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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割阳刀

 

徐炎极不懂政史,问道:“虽然很是久远,可皇帝金简,不都是颁发政令,有何奇怪?”

佘万山摇摇头道:“此令…此令是乞求之令…”

徐炎极也是觉得奇怪,问道:“则天大圣皇帝,虽身为女子,却抚临四方,坐拥天下,还有何好乞求?”

佘万山冷冷地道:“当然是长生不老。”

佘万山向徐炎极解释一番,原来金简上六十三字意为武则天虔诚信奉道教真理,渴望长生不老,故特派小使胡超到五岳中之嵩山投递金简一通,乞求三官九府免除其罪名,仙福永享。

佘万山还指出其中五字,圀国、曌、日、月、臣,乃武则天重新造新字体。

徐炎极叹道:“万山弟见多识广,不似我一介莽夫。”他接着问:“这则天大圣皇帝,想得这般多,要仙体长生,还要学仓颉造字?”

佘万山见徐炎极浓眉大眼一股憨气,忍不住取笑道:“炎郎心直,丝毫不懂则天大圣皇帝之苦。”

佘万山一笑,犹如冰霜融化,春风化雨,徐炎极只觉以前见过那些富家娘、豪门女、俏娇娥,都不及佘万山一颦一笑。

徐炎极温声求道:“好弟弟,你就告诉我吧。”

佘万山脸上微微一红,这一声弟弟,他十分欢喜,答道:“则天大圣皇帝乃女儿身,无论二圣临朝还是称帝,各方阻力奇大无比,她为了让民情接受她这女帝,励农桑,轻徭赋,创殿试,造新字,建佛庙,塑造她自己为观音托世之传言,无一不为开创新之道。”

徐炎极叹道:“那她也不容易啊…”

佘万山笑道:“她都不在一百六十多年了,你还替她愁什么?可见则天大圣皇帝这求长生之道之金简,也全是无用之举。”

徐炎极奇道:“那飞蓬子带着这百年前的金简,意欲何为?”

佘万山回道:“此事便是怪哉,此物于道士修行无益,飞蓬子定是有所谋求。”

他说罢,便再掏那飞蓬子包袱之暗格,掏出一张皮图,二人脸色一变,皮上毛孔密集,让人生厌,竟是一张人头皮!

“飞蓬子手段真…让人发指!”徐炎极怒道,隐隐后悔刚才放过了飞蓬子性命。

这张人头皮上微微有一股血腥味,竟然似是有刚刚新鲜剥下之感,古怪至极,黄犬闻到那新鲜皮肉之味,兴奋地摇摇尾巴。

佘万山低头不语,将这张头皮翻来覆去,说道:“此头皮…应不是飞蓬子剥的,年月久远,上面…似有一层法术…让头皮保持新鲜之感…”

他轻抚头皮,一层薄霜拂上,稍纵即逝,头皮无甚变化。

佘万山见破不了法,咬破自己指头,抹上血,那张人头皮立刻有如霜打,渗雪结冰,但是转瞬又恢复原状,徐炎极关心道:“万山弟此法竟要用血伤身,以后无特别事,就勿用了。”

佘万山点点头,却苦笑道:“我浪费血了,不能破此法,我猜飞蓬子也不能…此法…不似道术或佛护,倒是像…像深渊回望无尽头,法术无灵。”

徐炎极听着,只觉不懂,便说:“深渊?无尽头?听着似是我小时候听过的鬼打墙。”

佘万山森然道:“我也说不出所以然,只感觉,施法上去头皮之时,有人…在看着我。”

徐炎极笑着拿过头皮,道:“我且一试。”

只见徐炎极抽出裤带子,扯下袴褶,露出阴毛,更是扯出自己六寸阳具和大卵蛋,见阴毛有点粘在龟头上,还甩了两甩。

佘万山面色微微发热,轻声问道:“炎郎,这是做甚?”

徐炎极不出声,下腹大力,一股尿柱喷出,射在那张头皮之上。

尿柱力度颇为大,溅到到处都是,黄犬吠了两声,急急躲开。

“我还是孩童之时听说鬼打墙,便尿一下转角处,童子尿可是辟邪的!哈哈哈哈!”

徐炎极一边甩动阳具,把剩余的尿甩出,一边说。

他并无发觉佘万山一直盯着他的下体,也无发觉自己说出是童子身时候,佘万山悄悄面露喜色。

徐炎极拿出竹筒子,用水冲冲头皮,佘万山喜道:“炎郎此法使得!那种窥视之感弱了很多!”

