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
与此同时,伯恩浑身充满阴郁气息地游荡在雷蒂安特所在这一层的走廊上,仆人们敏锐的察觉到主人家的情绪问题而纷纷避让,只有塞西莉亚面无表情的拿着这个月的财务报表迎了上去。
“停止像个小孩子一样情绪外露让周围的仆人感到惴惴不安,先生,您做了什么惹恼你的……情人了吗?”她仔细斟酌了一下,最终选择了情人来形容自雷蒂安特。
这个问题显然问到了点子上,伯恩的脸一下子沉的更厉害了,他不爽的啧了一声,接过了那叠文件,一边走一边翻了起来,“我需要调查了一下雷蒂安特的身世,他在当保镖之前的工作、他的雇主们、他的后巷履历……我都要了解,这件事要麻烦你来办,塞西莉亚。”他一边向自己忠心的好管家下好命令,一边拿笔添上或划掉报表上的支出,额外的艺术品采购?划掉,健身器材和新型按摩仪?添加。
他显然有点太投入了,当塞西莉亚敲门提醒自己需要用早饭的时候,伯恩才一脸迷茫的从自己手上的活计上抬起头,“感谢你,塞西莉亚,不然我可能会错过一些……重要的事。”他若无其事的理了理自己常服上的褶皱,“我猜我的小女孩还没有起床?”
“事实上,他很早就醒了,并且在醒来后便穿好衣服一反常态的等在了餐桌前,您昨天对他说了什么吗?”塞西莉娅慢条斯理的帮自己的主人收好防护服,将其放到废品回收箱中回答道,伯恩整理袖口的动作停滞了一瞬,然后他迅速的穿好鞋子像只灵活的北美红雀一样向电梯蹿去,“是的,塞西莉娅,我昨天给他做了一个有趣的的承诺,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感兴趣。”
他的声音出人意料的雀跃,就好像昨日的阴郁只是仆人们的一场幻梦,塞西莉娅看着家主的背影,为对方的反复无常而叹气。但伯恩显然管不了那么多,他甚至在电梯间里偷偷喷了点香水在身上,在到达一楼后便直奔餐厅而去,雷蒂安特正抱着臂坐在往常他才有资格坐的主座上,伯恩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拖出雷蒂安特身边的座椅,轻飘飘地坐在了他的小女孩身边。
“早上好,我亲爱的,你昨晚上睡得好吗?”伯恩把头侧下去,直到用把耳朵贴到餐桌上的姿势看着雷蒂安特,对方不满的用鼻孔不雅观的喷了喷气,他昨晚上因为努力猜测伯恩的过去几乎下半夜才睡着。
带着一小部分的不安愧疚和满心的不快,雷蒂安特瞥了一眼用着那副夸张姿势观察自己的疯狂科学家,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还好,我还以为我可以吃完早饭就回去了。”他不想暴露自己等了很久的事实,尽管自己的行踪肯定早就被那些忠心耿耿的仆人们报告给眼前的男人,但至少他不想亲口承认这件事。
伯恩又暗搓搓地往雷蒂安特身边挪了挪,他的食指和中指立了起来,像个小人一样往雷蒂安特的胳膊旁走了过去,试探性的贴在了对方身上,“那可不行,我答应过要带你参观庄园了,而且这几天我要忙起来了,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办法主动找你……”他说着说着反而感到有一些委屈,自己的小女孩一定不会在自己忙于工作的时候来主动找来玩,他又要和以前一样和那些无聊的仪器一起待很久了。
“那不是好事吗,我可以有很多空闲时间健身,用你补偿给我的卡购物,在你介绍完的安全区域里闲逛。”雷蒂安特将贴在桌子上的胳膊挪到了一边,由于不想直面伯恩,他稍微侧了侧身不让伯恩看到自己的表情,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起来。
