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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刃景]甜味吻

 

00

永不停息、永不消散的血腥气。

像是在提醒他曾经趟过流淌着多少罪孽与鲜血的河流。像是在警告他如今是怎样可耻而令人痛恨的孽物。

血腥气浸透了他的身体。那气味来自于身上永远也好不了的伤口,来自于每一次以伤换伤的战斗,来自于内脏破裂开来泛上的血沫。有时会吐出血来,有时会呕出内脏,有时会有宛如凌迟的碎肉掉落在地,有时会被干脆利落的枭首。

血。血。血。

不曾淡去的,宛如过去的罪孽缠绕上来的东西。

血。血。血。

——直到某一天,他尝到了甜味。

01

事到如今,和刃之间的关系,景元也只能叹息一句“微妙”了。

卧室里没有开灯,看起来冷森森的,但景元还是本能地感觉到其中有人。于是他打开灯,在暖色调的微弱灯光下,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男人。

男人的呼吸很浅,即使在这里坐了不知道多久,也没有给空无一人的卧室里填上哪怕一丝活气。他抱剑端坐,眉目冷寂,脸上没有表情,动也不动的模样宛如一尊毫无生命的雕像。他伴着亮起的灯光睁开眼,宛如烛火一般的红色眸子专注地盯着景元,但随着景元走来走去的动作而移动的也唯有一双跃动着的烛火一般的瞳孔,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的模样,让不熟悉的人看了,只会觉得更加恐怖吧。

但很不幸的是,景元已经习惯了。

年长的将军叹了口气。

在卧室里的人不必再端着将军的架子,对于刃动不动就跑过来在卧室黑沉的影子里等他下班的举动也不得不习惯了。他顺手把身上的轻甲脱掉,只一身单衣地凑过去,不抱希望地问道:“又怎么了,刃?”

刃没说话。

如同雕像一样僵硬的男人微微动了一下。

即使只是侧过脸的动作,至少看上去也不再如同什么毫无生命的物品。刃一如既往地没有回答景元,而是微微抬起脸,吻住了景元的唇瓣。

景元习惯性地与之亲吻。

打开齿列、让刃的舌头进来。柔软而温热的软肉和男人似乎无欲的冷寂感不同,显得很热情地让舌与舌纠缠。舌尖轻轻点动上颌,渴求地吮吸,恋恋不舍地纠缠着口中这一条软肉,以唇磨蹭着唇瓣。

刃亲得很久、又很用力,以至于景元感到唇肉都有些疼痛。然而这一点不明显的疼也让人习惯了,景元轻轻推了一下刃的胸口,让两人分开,随后很顺手地摸了摸刃的头发。

星核猎手垂下眼睛。

刃的性子已经变到景元都不敢认了。至少当年他要是敢这么摸应星的头发,哪怕不被打掉手,至少也会被用“你有什么病”的眼神瞪一眼。然而现在的刃低下头,不仅没有让开,甚至还往景元的方向蹭了蹭,把脑袋埋进景元的胸口。

但即使肢体动作里表露出依赖和亲昵感,刃依然一个字也不说。

好吧,又是这样。

景元再一次叹气。和刃重新构筑起这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关系以来,短短几年里叹的气比他之前七百多年叹的气都多。景元继续像摸猫一样地摸着刃的头发,从脑心开始,安抚性地向下滑动,长发干净顺滑,被丰饶的诅咒永远固定在盛年时丰茂柔软的模样,摸起来的手感也有些像毛茸茸的动物。景元摸了多久,刃就在景元胸口抱了多久——但也仅仅是几分钟,刃便重新抬起头,再一次亲上景元的唇。

刃的每一次亲吻都亲昵缠绵至极,吮吸着景元口腔的模样彷如他们是什么矢志不渝的爱侣。而当他离开景元的怀抱,扭头跳窗离去时,从不曾回头的模样又显得有些绝情。

而景元永远只是目送他离去。

他实在搞不懂刃现在都在想什么。只是既然他亲过了就走,显然本日不打算一度春宵,景元便也只是耸了耸肩,去洗漱睡觉。

——他不知道刃都在想什么,既然与罗浮无关,那么事到如今,也就不必搞清楚了。

02

刃有时会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他回味着某种在身周萦绕不去的甜味,打扫干净首尾,确定身后没有跟着“虫子”,就一路向星核猎手这段时间使用的据点而去。

时间不算早了,卡芙卡拥着厚浴巾,在客厅的灯光下。电子屏幕反射的荧光照在护眼用平光镜上,显得这位都市的丽人沉稳而静谧。

他进门已经尽量安静了,但显然瞒不过人。房间里萦绕着古典乐轻柔的声音,蜘蛛一样的女性用手指绕着自己尚有些湿润的长发,漫不经心地打招呼:“回来啦,阿刃?”

