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类的交配
先前那栋居民楼的天台楼道内，一个身形高大的男青年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然后摸出手机开始打字。
＜2号目标发现了我的行踪，已经逃离现场。1号目标正在赶往事故中心。需要去追踪2号目标吗？＞
很快，手机那头的联系人发来了指示。
＜废物＞
＜先去观察1号目标的情况＞
男青年望着屏幕上的两行字叹了口气，然后懊恼地收起手机。空间系异能即刻发动，他的身影也迅速从原地消失不见了。
“刚刚那一招就把我这一个星期吃下去的东西全部消耗完了。。得赶紧跑路。。”冉闵冲出根茎和枝条的包围，迅速顺着墙壁滑下地面。
因为刚刚的异能消耗太大，他的体型已经重新变回了平时的大小，上半身也恢复了人形。
“。。啊啊啊！平时真该好好练练怎么控制异能的使用量的啊！”他一面在内心懊悔抓狂，一面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远离花丛。结果，他刚绕过一栋大楼，就正好和赶来的谢天辰迎面撞上。
“天辰？！”
“阿闵！小心背后！”
听到谢天辰的提醒，冉闵立刻闪身，勉强躲过了成片戳向地面的根茎。然后，他迅速上前一把捞起谢天辰，想也不想就继续逃跑。
“天辰，我不是让你别回来吗？”冉闵把谢天辰搂在怀里，朝着小区外围滑去。
谢天辰抬手摸向他脸颊上的血口，掌心散发出微弱的光芒：“阿闵，你的脸刚刚被划破了。”
“啊！？我破相了？！”冉闵惊得当场愣在了原地。
突然，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一朵巨大的花苞猛然落下，将他跟前的水泥地面砸得粉碎。如果不是他停顿了一下，恐怕现在他们一人一蛇都已经被这坚韧度未知的花苞砸成肉泥了。
“。。。嗝！。。”谢天辰直接被这惊险的一幕吓得打起了嗝。他抬手指向自己先前过来的方向，抬头提醒道：“。。嗝。。阿闵，我们。。往那边跑。。”
下一秒，那陷入地面的花苞突然抬起对准了他们。花瓣展开，如粉尘一般的花粉立刻喷发而出。
“天辰，屏住呼吸。”冉闵抬手覆盖住谢天辰的双眼口鼻，扭动身体后退的同时尾尖一扬，一串火星撒入花粉之中。
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汹涌的热气流裹挟着烈火，一瞬间就将那朵花苞连同周围的根茎全部吞噬殆尽。。。
“。。不是异能者吗？。。”“。。保护普通人。。”“。。职责。。”
封锁线外围的临时指挥部内，界海市异能管理局的总负责人正心急如焚地教训着从事故中心地区撤退出来的前线战斗人员。
“我们这里大多数人都是二级、三级的异能者。贸然加入战斗实在是太危险了。不如等那两只4级异种互相消耗。。。”这次突击行动的队长还想开口解释，但负责人根本不愿给他“狡辩”的机会。
“等他们消耗？等他们消耗完，整个住宅区估计也毁得差不多了！”负责人怒斥道。
他自然知道两只高级异种间的战斗会有多么凶险。事实上，在他看来，他这样没有异能的普通人，甚至都不该来到封锁线外围这样的危险地带。
然而，在出了这么大乱子的节骨眼儿上，偏偏首都总部的领导又“正巧路过”，他自然是不可能一点表示也没有的。最终，他只得急急忙忙从办公室里跑出来，乘坐专车，赶来事发地点进行“督战”。
“齐静呢？！那小子不是5级的异能者吗？这种时候他人去哪了？”负责人责问道。
边上指挥部的统筹人员面露难色，支支吾吾道：“他说要去见一位贵客。。。”
“胡闹！”负责人当即训斥道，“国家征召你们，是为了让你们保家卫国！现在封锁线内不知道已经有多少普通市民死在了异种的手下，而你们却一个个都这样松散怠慢。。”
就在负责人的唾沫星子漫天飞舞的时候，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训话。“王局，你先冷静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高个子男人，带着一个个子勉强够到他肩膀的少年走了进来。
“这位。。。”高个男人看向队长，停顿片刻后，笑了笑，“。。他说得没错，低级异能者就算回去前线战斗，也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说完，他又拍了拍边上少年的肩膀，低头问：“小黄，幸存者的搜救工作怎么样了？”