他不再耽搁,体内百年蛇丹运转,双目禁闭,以防徐炎极看出他瞳孔变成一条细线犹如蛇目,呵出一口冻气,黄犬本来好奇看着二人,此时只觉天气冷了三分,一点雪花忽然飘落在它鼻头,黄犬开心地舔了一下,吠了两声,可谓粤犬吠雪。

那口冻气消耗了佘万山九分妖气,霸道之极,如冰锥破空一般,终捅入了那张头皮之中!

人头皮被破法霎那间,佘万山似听到有一女声尖叫,直穿他的头壳,如雷贯脑,他一瞬倒下,痛得他差点就现出白蛇原形。

旁边的黄犬也是如此,被那尖叫刺得惨叫一声,四肢发软,倒地不起。

徐炎极倒是什么都听不见,急得扶起佘万山,只见他双目发白,瞳孔消失,孤冷面容显得十分痛苦。

“万山!究竟发生何事!你…你眸子…!”

徐炎极知道佘万山瞎了,可是却说不出口,

佘万山只觉全身无力,还好他修为百年,不至于破法道消身死,悠悠地道:“我太小看这施法之人了…她…定是一方神仙人物。只要强行破法,当场有法力者一定会受五感地狱苦,五感之一会被强行夺走,难怪飞蓬子只能匿藏不敢破法。我眸子,应该是瞎了…”

徐炎极急急安慰道:“万山弟别担心!咱们定能找到良医治好!”

佘万山苦笑道:“这等天人手段,华佗在世也不能救了我。”

黄犬此时也悠悠转醒,它鼻头那片细雪已飘至流溪河葬身波涛里,黄犬发觉徐佘二人口上动作,却毫无声息,黄犬疑惑轻吠一声,它连自己的吠声也听不见了,原来它吞了蝙蝠蛇蛇胆,已有修为在身,故也受了五感地狱苦,耳不能闻。

它倒是无所谓,好奇地看着那张人皮,上面已然不同,显出了似血非血之细线,勾勒出一副地图,正是飞蓬子苦寻多年之秘密圣地。

豫地之上,天坑暗河,路上皆是绝壁、峰丛、溶洞,人迹罕见。

日迟迟,景熙熙,天气已经入春。

一汉子在飞瀑附近搭了一个小灶,蒸米,他虽然络腮都是须根,精壮似驯马奴,穿着一件短打,内衬裤头,颇为衣不蔽体,肿胀的胸肌上渗着细汗,可是却细心在这荒地之间蒸青精米,十分突兀。

南人喜欢吃青精米,就是大米用杜鹃花科的灌木南烛枝叶碾碎之后出来之汁水浸泡将其蒸熟在晾晒,这样下来米就成青色的了,这样做出的饭滋补养气。

壮汉不远处坐着一个男子,眉目如画,似是远山云,又似是云流雾,让人觉得冷清又不可亵玩,可是近看才会发觉他目光呆滞无神,是一盲人,这瀑布前之良辰美景,于他形同虚设。

这两男正是徐炎极佘万山,原来二人决定去金简上提及的嵩山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那人皮地图所指之地,毕竟飞蓬子不会无缘无故如此珍而重之藏起来。

二人一路北上,还好天气渐暖,每每到山路慢行之时,徐炎极便背佘万山而走,路上徐炎极怕佘万山盲了心灰意冷,时而讲些自己遇过有趣之事,时而诉说风景美妙之处,佘万山本性天真开朗,有徐炎极伴着,倒也无甚伤心之感,甚至隐隐盼望这一程永远不要有终结之时。

二人一犬速度虽慢,也终在春天之时进豫地。

可是在这嵩山之中,对着地图寻了数日,竟然一无所获。

黄犬叼着一只野兔奔跑,因为听不到声音,经过磅礴瀑布巨响也毫无压力,山间转数圈,终于来到徐佘二人面前。

徐炎极刚好蒸好米饭,又开始拿野兔拔毛剥开烤肉,熟手得很,他虽然知道佘万山眼睛不可能靠吃食治好,可是还是忍不住要多弄点补身子的东西。

突然远处有一人影,缓缓走过来,远处便喊道:“好香!两位仁兄可介意我蹭点吃食?”