这个名字的叫法像是叫猫,像是喊狗,又有点像是逗小孩子,不管怎样都不像是在叫一个凶悍的成年男人。如果是其他任何人这么叫,刃都会用剑让对方懂得招惹自己是件多么不明智的事情——但这么称呼他的人是卡芙卡。

自己的理智的缰绳牵于她手,刃不觉得被她逗弄是件屈辱的、令人不快的事。

刃轻轻点了点头。

他驯顺地走到卡芙卡面前,单膝跪下来,让卡芙卡纤长的指尖触碰自己的脸颊,然后是手指、掌心——卡芙卡沐浴过后温热柔软、带着护肤品香气的手捧起刃的脸,用自己的脉搏触摸刃的脉搏。

昏黄的灯光带来平静安详的氛围。卡芙卡看了一会儿,勾唇笑了出来。

“嗯,很好,魔阴身完全没有发作的迹象。……阿刃,你最近去见的人,似乎都不会勾起你的魔阴身呢。”

将自己视作武器的男人点了点头。

卡芙卡放松地倒回躺椅。时间已经很晚了,心无恐惧的女人早已昏昏欲睡,如水流一般平缓流泻的音乐助长了睡眠的氛围。刃利索地站起身,向自己的房间踏了一步,却不由自主地犹豫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饱受魔阴之苦、被来自过往阴魂不散的阴影揉搓成碎片的理智和记忆,早就没有打捞出来重新整理的必要。他早已知晓自己欠下许多债务,将此身铸就而成的兵刃交托星核猎手的同伴使用,是他回报同伴的唯一方式——理应如此。

但他还是错觉到某种甜味。

不知从何而来的、隐约浮动着的暗香。让人联想到小孩子特有的奶味,又让人联想到永恒不落的太阳。甜蜜的味道变成记忆与印象,在刃本就一团混乱的脑子里盖上戳,又将之揉捏成柔软无害的形状。

甜味像是涂抹到了口腔。

“……客厅会冷。”刃低声提醒。

卡芙卡眨了眨眼睛。

如同红酒、又仿若玫瑰,卡芙卡艳色的眸子里浮现出明显的笑意来。

因不懂恐惧、却又极端擅长使用恐惧而饱受人们恐惧的女人,当她笑起来的时候,竟然和身边随处可见的亲切女性没什么不同。她抬起脸看向刃,高大的男人皱着眉,看起来很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说出这种话。

“我一会儿就回去了。”卡芙卡加深了笑意。是的,是这样的——就是因为如此,即使明知道刃去了对星核猎手来说怎样危险的地方、去见了对他们而言如何需要提防的人,卡芙卡却还是每一天、每一次都当做不知道的,单独留在据点里等待同伴的归来。

魔阴身让刃面目全非——但星核猎手所知道的刃,本就是面目全非的。他们所知道的刃早已破碎不堪,他们所知道的刃早已伤痕累累,他们知晓这把兵刃上的每一条伤痕,所以这柄几乎碎成碎块的剑身上,哪怕有一处碎裂的痕迹有了弥合的迹象,都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卡芙卡仍然像是不经意似的,在刃转身离开的同时对他说:“我们暂时还是走不了哦。”

刃回到自己房间的脚步没有停下。他打开房门,用沉寂而又淡漠的语气回答她,“我知道了。”

03

对卡芙卡来说并不是什么意外的事。但对景元而言,这样连续见到故人,还是很值得意外一下的。

即使早已打过招呼,即使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回到卧室时,再一次明明听不到第二人的呼吸、看不到第二人的身影,身为武者的第六感还是在不停尖叫着有什么危险如同野兽的“东西”存在于此,这种扭曲的异常感仍然让景元不由自主地扶上了额头。

“……刃。”景元说。

灯光被按亮了。

刃仍然用一如既往的眼神专注地看着他。

在如今的刃身上,知性与理智已然是稀奇而又珍贵的东西了,当他不再发狂时,他看起来就如同他如今使用的名字一样,是一柄令行禁止的兵刃。唯有一双如同烛火一般燃烧着的眸子里,还能勉强一窥几百年前轻狂而又傲慢的匠人那一点点热忱的灵魂。

他仍然是他。最本质的东西似乎并没有变过。景元走过去,像是拍某种大型猛兽一样,拍了拍刃的头。

刃伸出一只手。

缠绕绷带的手伤痕累累,那种粗糙感也变得和常年使用工具、被厚茧扭曲了手型的粗糙感不一样了。刃虚虚将掌心放在景元的脸颊旁,开口的嗓音仍然是低沉的,“景元,我可以……?”

