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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我想要结束”

 

“所以最后呢?”

流淌着柔和钢琴曲的n茶店内桃花香气氤氲,简婧围了圈毛绒绒的羊羔绒围巾在脖子上,嚼着珍珠听对面的人说话。

牧筝桐心不在焉地搅散了杯子里的n油顶,摇头:“他没有……没有找我。”

“啊?”

“你们都很意外吧,我也想不明白。”她把小勺放下,趴去桌子上,眼神空落落地望向虚空:“到晚上我才告诉他白天有事没过去,他回了我一句好,没关系。”

“什么都没问?”

“什么都没问。”

牧筝桐转了转脑袋,声线飘忽不定:“他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不该听纪铭的…我是不是该和他道歉?”

“…你真的这么喜欢他吗?生气的人不应该是你吗?”

“为什么是我该生气啊?”

“你突然没去找他,他都不关心吗?不应该多问一句吗?”

“可是我、本来就是我食言了。”

“那不是你外公把你关着了吗?”

牧筝桐眨了眨眼,又自动为于望秋找到了理由:“说不定他家里也有事,他说除夕回了他父亲那儿,他们家对他很不好,他肯定过得不开心,我不应该试探他的,我就应该想办法出去找他的……他肯定很难过。”

简婧听得生气,把n茶杯往桌面上啪地一搁,吓了还在伤春悲秋的人一大跳。

“哪儿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

她很铁不成钢地捏了捏牧筝桐的脸:“你是上辈子欠他的吗?凭什么要你去安慰他关心他,你又不是他妈,你还b他小吧,他不照顾你就算了还要你处处迁就,我真是看他不爽,我说话难听我先不说了,总之我和你外公站在同一战线。”

“但是…”牧筝桐把自己的脸从她的手指中解救出来,心疼地r0u了r0u,嘟嘟囔囔地开口:“但是我喜欢他啊,他其实也对我很好,真的没有你们说得那么过分。”

“那他怎么不来找你?”

牧筝桐继续r0u脸沉思出了一个答案:“所以我应该直接问他。”

“哈?”

“与其在这儿纠结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主动说要和我在一起,还不如直接问他,难不成我就要这么一直试探他试探下去吗?我做不到这样。”

简婧皱眉盯她半天,最后叹气:“你可真喜欢他。”

“他也喜欢我。”牧筝桐抿唇笑了一下:“到底有什么原因又有什么隐情,我直接向他问清楚就好了,我相信他。”

简婧又x1了口n茶:“行吧,你开心就好,别哭着来找我。”

牧筝桐已经打开手机想给于望秋发消息,只是在纠结措辞,边纠结边问:“婧婧,我记得你之前挺支持我的呀,怎么最近突然这样,要是你和沈祈言谈恋ai遭到所有人的反对你就会直接放弃吗?”

“我会啊。”简婧移开眼,轻飘飘回了一句:“我已经和他分手了。”

牧筝桐打字的手顿住,然后蓦地瞪大了眼:“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啊。”

“为……为什么啊?”

简婧耸耸肩:“腻了,学生时代谈恋ai分手很正常啊,难不成我还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吗?还是说你觉得你和于望秋在一起了就一辈子不分开?”

午时人声渐嘈的n茶店内,牧筝桐愣愣地看着她,指尖动作缓慢滞住,然后下定决心般将自己好不容易打出来的几个字全部删掉。

“……你g嘛呢?”

“你难过吗?”

两人问了对方两个完全不相同的问题出来。

简婧愣过后先回答:“不怎么…难过吧,你不用关心我,ga0好你自己的事吧。”

“真的不难过吗?你们在一起那么久……”

“真的没什么感觉,我和他是和平分手,或许就是在一起久了才这样,要是热恋期分估计会伤心一段时间吧。”

“可是……”

她还要再说,简婧直接把左手手心抵在右手指尖,做了个“s”的手势:“好了,我说没事就没事,倒是你,怎么全删了,不是说要问清楚吗?”