徐炎极警惕地握紧小刀,这种动荡时世,多是不轨之徒,他们一路上已经很是小心,不走大道,黄犬似是得了蝙蝠蛇某种神通,能以鼻择路,而且佘万山也能听懂黄犬吠声简意,故他们几乎没有遇到人。

此人越走越近,他一身武人打扮,可是又像商贩子般穿皂色披风和皂色头巾,十分古怪,相貌粗矿,两边眉头连起来,宽嘴大鼻,满脸蓄须。

徐炎极本想开口拒绝他接近,此时黄犬轻吠了一声,耳边向起佘万山之冰丝传话术:“炎郎,唤他过来罢。”

徐炎极疑惑地看向佘万山,又听到传话:“猧子说,此人身上蹊跷…有那人头皮地图之血味。”

徐炎极立即喊道:“兄台有耐心等,不怕耽误,便坐下吧,这野兔就要好了。”

那人也不怕面生,悠然自得,坐在一旁,还拿出了数份卷饼,一斗土窟春酒,笑笑说:“烤食配酒,得当!”

佘万山道:“这位郎君,怎地随身有带土窟春这等美酒?”

那人奇道:“你这小美人眼瞎心不瞎啊!能闻出美酒!”

他言语粗俗,不过听起来不像有恶意。

徐炎极却有点怒了,说道:“我弟兄名唤佘万山!嘴巴放干净点!”

那人挠挠头,道歉道:“对不住了!我以为这小郎君是美人男装,实在是狗眼一双!”

佘万山温言道:“无妨,郎君快言快语,爽快。”

那人似是被称赞到点子上,开怀大笑:“哈哈哈哈哈!佘兄弟真是眼盲心不盲!一下道出我最大优点!”

他笑声爽朗,在这山间回响,笑罢,他说道:“我本乃一介私盐贩,为抗官府查缉,练过些许武艺。吏贪赋重,苦于苛征暴敛,逼得我等造反,二位不似俗人,怕是有些手段,若不嫌弃,可入的我王仙芝麾下!”

徐佘二人心里一惊,此人竟然就是起兵于长垣的起义军“天补平均大将军”王仙芝!

徐炎极问道:“自然是识得大将军,但你何以在这深山老林之中?”

王仙芝答道:“我收得一人皮地图,来此处寻宝,说是寻宝,却只是在兜圈,怎么都寻不着,本意想是弄点军资…”

此人倒是坦荡,丝毫不掩盖身怀宝图,徐佘二人均觉意外又敬佩,徐炎极一拍身下石头,说道:“奇哉怪哉!我俩也是一般,只是我们以为这人皮宝图上之地,能让我弟弟复明!”

佘万山忍不住轻轻摇头,他本想瞒着,因防人之心不可无,可是徐炎极实在耿直。

三人匆匆吃过米饭和烤兔,便拿出那人皮地图,一拼,原是一件整物。

三人顺着图片血线,慢慢寻得一荆棘小径,徐炎极怕佘万山目不能视摔跤,把大包袱绑在黄犬身上,背上佘万山便走。

佘万山虽然也高大,可是身上轻飘飘的,也体冷,每次背在身上,却也让徐炎极感觉踏实,佘万山本爱在他面前笑,此时有王仙芝在场,徐炎极深觉佘万山仿似披上一层冰冷面孔,变得丝毫不笑。

“你这佘家弟弟,怎地如此可人,日后在我军中,可要小心了,里面也有些流氓地痞。”

王仙芝边走边看着佘万山伏在徐炎极背上的姿态,那副诱人面孔,看得王仙芝心痒痒。

徐炎极刚想婉拒入军,耳边传来佘万山施法传音:“炎郎,先按上一按,此时不宜说破。”

徐炎极就没说话了,佘万山在他背上回应得滴水不漏:“有王大将军在,军纪一定严明,我哥俩若有安身立命之所,岂不稳妥。”

王仙芝听得欢喜,忍不住急急地问:“佘兄弟!我一见你就好生喜欢,不如结作异性兄弟?以后…同寑同襟!定必护你周全!”

此话虽不算露骨,不过色欲意图已经很是明显,徐炎极就要发作发怒,他感到背上传来一似冷冷的气息,又马上按下愤怒。

佘万山回道:“王大将军盛情。只是佘某虽然目瞎无能,也幸有炎郎为兄,生死之交互助相守,也更不愿作军中陪床娈童。”

王仙芝笑道:“佘兄莫要见怪,我有话便说,也不爱掩饰,你有志气,我也敬佩,不似只有貌美皮囊之人,更让人喜欢得要紧。”

佘万山说道:“王大将军看似莽撞,实则大智慧。”

王仙芝伸了一个懒腰,说道:“不敢当,你待时日多了,自然会知道我这人的好,不急。”

徐炎极听得为之气结,又发作不得,见黄犬走的太快,怕跟丢,怒气冲冲赶紧去追黄犬。

王仙芝笑道:“你们这黄猧子,不可一叫便回来吗?竟然要自己去捉?”