景元失笑。

“今日是怎的了,想起来征求我的同意?”他不太在意地将自己的脸颊蹭进刃的掌心,用最柔软的地方在刃缠着绷带的掌心上蹭来蹭去,放任刃抚摸他的面颊、凑过来送上亲吻。

刃认真感受着这份柔软。人体的热度透过拥抱传递过来,鼻息交缠着透出些痒意。轻轻探过去,能感受到和怀中这个人类似的甜味。舌尖是甜的,舌根是甜的,在接吻中渗出些蜜水。甜蜜的气味让人轻飘飘的,柔软的触感混合着感情的热度,宛如冬日里饮下一碗姜汤。

真奇怪啊,人的舌头居然会是甜的。

如同饮下烈酒,如同醉入花香。破碎的灵魂与心被这甜味赋予了形状,像是坠入天空,像是坠入太阳。

记忆与满地碎玻璃没有区别,但是在阳光的照耀下,也像是什么贵重的事物一样,能够反射出亮晶晶的光彩来了。

刃抱着景元向床榻的方向倒下去。

他能够感觉到轻微的、不是很坚定的推拒。那力道并不比蝴蝶的停驻更加沉重,但刃还是顺着力道放开了怀里的太阳。

“你真是没完没了——”

刃听到景元叹气。

叹气往往意味着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是某种愁苦的象征。刃理解这一点,却不知晓应当如何对他解释。

——实在是他自己也不理解。一日日地避过他人耳目来到景元卧室,一次次的索求亲吻。嘴巴里甜蜜的气味像是为这具行尸走肉的身体唤起了全无必要的渴求,让自己的身体产生了自己完全不理解的变化。

也是有过亲到人恼了的事情。也曾有过负距离的接触。刃知晓自己正在受到纵容。但是不够,不够,总是不够的。

景元摸了摸刃的脸。

时间会在人的身上,刻印下人生所经历的一切伤痕。这张脸的表情变得寡淡,身体变得疤痕累累。景元知晓自己在纵容一只丰饶的孽物,却并不觉得这样做会导致任何他处理不了的后果、会出现他承担不起的代价。

景元知晓这种行为,知晓这一个字。但是还不是时候……还不是让这个字影响自己的时候。

在刃意识到之前、在刃理解到之前,他会藏起这个字,让自己一直苦恼下去。

——你来陪我一起苦恼吧。

景元低下头,主动回给刃一个轻吻。

一个浅尝辄止的轻吻。景元从对方的唇齿之间,品尝到了熟悉的苦涩与血腥的气味。

是每一次接吻,都能尝到的,犹如人生一般,鲜血淋漓的苦涩味道。

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景元这样想着。即使有着这样苦涩的人生、这样血淋淋的过去,在看着自己、在面对自己这个能直接提醒他想起过去的人时,刃也是这样的【】我,而我也——

——我也——

00

镜流干干净净地躺在棺材里。

一个向导想要杀掉一个哨兵是很简单的,尤其是在景元是整个罗浮仙舟里等级最高……历代哨兵里也非常少见的ss级向导的前提下。

只要不是在最前线那种混乱的、发生什么都不奇怪的地方,在一个安全、安静的场合,全力调动起精神压力和信息素的前提下,一个向导想要拆解掉哨兵的精神防护网、摧毁一个哨兵的五感,实在不能更简单了。景元甚至有余力做得温柔又妥帖,镜流的尸体都是干干净净的。

容姿仍然保持在全盛的少女姿态,镜流躺在棺材里、躺在满棺的花朵中间,看起来和睡着了几乎没有差别。

景元将一朵纯白的百合花放入棺材里。

葬礼即将进行。虽然在堕入魔阴身之后犯下诸多罪行,但这一切已经伴随着生命的逝去而得到了清算,镜流仍然是将云骑军无敌之名播撒寰宇、手捻天际一线月光诛尽邪魔外道,让联盟的盟友心服口服、让联盟的敌人连觉也睡不好的罗浮剑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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