“我、因为我…”牧筝桐深x1了一口气:“我觉得,我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

特别轻的一句话,没有演讲时的激情澎湃,也没有恨不得昭告天下的雄伟昂扬,只是迷茫的人在终于认清自己内心时的喃喃自语。

简婧听得很清楚,脸上的表情像电影卡碟那样停顿了一瞬后:“你来真的?”

“嗯。”牧筝桐用力点头:“所以我想直接去找他,当面告诉他。”

“现在?”

牧筝桐继续点头,下一秒又找回几分理智一样摇摇头:“晚上,不能冲动,我想正式地、好好地和他说,我还得、还得准备一些东西!”

她边说边激动地站了起来,邻桌有人投来疑惑好奇的目光,她一概无视,提了包就要走。

简婧只能莽头跟上:“你去哪儿?”

“就是去准备我说的东西啊。”

要准备的东西是陶瓷杯。

那个于望秋曾经打算送给她、可惜被他母亲摔坏了、变成碎片被她抱回家的陶瓷杯。

牧筝桐之前一直没想明白自己一时冲动要这么一堆碎瓷片回家g嘛,但也好好放进了储物柜,如珍似宝地护着。

在去南湾之前,她突发奇想地抱着那堆碎瓷片找了一家修复店,店长姐姐说碎成那样很难复原,但在她的再三请求下还是打算试一试。

用的方法是金缮,牧筝桐一直在等消息,刚好就在前几天,店长姐姐发消息说修好了,让她有时间去店里取。

破损的瓷片被盘根错节的金漆重新粘连到一起,像是残缺的肢t挣扎着长出经络血管,奔涌着流淌在千疮百孔的瓷面上,漂亮得令人心颤。

于望秋一定会喜欢。

再三谢过店长姐姐后,牧筝桐下楼打了个车,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到了垂枝苑,走到门口了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还没有告诉他自己过来的事。

只能先碰碰运气。

天se已经暗了几分。

桐江的下午没有南湾那样浓烈的晚霞,日光昏暗,半空正簌簌落雪。

不是初雪、只不过是冬日再普通不过的一场雪。

她之前一直待在室内,所以没有注意到。

拐过几个弯走到一栋楼下的时候,牧筝桐的心跳得砰砰作响,吵得她自己耳根都麻,却在看清不远处的人时陡然安静下来。

是于望秋。

他穿了一身轻薄的黑se羽绒服,拉链拉到最上方遮住脖子抵着下巴,正安安静静地低着头,利落地挥着手里笨重的大块头藤条扫把将道路上的积雪扫开。

只不过是一层薄雪而已,负责清扫的阿姨应该是打算等雪停了再一起清理。

小区的人都外出串门走亲戚了,周围都安静,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可怜地在这儿扫雪,低头垂眼,浑身冷寂。

牧筝桐的心里泛起一gu说不上来的酸楚,抱着手里的东西又往前走了几步,叫他:“于望秋。”

从南湾回来后,他们已经有一周没见过面了。

于望秋也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出现,愣了几秒后才呆呆地抬起头,手臂还抱着扫把的竹柄,脸上尽是迷茫和讶异,像一只彻底呆掉的狗子。

她没忍住又往前走了两步,顺口气后开口:“我、我是来找你的,我有话想和你说。”

于望秋还没反应过来一样看着她:“什么…话?”

“我…”她想说,但又觉得在这儿淋着雪不是表白的好时机,“你还要扫雪吗?不冷吗?我们上去说好吗?”

他老是受伤,所以牧筝桐好怕他受凉感冒。

于望秋的脸本就被冻得僵,闻言很迟缓地眨了下眼,摇头:“不冷,但是我…我也有话对你说。”

那怎么行。

牧筝桐嘴一快:“我觉得我的事b较重要,我先说。”

“我想先说。”

于望秋难得说出拒绝的话,睫毛落了片雪,眨眼时掉下,纯白的雪花后,内里黑透的眼睛温润、安静、极其认真。

让人完全无法拒绝的神态。

怀里的被修补复原的陶瓷杯仿佛在发着烫,牧筝桐用力抱着,点头:“好,那……那你想说什么?”

