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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兄(骨科)

 

杀生丸面色阴沉,冷得快要结霜,垂眸看着这个刚刚被他从浅溪里抓出来的妖怪。

妖怪被提着尾巴倒挂在半空,挣扎了半晌见纹丝不动也自暴自弃了,鲶鱼的模样却多出来了人一样的四肢,怪异又好笑,看样子是快要化成人形。

杀生丸提着他的尾巴薄唇轻启,“你逃什么?”

脸色臭得跟老婆跑了一样,这样的大妖怪任谁看了都要绕道走吧!

鲶鱼妖怪没敢说出心声,油嘴滑舌解释道,“没,没有,看着大人心情不佳,在下只是不敢靠的太近。”

杀生丸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不知原来自己脸上失态。

“我丢了一件东西。”杀生丸越想那个没出息的东西越觉得有一股无名火在烧。

鲶鱼妖怪哆嗦了一下,弱弱地问,“大人是丢了什么东西?”

“半妖。”

“啊?”

“我丢了一只半妖。”

犬夜叉在漆黑一片的小屋里花了整一下午的时间才弄明白自己的处境。

在神社熟睡时被卖进这个叫赤合屋的地方,有许多人类女孩子被关在这里,给别人弹琴跳舞供人取乐,而长得好看的女孩会被客人带进房间交配,是一个令人作呕的地方,大家叫这里的首领为“妈妈”。

就是那个苛刻的老女人,名叫洋子。

犬夜叉身处小黑屋的原因毫不意外,她到来的第一个晚上就闯了祸。

她因为一个被为难的杂勤,与嫖客打起来了。

洋子对败兴的客人点头哈腰的道歉,看着打死都不肯认错的犬夜叉气得发抖,用竹条把她的小腿抽得皮开肉绽,怒斥,“关进箱房,她今天晚上不允许吃饭!”

所以犬夜叉挫败的现在坐在房间里。

三面环墙潮湿又昏暗,面前一道生铁的防护门,上面红锈斑驳,逼仄得甚至不能算是房间,连躺下都费劲。箱房的名字顾名思义。

火鼠裘被收走了,又不能裸着出去,她今早忍气吞声的被服侍着穿上了女式浴衣,颜色群青上面映着白紫色的牵牛花不过已经下摆已经弄的脏兮兮的了。

她刚刚被那个客人扇了一耳光,脸颊肿起,只是肚子的冲天的怒火被小春的眼泪浇灭了。

她遇见过很多惧怕她的人和鄙夷嘲笑她的妖怪,这是第一次有人为她而哭。

还是一个人类女孩。

犬夜叉有些无措,她挠了挠脑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半晌憋出来了一句,“你不要哭啊。”

小春蹲在铁门外面,脸上的雀斑都皱在一起,哭得格外凄惨。

“怎么办…伤得这么重。”

“嘁,这点伤很快就会好了。区区人类,我迟早杀了他们,那个老太婆,等我…”

神情凶恶的犬夜叉说到一半好像意识到什么声音噤了下去。

只以为犬夜叉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小春不语含着泪没等帮她敷完药就听见洋子叫她去买盐。

“等等。”

小春听见声音回头,看到犬夜叉正望着天边快西落的夕阳,从云的缝隙的光浅浅的打在她脸上,眼睛发亮,即便被关在狭小的角落却仍磨不灭锐气,绮丽得有些让她挣不开眼。

“把伞带上,过会要下雨。”犬夜叉平静地说,不知在想什么。

小春看着天色大好,疑惑,“可是…”

“少啰嗦,让你带上你就带。”

犬夜叉又有些犯困倚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一幅生人勿近的模样,“等会有场大雨,我可以闻到…”

能闻到了雨的气息,是不是变回半妖就不远了呢?