似乎是对“小黄”这个称呼感到不满，少年抬眼瞥了男人一眼，闷声嘟囔道：“。。。都带去附近的广场了。”
“。。。”一时间，指挥部的临时帐篷内鸦雀无声。众人都还没想明白少年说的那句“带去附近的广场”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是先前的负责人率先反应了过来。
“尹部长，您的意思是。。。”负责人诚惶诚恐地望向高个男人。
“我和齐黄正好路过，在你们赶到现场之前，就先把能救的幸存者都救出来了。别担心。”高个男人依旧只是笑了笑，语气轻快道，“我是说，现在的局面由我们中央异能管理部临时接管了。”
他话音刚落，帐篷外的封锁线内便传出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咳。。咳咳。。”冉闵一面咳嗽，一面搂着谢天辰冲出浓烟，“。。咳。。什么鬼，这破花怎么就能烧出这么多烟。。”
谢天辰探头看向冉闵的肩背。原本白皙的皮肤上此刻满是被灼烧过的痕迹。毫无疑问，这是在刚刚的爆炸中，冉闵为了保护他才被烧伤的。
“阿闵。。。”他咬了咬牙，一时间说不出多余的废话来，只得先用异能给冉闵治疗烧伤。转头望去，原先追在他们身后的根茎正在熊熊烈火中痛苦地扭曲挣扎着。
冉闵瞥了一眼身后，稍稍松了口气：“呼——还好这破花弱火，刚刚憋出那点火星，异能真的没剩多少。。。”
他还差一个“了”字没来得及说完，就看到那燃着的根茎扎入了周围的绿化带内。火焰在泥土的掩埋下瞬间熄灭。
而下一秒，绿化带内的所有普通植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异种的嫩绿枝条则悉数破土而出。
“我敲！什么鬼啊！。。。”冉闵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惊呼出声。而粗壮的枝条已经带着破风声呼啸而至。
他搂紧怀里的谢天辰，弯腰躲过。眼角的余光则瞥见身旁的居民楼，在这一击横扫之下直接被拦腰切断。
“！！！”眼见大半栋居民楼倾斜着滑落下来，冉闵立刻收缩尾部肌肉。强悍的爆发力让他的上半身迅速弹射了出去。
然而，他那巨大的蟒蛇身躯终究还是稍显笨拙了。半截粗长的蛇尾被压在了水泥砖石之下。
“完蛋。。。”就在冉闵回头望向被压住的尾巴的瞬间，异种的枝条再次挥舞过来。他来不及躲避，就连蛇带人被一起抽飞了出去。。。
鼻梁撞上冉闵的胸膛，谢天辰一时间脑袋发懵。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让他浑身打颤的失重感。但很快，脑袋撞在冉闵身上的阵痛就让他回过神来。
“阿闵。。”他懵懵懂懂地呼唤了一声。回应他的，却只有冉闵的咳血声。“。。咳。。”
谢天辰连忙从冉闵的怀里爬出来查看冉闵的伤势。令他惊骇的是，冉闵的腰侧已经被鲜血浸透，而下半身的蛇尾则在无力地扭动着。
冉闵虚弱地望着他，沾满鲜血的嘴唇轻微颤抖着，喃喃道：“。。脊柱。。好像断了。。”
“。。啊。。”谢天辰的大脑一片空白，“。。阿闵。。我。。我来给你治疗。。”他下意识地伸手发动异能，试图为冉闵疗伤。
然而，那毕竟是4级异种的攻击留下的伤势。他的2级治愈系异能效果几乎是微乎其微。
“。。怎。。怎么办？。。这个时候，我到底该。。”望着那不断从伤口涌出的鲜血，谢天辰不知所措，只是徒劳地发动着治愈系异能，做着无用的挣扎。
他完全没有发现从背后刺来的根茎——
“。。辰。。天辰！。。”当大脑接收到冉闵的呼喊声时，谢天辰已经被冉闵一把推开，摔了出去。
他顾不上擦伤带来的刺痛，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只看到冉闵的手臂被那异种的根茎扎穿，钉在了地上。
冉闵咬牙忍耐着剧痛，冲他喊着“快逃”。而在冉闵的上方，无数根茎已经对准了瘫在地上的冉闵，马上就要尽数刺下。
“。。啊。。怎么办。。”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谢天辰一片空白的大脑中只剩下了茫然。
“。。阿闵他。。会死。。”冰冷的恐惧顺着他的脊背蔓延而上。
“。。不要。。不行。。快住手。。”绝望的无力感席卷了他的四肢。
“。。我。。我为什么要回来啊？。。我明明就只会拖后腿啊。。”泪水溢出眼眶，滑落脸颊。心底的迷惘因为对现实的不满而扭曲成怨恨，最终化为彻骨的恶意——
【终于。。触碰到你了。。】