会是和她一样的话吗?

心脏像被拨动的齿轮,又开始哗啦啦转动,一节扣住一节,嘀嗒嘀嗒地鸣响。

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先前被他扫净了的行道砖面又覆了层纯白的雾,一点一点地将两人站立的地方连接到一起。

于望秋的额发被清浅的雪风吹得小幅度摇晃,睫毛上没有再堆雪,当然也就挡不住那双漂亮眼睛里所有的情绪。

牧筝桐在漫天的雪花中和他对视,总觉得他的神情有点悲伤,又像是……不舍。

很想去抱住他。

可是于望秋已经开口。

“我想要结束……我们的关系。”

漫天的风雪都好像静止了一瞬。

可是很快,更多呜呜的雪风灌进眼睛、鼻腔、耳朵、喉咙。

牧筝桐艰难地从口中挤出一句问:“什么、什么意思啊?”

于望秋安静地看着她:“就是结束的意思,以后我们就还是和以前一样,做普通同学。”

甚至连朋友都不是。

雪把她的头发浸凉,温度从发顶开始ch0u离身t,怀里的陶瓷杯早已冰凉冷却,没有一丝温暖,也无法在人紧拥的动作中带去一点慰藉。

她无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为什么……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还是、还是你遇到什么问题了,你可以告诉我,不要说这种话。”

于望秋摇着头,后退,拉开两人的距离:“没有,什么都没有,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我说的话都是认真的。”

特别平常的语气,仿佛刚才牧筝桐从他眼里看见的一丝不舍不过是幻视,于望秋整个人冷静得可怕,一个字一个字地把她推开。

可是牧筝桐还是坚持看着他:“我不信,这太突然了,你连一个理由都不给我,肯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是你家里……还是我外公找你了,如果是因为我家你要告诉我,不要一个人扛,于望秋……”

“没有理由。”

“……什么?”

于望秋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肩头落了几片雪,他不忍惊动一样没有拂去,手里还抱着牧筝桐刚找过来时看见的藤条扫把。

那时候她怀揣着最隐秘盛大的心事,幻想着他听到自己的告白会有多高兴、他们又会迎来怎样幸福快乐的未来。

而那句告白还没有说出口,她只能被迫听他说出与幻想完全相反的、残忍无情的结束宣言。

“没有理由,因为早在一开始我们就说好了,这段关系随时可以终止,只要我们之间任意一个人不想再继续下去。”

那是他曾经预备留给她的退路。

现在却被他自己用来推开她。

于望秋是在提醒她,他们之间本来就是随时都可以终止的关系,一方想要结束,根本不需要提供任何理由。

话说到这份上,任何一个有自尊心的人都不应该再继续追问下去,但是牧筝桐只是抱紧了怀里的东西,从中汲取出或许是虚妄的勇气,用力摇头。

“怎么可能结束,你这个样子明显就是瞒了我什么,你要我怎么放心?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告诉我啊,于望秋,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来是打算……!”

“不要再说了。”

于望秋出声截住她剩下的话,被寒风吹得泛红的指骨绷紧捏竹柄,然后将它安静放去墙边。

他的步子全程都很慢、像是被冻僵了那样一点点挪过去,还一直垂着头,甚至没看她一眼。

“无论你是要说什么,我都不想听,我现在只想要结束,我不想再继续……再继续这么痛苦下去了。”

心脏贴着无法修复如初的陶瓷杯砰砰震跳,仿佛灼伤了上面的经脉,金漆开始发烫,烫得牧筝桐想要尖叫着扔掉它。

很久很久,久到雪花快灌满她的眼睛、冻僵她思绪,她才终于开口:“……痛苦?你的意思是和我维持这样的关系很痛苦吗?可是当初、当初不是你……”

“是我想要开始的,可我现在想要结束。”

雪花把空气扯成胶状,丝丝缕缕地牵连着两个人,可于望秋却只想要将它们尽数扯断。

他哪里在痛苦呢?

