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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于慧宽慰道:“我空出时间也会多去医院看看的,放心吧。”
这都是商恪的安排,应再芒不好再多说什么。
现在时间还早,应再芒拿着手机给商恪发消息,弯弯绕绕地问:哥,今天会很忙吗?
商恪回他:有事就说。
应再芒打字:我想去医院,等你从公司回来到医院接我一下好不好?
商恪回了个好。
应再芒收起手机,坐上车去往医院。
商恪请来的护工对于曲曼来说都是陌生面孔,现在是在医院,周围又都是陌生人,应再芒担心曲曼会有应激反应,问了崔阿姨,对方给他的回答是自他走了之后曲曼的表现都很平淡。困了就躺下睡一会,醒了望着窗外发呆,不和陌生的护工说话,但会和崔阿姨聊上几句。
曲曼表现的太正常了,反而让应再芒觉得不对劲。
傍晚,商恪来到了病房,没有多留的意思,叫上应再芒就要走,好像只是为了履行来接应再芒的义务。
曲曼疯癫时商恪也会跟她说话,现在两人又回到了冷若冰霜的状况,应再芒猜测,这次意外之后,曲曼回到了他最开始见到她的状态,有意识,且对商恪漠不关心,显然商恪也早就知道了,不管怎么说他们是亲母子,任何细微的变化都能被敏锐地察觉。
最近应再芒的时间被压缩的很紧,学院的课商恪不允许他逃掉,应再芒只能在没课的时候赶出时间去医院,随着课程的逐渐深入,开始出现小组作业等等会占用他空余时间的项目,关键应再芒学艺不精,这些作业他根本做不来,于是从医院回来,应再芒还得死皮赖脸去求商恪给他做。
曲曼的情况在一天天地好转,腿上的伤口已经结痂,石膏也拆掉了,但近期还是不可以下地走路,应再芒只要去医院,就会推着曲曼去楼下吹吹风。
之前和商恪谈过的,关于曲曼没有任何征兆的自杀倾向的预防措施,当时商恪说他来解决,应再芒觉得商恪可靠,无条件地信任、依赖他,直到曲曼临近出院,他们讨论时,应再芒才知道商恪的解决办法是送曲曼去疗养护理中心。
说白了就是私密性很高的精神病院。
应再芒在乍一听到时愣住了。就算他是假冒的,可他对曲曼的关心全都是发自内心,越相处,他越觉得曲曼是一个很可怜的母亲。他有想过该采取什么措施来应对曲曼的自杀倾向,家里多装几个监控,或者找人尽可能寸步不离地看着曲曼,阳台装上栏杆,让曲曼远离高处也是个解决办法,应再芒唯独没有想过商恪要送曲曼去疗养院。
可能是应再芒眼里的不可置信和失望太过明显,商恪对他解释道:“这是专业的机构,妈在那里能得到全天的看护,比在家里安全。”
“为什么……?”应再芒愣愣地问,“你之前明明说过不会送她去医院。”
应再芒话里话外都在怪他,商恪挑了挑眉,语气也冷了几分:“如果不是你那天在手术室前一副天塌了的表情,我也不会情愿冒着风险也要送她到疗养院。”
应再芒皱眉,觉得不可理喻:“我?”
“我换个问法,”商恪说,“你要承受她一次又一次的自杀带来的折磨吗?”
应再芒想到那天他亲眼看着曲曼从阳台跳下去的画面,张了张嘴,望着商恪无言以对。
他得承认,纵然商恪的做法看上去冷血、缺乏关怀主义,但站在曲曼能否安全的角度来说,商恪的选择没有错。
出乎意料的,曲曼对于自己即将被送去疗养院这件事接受的很平静,应再芒以为曲曼会不愿意,会大吵大闹,他已经做好了多费口舌的准备,没有想到跟曲曼委婉地说过之后,她只短暂地沉默了一会,接着点头说好。
商恪已经办好手续,曲曼随时都能过去,崔阿姨将会跟着曲曼一起住在疗养院,宋于慧留下来继续照顾商恪和应再芒的起居。好在疗养院并不是封闭性的,他们可以随时随地去看望曲曼。
送曲曼去疗养院那天是个周六,商恪和应再芒一起过去,不需要带太多的衣物用品,商恪在那边都已经为曲曼准备周全。
疗养院周边的环境很不错,地处于半山腰,空气清新,景色怡人,是个休养的好去处,但因为在郊区,过去一趟的时间就有些久。曲曼还不能走路,下了车商恪把曲曼抱到轮椅上,应再芒推着她走进疗养院。
一路上曲曼都很安静,但应再芒能感觉到她有些难过,到了一栋三层高的小洋房前,曲曼即将入住的房间就在那里,应再芒半蹲在轮椅前,握着曲曼的手,轻声问:“妈妈,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曲曼缓缓展露一个笑容,尽带着苦涩,她描摹一般用手指抚摸着应再芒的眉眼,只说:“宝宝,有空来看看妈妈,好不好?”