熟悉的声音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回荡在谢天辰的脑海中。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被凝视感，以及那犹如实质一般的恶意再次笼罩了他的全身。
回过神来时，他才看到无数从虚空中射出的黑色锁链已经将那些袭向冉闵的根茎牢牢锁在了半空中。
“。。这。。这是。。”谢天辰茫然地望着那些锁链，只看到仿佛雾气一般的黑色物质从那些根茎上蒸发出来，又被锁链吸收得一干二净。
下一秒，那些根茎开始扭曲挣扎了起来。
“呀啊——”尖锐的惨叫声伴随着根茎和枝条的扭动，响彻在整个小区内。但很快，不等异种做出反抗，那些根茎和枝条就随着黑色物质的脱离迅速枯萎凋零。
顷刻间，覆盖了大片居民楼的嫩绿枝条以及艳红色的巨大花朵都化为了随风飘散的残渣。而谢天辰和冉闵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脸懵逼地愣在原地。
“看样子，是已经都结束了。”一个陌生年轻男性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冒了出来。
谢天辰猛然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风衣的高个男青年带着一个身形瘦小的少年站在他的背后。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中央异能监测总部的部长，尹熙。”男青年冲他笑了笑，又拍了拍边上少年的肩膀，“这是我的助理，齐黄。”
“。。啊。。”谢天辰怔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立刻连滚带爬地扑到了尹熙的脚边，“。。求求你们。。救。。快。。快救救。。”
见他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尹熙只得拍了拍他的脑袋：“别这么惊慌。这种程度的伤势，对他那个等级的异种来说，根本构不成致命伤，是吧？”说到最后两个字时，他的视线转向了谢天辰身后的冉闵。
冉闵点了点头，又看向转过头来的谢天辰，勉强牵起嘴角，安慰道：“天辰，你别担心，我没事。”
“但是，阿闵。。”谢天辰还想说些什么。停顿了一瞬，他才察觉到，刚才的那些锁链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又迅速扭头看向尹熙。而尹熙就像是什么异常都没有察觉到似的，转而对一旁的齐黄交代道：“小黄，你先帮那边那位疗伤。我和这位天辰同学还有些事要处理。”
“嗯。”齐黄点了点头，一个闪身来到冉闵的边上，“别叫。”说完，他不等冉闵反应，就将扎在冉闵手臂里的枯萎根茎一把拔了出来。
“！！！。。唔——”冉闵咬紧牙关闷哼了一声，硬是忍住了皮肉被连带着扯出的剧痛。只不过，生理性的泪水还是在他的眼眶里不停打转。
要不是因为谢天辰在边上看着，这会儿他可能早就已经疼得满地打滚，顺便对着齐黄破口大骂了。
迎上他那愤恨的视线，齐黄不为所动，抬手打了个响指，凝聚出3团小火球。
见此情形，冉闵立刻认怂：“诶！。。。等。。等等。。我错了。。我不该瞪你。。”而那3团火球已经对着他身上的伤口落了下来。
“阿闵！。。”一旁的谢天辰见状也急了。他想冲上前去，却被身后的尹熙扯住了衣领。“您这是。。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他又急又气地转向身后的尹熙。
结果，尹熙又强行把他的脑袋扭了回去。“别急，你仔细看。”
“。。这是。。”谢天辰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些火球并没有烧伤冉闵。相反，冉闵的伤口在被火焰覆盖之后，开始逐渐愈合了。
“齐黄的火焰能将他自身的不死特性分给其他人，从而实现治疗。”尹熙按住谢天辰的肩膀，凑到他耳边低声解释着，“这可是货真价实的5级治愈系异能。”
“。。不死。。5级治愈系。。”谢天辰的脑子反应了片刻，只觉得如遭雷击——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看上去年纪比他还要小上几岁的男生居然会是传说中的5级异能者，还拥有和他一样的治愈系异能。