牧筝桐难过地想,他现在看上去那么平静、那么残忍,明明……只有她在伤心。

哪怕所有人都在指责她、都在阻止她、都不看好他们的关系,她也还是坚定地走到这儿、走到他面前,想告诉他自己的心意,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可是在她一步一步奔向他的时候,于望秋一直想的是要结束这段关系。

不给她任何的理由、无论她追问多少次、不管她有多伤心。

好像他们说的话成了现实,而于望秋这段时间的冷漠就是种预兆。

——他不过是需要这么一段关系、需要有人在意、需要有人关心而已,而那个人是谁不重要。

被冻得发僵的双腿艰难挪动了一步,意料之外的事态发展让牧筝桐几乎想转身逃离这个地方。

但最终,她只是抖落掉覆满脚面的雪,声音哽咽:“于望秋,你知不知道事不过三?”

对面的人这才缓慢抬了眼注视过来,依旧没开口。

她x1了x1气,强行按捺下眼眶里翻涌起的热流:“我已经问过你三次原因了,我说……你到底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你要告诉我,我们应该一起解决。”

满目的凉白中,她的语气一点一点沉下去:“可我也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你如果真的想要结束,我可以答应你,但我还是想问你最后一次为什么、你到底有什么苦衷?如果你还是什么都不打算说的话,就算我以后知道了,我也不会再来找你了。”

于望秋的睫毛颤了颤。

他在墙边站得笔直,鼻梁上的痣被雪花覆盖,更显得整张脸g净、纯白。

但那片雪一瞬就融化,刺凉地沁进皮肤里,尖锐地提醒着他。

“没有。”

这是他最后的回答。

在原地站了很久后,牧筝桐终于抬步,但不是转身离开,而是走向他,把在怀里抱了很久却还是失温的东西塞过去。

于望秋愣愣伸手接住。

“这是你的,还给你。”

她说完就想走,但刚迈了一步、侧了一点身就又转回来,胡乱用力地扒下腕骨上的翡翠手串一起塞给他,喘息发急、喉咙哽塞:“这个也给你。”

于望秋终于有了反应,第一个动作是拒绝:“我不要……”

“我也不要。”牧筝桐后退了一步,伸手抹了一把从眼角滚落出来的眼泪,字句破碎:“你不是说痛苦吗?那就当我对不起你了好了……反正我、我现在身上也没别的东西了,你不想要就丢了……”

眼泪越滚越多,覆在手背快被风吹y成霜,又把袖口浸sh,完全无法擦尽。

“你说要结束,那从现在起,我们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不要来找我,我也不会、不会再……”

话越来越难说出口,全部被压抑不住的泣音吞没。

于望秋僵立在原地,看着她一步步后退,最后彻底放弃了擦眼泪,睁着被泪水和雪花浸软了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两秒,转过身几乎是跑一样地离开。

浅绿的身影在寒风里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耳边的风声小了,雪停了。

眼前只有满目刺眼的白。

他极慢地闭上眼,重归一望无尽的虚无。

——————

不算分手哦,因为根本就没在一起过……我在说什么

除夕那天晚上,于望秋被叫回了蓝照山老宅。

肯定又会是一场足以令人作呕的“家宴”,像以前一样忍过去就行了,他早就习惯了。

可是这次不一样。

于岐山把他单独叫进了屋,脸上是难得的和蔼:“望秋,你做得很好。”

……他做得很好?

于望秋不明白。

于岐山仍笑着,自顾自地开口:“你是在和市长的外甥nv、老省长的亲外孙交往对吗?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家里,改天啊,我带着你登门拜访。”

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扩大,在于望秋眼里扭曲成小丑的狞笑,咧成镰刀的弧度,钩住他无处可去、摇摇yu坠的神智不停下坠——

直直坠入无间地狱。

难怪他会这么和颜悦se。

只是因为自己给他带去了意想不到的利益。

灵魂在被烈火烹烤,于望秋静了很久,听着耳边文件翻动的声音,只想着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他还以为,至少会等到和她过完这个新年呢。

“我没有和她在一起。”

于岐山的动作停住,笑容还未消,不过眼底已经寒凉一片:“你在说什么?”