应再芒没来由的想哭,他抬手叠在曲曼的手背上,郑重地答应着:“好。”
疗养院的护士来了,接过了曲曼的轮椅,在转身之际,曲曼突然拉住商恪的衣袖,说了句:“对不起。”声音轻的像是一落在风里就消失的不见踪迹。
商恪望着曲曼离去的背影,眸光复杂,翻滚着不知名的情绪。
今天的风有些大,应再芒觉得眼眶被吹的干涩,他低下头揉了揉眼,含糊地说:“哥,我开始想她了……”
商恪握住应再芒的肩膀:“情况好转之后,就接妈回家。”
曲曼走后的一段时间里,应再芒很不适应,早上看不到明明做着很简单的早饭却总是忙碌的身影,听不到让他不要迟到的唠叨,有时候应再芒忙的忘了,急匆匆赶回家,看到空荡荡的房间时才想起曲曼还在疗养院。
商恪最近也变得很忙,听他说是在忙一个并购的项目,白天里应再芒和商恪的见面次数减少,虽心里不舍,应再芒觉得这也是个机会,他借口要去商恪的书房里查资料,商恪大方允许,应再芒进去后找了很久,别说商宁的照片,就连关于以前的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应再芒记起商恪说过搬家之前的那座房子,但从没听过商恪说在哪,或许那里会有他需要的东西,应再芒想他也要找机会到商恪的房间里看一下。
一天晚上晚饭时间过了很久还不见商恪回来,应再芒因为担心,就给商恪打了个电话,接通后他问:“哥,好晚了,你还在外面吗?”
商恪那边很安静,低沉的声线带着微微的电流传入应再芒耳朵,他说:“公司的事还没处理完,不用等我,我今晚在公寓这边。”
“公寓?”应再芒喃喃地重复。
“嗯。”商恪不再多言,嘱咐他,“早点睡。”
应再芒望着暗下来的屏幕,心中思索,商恪还有另一个住处,之前从来没听商恪提起过,这里会不会有他要找的东西?
应再芒打定主意,又回拨商恪,接通后商恪先问:“怎么了?”
“哥……”应再芒语气喏喏的,“我可不可以去找你?”
商恪直接问:“出什么事了?”
应再芒正躺在床上,翘着腿,看上去很惬意,他毫不费力地伪装出一种怯懦不安的语气:“我有点害怕,不想一个人在这里。”
不等商恪回答,应再芒兀自懊恼又失落地说:“算了,你应该很忙吧,我不去烦你了。哥,我挂电话了。”
应再芒嘴上说着挂电话,却举着手机保持通话,那边商恪沉默了几秒,说:“地址待会发给你,我这边还没忙完,让司机送你过来。”
应再芒举着手机,无声倒在床上,头埋在被子里,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变红,应再芒猜到商恪不会拒绝他,但真正被他得逞又是另一回事,得意和雀跃交叠着在他心间激荡,应再芒握着手机贴在耳边,不由自主想象商恪此时的表情,语气也带上了沦陷其中的柔软:“好,哥你等我哦。”
应再芒躺在床上无声欢呼了一下,接着又飞快爬起来换衣服联系司机,坐上车去往商恪发来的位置。已经过了晚高峰,路途不到十几分钟,商恪住的地方是位于市区的大平层公寓,距离他的公司很近,应再芒猜想选在这个位置或许是商恪为了去公司更便捷,可他以前从没听商恪说起过,难道商恪并不长住在这里?
应再芒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按电梯上楼,到了门前,应再芒按响门铃,不到一分钟门被打开,商恪站在那里,应再芒看着他愣了愣。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的商恪给应再芒一种很松弛的感觉,以前的商恪高傲刻薄不近人情,现在他身上那种疏离莫名被减淡了,商恪穿着居家的短袖和黑色长裤,踩着拖鞋来给应再芒开门,腕表被取下了,应再芒可以看到他结实的小臂和蜿蜒到手背的青筋,平时商恪总是穿着规规矩矩的西装,此刻应再芒看着宽松衣领下的喉结和锁骨,不动声色地吞了吞口水。
商恪侧身示意应再芒进来,指着玄关处的鞋柜,说:“不知道你要过来,那双拖鞋是我的,不介意的话可以穿,不换鞋也没关系。”
应再芒唔一声:“不介意。”
他俯身换鞋,毕竟不是自己的码数,应再芒穿起来有些大。
应再芒跟在商恪身后,打量着商恪的居住的地方,相比别院那种华丽的空旷,商恪的公寓反而多了些人情味,装修的风格简单大方,浅灰色的沙发,玻璃制的异形茶几,对面的电视墙没有过多的装饰物,应再芒还看到了悬挂式的投影仪,同样灰色系的地毯和窗帘,还有落地窗外璀璨、浪漫的夜空。是应再芒从前理想中的舒适的居所。
“自己打发时间,我还没忙完,冰箱里有喝的。”
应再芒乖乖应一声,坐在沙发上,看商恪推开其中一件房门走进,还没等应再芒窥见全貌门就被关上了。应再芒坐了一会,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由于风格简单,家里不见什么摆件,况且商恪看起来也不像那种会摆放照片的人。应再芒心里真的很好奇,商宁到底长什么样子?