“没什么好惊讶的。你以后见到高级异能者的机会多得是。”不等谢天辰反应，尹熙就一把揽过他的肩膀，强行拉着他往小区中心那堆枯萎的花丛走去，“这里就先交给小黄。我们俩先去看看那株朱槿异种吧？”
说到刚才枯萎的朱槿异种，谢天辰这才回过神来。“刚。。刚刚那个，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锁链。。。”他一边走，一边略带迟疑地望向尹熙。
按照目前的状况来分析，那锁链应该就是赶来救援的尹熙所使用的异能。但直觉又告诉他，那锁链的来源另有其人。
“噢——你是说那些锁链。。。”尹熙不以为意地应了一声，随即微微眯起眼睛，像是讲悄悄话一般凑到谢天辰的跟前，“。。其实，我知道那些锁链是谁的异能。”
两人的鼻尖好像下一秒就会碰到一起。在这样近的距离之下和尹熙对视，谢天辰一时间忍不住脸红心跳，说话声音也结巴了起来：“。。是。。是谁的？。。”
谁知，尹熙却突然咧嘴一笑，又同他拉开距离，并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悠哉道：“但是，就算我现在告诉你，估计你应该也不会相信。所以，我懒得和你解释。”
“。。。”谢天辰呆愣了半晌，最终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在他看来，自己多半是被对方戏弄了。
谢天辰跟着尹熙一路走到了花丛覆盖之下，一栋居民楼的8楼。出乎他的意料，眼前的这家住户就在他所住公寓的隔壁。两家的阳台是完全相邻的。
“尹先生，这里是。。”谢天辰望向尹熙，“。。那株朱槿异种。。”
“外面的花丛和枝条根茎都只是依靠异能生长出来的附属物。真正的本体在这儿。”尹熙说着，抬手覆上防盗门的门锁。顷刻间，门锁便锈蚀碎裂开来。
他拉开门，朝身后的谢天辰招呼道：“进来吧。”说完，便自己率先走了进去。“嗯。”谢天辰点了点头，迅速跟在了他的身后。
另一边，因为不需要留心操控异能，齐黄便放任那3团火球在冉闵身上烘烤着，自己则找了块较大的水泥板，坐下刷手机。而在他异能的作用下，冉闵的伤势正在迅速恢复。
“喂。。”冉闵蜷缩起恢复知觉的蛇身，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注视着手机屏幕的齐黄。犹豫片刻后，他还是小声嘟囔道：“。。你们刚刚，就在旁边看着吧？”
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的手指一顿。齐黄抬头迎上冉闵的视线，语气十分坦荡地解释道：“你是准4级异种。我们认为你还藏着别的异能没有使用，就想再观察看看。”
“。。哈？！”冉闵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所以，你们就。。”
他正想抱怨，却看到齐黄举着手机，屏幕转向了他这边。屏幕上显示的，是他的电子版异能检测报告。
“你不是有直接吸收异能的能力吗？为什么不用？”齐黄问。
看着屏幕上报告表格里写着的“能够吸取异能并转化为自己的能量”的字样，冉闵瘪了瘪嘴，将脑袋扭向一边，嘟囔道：“当时，我没法用那个异能。”
“因为谢天辰在边上？”齐黄问。
听到这话，冉闵身子一僵，完全没有转过身去理睬齐黄的意思，只有一小节尾巴尖无意识地胡乱摇摆着。
“你是担心无差别吸收异能，会让谢天辰因为异能透支而死？”齐黄直白道，“那现在，你对我用用看？别担心，你的异能伤不到我。”
冉闵扭头瞥了齐黄一眼，还是老老实实发动了异能。而随着异能的发动，四面八方的空气都开始朝向他流动了过去。齐黄的头发也开始随风飘舞了起来。
“除了气流流动以外，什么感觉都没有。。。”齐黄沉吟片刻，一脸淡定地总结道，“。。真是弱鸡的能力。”
“。。。”冉闵咬牙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无能狂怒道，“不关你的事！”
“救。。救命。。”“救命。。”“有。。有没有人。。”
因为太阳即将下山，公寓内的光线十分暗淡。似乎是异种的行动破坏了电路，连灯也无法打开。不过，公寓内的两人还是循着这微弱的求救声找到了异种的本体。
在夕阳的照耀下，只剩下残垣断壁的卧室内，无数干枯根茎的交汇中心，一个白发少年正低头望着怀里的瘦弱男人。干瘪的嘴唇机械地一张一合道：“。。谁来。。救。。”
少年的双腿与根茎融为一体。手肘、肩背等地方也有多处延伸出带着枯萎花朵的枝条。即使是谢天辰这样的外行，也几乎可以仅凭一眼就认定，眼前的少年就是异种的本体。