“应该说是,她不喜欢我了,所以和我分手了。”

书房内彻底静下来。

案桌上的檀香还在慢燃出细白的雾,丝丝缕缕消弭在空气中,于岐山站起了身,绕着案桌走了一圈,才来到他身边,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于望秋安静等着。

下一秒,腿弯剧痛,他被迫跪了下去,最后的力气只用来挺直背脊,任由膝盖骨在地面磕出沉闷的巨响。

是桌上假山形状的瓷制檀香炉被于岐山抄起砸向他,顶端尖锐的角深深扎入腿弯,还在燃烧的香烫上皮肤,香灰撒落一地。

于望秋却好像在这浓烈混乱的气味中闻到了血的味道。

“没用的东西,连个nv人都看不住!”

于岐山气急败坏的骂声从身后传来,似乎是嫌不够解气一样又狠狠踢向他刚被砸伤的地方,像指使一条狗一样指使他:“去祠堂跪着,天不亮不准起来。”

祠堂供奉着于家祖先的牌位。

于望秋一直觉得可笑。

就算让他在这儿跪着,他也跪不出半分悔意、更是无半点敬畏。

他在烛火中直着腰,目光一一扫过上方那些他连名字都不认识的所谓“祖先”,漠然地想着如果真的有先祖在天之灵,又怎么能对他的遭遇袖手旁观。

还是说于家人都是一样的恶心?

包括他自己。

身后的门缓慢打开了,于望秋没有转头去看,甚至没有眨眼,任由那人走到自己身边随意跪下,去不知道是谁的牌位上上了三炷香。

“感觉如何啊?”

于策年嘲讽地看着他:“你让那nv的羞辱我的时候,有想到现在吗?”

线香灼出一段灰,于望秋注视着它落下去,转头无言地盯住他,一言不发。

背对着祠堂冷寂肃穆的大堂,他沉默的眉眼黑浓得摄人,像暗夜里无声蛰伏的怪物。

“切,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不过是把你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父亲而已,父亲可是很看好你们的感情啊,谁知道你,这么没用,被一个nv的给甩了。”

于望秋不说话他也觉得有意思,仿佛要把自己曾经受过的羞辱全部讨回来:“还是说你根本没和她分手,你是怕在她面前丢脸,所以才撒谎?”

于策年看到他的眼睫颤了一瞬。

“看来被我说中了啊。”

他笑,起身绕到于望秋身后,像什么知心的兄长一样搭着他的肩,弯腰:“我真是不明白,那nv的有什么好,你就这么喜欢她,难不成……”

语气陡然恶劣羞辱:“难不成是床上功夫特别好,让你爽得不行啊?”

……

于望秋是被尖叫声唤回理智的。

原本冷肃si寂的祠堂一片混乱,供桌上的牌位凌乱地歪倒掉落,桌沿有血,是从于策年的额角流出的,而后脑的头发正被一只手sisi攥着。

于望秋从他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脸。

苍白的、瘦削的、全无情绪的脸。

简直像是怪物。

就是怪物。

于策年癫狂地大叫:“你疯了、你这个疯子!还不放开我,这是祠堂……你想si吗?”

身后未关紧的门外响起了凌乱奔跑的脚步声,应该是有人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所以才焦急赶过来。

满桌的牌位注视着他。

在压迫、警告他。

而于望秋毫不在意地重新揪紧于策年的头发,在他惊恐的求饶声中再次狠狠砸向案桌,一下、一下。

直到瓷炉内的香灰被血覆满。

养子和亲儿子在自家祠堂动手,其中一个重伤进了医院,实在是见不得光的丑闻。

于岐山把这件事压下,像是没了再处置于望秋的力气,不顾心理医生面se凝重的劝慰,完全不在意地将他赶回了垂枝苑。

已经打算任他自生自灭。

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回到家楼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牧筝桐没有在家等他,微信也没有她发过来的消息,一切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或许是她有自己的事耽误了。