犬夜叉沉思着以人类之驱逃出这里的对策,不由的叹了口气,调整姿势去适应这个拥挤不堪的空间,她睡过很多种地方,不过最称心满意的还是那个带着热意的怀抱。

犬夜叉呸了自己一声,觉得自己像只得了相思病的狗,总是想起杀生丸那家伙。

或许,杀生丸根本不会在乎自己的死活,更别说来寻她了,思虑周全或许也是自己自作多情。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如何从这里出去。

小春抱惑带着伞出门,果真这一夜收着伞出,撑着伞回。

第二天犬夜叉被放了出来,结果把教习她如何取悦恩客的洋子气得不轻连摔了两个茶盏,“为何知错不改!”

洋子哆嗦着红唇再次叫人把她押回了箱房。

正午艺妓们全天最清闲的时候,成群的歪坐在屋内抽水烟,手里捏着烟斗与话本集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早上的闹剧。

“真会惹是生非,与其说是辉夜,叫夜叉才更合适吧。”

“哈哈哈哈。”

“明明只要向妈妈认错服软就能得到宽恕,让她硬逞强最后还不是被教训了一顿。”

“不识好歹的蠢货。”

“箱房里的滋味可不好受哟。”

“妈妈被她气的最近皱纹都深了,你们发现了吗?”

“哈哈哈哈讨厌。”

“赌一盒练白粉明天的游街妈妈定把她安排在最后。”

“她配上街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春在门外静静地站着听得清晰。

出于良心她晚上偷着给被关在箱房的犬夜叉送过几次后厨剩下的吃食。她每回嘴上说着不要不接受,最后却总是眼睛亮晶晶的吃得连渣都不剩,小春觉得好像隔着那层拙劣的伪装隐约摸清了犬夜叉是个什么样的人。

犬夜叉这两天挨得打比自己一个月挨得都多,不禁感叹世上原来真的有不怕痛也不要命的家伙。

相貌非凡的人世上有很多,但她是特别的。明明外表是个普通的少女,小春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犬夜叉不一样,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她却干净得却像一张白纸,直白到不谙世事,倔犟到负伤累累。

她不属于这里。

艺妓们所说是事实,她一点不聪明与圆滑也毫不沾边。

小春站在门外攥紧袖口,谨小慎微的她用只自己能够听见的音量反驳,“可她不是坏人。”

赤合屋每三月一次游街,所有的艺妓们上街撒花巡游迎接新的季节,她们分为三六九等的顺序先后出行,只不过众人的眼光往往只会聚集在最前面容姿出众,仪态端庄的艺妓们身上。

犬夜叉早早被抓起来洗浴更衣,被人按着换上一袭水红的留袖,头戴串珠流苏,简单的发饰她都嫌重,站在后院候场,别扭的拽了拽卡在胸下的绸缎袋带,不想这袋带越拽貌似勒的越紧了,“可恶。”

她不敢想象站在最前头的那些人类女孩身上穿着更为繁杂的引裾留袖有多恐怖,踩着如此高的木屐怎么能走路呢?

外面看热闹的人群摩肩接踵地挤在一起,队伍走的缓慢,男侍手提着纹灯笼在为首的女孩身旁引路,童女在后面打理拖地的下摆,如潮的人流跟在前头队伍旁边,花瓣彩飘带的碎片与太鼓三味线的乐声共同在空中纷飞。

前头的队伍走远了犬夜叉所在的队尾才出发,她学着别的人类女孩的动作,打开折扇把唇鼻遮住,只露出一双含怒有情内勾外翘的眼睛,跨着小步踉跄地跟在队伍最后。

穿着这和服,大步都迈不了再别说跑了,周围也全是侍从,烈日当头,她的鼻尖冒汗不知是热得还是急得,只觉得小腿上的伤也开始发痒发痛起来。

犬夜叉脑袋里除了趁机开溜的念头以外只剩下一个想法:真想把这衣服撕了。

正午的钟声洪亮绵长,浑厚有力,随着风荡到犬夜叉耳边。

她无意望向钟楼,在那一刻全身的血液倒流,从头凉到脚。

钟楼的檐上站着一个人。

犬夜叉的瞳孔在错愕里震动,她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冷汗湿透了后颈,窒息得面颊涨红,张着嘴唇什么都说不出来,被触动的心脏几乎停跳了几秒。

隔着花瓣零落,乐声喧嚣的一方世界,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在那红橡绿瓦的钟楼上,她只能看清那道风华绝代的身影。

