他竟然能为别的女人做到这种地步?

自家的事关起门来自家吵,但一旦有外人介入,这立场可就不一样了。

美微当然站在母亲一边,大声问:“爸,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郁诚冷冷道:“他们要结婚。”

“什么?我不同意!”她气疯。

郁宁转头看女儿,语气严厉,“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美微指向苏平,指尖发颤,声音也是颤抖的,“爸,我没想到你也是这样的人,苏平才几岁?和我差不多大,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女人躺在你身下,你是什么感觉?”

“你住嘴!”

“你怎么能这么恶心?”她气到浑身发抖,泪流满面。

“爸爸养你这么多年,你学不会尊重?还是你妈不会教女儿。”郁宁额头青筋暴起,言辞冷漠无情,“赵玲玲你自己看看,教出了个什么东西!”

赵玲玲语气凌厉,“郁宁,你怎么有脸说这种话?女儿好不容易肯回家,今天合家团聚的日子,让你来一趟还委屈你了?”

她猛拍桌子,抬手指向苏平,“你也配上桌?给我滚!”

苏平眼圈通红,双臂圈住郁宁的腰,将脸贴在男人肚皮上,娇娇弱弱喊:“老郁,我还是回去吧。”

郁宁脸色发青,摸着小女人的头,冲结发妻子狂吼:“赵玲玲,你对我的人客气点!”

“贱人一来,你连戏都不演了?”

“我肯来已经是尊重你。”

“你他妈带着贱人登堂入室,这叫尊重?我告诉你,想离婚,得先让老娘高兴!”

两人越吵越大声。

那苏平突然捂嘴吐,郁宁心疼地抱住她,“怎么了,是不是闻不得荤腥?”

她害羞点头,“老郁,我已经去查过,是个儿子。”

郁宁吻她眼睛。

他当着儿女和发妻的面,亲吻一个贱女人。

怎么回事?

怎么还有儿子了?怎么妈妈和哥哥反应那么平静,他们早就知道?

美微愣在原地,仿佛遭了雷劈,声嘶力竭吼道:“不行,不行,我绝不允许。我和哥哥不会再接受任何兄弟姐妹。”

她语气饱含绝望,“爸,你不要相信她,不能相信她,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年轻女人为什么看上你,你又有什么值得她爱,你已经老了!你不能这么糊涂!”

老人最怕被人说老,活到八十岁都想让人夸成壮年郎,恨不得一夜七次,证明自己宝刀未老。

郁宁立刻黑下脸,“郁美微,你如果学不会闭嘴,我不会再认你这个女儿,郁氏产业,一分都不会留给你。”

“我本来就一分都没有啊!”

“哦,那你应该去找赵玲玲,不要找我。”

男人怨恨妻子,便一同怨恨妻子生下的孩子。

尤其当这孩子反对他建立新家庭时,便成了他追求幸福的绊脚石,恨不能亲手扼死她。

新情人年轻漂亮,在床上花样百出,将他当成皇帝伺候,嘬他的口水精液粪便都愿意,自然比家中说一不二的老婆更有滋味。

他即将恢复自由身,往日家庭情分于他都是负累,是急于摆脱的枷锁,他说:“苏平的孩子生下来,一样享有继承权,我只是通知你们,不是征求你同意。”

对。

父母做任何决定,都不需要子女同意。

他们丝毫不在意儿女会不会伤心。

12一个巴掌

美微怒吼,“你们不爱我为什么要生我?为什么?”

她忽然想起飞机上那张毯子,用尽力气喊,“爸,我敢肯定这孩子不是你的,这女人今天在飞机上和人乱搞,弄得到处都是精液,我有证据……”可那证据已经被郁诚扔掉。

郁诚隔一张桌子看向她,神色震惊,“小美……”

郁宁没有等她说完,他已气昏头冲过去。

包间门开门关,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走有人留,有人站在原地自责,有人打起亲生女毫不手软。

啪一声落下去,郁宁重重给了女儿一巴掌。

美微整个傻住,捂住脸浑身发抖。

她终于尝到挨打的痛。

眼泪簌簌往下落,脸颊火辣辣地疼,针刺般发麻。

她好伤心,从小到大没人舍得打她,家人即便冷落她,也从来不会说一句重话。

没想到有一天,父亲会因为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对亲生女儿动手。

她的视线变得模糊,靠着墙身子慢慢软下去。

妈妈和哥哥都冲过来,掀开爸爸,他们又吵起来,砸了酒瓶,掀翻桌子。

妈妈打了那女人,那女人也哭起来,爸爸去哄贱女人,也不愿意来安慰女儿。

杯盘狼藉,一片混乱。

美微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脑子混沌糊涂,只知道最后是哥哥抱住她。

“别哭,宝贝。”

他怎么会叫她宝贝。

一定是她听错。

她直愣愣盯住他,“哥哥,你高兴吗?”

郁诚双目含泪,“什么?”

“我也被爸爸打了,你心里会舒服一点吗?”

她都记得,那些年他也被狠狠打过,都是因为她不乖,惩罚落到哥哥身上。

郁诚双臂猛地一颤,将她紧紧抱进怀里,有滚烫的泪落下,声音已经变了调,“回家,哥哥带你回家。”

郁氏一家四口令人艳羡,全家福登上过财经报刊,夫妻和睦,子女有为,是业内少有的模范家庭。

包间门紧紧关住,伤痛无人知晓。

郁诚打横抱起妹妹,独自往外走。

天已经黑透,到了夜里,湿地公园只剩几盏昏黄路灯。

美微浑身发烫,抖得厉害,脸上湿漉漉的,她也不知道是泪水还是融化的雪水,头发遮住半张脸,挡住视线昏天黑地,被人抱着,随便去哪。

周婉拿着大衣追出来,抖开一件披到郁诚肩上,又要将另一件盖到妹妹身上。

“不用。”郁诚紧了紧手臂,将人往怀里贴近些,“你牵我衣襟,用我的大衣搭上是一样。”

周婉依言照做。

那柔软垂顺带着松雪气味的衣摆,轻轻搭上美微肩颈,一并遮住她的脸,好像成了她的盔甲,成了保护她的天地,她缩缩脑袋,往衣襟深处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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