这样也好。

如果被她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会担心的。

家里已经没有氟西汀,于岐山不让心理医生给他诊治开药,于望秋也没打算自己去看。

他认为自己很冷静、很清醒,不用多此一举。

药柜里只剩下几片安眠药。

和她待在一起后,他已经很少吃了。

但是现在,于望秋将仅剩的几片全部倒进手心,混着冷水咽下去,浑身冰凉地躲进了还留有她味道的被子里,抱着她留在这里的衣服,蜷成一团、闭上眼。

睡一觉就好了。

外面又开始下雪。

负责扫雪的工人都是第二天雪停才会统一清理,于望秋在窗户边站着,看着入户的石板路逐渐被积雪覆盖。

如果她突然过来,会不会滑倒?

太危险了。

随便套了件羽绒服裹住身t后,于望秋下楼,去杂物间找到扫雪阿姨常用的藤条扫把,从楼梯口开始一点一点将积雪扫向两边。

有事可做,他也不至于一个人待在家里胡思乱想、头痛yu裂。

好像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她了。

那天她解释说自己中午有事没能赶过来,他回了没关系。

这几天他们依旧互发消息,只是没说要见面。

毕竟是新年,除了像他这样无处可去的人,大家都要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

刚扫净积雪的路面又迅速被雪覆上,于望秋机械地重复着扫雪的动作,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要是她来了,该说什么。

他应该要和她说……

“于望秋。”

雪风中陡然传出她的声音。

是幻听吗?

他抱着扫帚的长竹柄转头,在漫天纷飞的雪花中看见了她,穿着一身浅绿毛绒外套的她,眼睛b覆满了桂花树枝的雪粒还要亮。

像冬日里鲜活亮眼的青橘,猛然闯进他的心。

她说自己是专门来找他的。

有话想和他说。

可是…不行。

应该要让他先说才对。

“我想结束……我们的关系。”

这是他准备了很久的、在心里上演过无数次的画面。

终于在今天变为现实。

可是想象中她不是现在的样子。

睫毛啪嗒往下掉着雪,一双眼睛被水汽浸软了,如此的难过的样子。

却也和他想象中的一样,确认无法挽回后,她就要ch0u身离开。

但是给了他最后的机会,她说事不过三,她说自己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她问他有什么苦衷,要告诉她才对。

他只说:“没有。”

所以于望秋只能看着事态往自己预设好的方向狂奔,看着她一步步离开自己的视线。

怀里修复好的陶瓷杯坚y冰凉,还留有她温度的翡翠手串咯得手心生疼。

于望秋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直到眼眶g涩酸僵,也不舍得移开、不舍得闭上眼。

从一开始他决定好了这一天的到来,现在不过是提前了许多而已。

还有很多事要去做呢。

一中开学的时间定在三月初。

纪铭本来想和牧筝桐一起去学校,结果又晚了一步,赶到教室时,人已经在位置上趴着了。

他凑过去坐下:“怎么开学第一天就这么没jg打采的?”

趴在桌面上的人动了动,把脸转出来,露出一副倦容:“腿痛。”

“腿痛?你都在家躺一周了,怎么到现在还痛?”

他们年后又和几个朋友一起去爬了缎云山,全程徒步,到了山顶去住了两天道观,下山的时候一群人腿都打颤。

牧筝桐从桌面上直起身:“腰酸背痛。”

“我给你捏捏?”

“不用了,谢谢。”

纪铭也不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过去:“喏,今早王姨给我的,说是收拾你的书房收拾出来的,戴上呗。”

是一根串了金珠的红绳。

他有一根一模一样的。

牧筝桐皱眉:“不用了吧,我不习惯手上戴东西。”

“戴着。”纪铭不由分说地捏过她的手腕套上去:“这又不是定情信物你介意什么,当初咱们几个小辈不都有一条吗,保佑平安的好不好。”

“我……”

牧筝桐还想再说什么,又想去把那根挂稳了的红绳取下,但是教室后方陡然传来同学的惊呼,听声音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她下意识回头,正巧看到于望秋飞快地拉下衣袖。