厨师及时打破了冰封的气氛,为两人端上今日份早餐,经典众国联合之前的前德早饭——黑麦、全麦,南瓜和牛奶小圆面包依次像花朵一样摆放在餐盘中,刚刚烘烤出的热气散发着面点特有的发酵香气,而作为点缀品的酸奶油、奶酪和果酱、蜂蜜被装在形状各异的花瓣状碟子里一并端上来。
雷蒂安特最常喝的牛奶和柠檬水被放在了他的左手侧,不知名的昂贵肉排淋着鱼子酱和肉汁,挑选了大概是最昂贵的一个部位,切成小巧轻薄的方片平铺在洁白的瓷盘中。
伯恩对眼前的一切早就习以为常,他端着自己的摩卡叉起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肉塞进口中咀嚼起来,专门的仆人走过来帮他们的主人切开最常用的那款面包,在上面依次抹好酸奶油和覆盆子果酱。雷蒂安特想去拿自己唯一认识也最熟悉的煮鸡蛋,也被那些人以不想脏了手的原因从手中取下,剥好切开后恭顺的放到他的盘中。
这家伙是有病吗?为什么有手有脚的却连这种事也要别人代劳,而且餐前餐后他们都要拿那些温热的湿毛巾用来擦手,在吃饭时沾到酱汁再去洗不就得了?好吧,这在他们的阶级里叫什么,优雅,哈……雷蒂安特恼火地用手抓起鸡蛋蘸了点盘子里的鱼子酱塞进嘴里,并对伯恩投以了怜悯与挑衅的眼神,真可怜,被金钱和仆人浇灌出的巨婴。
他刻意忽略了伯恩并不是不会剥鸡蛋或者做饭的这些事,只是为自己终于又找到一个比伯恩看起来更厉害的状况而感到骄傲。
“怎么了?不喜欢今天的早餐吗?”伯恩看着雷蒂安特的目光几经闪烁后好奇的吞下嘴里的肉问道,他叉起一片那烤制的软弹多汁的肉排,递到了雷蒂安特的嘴边,想要模仿自己在宴会上偶尔于角落里看到偷情的家伙们对自己伴侣所做的行动——喂食。
雷蒂安特的眉毛在伯恩动作下反复拧紧又松开,他陷入了纠结:诚然刚刚在心中唾弃了伯恩需要别人伺候的行径,但当对方主动服务于自己时,他却感到了莫名其妙的满足和欣喜。好在这个出身底层后巷没什么功夫想东想西的男人很少在这方面进行无意义的内耗,雷蒂安特在肉片碰到嘴唇时果断的张开了嘴,咬住了那块肥美多汁的肉。被烹调的汁水刚好的肉块一入口就迸发出极致的美味,雷蒂安特不自觉的捏紧了手里的圆面包;如果他有一条尾巴,现在一定会竖得高而笔直,他继续嚼着,黑胡椒和盐恰到好处的分布在肉排的每一处纹理处,点缀在上方的鱼子酱也尽职尽责的为其增添了得体的咸鲜。
当嘴里的最后一丝肉被吞下时,雷蒂安特的精神头也明显的好了起来,他眉飞色舞的找到叉子,大嚼起盘子里剩余的肉,“这是什么动物身上的?”在大快朵颐一番后,雷蒂安特满足的拍着肚子瘫在餐椅上,大咧咧地问道。
对方的随意和放肆显然给了这位家主继续对话的足够信心,伯恩放下擦完嘴角的餐巾,同样神采奕奕的对雷蒂安特露出了笑容:“是安格斯牛,尽管长得又黑又丑,和猪没什么两样,不过它的确是一种美味的家畜,你喜欢由它制作的料理的话,我可以让厨师以后经常制作由它构成的主菜。”
雷蒂安特努力想象了一下长得像猪的牛会是什么样子,在想象无果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对伯恩点了点头,“好吧,我承认它很好吃,所以现在你要带我去探索你的庄园了吗?”
伯恩教养良好的替他把椅子推了回去,随后亲昵地挽住了雷蒂安特的胳膊,“当然了,我亲爱的,让我们先从外面的花园逛起吧,你之前一直都闷在房间里,也该出去走走了,外面的红蔷薇和金盏花开的很盛,我也可以带你去紫藤花廊中心的水仙亭里喝喝茶吃点点心,不过这都建立在你想不想去的基础上……嗯,你想去和我一起看看吗?”伯恩的言语里带上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希冀,距离他上次逛这座花园也是很久之前了,甚至在雷蒂安特还没有到来的前两个月里,这些泥土里还生长因为自己不愿提出打理要求而长满阴森扭曲的树丛,噢,他在希冀什么?一个重新可以被捡起的童年花园回忆还是一个可以重新陪他看这一切的人?