而他怀里的瘦弱男人皮肤苍白，身上更是有多处被根茎捅入的痕迹，几乎看不出有任何因为呼吸而产生的起伏。
“那个人。。。！！！”谢天辰的视线在男人脸上停留了几秒，才猛然间意识到，那就是早上他着急出门时，和他撞上的男青年。
白发少年像是才察觉到两人的存在一般，缓缓转过头来。空洞的眼神绕过尹熙，直接投向了他身后的谢天辰：“救。。救命。。”
迎上少年的视线，谢天辰再次猛然惊觉，这就是昨晚他在厕所看到的窗外的黑影。
“救。。救救他。。”少年双手捧着怀里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朝谢天辰那边伸去，“。。求求您。。救。。救他。。”
少年的那副模样看上去实在是太过脆弱无助。谢天辰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眼前这个向自己求助的少年和先前那株险些杀死冉闵的异种联系到一起去。
“。。救。。我救得了那个人吗？”他望着少年怀里毫无动静的男人，犹豫不决。
而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尹熙站到两人中间，挡住了他的视线。“那个人已经死了。”尹熙说着走上前去，蹲在少年跟前打量了片刻，又伸手抓了抓少年的头发，“看样子，你也快死了。”
“。。啊？。。”谢天辰上前两步，“。。尹先生，您是说。。”
尹熙背过身去，走向四周墙壁已经破损的阳台：“那个人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这异种应该是拥有和转移生命力相关的异能。为了救活那个人，才一直通过插入体内的根茎，把自己的生命力灌输给他。”
“但选择和尸体共生，结局只有死路一条罢了。”他透过墙壁的缺口，看向屋外的废墟，“搞出这么大动静，应该也只是为了补充生命力而已。”
谢天辰看着尹熙的背影，又看了看跟前，明明已经被宣告了死期，却仍是一脸茫然的少年。他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在这时候说些什么。他下意识地依靠经验判断，认为自己应该在这时候安慰一下眼前的少年。
然而，他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毕竟，他很清楚，眼前的少年就是破坏了居民区，杀害了大量无辜民众，还险些杀死冉闵的失控异种。
这时，少年却突然开口了：“。。我。。死。。我要死了吗？”
“虽然照道理来说，造成这样的损失，是不可能让你轻易一死了之的。。”尹熙转回身，重新走向少年，“。。不过情况特殊。现在，也只能尽量多从你身上再收集一些其它线索。”
“。。太好了。。”望着走向自己的尹熙，少年只是面带微笑，说着没头没尾的道谢的话，“。。谢谢你们。。至少能和他一起死掉。。真的太感谢你们了。。”
他话音刚落，身体便连同怀里男人的尸体一同爆裂开来。
电光火石之间，尹熙一把扯下自己的风衣，横在谢天辰身前。腐臭的污血与内脏碎片飞溅而出，又在接触到尹熙和他那件风衣之前的一瞬风干，最终只在两人跟前的地面上留下一地残渣。
“不愧是柴郡异能总局的部长大人，反应就是快～”
在小区附近的广场，一栋购物中心的大楼楼顶上，一个黑发红眼的少年正透过一架造型奇特的望远镜望着公寓内的两人。
“这个男生，就是我们在幻觉中看到的人。。”少年的视线停留在谢天辰满是震惊的脸上，“。。这么惊讶做什么？明明是他自己亲手杀了那株朱槿异种的。。”
“。。是他无意识发动的能力？又或者。。发动能力的其实另有其人？。。”少年思索了片刻，咧嘴一笑，“。。但不管怎么说，多亏了星川，至少我们能确定这个男生确实和那污染有关。”
正当少年为这次行动的收获感到庆幸之时，他看到尹熙将风衣披在了瑟瑟发抖的谢天辰肩上。然后，尹熙又重新回到阳台，透过残破墙壁的缺口向外面张望。
“他在找什么？。。。”少年好奇地观察着尹熙，突然就看到尹熙的颈侧长出了一朵盛开的玫瑰。
“。。那是什么？”一开始，他还并不清楚尹熙发动了什么异能。下一秒，他就看到玫瑰的花蕊中心长出了一颗满是血丝的眼球——那眼球直直地注视着他这边。
“！！！”顷刻间，少年发动异能，身形化作一片散发着荧光的粉尘，随风消散于无形。
而在他原先坐着的地方，边上那株被天台大风刮得左右摇摆的蒲公英已经定格在了半空中。
事实上，不只是那株蒲公英，天台上停歇的鸽子，大楼外墙挂着的横幅，甚至就连楼顶上空漂浮的云层也都诡异地静止了下来。