化成了灰她都认得的身影。

是她的妖兄杀生丸。

这钟楼顶是汀镇最高的地方。

犬夜叉触电了一般收回眼神,惊得手心冒汗,折扇差点掉在地上,她连忙抓紧遮在自己脸上,逼迫自己不去看钟楼,心跳加速,尽管距离遥远,还是总觉得那视线好像已经锁定住了这片区域。

没关系,他闻不到的。

犬夜叉说服自己,僵硬的跟在队尾继续游街,藏身于花瓣乐声杂味之间。

耳根有些发热,因为除了错愕之外一丝异样的情绪冒出头。

杀生丸的出现竟然会让自己觉得安心,这太糟糕了。

“隐木于林,藏水于海。”杀生丸眯着金色兽瞳俯视密集的人流,气味不好闻也问不到犬夜叉的味道,不知是何原因他能感知到她在这里,他情绪不明,“知道躲在集市人群里倒是聪明。”

犬夜叉硬着头皮坚持到游街结束,跟着队伍回了赤合屋,紧张以至于忘记了穿和服的痛苦,再去看钟楼杀生丸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那身影她只看了一眼,犬夜叉揉着眼睛四处张望,“不会是错觉吧…”

无论是不是错觉,趁今天这样难得的机会她必须离开。

犬夜叉换了浴衣跟着艺妓们坐在一起难得的安分起来,今天游街顺利结束洋子很高兴,喝过烧酒已经有些醉了,慵懒的卧在榻榻米上手里托着木枡。

每人都有一个木枡,盛着酒液,犬夜叉托在手里一口没沾,沉默不语的坐在觥筹交错之间等待着可以脱身的机会,她悄无声息地放下枡慢慢的向障子门退过去。

合上门外头已经入了夜,她走向那亮着一盏孤灯的竹屋,推门而入。

“我要走了。”

小春抬起头看见犬夜叉站在门外,意外又坦然,因为知道她肯定会离开。

“等等。”

在犬夜叉的背影快消失在门扉,就如那天下午犬夜叉叫住她一样,她叫住了犬夜叉。

“向日出的方向,看到夜樱沿着路走,这条路可以出城。”

犬夜叉没有回头,“啊,保重。”

犬夜叉避开侍从奴仆,三两下顺着箱屋爬上顶,一跃到墙外的枯树的枝桠,她腿上的伤发炎有些热,落地踉跄了几步。

空气里有浓郁的花粉香味,落英缤纷漫了一整条路,犬夜叉踢掉了脚上的麻烦的木屐,干脆赤着脚,发髻也散开,沐浴着月色一路狂奔。

几步越过红漆斑驳的木桥,眼看着最后一棵夜樱树近在眼前。

“犬夜叉。”

熟悉冷漠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如一道惊雷把她钉在原地。

犬夜叉心跳的厉害,背后的汗湿了身上藕荷色的浴衣她缓了半天才慢慢的转过身。

不是梦,不是错觉,杀生丸站在桥对面看着她。

她人类的弱小样子任何人都可以看,只有杀生丸不行,偏偏他就干干净净的站在自己眼前,用让人无地自容的目光。

“真狼狈啊。”

“人类的味道实在难闻。”

一如既往的嘲讽刺痛了犬夜叉。

因为兄长的几次手下留情就产生了错觉,现在看来,厌恶没有变,鄙夷没有变,原来什么都没有变。

不该期待的。

犬夜叉吞咽下去嘴里的隐约的苦涩,心知肚明不会再有逃走的可能还是恢复到不可动摇的模样,制止了杀生丸的靠近。

“不要再靠近过来了!”

“看到我这样你很愉悦吧。”

“你一直如此。”犬夜叉笑起来,再次相见她的神情里有敌意,有悲切,有很多情感。

唯独没有欢喜。

杀生丸的心脏抽了一下,他想看到的不是这样的表情。

“犬夜叉…”

杀生丸叫着犬夜叉的名字,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明做好了强硬把她带走的打算,还是犹豫心软了。

明明只有触手可得的距离,此刻却觉得格外的远。

他听见了自己声音里的失落,眼底从极度不悦转变为疑惑茫然,他才发觉自己的矛盾,被困如万千思绪中。

明明对犬夜叉视如敝屣。

为什么要生气?

