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不受控制地从他的眼角溢出,痛苦的哽咽在唇齿间泄露。他拧开水龙头,试图用“哗哗”的流水声来掩盖自己的懦弱。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泪究竟因何而来。也许是为周晏礼,又或许是为自己。他只是突然心好痛。
等到情绪终于稳定下来,陆弛抬起头,就着微弱的光线,他看到镜子中那张苍白而扭曲的脸上爬出的一条条细纹。
他注视着镜中的自己,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些年,他实在变了太多,变到连自己都认不得。
那么周晏礼呢?他还能在自己日渐苍老的脸上看出年轻时的模样么?
身为超忆症的周晏礼,能够清晰地回忆起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前的每一个场景,遇到的每一个人,听到的每一种声音,嗅到的每一种气味。那么他一定记得年轻时熠熠闪光的陆弛,记得他最爱的模样,还有最爱的那张脸。
那么周晏礼是否也会在心中比较呢?周晏礼所爱的,究竟是回忆的载体,还是如今的自己?
脑海中会冒出这个想法,连陆弛自己都觉得荒唐。明明他知道周晏礼有多么依赖自己,明明他知道周晏礼根本离不开自己。
哪怕是因为他的病。
或许分开会更好
陆弛刚一走进卫生间,周晏礼就跟着立在了门外。他太了解陆弛了,哪怕只是一段不自然的呼吸,他都能分辨出陆弛的情绪。
他没有敲门,更没有拆穿陆弛拙劣的谎言,他只是站在门外,在流水声中,抽离出陆弛破碎的哭泣,在心中勾勒着陆弛的身体与容颜。
他捂住自己的心脏,靠在墙壁上。他知道,比起自己无用的安慰,陆弛更需要的是发泄。
周晏礼自出生起就与别人不同。他生来就在黑暗之中,幸福于他而言是种奢侈。可正是因为生在黑暗,他愈加向往光明。而陆弛就是他的光。
他向往陆弛的阳光,贪恋陆弛的温暖,最后汲取着陆弛的能量,占有着陆弛的人生。
他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清楚,若是没有自己,陆弛将比现在快乐得多。
他已经连累了陆弛太多。他根本没有任何资格安慰陆弛。
他守在门外,缄默地在心间将陆弛的名字喊了千百遍,可等到卫生间内的抽泣声渐缓,他却只是站起身来,躺到床上,装作这一切从未发生。