雷蒂安特难得敏锐的察觉到了伯恩语气中的渴望,他有些诧异的看向正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对这一切的发生有些不知所措,“当然,这是你的家,你想带我参观哪就参观哪,我们走吧,去你说的那个……亭子。”他当然也很少在先前的人生里关注过什么花草,对花花绿绿的品种更是一窍不通。
远处一个红蘑菇屋的漆面刷的锃亮,在花园的绿色中格外显眼,伯恩神色自若的看向满脸诧异的雷蒂安特,有些大大咧咧的走进茂密的草丛里用手抚摸那顶低矮的屋顶,“这是狗的坟墓,我养过的狗。”他撤回来,重新牵住了自己的手,带着轻微的湿冷感。
雷蒂安特尽量不让自己因这个难得可以寻访伯恩过去的机会而显得太好奇,但他也把目光再度移到了这个在他们逛了一段时间花园后第一个出现的与周围景观显得不和谐的微妙要素上,即便它并不确定对方口中的狗究竟是狗还是人:“所以这条狗一直被你养到老死,它叫什么名字?”
伯恩捏了捏雷蒂安特的手,他摇头叹息着在对方变长而束起的发辫缝隙里插了朵雏菊,“很遗憾,它在送来不久后就被炸死了,而我当时没来得及为她找到一个好名字,所以她只是‘狗’,一条‘伯恩的狗’。”他停顿了一下,随后亲昵地用鼻尖蹭弄雷蒂安特的脖颈,“你希望知道这个故事吗,我们可以回到刚刚的凉亭里一边吃点心一边来讲这个故事。”金发的男人因为他的动作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在得知那确实是一条真实的犬类后松了口气,他实在是迫切的想要得到这块筹码了,于是他摇摇头,“不,我们可以边走边说。”
于是故事开始了,“刚刚说到哪里?啊,是的,我没有想好它的名字,当时的伯恩·奥德利正在偏僻的书房里翻书为她找一个女孩名,尽管当时我已经十六岁了,但还远远不够成熟,我当时看起来不像是被上层家族管教过的孩子,毕竟当时能够抚养和管教我的只有哥哥,而我在他的保护下自然从来不在意所谓的礼仪和应酬,只喜爱摆弄手里的试管和花花绿绿的药水,而那天我的哥哥在亭子里练习他在宴会上会拉的小提琴曲。”
伯恩的眼眸中似乎泛起了些许雾气,他慢悠悠的拉着自己的小女孩往回走,不知为何雷蒂安特总感觉对方的声音变得沙哑和倦怠了许多,他似乎能够猜到故事的走向是什么了,只不过作为一名听众,他有义务听完伯恩口中的故事。
这真神奇,伯恩想到,他本来以为自己把这件事忘得差不多了,现在回忆起来一切,那天的天气、温度、景色乃至温度都仿佛重新发生在眼前一般,“我当时像往常一样想要打扰他做这些正经事,所以那些书被我摞在了脚下好方便自己远远地站在窗边喊他陪我的狗玩球,他一向喜爱满足我的要求,于是走出了亭子间紫藤花的遮挡——如同那些人计划好的那样。然后爆炸发生了,我的哥哥,还有我没来得及起名字的猎狼犬在那天死掉,我站在窗边看着一切发生,噢……抱歉,话题变得有些沉重起来,我应该只跟你讲讲这条狗是怎么死去的。”
红发的家主满怀歉意的看向身旁的人,雷蒂安特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被影响到心情,他只是用一副耐心且充满探究欲的眼神盯着自己,而他也很高兴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红眸中并无无趣的怜悯。
而就在这早间短暂的相处结束后,伯恩怀揣着焦虑不满的情绪来到了自己的化验室,它被隐蔽的安置在自己的房间左侧的空间中,手术室则贴心的装修在后侧。
周围蓝白色的无影灯灯带柔和的将房间的每一丝阴影都照亮,也照亮了当作装饰品摆在墙体几何空格里的标本罐,伯恩的手指依次滑过它们:一颗标准漂亮的心脏、一双颜色奇异的眼球、一只如同美术雕塑般有着优美弧线的手、故意盘旋固定成莫比乌斯环的肠子,当然了,他小女孩最重要的那个器官——一根硕大弧度优美的阴茎,柱身打着两颗增加摩擦力的圆头钉子,品味不错。