“尹先生？”谢天辰抓着肩上的风衣，小心翼翼来到尹熙身后，“外面有什么东西吗？”
尹熙转回身来，颈侧长出眼球的玫瑰已经消失不见。远处被定格的景物也全部恢复如初。看着谢天辰一脸困惑的表情，他只是自然地笑了笑：“有个小家伙当着我的面恶作剧。所以，我就故意吓了吓他。”
“噢——”谢天辰敷衍地应了一声，心里则是给尹熙打上了“谜语人”的标签。一想到刚刚那句“懒得和你解释”，他也懒得再多嘴主动去问尹熙了。
“哈——哈——”另一边，先前从楼顶上消失的少年此刻正背靠着厕所的隔板，不住喘气。因为一时太过惊慌，他下意识用异能躲入了购物中心底楼的公厕。身上的衣服也早已被冷汗浸透。
“什么鬼？。。我和他之间的直线距离有接近4k了吧？这种距离下，居然还能这么快就锁定我的位置。。”想到这里，少年的嘴角又逐渐上扬了起来，“。。没想到柴郡总部还有这样的怪物。。”
咖啡厅内，一个戴着眼镜的清秀男人正低头看着手机上发来的消息。
＜失控异种已经被解决，似乎是1号目标发动了能力。＞
随信息发来的，还有一个大约1分钟左右的视频。
＜尹部长也在现场。我担心暴露，所以没再继续留在那里。＞
眼镜男点开视频，看着那些神秘的锁链凭空出现又突然消失。视频播放完，他随手敲了句“干得不错，回来吧”发过去，然后才收起手机。
在他对面，一个染了一头灰发的高壮男青年此刻正一脸不满地盯着他这边。“李秘书，您终于忙完了？”男青年没好气道。
“嗯，让你久等了，齐静。”李贤微笑着点了点头，又对着边上的粉毛少年招了招手，“程辉，把1号目标的档案给齐静看看。”
听到吩咐，名叫“程辉”的少年迅速从随身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档案，毕恭毕敬地递到了齐静的面前。
齐静先是扫了一眼档案上的照片，又看了看姓名栏里写的“谢天辰”三个字。“您要找这小孩儿？”他问。
李贤点了点头，交代道：“可以的话，请你在3天之内把这个人给我带过来。不要被其他人发现。具体的交接地点，程辉会和你联系。”
“绑架这种事，交给刚才给您发消息的那位，不是更合适？”齐静歪着脑袋，手指在档案照片上一下一下敲打着，“他不是您最信任的5级空间系异能者吗？”
李贤身体微微前倾，伸手按住档案，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对面的齐静：“吴洋很可能已经被尹部长那边盯上了。现在，我身边能拜托的人就只有你了，齐静。”
说完，他还郑重其事地补充了一句：“你知道的。我才上任没多久，身边几乎没有什么有能力，还值得信任的人。”
他话音刚落，齐静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李秘书，这次事情办成之后，您就把我调到您身边吧？”齐静刻意压低了嗓音说，“如果您能答应我。。”
“我答应你。”李贤也回握住了齐静，“这次的事情非常重要。如果你能帮我办成，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答谢你。”
齐静看了看李贤的手，又抬起头迎上李贤一眨不眨的双眼。他的脸颊逐渐开始泛红：“。。一。。一言为定。”
“嗯？这盆花是哪来的？”
“那盆扶桑？路过花店的时候，看着好看，就顺手买了。”
“啊，噢——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花花草草这些东西。”
“。。。人总是会变的——”
迷迷糊糊之间，谢天辰似乎只是靠直觉就认定，这是一些发生在一对夫妻之间的寻常对话。
“不过，这花——确实挺好看。”
一个陌生年轻男人的脸凑到了谢天辰的跟前。他逐渐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就是对话中所说的那盆花。而这一切，都只是他做的一个梦而已。
不过，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他很清楚对话中的妻子撒了谎。这盆花，或者说“他”，是妻子在外面的情人送的。据说，“他”被施加过异能，只要带回家放着，就可以咒死丈夫。
“。。总感觉。。好像有点狗血？。。”带着这样的想法，谢天辰的意识逐渐模糊。梦境也出现了短暂的中断。
“叶子看上去有点泛黄了。花瓣。。也干了啊。”视野里，先前的陌生男人，或者说这对夫妻里的丈夫，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唉——果然还是三分钟热度。。”