像是察觉到视线,于望秋重新抬头,和对角线位置的她对视。

……他们好久没见过了。

那天在他家楼下不欢而散后,两人没有再给对方发过一条消息打过一个电话,就像他说的那样,结束这段关系,做回普通同学。

唯一能称得上“联系”的交集是牧筝桐在班群里发送开学返校通知,于望秋跟在人群里回复了收到。

她甚至还把这件事记下来了。

太没出息了。

牧筝桐飞速移开眼,转身在位置上坐好,不去管他发生了什么。

纪铭的目光在他们中转来转去,笑了一下:“你俩真的彻底掰了?”

“……你很高兴啊。”

“当然啊,这是不是说明我又有机会上位了?”

“别开玩笑了,都说了我们是朋友。”

“行行行。”纪铭点头,边说边笑:“一辈子的好朋友。”

牧筝桐的生活重新回到正轨上。

不用每周ch0u时间去找于望秋、不用时时刻刻关注他的情绪、不用为了他去学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两人在学校几乎没有了任何交集,一个月下来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句。

还包括“让一下”和“谢谢”。

虽然没有正式在一起过,但也像是经历了一段恋ai被断崖式分手了,最开始那段时间牧筝桐总是觉得难过,甚至还有半夜晚上想发消息给他的冲动,但一想起来他那天坚持的样子,又生生按捺下去。

但还是伤心。

简婧对此怒不可遏,大骂特骂于望秋是负心渣男,还要去找他理论,被牧筝桐拼命拦住了。

“那你就这么放过他了?”

“…什么叫放过他啊,他也没有、没有对不起我什么,不是你说的吗,学生时代谈恋ai分手很正常,更何况我和他都没有恋ai过。”

一句话声音越来越小。

简婧气得戳她脑袋:“你就是太好心了,我看你完全是被他利用了,他就想要人关心他护着他,结果你没达到他的期待就被一脚踹开,太可恶了。”

牧筝桐拉住她的手摇摇头:“别这么说,他不是那种人,算了我们别聊他了,还是继续计划好t艺节的事吧。”

一中的t艺节安排在五月初,四月份的时候就下发了通知,要求各个年级准备起来。

简婧是文娱委员,早读一结束两人就到走廊肩并肩站着说话,虽然聊了半天也没聊到正事上,废话倒说了一大堆。

“能计划什么,就和去年差不多呗,我记得去年也是你跟我计划的,今年怎么还是?”

牧筝桐指了指自己又指指她:“因为我们一直是一个班的,我是班长,你是文娱委员。”

“是哦。”简婧随口应了一声,一转头,目光顿住,然后胳膊肘支过去t0ngt0ng牧筝桐:“你看那边,那个是不是那谁?”

牧筝桐奇怪地看过去:“你说谁啊?”

然后她的目光也顿住了。

是于望秋。

他安静站在楼梯拐角,背对着走廊外的yan光,看上去是被面前的nv生拦住了去路。

从她们的的角度看不清nv生的脸,只能看到对方伸出来的一封粉白包装的信,很明显,是情书。

牧筝桐的心脏一下揪起,脑子里想着“不会吧”,但是就在下一秒,于望秋已经伸手接过那封信,低头和对方说了些什么,nv生点了点头,两人一起下了楼。

简婧在旁边咬牙切齿:“无缝衔接,si渣男。”

心被人丢进谷底,牧筝桐垂着眼拉她衣摆:“我又没和他谈过恋ai,再说了……都一个多月了,他就算要谈恋ai,也不是无缝衔接。”

“你怎么次次都要为她说话?”