由于他初来乍到,对这里很不熟悉,应再芒没有乱跑,只在客厅踱步参观。来到一间特殊的房间前应再芒停下脚步,其他的房间门都关着,应再芒没有肆意进去,这间被改成了开放式的,应再芒不担心商恪会苛责他,抬脚走进。入眼是一个一人高的沙袋,有使用的痕迹,看上去都有些旧了,整个房间里都是健身的器材。
应再芒知道商恪有锻炼,因为商恪脱下西装外套只穿衬衫时应再芒可以通过那一层薄薄的布料看到他健硕肌肉的起伏,西装其实很挑人,太瘦穿着像买保险,太胖又像暴发户,商恪的身材能将西装衬托的男性魅力诠释的完美,肩宽,腰细,尤其领带到西装领口的区域,是商恪挺拔的胸膛做了支撑。
但应再芒没想到商恪对健身回到这么狂热的程度,甚至还在家做了健身房,难不成总裁闲来无事就撸铁吗?
应再芒在商恪的公寓里逛够了,坐在沙发上,总觉得这个氛围下缺了点什么。
商恪正在核对方案,听到敲门声抬起头,门后应再芒露了半个脑袋,问:“哥,我可以点外卖吗?”
商恪问他:“没吃晚饭?”
应再芒眼神飘忽地回答:“唔。”
“随你。”商恪说。
两周前拟定的方案因为合作方那边出了差错,不得不加班重新审查数据,商恪核对完言锐发来的最后一版方案,关了电脑后摘下眼镜,两眼有些干涩,商恪闭目缓了一会,起身推开书房的门,商恪的脚步突兀地顿住,炭火烤制食物的独特气息在一瞬间侵入他的鼻腔,商恪望过去,应再芒正大敞着腿坐在地毯上,举着烧烤往嘴里送,手边还有一罐啤酒,不健康食物的味道充斥在他的房子里,商恪又闭眼,呼吸沉了沉,似是有些忍无可忍。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走到一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应再芒看到商恪,出声问:“哥,忙完了吗?”
他拍拍身旁的位置:“快来,还点了你的份。”
“我不吃。”商恪回答的很快。
商恪说不吃那就是真的不要,不是在客套,应再芒撇了撇嘴,觉得烧烤也不香了,商恪有点扫兴。
好在应再芒依然保持着兴致勃勃的情绪,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似是无意间问起:“哥,你经常住这里吗?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商恪沉默了片刻,说:“没找到你之前,我不怎么回别院。”
应再芒心绪微动,自从他来到这里,并没有见过商恪外宿,他每晚都回家,而现在商恪住在公寓这件事出现的节点也是曲曼去疗养院之后,难不成,商恪是为了他才留在别院?商恪其实有在担心他?
应再芒轻声问:“那把妈妈一个人留在那里没关系吗?”
“她恨我。”商恪突兀地打断,“我不出现才是最好。”
应再芒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是商恪第一次直白地袒露曲曼对他的态度,可他们是亲人,何至于此?应再芒愣愣地问:“……为什么?”
商恪低垂着眼眸,应再芒看不清他的情绪,半晌,听到商恪说:“商宁走丢是因为我。”
果然,商恪和曲曼之间的裂痕主要原因在商宁,难道就因为是商恪造成的,曲曼就把消极的情绪全都转移给商恪吗?商恪那时候也还很小,这对商恪也太不公平。失去商宁固然悲痛,这样的结果谁都不想遇见,可已经发生了,缅怀一个已经失去的人,为什么不能加倍珍惜面前的人?
应再芒心里唏嘘,这件事他一个外人怎么都不好评判,他没有经历失去亲人的痛苦,也没被人憎恨,这场悲剧的诞生,没有人是无辜的,他不好义正言辞地去指责什么。
应再芒嘴唇动了动,他想安慰,但话语太过苍白无力,商恪也不一定需要。他扯扯嘴角笑了,转移话题:“哥,我刚还看到沙袋了,你竟然练拳击吗?”
商恪纠正他:“散打。”
应再芒吃惊地上下打量商恪,他知道商恪的身材很不错,以为只是单纯的健身,商恪说话很注意分寸,就连损他都是拐弯抹角,戴个眼镜文绉绉的,没想到西装下的身体竟然还会散打。
应再芒支着下巴吹了声口哨。
这哨声轻佻,缓解了不久前流淌于他们之间的沉重。商恪侧目,想指责应再芒收起这轻浮的样子,可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无伤大雅,最后只问:“怎么?”
“我小时候因为生病,很瘦,被几个小胖子欺负来着,”应再芒不知想到什么,垂眸一笑,“要是我跟他们喊一句我哥会散打,估计我都能横着走了。”
应再芒抬起眼,恰巧看到商恪的眼睛里也浮现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