梦境中，谢天辰试图看清男人的样貌。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没法对男人的五官产生任何清晰的认识。
“暂时先浇点水，回头给你补点营养剂吧。”男人浇完水，抬手温柔地撩拨了两下叶片。
谢天辰顿时感到仿佛有一股电流流过了后背，忍不住想要打个哆嗦。不知怎得，他的心底没来由地就对男人产生了好感。
“。。这都快有半年了。我前段时间还给他买了保险，骗他签了字的。万一他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那不是因为离婚分的钱不够吗？！。。”
视野里能看到妻子正缩在客厅角落的沙发上，小声对着电话那头抱怨。
“下药？你说得倒是轻松？你来干这事儿吗？要是回头我被发现了。。你！。。我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只要那姓沈的死了，我分到保险金和财产。。到时候，你开店的启动资金不就能凑够了？”
妻子的抱怨声和问责让谢天辰听得汗流浃背。“。。这。。这是谋财害命？。。密谋杀人？。。！！！”
结束了通话，放下手机的妻子突然转向了谢天辰这边。谢天辰下意识想要转身逃跑，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而妻子已经逐渐走近，直到凑到了他的跟前。
出乎谢天辰的意料，妻子只是盯着他沉默了半晌，最后也只是捂着额头叹了口气：“哈——没一个派得上用场。老娘头都疼死了。。”说完，她便转身离开。
有惊无险地躲过一劫，谢天辰望着妻子逐渐远去的背影，下意识也想叹一口气：“对噢。。我现在只是一盆花。。”
从小到大，他做过无数个梦。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对梦产生了这样清晰的认知以及抽离感。他很清楚这是一个梦。而这梦境的内容是出自一盆花的视角。
对他来说，做这个梦就像是在读一本以第一人称来撰写的。因为心里明白这不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所以他也无法产生任何的代入感。
然而，一想到妻子在电话中密谋杀害丈夫的对话，他的心底还是涌起了一股没来由的躁动。
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思考，谢天辰很快就想明白了，这是出自他现在的身份，也就是这盆花的抗拒，甚至是不快。
“。。这花。。不会是成精了吧？。。”谢天辰的思维跳脱了一瞬，“。。不，不对，用科学一点的说法来说，应该是。。变异成异种？说起来，扶桑花好像就是。。”
思绪突然断片，他还没来得及想到最后，意识便再次陷入模糊。
梦境再次清晰的时候，谢天辰首先看到的就是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不断抽搐的丈夫。
妻子拿着药，忐忑进出厨房的身影。丈夫吃下饭菜后，突然站起身的剧烈反应。还有妻子望着挣扎的丈夫，落荒而逃的背影。这些全都一一闪过谢天辰的脑海。
他没有想到梦境会发展得这样迅速。回过神来时，心底只剩下了属于这盆花的悲伤和凄凉。
“。。怎么办？要。。要救他。。必须快点救他！”一时之间，谢天辰的思维混乱至极。他分不清这是他看到生命垂危之人的本能反应，还是这盆花对主人的不舍和爱慕之情。
然而，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静静地看着丈夫逐渐停止挣扎，最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植物异种因为受限于自身条件，往往要比动物异种弱得多。大部分植物异种在异能累积到3级之前，根本不具备自由活动的能力，只是进化出发育不成熟的自我意识，以及更加丰富的感知外界的手段。】
回想起大学选修课上，教授科普的内容，谢天辰也仿佛感同身受一般，心里逐渐感到悲凉。和他猜测的一样，逃跑的妻子没有回来，而丈夫的尸体也开始逐渐腐烂。
首先，尸体上开始长出尸斑。然后，臭味开始变得越发强烈。又过了两天，尸体上开始出现浮肿的迹象。因为阳台的窗户没关，大个头的苍蝇飞入8楼的室内，开始在尸体周边聚集。还有室内的蟑螂。。。