显示细胞活性和器官状况的显影屏被伯恩随意挥了挥手打开了,近日的新闻作为消遣叽里呱啦的从传声筒里响起,他深吸了一口气,伸着懒腰躺在了柔软的工作椅上。“拉莱尔家族最近收获了一笔优越的投资,在更换继承人后,该家族的新家主拉莱尔女士显然比之前的拉莱尔先生更加激进且自信,同时她决心在进行微型机械生意的同时进行慈善投资,感谢这位能力仁德兼具……”伯恩内心毫无波动的切换了频道,他为拉莱尔家族的识趣感到满意,被称为“本世纪最疯癫也最天才”的生物学家随手拿过低温箱里的结晶和药剂,开始为他的“老客户”调配的肢体再生药剂,他需要在这周完成足够的份额才行,天知道那个疯女人又要拿着这份药剂以公司投资的名义投入到哪种军事行动中……
无论如何,这都不关他的事,只要在下周交货、攀谈或许要几小时、吃饭讨厌的应酬、坐飞机回家——他的出差就结束了,而他又可以回到自己最心爱的小女孩身边。
事情显然变得有些奇怪。雷蒂安特在度过了快要一周的清闲时间后反而变得惴惴不安起来,当然这并不是代表他觉得自己应该被伯恩操还是什么的,但是这真的很奇怪——整整一周的时间,伯恩甚至没有从他的那层楼里出来,所有的餐点和日用品全都是那个叫塞西莉娅的女管家送上去的。
自在花园分离时他就在担心自己是否又说错了什么触碰到这个大少爷敏感的神经,“该死的……”雷蒂安特焦躁的在自己房间所在的走廊上踱步,哦当然,还有他精神出轨那件事,他并非故意提到玛莲娜……但这完全是伯恩让自己在床上失去理智的错不是吗?!
同时,雷蒂安特并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焦虑又让那个被改造后的该死器官产生了什么问题,总之,他感觉自己的胸部不自然的变大了,尽管绷紧后可以感到训练出来的肌肉,但这并不代表乳头变肥变痒是什么正常现象。
想想看吧,一个底层的粗俗保镖在失宠后被扔回后巷会发生什么事,要是伯恩做的再绝一点,自己很有可能再也没办法作为保镖接到商单,更何况自己之前还摊上了杀人的大麻烦,尽管伯恩保证要帮自己处理,但那得是雷蒂安特还作为对方宠物的时候,他已经为这件事纠结了快两天了,而明天就是伯恩出差的日子,而这也是为什么他现在站在顶层那个过于熟悉的房间门口的原因。
“好吧,你做的到,去看一眼这家伙在做什么,确保态度,就像你以前挑逗女人做的那样……”雷蒂安特在心里为自己打着气,就在他想要伸手敲门的时候,门突兀的被拉开了,一阵和太平间差不多阴冷的寒风从室内向外扑来,让雷蒂安特打了个寒噤。伯恩看起来刚刚完成他的实验,他的脖颈上还挂着不知名品牌的高端护目镜,正一脸诧异的看向站在门口的自己,“亲爱的,你有什么事吗?”他用那副一如既往的温和语调唱歌般的向自己询问道。
“呃……”雷蒂安特卡了壳,一时间他把为难自己通过死记硬背打好的礼仪性腹稿全都忘到了脑后,而伯恩只是一脸期待的卸下身上的防护设备等待着他开口。“好吧,我只是想问你这几天怎么连下楼都没下去,本来我还想给你看看我的健身成果……工作很忙吗?”
同时,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因为别扭和紧张正在自己睡裤的系带上反复的绕圈和挣脱。他其实本不需要这么紧张,如果他知道眼前人的心情的话——伯恩已经在内心欢快的蹦跳起来,加班加点赶制药剂带来的疲惫和烦闷因为自己心爱的小女孩的拜访一切都烟消云散,他眼角含笑地拉住雷蒂安特的手,踮起脚在对方的嘴唇上啄吻了一下后便带他走进了自己的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