为什么会怅然若失地非要找到她不可?

杀生丸看着红木桥,犬夜叉的身影与曾经石桥上年幼的她重叠。

只是不经意的、蓦然回首的一瞬,一切的困惑都有了答案。

当拨开五里雾的杀生丸看到了尽头,强烈的悸动席卷而来,让他的心脏紧到有些无法呼吸。

对犬夜叉存在的矢口否认是他不可一世的自尊心作祟。

他原来也是在乎犬夜叉的。

“别管我了,杀生丸。”

花瓣无声无息的飘落,两人站在原地,一边高高在上,一边风尘仆仆,他们隔着一座桥僵持了半晌,谁也没有先迈出这一步。

安静了很久,杀生丸如今他才看透她藏在眼底如影随形半妖的自卑,略显滞涩艰难的开口。

“…”

“我不是一个好哥哥。”

声音不大不小,但切切实实的穿过木桥到达犬夜叉的面前给了她沉重一击,石头投入如镜水面,激起巨浪。

犬夜叉愣在原地。

这么多年所有人的恶意让她知道半妖是原罪。

受困于半妖应被人轻视欺辱的宿命,她筑起铜墙铁壁,足以抵御任何如洪的进攻,却在听见杀生丸这一声引咎自责后溃不成军。

她的兄长无情地拨开她的壳,触碰到了她藏起来最痛最软的那块肉。

就像伤口若是在寒冷中置之不理可以逐渐麻木,可当放进温柔的热水里,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不是暖,而是疼。

很疼很疼。

疼到她转过身颤抖着用袖子擦流着泪的脸,却怎么擦也擦不完,她不知道自己原来有这么多眼泪可以流。

滚落的泪珠裹挟着千钧之力砸向杀生丸的心。

终于杀生丸迈着缓慢的脚步向犬夜叉走去,义无反顾的每步好像回溯了无数个夜樱的花开花落,到百年之前,最后在桥的另一边紧紧地拥住正在恸哭的犬夜叉。

犬夜叉丢盔卸甲毫无反抗之力,眼泪烫进杀生丸脖颈的皮肤,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两百年前在石桥上她是众矢之的,没有等来杀生丸哪怕一个冷漠的眼神;两百年后她阴差阳错受困于此,不期然而然地被圈进杀生丸的怀里。

犬夜叉妄图摆脱,固执任性。

“放,你…放开我,别碰我。”

杀生丸蓄意束缚,强硬驳回。

“不行。”

半晌,犬夜叉被圈住腰禁锢的动弹不得,鼻音浓重,“你总是,总是…”

“我知道。”

犬夜叉放弃无谓的反抗一头扎进冷香里,踮起脚温顺地把脸埋在杀生丸的颈窝,感受来之不易的片刻温情,她听见了杀生丸有力的心跳声。

他们胸口贴着胸口,抱得很紧。

她蓦地被杀生丸像个孩童般单手托着屁股坐在胳膊上,惊得她抓紧了杀生丸的肩膀。

杀生丸有些不悦,妹妹掂量着比以前轻减了不少,抱着硌手。

犬夜叉满脸狼藉深觉自己难堪不愿意与杀生丸对视,她连忙溃逃似得挡住脸。

“犬夜叉。”

“看我。”

杀生丸静静的等待她不安地放下手。

她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看过兄长,本就俊美清丽的脸在眼尾与眼下的赤红的纹络的衬托下显得无比妖异,即便不是一如以往的居高临下,而是在抬头仰望她,仍旧贵气的让人想跪倒在他脚边。

犬夜叉读不懂他的金色的兽瞳底下翻滚着浓烈的情绪到底什么。

他们的视线交在一起,对方眼底的爱欲被肆意点燃,彼此试探着相抵鼻尖,感受若即若离热气,嘴唇轻轻的相触而后分开。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吻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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