佘万山调皮答道:“猧子耳聋,和我这盲公,是一对儿。”

徐炎极咬牙生气道:“什么黄猧子!有名之犬,叫大黄!”

佘万山笑着附和这徐炎极帮猧子临时起之名,说道:“对,大黄,凉血解毒,在药材里也是好物。”

这不小心一笑,万物生花,妙笔画颜,看得王仙芝都呆了,佘万山目不能视,看不到旁边的王仙芝眼底那种要把他生吞的欲望。

三人走到接近黄昏,终于寻到一鹅卵石状秘洞,洞口却布满大石块,完全无法进入。

黄犬叫了两声,佘万山轻声说:“应该就是此处。”

王仙芝叹道:“如此便难以入内了,只好我回去找弟兄们来挖山砸石。”

佘万山说:“兹事体大,事不宜迟,我俩兄弟在此守着,王大将军连夜下山,应该数日便可来回。”

为消除王仙芝疑心,佘万山还拍拍徐炎极背,暗示其交出半块人头皮地图让王仙芝回来时候不至于迷路。

徐炎极虽然不甚认同,可是也知道这种山体必须军队才能开山,只好又忍着怒气,递出人头皮。

王仙芝道别后,行动极快,几下已经消失不见身影。

徐炎极一路忍着怒气,眉头紧皱,此时简直怒火中烧,又恨自己无能,让佘万山遭王仙芝盯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佘万山坐在地上,捂住肚子突然大笑难以自控。

徐炎极十分不解,一下子呆若木鸡。

佘万山见他如此傻憨,又笑了一阵,才说道:“炎郎真是…实诚,想法都写在眉头眼额中,听你声音都知道你怒了。”

徐炎极说道:“我虽怒极,还是听你的罢了。”

佘万山嗔道:“炎郎勿要怪我,待我开这山口。”

佘万山宜喜宜嗔,徐炎极不舍得发怒,便道:“那适才你…”

他才恍然大悟,继续道:“原来你也不喜那王仙淫词艳语!所以也想赶走他!”

佘万山笑道:“难不成你以为我真要和他床笫寻欢么?”

徐炎极抓抓自己下巴胡子拉碴,羞愧道:“也不是…只是我不喜欢他把你看得轻贱。”

徐炎极听佘万山吩咐,拿出那金简,贴无石壁之上,那些大石块立刻犹如梦幻泡影,无影无形。

洞口传来里面一似若有似无之回声,徐佘二人点起火折子,带着黄犬走了进去。

洞内九曲十三弯,走着走着,佘万山忽然觉得自己身子变的沉重,黄犬也委屈地吠了一声,他们身上之法力完全被消,彼此惊恐地看着对方。

徐炎极不知何事,问道:“你俩怎么不走了?”

佘万山定定神,说道:“炎郎,我们往回走吧,此行实在凶险,我俩身上法力忽然荡然无存。”

徐炎极却满脸坚持,说道:“你俩先出去,我入内探上一探!”

佘万山知他为自己眼睛,定不肯就此作罢,便说:“罢了,我们仨,一齐入内,同生共死,也无甚畏惧。”

黄犬吠了一声,似是回答,只是佘万山失去法力,再也听不懂它所言。

不到一炷香,二人一犬走到尽头,竟然是一深渊巨潭,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大的巨口,有如渊海,无穷无尽之感。

佘万山百年修行,多次历劫,不知是不是因再无法力,头一回觉得胆颤心寒,他虽目盲,却忍不住凝望深渊巨潭,吓得向后退了数步。

他面色发青,声音颤抖,说道:“就是…就是此深渊,当日我将人头皮破法,便是…便是此深渊回望窥视于我!”

徐炎极正想去安慰他,谁知黄犬一下子吠的激烈,徐炎极还未警觉过来,边有一人把他撞倒,直直地掉入深渊之中!

“炎郎!发生何事了!”

佘万山双手乱摸,却摸到一个不熟悉之人体。

随后那人晃动,也把黄犬踢下深渊。

佘万山急得大喊:“炎郎!大黄!炎郎!”

死寂之中,听到王仙芝痴痴地说道:“佘兄弟,我说过的,你终究会知道我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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