“我…”一句话哽在喉咙里了。

明明上一秒还在理x分析,下一秒眼眶就开始泛红,简婧脸se大变地去00她的脸问“怎么了怎么了”,牧筝桐只是摇头,控制不住地掉眼泪:“我好难过。”

“好了好了,别哭了。”

简婧给她拍拍背:“不就是分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不和他在一起是你的福气,他这辈子肯定再也找不到b你更好的人了。”

牧筝桐擦g净眼泪,继续摇头:“如果是那样,那我也不会开心的。”

“你……唉,都分开一个多月了怎么还在为他哭啊,你看他就跟个没事人一样。”

“是啊。”眼周皮肤都被泪水浸得微疼,牧筝桐x1x1鼻子,垂头看着楼下的花坛:“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在难过。”

“说明你有情有义他没心没肺呗。”

“他不是那种人。”

“我说你……”

“那个……”清浅的男声打断简婧即将暴怒的发言。

两人齐刷刷转过头,看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还走到这边来的于望秋。

这么近的距离,牧筝桐觉得他好像b以前瘦了一圈,皮肤更加苍白,下颌瘦削,睫毛依然纤长浓密,但是底下的一双眼睛也不如之前纯粹透彻,倒显得眼珠过于黑浓,没了人气。

只是在看清她眼周一圈红的时候,那双眼睛颤了颤。

但最后,于望秋也没说出任何有关安慰、关心的话,只是将手里的东西递过来:“你的笔记本,落在我家里了。”

橙蓝se软皮封面的笔记本捏在男生骨突的指节中,牧筝桐垂眸盯着看了几秒,伸出手去接过,没有碰到他。

“谢谢。”

交接仪式完成,他也没了继续站在这儿的理由,轻声说了句“不用”后转身离开。

简婧看不下去,要叫住他问个明白。

牧筝桐赶紧拉回她,摇了摇头。

再三纠结后,简婧也只是叹了口气,抱住她拍拍背。

牧筝桐把脸埋在她肩膀,眼眶和鼻子同时开始发酸。

又想哭了。

牧筝桐人生中第一次逃跑c,用了身t不舒服当借口,徐老师看着她通红的眼圈一点怀疑也没有地同意了,还叮嘱她要好好休息。

同学都去c场了,她一个人也不想在教室待着,在外面转悠着转悠着就莫名其妙上了电梯,直接去了顶楼。

天台的门还是没锁。

或许是t艺节在即,经常有班级喜欢上来,借这片大空地排练节目,天台的护栏又是寒假刚加固加高过的,校方也就由着他们。

西程楼那颗李子树刚到花期,翠绿的叶间开满了r白小巧的花,大片大片缀在枝头,抖落在风里。

牧筝桐趴在栏杆上盯着看,静静地出神。

但是她没能一个人安静多久,就被对面天台入口响起的脚步声吵回了思绪。

来人穿着单薄的校服,衣摆在风里摇摇晃晃,贴着身t拉扯出紧绷的弧度。

他刚进来就抬眼,和她对视上后露出了有些讶异的神情。

……又是于望秋。

为什么又是于望秋?

牧筝桐几乎转身就想走,但又觉得这样做太像落荒而逃了,心中的气腾地一下冒出来,就那么僵y地继续站在原地没动。

于望秋或许也只是想上来吹吹风,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她,明显犹豫了很久才慢吞吞走过来,在李子树下仰起头,语气认真:“需要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牧筝桐已经翻出栏杆,轻轻巧巧地跳下去,和他擦肩后站稳,立刻就要离开,当做没看见他一样。

但不过刚迈了几步,她又停下,深x1了几口气,颇有几分自暴自弃意味地开口:“你别在这儿待久了,还有十来分钟就要上课了。”

这次说完不再等他回答,牧筝桐终于快步离开。

脚步声在身后消失的时候,于望秋终于垂下头,看着面前被风吹落了一地的李子花,萧寂地立在那儿,像是被春风冻住了脚。

四月末的时候,桐江难得下了暴雨。

从窗檐坠下来的雨水快要把这一层的窗台冲塌,哗啦啦的声音灌满耳朵,纪铭终于彻底锁好窗,jg疲力竭地坐下擦擦身上溅到的雨珠后和旁边的人搭话::你带伞了吗?“

牧筝桐看他一眼:“带了。”

“那就好,我也带了,这么大的雨我怕咱们两个撑一把伞不够。”

身边响起了刷刷的做题声,牧筝桐没继续搭他的话,百无聊赖地写物理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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