“！！！”谢天辰从梦中惊醒，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伴随着一阵头晕目眩，还有那在胃里不断翻腾的恶心感，他捂着嘴，手忙脚乱地奔向厕所，扶着马桶干呕了起来。
所幸，他现在是独自一人住在监测局安排的酒店。而冉闵则是被带去了监测局的医疗部，进行后续的观察治疗。因此，他这副满脸冷汗，嘴角唾液四溢的狼狈模样才没让冉闵看到。
在梦境中，他亲眼目睹了男人尸体腐烂，生满蛆虫的全部过程。然后不知过了多久，“他”或者说那盆花，才长出了可以自由延伸的根茎。
想到这里，谢天辰又忍不住扣紧了脚趾，只觉得脚趾上仿佛还残留着根茎捅入腐肉内的粘腻触感。“呜。。呕！。。”他胃里一抽，腿一软，便跪在了马桶边上。
“是异种。。是那株朱槿异种。。”干呕带来的剧烈刺激让谢天辰的大脑瞬间清醒。他突然间想起，扶桑花就是朱槿的别称。
另外，他也逐渐回忆起了梦境中，异种用根茎捅入尸体，输送生命力，甚至暗中杀害其它居民，用被害者的身体组织修补尸体的全部过程，还有那被根茎插满全身的男人的熟悉面容。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开始看不清男人长相的原因，竟是因为男人现在的脸也是异种修补过后的产物。而男人原本的长相早已消失在了异种尚未成熟的自我意识所形成的模糊记忆里。
男人的尸体被修补完成过后，异种便依靠生长在尸体内部的根茎操控尸体活动。而一旦尸体再次出现腐败破损，异种就再次杀死其他人来修补尸体。
无止尽的杀戮和修补。这一隐秘、残忍又绝望的过程一直持续到了那一晚，他在凌晨的厕所，看见窗外异种身影的时候——有两个异能者阻止了异种的侵入。
凭借着残存的记忆，谢天辰依稀记得其中一人应该就是那天莫名出现又消失的星川景。而另一人则是一个他没见过的，黑发红眼的少年。
“不行，你还不能对那个人出手。”星川景使用的未知异能近乎毁去了异种全部的根茎和枝条，只留下异种的人形本体被压制在地面上无法动弹。
而一旁的少年则走上前去，伸手按在了异种的脑袋上。“你也想要救你的爱人吗？”说着，他的手背上升腾起一缕缕黑色的雾气，“我会借给你力量。而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在那之后，梦境就只剩下了无数一闪而过的模糊碎片，以及萦绕在耳边的扭曲欲念。
【想让他重新活过来。】
【想让他再一次对我露出微笑。】
【想要回到过去。他就静静地坐在我的边上看书。而我也就可以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想要永远陪在他的边上。他走到哪里，我就要跟到哪里。】
【我不要和他分开。我不要他离开我。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去做，所以。。。】
【求求您。。神明大人。。】
“没想到那个叫星川景的男生也和这件事有关系。”谢天辰洗漱了一番，总算是缓过了劲来，“他边上的那个男生又是谁？当时，星川景来找我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他思索着梦境最后出现的那两人的身份和目的，心里却仍残留着在朱槿异种的视角下感受到的绝望和不甘。似乎是因为情绪上涌的缘故，他的心跳也快得异乎寻常。“咚咚咚”的心跳声几乎震得他头晕。
“哈——深呼吸深呼吸。。”谢天辰抬手按着胸口，深呼吸了几口气，“。。就算这个梦的内容全部是那株朱槿异种的真实经历。。我也。。”想到这里，他又猛地攥紧了胸口的衣服。
虽然他一遍又一遍地进行自我暗示。心底充斥着的难过和悲凉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散去。胸腔内部似乎也因为心跳的震动而隐隐生疼。
“胸口。。好疼。。”熟悉的痛感让谢天辰瞬间回想起了前几天晚上做过的那个，从天空坠落的噩梦。
然而，还不等他想明白那个噩梦和现在发生的事情是否有关联。他不经意间抬起头，就看到洗手台前的镜子里倒映出一个贴在他背后的黑色人影。
“。。啊。。”谢天辰的呼吸连同心跳都停止了一瞬。下一秒，他便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哇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